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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频率的奏章,让罗守珍的字有了长远的进步。

    铁喜也有幸作为了一个将军到大儒见证者。

    有的时候,铁喜都有些担心,罗守珍天天窝在房间里面琢磨文字,会不会放松了兵事。

    不过对方这么积极,铁喜也不好直接全盘否决,只能在批示中委婉的暗示对方兵事为重。

    这封回信到了罗守珍的手中后,罗守珍根本就没有领会到铁喜的言外之意,奏章中的文字变得更加优美了。

    时间久了,铁喜也就懒得回了,但罗守珍依旧乐此不疲。

    尉迟江晚很讨厌有这种和自己抢饭碗的人,所以时不时给罗守珍找点麻烦。

    不过尉迟江晚说的也都是小事。

    比如治军不严,士兵强上女子,女子的丈夫敢怒不敢言。

    比如军队散漫,用粮食去换高丽人的宝贝,对方不换还不行。

    甚至还有纵兵抢掠这种事。

    不过铁喜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在意,一是士兵发生关系的女子都不是宋人,二是结束之后,也都有丢下银钱。

    做生意,铁喜也知道,赚得银子有大部分都用在了平辽府城的建设中,不然只靠着户部给的钱,根本修不出来想要的坚城,而且这些事情,罗守珍早就再奏章中说过了。

    这次罗守珍的奏章上说着,抓到了一只活的老虎,想要送到东京来让铁喜高兴。

    铁喜看完,苦笑不已,自己又不是暴君,对猛兽可没有什么兴趣。

    …………

    东宫亲兵营中。

    岳山坐在大堂之中,正在看一份密信。

    潘军在

    岳山的脸色很不好看,强忍着怒意。

    “荆王安敢如此?“看完谍报后的岳山一拍桌子吼道。

    “指挥使大人,不如禀告殿下,立即搜查荆王府。”

    岳山叹了口气,而后摆了摆手:“此事干系重大,不能直接禀告殿下,不然殿下不太好做。”

    “可荆王行如此之事,这,这若是不快些查出,难免会……”

    “这件事情,如果属实,荆王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亲自走一趟,跟荆王府的暗线联系,确定之后,再行上报,我在想一些办法……”

    潘军作为亲兵百户,当然知道宗亲之事较为重大,他们这些东宫亲兵根本没有什么权限直接对宗亲下手,而且这种事情,说白了,甚至有一些存心陷害的意味。

    “是,指挥使大人。”

    “能否与马巡抚联系。”

    “可。”

    领命后的潘军便缓步退下,整个大堂之中,只剩下了岳山的叹气声。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坐实。

    可是一件震惊大宋朝的大事情

    岳山不得不慎重处理。

    下去后的潘军,便率领本部的人,马不停蹄的南下。

    因为弄不好要抄家,所以这次潘军带的人马也有上百人。

    数日后,潘军的信使入京,同样入京的还有张浩与朱府的大公子朱启明。

    朱进忠坐着摇椅,看着舞女们正在跳舞,正在享受的时候,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到哪了?”

    听到这句话后,朱进忠立刻睁开眼睛。

    “已经回府里面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在国公府中奔走,边走边叫。

    “爹,爹!儿子回来了。”

    朱进忠还没有见到朱启明,便听到了朱启明的喊叫声。

    不过听到这些话后,朱进忠并没有生气的指责朱启明没有礼仪,他缓步走去。

    不一会儿,朱启明出现了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健壮的儿子,朱进忠哈哈大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你非要……”停顿几秒后,朱进忠脸上的笑容散去,化成了一脸叹息的表情:“在海上,吃了不少苦吧。”

    “孩儿拜见老爹。”朱启明也是红了眼眶,跪下身去。

    朱进忠赶忙上前,想要扶起朱启明:“跟爹还客气什么,快起来吧,水师的事情,给爹好好说说……”

    ………………

    夜,岳山拿着潘军给自己写的密信,眉头紧皱,正在思考之时。

    一名老者走入了房中,看着岳山的模样,问道:“老爷,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事。”

    岳山对着老者轻笑一声:“张叔,不是说没人的时候不用叫我老爷吗,没什么事,只是一些公务上的杂事罢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张叔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岳山说着将书信重新叠好,放入怀中。

    “备齐了,今年的高丽参价格很低,就想着多买一些,到时候不管是老爷你自己吃,还是送人都用得上。“老者是看着岳山长大的,虽然不是亲人,更似亲人。

    “高丽献土之后,这人参的价格自然而然就降了下来,今年,我也没什么要送的人,就留下来,张叔你多吃一些,补补身子。”

    “老头子我硬朗着呢,我刚给你熬了参汤,喝一些吧……”

    岳山苦笑一声:“我这身子,牛都拉不动,用不上这东西。”

    老者叹了口气,道:“当真连牛都拉不动吗……”

    听到这句话,岳山愣了一秒,旋即点头:“好,我喝,不过张叔,你也要喝。”

    老者点点头,而后转身便去厨房给岳山端人参汤去了。

    看着老者的背影,岳山叹了口气。

    他的位置太过特殊,这些年,无论是同乡还是同窗送的礼,他从未收过,只靠着俸禄过活。

    指挥使说出去威风,可能闭一只眼睛,这就叫妥协。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若真的严格要求别人跟自己一样,那自己在亲兵也不好办事,对于这些,岳山也懂。

    在这片刻功夫,岳山将书信从怀中掏了出来,而后放在了烛火上,将其点燃。

    看着书信变成了灰烬,岳山才松了一口气。

    荆王赵元俨对于取祸之道,真是研究颇多啊。

    看来自己还是要找尉迟江晚帮帮忙,不然自己一个人吼不住……

    荆王,赵元俨,可以说是现在大宋过的最别去的宗室了。

    因为上次强买强卖的事情,被铁喜狠狠羞辱了一番,还限制了人身自由。

    荆王赵元俨觉得自己只要诚心认错,好好改过,就会取消禁锢,可这都过了两年,铁喜还是没有丝毫想法。

    这让荆王无法忍受。

    他的脾气越来越大,也越发偏执。

    大宋的天下是赵家的,凭什么让姓铁的来坐,自己堂堂太宗之子,太祖皇帝亲孙,血脉高贵,又凭什么让外家人决定自己的生死。

    所有的奏章都如石沉大海,铁喜从没有给自己回过一封,这摆明就是故意整他,这也让赵元俨更加的愤怒。

    人一旦愤怒到了极点,便会起其他心思。

    如果,如果铁喜死了,自己的禁锢是不是就会被取消了,甚至,有可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他手下正好有一个奇人,说不定有用。

    他命亲信按照奇人所说,秘密制作出了九个木人。

    赵元俨心中清楚,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所以过程他全部都在旁边监控。

    所以他就用自己的鲜血来下蛊,本家宗亲,一定也会有效果。

    九个木人标志着人的三魂六魄。

    每个木人的后面,赵元俨都写上了铁喜的名字,而后扎满了银针,每三天埋葬一个,需要二十七天,巫蛊之术就会被下好。

    到时候,自己就重获自由了。

    这件事情,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

    每日都是晚上的时候,偷偷摸摸爬起来操作。

    可数日的反常,还是让王府中的线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便在夜晚的时候,暗中观察。

    看到他在后院的墙根处挖挖埋埋的,线人心中便能推测出荆王在做什么事,线人怕打草惊蛇,先是汇报,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最先是潘军收到了密信,因为涉及到了宗亲,岳山便让潘军亲自走一趟。

    而潘军到了后,便让那线人查看一番荆王到底在埋些什么。

    这日深夜,当众人沉睡之后,赵元俨又偷偷起身,取出了床下的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扎满银针的木人。

    他用白布将木人包裹严实后,便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这次他换了一个地方,偷偷埋下新的木人后,便回到了房间中。

    而他的所作所为,都被线人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

    线人等到凌晨的时候,才过去将土刨开,而后发现了那个被白布包裹,扎满银针的木人。

    这让线人大惊失色,当下便悄悄取走了这个木人,将土重新掩埋。

    而第二日,当潘军看到木人后,也是眉头紧皱,证据确凿了,便立即派人快速回京。

    而他也没有闲着,到了马宝义所住的驿站。

    看到潘军出现,马宝义心头一跳。

    东宫的人又来了,不是大事才见鬼了。

    “潘大人,找本官何事?“

    当潘军将木人拿出来后,马宝义大惊:“这,这是谁弄得。”

    “在这,你说还有谁如此恨殿下啊。”潘军淡淡问道。

    “荆王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竟然用巫蛊之术对付殿下,这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本官这就调兵,清查荆王府。”马宝义说着便站起身来。

    “如此甚好,不过我们要谨慎一些。“

    马宝义看了一眼潘军,点了点头。

    “深夜的时候突然下手,不要让其他人有通报的时间。”

    “按照我们的人给出的说法,荆王每三日就会埋上一个小人,就定在后日深夜。”

    “可。”

    马宝义当然知道潘军为什么要来找上自己,东宫的亲兵上前抄家,拿藩,就好像是太子殿下故意用巫蛊之术来嫁祸荆王一样,即便是真的,也会让人感觉是假的。

    可若是马宝义来做,那么就简单许多了。

    马宝义知道,潘军是在利用自己,但自己不做都不行,更何况,自己早就看不惯荆王了,当初就说过,自己一定会收拾他。

    巫蛊之术,乃历朝之大忌,潘军发现了,一定要查办,故但他离开京师的时候,才会闻讯岳山,可否与马宝义联系。

    马宝义也没有选择。

    先抓人再说。

    到时候是杀,是流放,就是朝廷的事情了。

    或者说,是铁喜的心情。

    在第二天深夜的时候,赵元俨又拿着木人,刚刚走出自己的房间,却见院内瞬间燃起了数百个火把,而举着火把的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军士。

    带头来的人正是自己讨厌的马宝义,而诸多军士的手中都拿着自己埋下去的红布小人。

    自己府中的太监,下人都被用刀架着脖子,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完了。

    这是赵元俨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但只是一瞬间,赵元俨便反应了过来,立刻将自己手中的小人藏进怀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一名军士立刻上前,从赵元俨怀中将小人白布拿走,而后走到潘军,马宝义身旁,将布打开,还是一个写着铁喜名字扎满银针的小木人。

    马宝义看向荆王:“荆王,你竟敢大逆不道……”

    “你们,你们来王府做什么?你们手中拿着的小人干什么的,莫非是要嫁祸于本王。”赵元俨打断了马宝义的话,开口说道。

    马宝义,潘军二人都是一愣,人赃并获,还能抵赖不成。

    “荆王,我们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这木人为何写着殿下的名字,又为何扎满银针?竟敢对殿下施展巫蛊之术,今日我必杀你。”马宝义怒斥道。

    “胡说八道,本王与当今太子乃是血亲,又是宗亲,怎会对太子下什么蛊术,明明是你们栽赃嫁祸,想要蛊惑太子,继而要了本王的命,拙劣手段,还敢在本王面前嚣张跋扈。”赵元俨冷笑道。

    亲王的威严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面上表现如此,当赵元俨心中却非常紧张,他也清楚,这不是自己能够抵赖掉的,只是,马宝义带了那么多士兵,院子中还有自己的奴仆,日后将自己所说之话,传了出去,那么也是一种佐证。

    马宝义气急发笑:“荆王啊,荆王,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荆王。

    “哼,本王即便认了又如何,怎么,让监国太子杀了我,背负一个骂名,就算现在全朝廷的人都相信本王下了这个蛊术。”

    “其他宗亲会相信吗,当今陛下会信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马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拿下……”马宝义懒得听荆王狡辩,立即命令兵士上前。

    “放肆,本王乃皇亲贵胄,太宗皇帝的子孙,在大宋,谁人敢拿本王。”

    而那些军士被荆王赵元俨的威势震慑,倒真的不敢一窝蜂上前。

    荆王赵元俨看着这些畏惧不前的士兵,哈哈大笑。

    人赃并获又怎么。

    自己乃是荆王。

    乃是太宗皇帝的血脉。

    谁敢拿我。

    正在赵元俨大笑之时,数名军士上前,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你们竟敢打本王……”

    数十名打扮成普通甲士的亲兵在潘军的眼神示意下动了手,将其束缚起来,交给了马宝义。

    而马宝义看着满脸鲜血的荆王,心里面也是一阵痛快,荆王也真的狂妄到头了。

    他能吓唬住普通军士,但又怎么可能吓住东宫的亲兵。

    荆王被两名军士带了下去。

    而后假扮成军士的亲兵便冲入了荆王赵元俨身后的房间,开始搜查,又从床底下找出来六个写上铁喜名字的木人,还有未扎完的银针……

    看到这些东西后,马宝义便说道:“我立刻奏请朝廷,治荆王之罪。这些证据,也一并呈上。”

    “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潘军叹了口气说道。

    “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东宫中。

    听完岳山的汇报后,铁喜倒是一脸平静,因为他事先已经从岳山口中知道了一些消息。

    自己之前做过的梦,莫非就是荆王巫蛊之术造成的?

    铁喜能冷静,可张爱冷静不了,荆王罪大恶极,就该千刀万剐,以正国法,不过张爱的身份又不能让他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只能给尉迟江晚使了个颜色。

    尉迟江晚正在火头上,根本没看到张爱的眼神,但所说的话,与之也相差不多。

    “殿下,荆王大逆不道,应当斩首,以儆效尤。”

    付子婴,王志忠等人也是一脸难看。

    一名大臣出列说道:“殿下,应严惩荆王。”

    “臣附议。”

    “臣附议。”

    …………

    不过付子婴,跟王志忠二人却没有着急开口。

    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是禁忌,发生之后,有辱皇室威严,甚至会在后世史书上,都会引出无数故事。

    铁喜看了一眼尉迟江晚,又看了看付子婴等人,最后将目光转移到了岳山的身上。

    “此事可有确凿之证据。”

    “启奏殿下,此事证据确凿,荆王藩因欺压百姓被殿下训斥,幽禁,心生怒意,便行巫蛊之事,诅咒殿下……”岳山赶忙说道。

    实际上,这些事情岳山在两日前,就给铁喜说了一些,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证据,而这次岳山来的时候,东宫正在进行奏对。

    岳山来了后,铁喜便让他直接说,大臣们都在,也让他们都知道这件事。

    “巫蛊之祸,我只在书上看过。没想到我大宋也有这事,众位爱卿,觉得应该如何惩处荆王。“

    “殿下,此事万万不能轻易饶恕,今日若放过荆王,那国法何在,皇家威严何在,理应诛杀首恶,废除荆王一系所有爵位,全部抄斩。”尉迟江晚第一个回道。

    “若是有了证据,此番做来,倒也合国法情理,不过,殿下,朝廷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其他宗亲不要多想。”王志忠出列回复道,算是给了尉迟江晚的一个回应,也算是给铁喜提了一个醒。

    铁喜的父亲毕竟不姓赵,这事处理不好,怕是所有宗亲都会多想,指不定陛下哪里都会期怀疑。

    这天下,现在还不是铁喜的。

    “王大人,那荆王犯的是国法,必须严惩不贷,谁若是有为之开脱之嫌,应与之同罪。”

    王志忠看着尉迟江晚通红的眼,有些惊讶,这尉迟江晚真是急眼了,连他都想一起杀了。

    “尉迟大阿仁,本官什么时候,为荆王开脱了。”

    “如果王大人心中坦荡,就当本官什么话都没有说。”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与荆王同流合污之人,对吗。”

    王志忠瞅着尉迟江晚一字一句的说道。

    眼瞅着两个人有剑拔弩张之势,铁喜立刻开口说道:“两位爱卿,不要为此事争吵,你们二人说的都有理。”

    “荆王行巫蛊之术,谋害于我,理应处死。”

    “可皇室宗亲都在看着我,也在看着朝廷,如果处理不好,他们也会多想。”

    “所以,众位爱卿有何良策,既能护国法,又能让宗亲们安心呢。”

    铁喜说着说着,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实际上不仅仅是荆王,其他赵氏宗亲都对他多少有些意见,这个事情对于铁喜来说,也是个好机会。

    废除荆王,对于其他宗亲来说,也是个威慑,告诉他们,这天下,就是他铁喜的天下。

    尉迟江晚在气头上,整个脑子都是蒙的,一时半刻倒也想不起来什么万全之策,不过荆王该死,这是一定的。

    谁想用任何借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都不同意。

    付子婴出列开口说道:“殿下,臣以为尉迟大人说的对,荆王罪大恶极,但全家处死便不必了,应贬为庶人,而后赐毒酒一杯或者白绫一条。”

    “殿下,荆王所做之事,宗室不容,国法不容,应行正道。”

    “殿下应将这件事先告知陛下,而后祭拜太庙,将荆王之罪责告知太祖太宗,而后昭告天下,荆王所行之事。”

    “从荆王府搜罗来的证据,应送往宗人府,让他们上奏支持朝廷之决策,而后给所有宗亲送去圣旨,据实言明荆王之罪过,让他们严守己身,莫要重蹈覆辙。“

    尉迟江晚看向付子婴,没想到付子婴也会出言支持自己。

    铁喜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陷入思考。

    付子婴所说的方法,无异于示威,这不摆明了杀鸡给猴看吗。

    不过只一瞬间,铁喜也就反应了过来。

    付子婴走的是正道。

    他知道即便朝廷将证据摆在世人买年前,很多人也不会相信,但铁喜的表现若是软弱的话,又更会引人遐想。

    不如昭告天下,走正大光明的路,显得自己磊落。

    铁喜点了点头:“付大人所言,我觉得可行,诸位可还有什么补充之处?”

    “殿下。”尉迟江晚第一个站了出来。

    “尉迟大人,有什么想法?”铁喜看着尉迟江晚。。

    “殿下,臣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认为付大人所说在理,请殿下下旨,择日告太庙,废荆王。”

    “请殿下下旨。”王志忠等人齐声高呼。

    众位大臣的意见在此刻出奇的统一。

    铁喜也站起身来,而后朗声说道:“传旨,自即日起,斋戒三日,焚香告太庙,废除荆王。”

    “殿下圣明……”

    “待到上告太庙之后,由尉迟江晚出发,赐赵元俨毒酒一杯,主持抄家之事,荆王一系宗室全部贬为庶人。”

    “臣遵旨。”尉迟江晚出列高呼。

    ………………

    监国太子要敬告太庙,废黜荆王。

    朝野震动。

    随着圣旨的刊发,一道道信息也从朝廷里流了出来。

    荆王不服朝廷惩戒,怀恨在心,行巫蛊之术,妄图对太子殿下不利。

    顿时,整个朝廷炸开了锅一样。

    本来准备妥当的朱启明,在入宫的时候,也被告知“太子殿下在斋戒,三日会见外臣。”

    这个时候的朱启明还不清楚荆王之事,只能离开。

    中午的时候,才从自己父亲的口中知道了荆王行巫蛊之术的事情,这让朱启明惊得目瞪口呆。

    当所有百官议论纷纷之时,马宝义所上的奏章,到了东京,从荆王府中搜出的木人和白布,以及已经自杀的巫人人头,是由潘军等人护送回东京,两者几乎同时到达。

    证据确凿,而后百官都开始上书,陈述荆王之罪过,称赞太子殿下英明果断。

    在尉迟江晚的安排下,一名监查御史写下一篇痛骂宁藩的奏折,这封奏折荆王的种种恶行都写了出来,就连荆王当初帮助赵祯的事情,也被抹黑成了别有用心。

    风向是一面倒的。

    赵祯得知之后,特意让人将铁喜召见到自己面前。

    赵祯的脸色很差。

    他对这件事情可比铁喜忌讳多了,让铁喜将所有物证都交给他,他安排一个有道之士将其妥善解决。

    因为要告慰太庙,所以铁喜便下旨停止朝会,准备祭拜太庙之事。

    当铁喜得知那些小人已经到了后,他对其非常好奇,便让亲卫将那些小人全部呈上来。

    张爱出言劝慰,不希望铁喜见到那些歪门邪道的小木人,可铁喜却说道:“我若是不见,怎么能跟太祖太宗说的明白。”

    最后所有木人,就这样摆在了铁喜的面前。

    铁喜看着这些扎满银针的木人,心里面并没有什么波动,他不信这些。

    这世上若真有这种奇术,也没有皇帝存在的必要了,谁当谁死。

    铁喜心里面没有什么波动,可张爱却是看着揪心,还好发现的早,不然真影响到了太子殿下怎么办。

    在铁喜祭拜太庙之前,潘军便率领着禁军,将荆王府所有家眷,仆人都给控制住。

    荆王的幼子此刻才四岁,他在母亲的怀中,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自己父王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来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

    马宝义也派人将各个荆王府下的各个郡主府邸团团围住。

    这让众多郡王又是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回事,父亲难不成又惹事情了,朝廷又发旨训斥了。

    不过这些士兵只是围着王府,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荆王次子赵茗火气最大,他走出王府,想要将这些军士全部赶走,可是那些军士,却手持兵刃,将他逼退。

    仿佛面对的不是大宋皇亲,而是一群反贼。

    这让赵铭惊恐不已。

    父亲到底干了什么,让朝廷如此震怒?

    赵铭如何也想不到,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被抄家,然后贬为庶人。

    铁喜着正装,率领着文武百官,慢慢的朝着太庙而去。

    行至中途。

    百官停止,近臣止步,目送铁喜一人进入太庙之中。

    太庙之中,铁喜看着祖宗的画像,而后跪下身去:“铁喜叩见列祖列宗,太祖太宗开基创业。有功德于民者天下,然荆王赵元俨,欺压百姓,倒行逆施,用巫蛊之术坑害当朝太子,罪大恶极,子孙赵喜请废黜荆王,告敬列祖列宗。

    说完之后,铁喜便缓缓起身,慢慢的走出了太庙。

    太庙之外,百官都在等候。

    ………………

    潭州府,一间木屋外,重兵把守。

    自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数辆马车,几名太监,还有护卫的禁军。

    最先出来的是马宝义。

    他跳下马车后,便走到了居中的马车前说道:“尉迟大人,到了。”

    帘布拉开,尉迟江晚走了出来。

    “为何将荆王安置在此处啊。”

    “本来是安置在牢狱之中,可他却如同疯魔一般用头撞墙,想要自尽,不得已之下,才将其带到这里来。”

    尉迟江晚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随从朝木屋里面走去。

    屋子里面潮湿且黑暗,没有半件带棱角的物品在。

    尉迟江晚刚刚进入其中,还闻到了一股屎尿的臭味。

    赵元俨就躺在床上睡觉,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后,立马就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穿着红袍官服的尉迟江晚,还有自己讨厌的马宝义,以及几名太监。

    赵元俨心中便就清楚了,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你是谁?”

    “尉迟江晚……”

    “尉迟江晚。”

    “正是。”

    “就是铁家小儿身边整日胡说八道的尉迟江晚,怎么,你们哈密终于准备吞并大宋了。”赵元俨半坐起身,冷声说道。

    尉迟江晚听完赵元俨的话后忍了一手。

    “庶人赵元俨,接旨。”

    赵元俨坐在床上,只是不断的冷笑,没有丝毫动作,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根本懒得多一份表情。

    “庶人赵元俨,接旨。”

    赵元俨冷冷的看着这群人,还是没有动作。

    “来人,将其拉起来,跪接旨意。”尉迟江晚冷笑的说道。

    房外的禁军得令,一名百户长瞬间冲了进来。

    赵元俨看到禁军,也不害怕,朝着赵聪就是一脚。

    赵聪身手敏捷,稍稍一闪,躲过这一脚,而后,双手抓住赵元俨踹过来的脚,猛地发力,将赵元俨拉下床来。

    四五名禁军又赶忙上前,将其死死的固定在了地下。

    赵元俨大吼大叫:“本王乃是皇亲贵胄,你们竟敢如此欺辱本王,本王的爵位乃是太宗皇帝所封,铁家小儿有何权利将本王贬为庶人。”

    尉迟江晚听着大为恼火,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宝义,缓身说道:“马大人,本官实在听不下去了,想要教训一番,可行。”

    “尉迟大人请自便,请放心,本官什么也没有看到。”马宝义立马回复道。

    “多谢马大人。”

    赵元俨虽然一直都在大吼大叫,但对于尉迟江晚与马宝义二人说的话,他也听的清清楚楚,见到尉迟江晚向自己靠近,高喊道:“尉迟江晚,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那铁家小儿身边的一条狗吗,你敢动本王一下试试……“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锦衣卫的人将头拉了起来,让其正视着尉迟江晚。

    而尉迟江晚的一记拳头,也轰然砸下……

    ”你敢打我!“

    “疼……”

    “住手……”

    尉迟江晚一记拳头砸了下来后,莫名有种爽感,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拳头雨点一般的落下。

    让你用巫蛊之术谋害殿下,让你口出狂言辱骂殿下,什么叫铁家小儿,铁家小儿也是你配叫的?

    若不是铁家,现在的辽国指不定就变成大宋了。

    “若是你再敢辱骂殿下,接下来,本官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尉迟江晚冷声说道。

    赵元俨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尉迟江晚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尉迟江晚退后两步,从太监的手中接过圣旨,开始宣读。

    赵元俨脸上的冷笑始终没有消失,一死而已,他早想到这个结局了。

    念完圣旨后的尉迟江晚,看向了赵元俨。

    赵元俨脸上有了些许的落寂与慌张,不过当他看到尉迟江晚那脸上隐藏着的嘲笑之意后,立马将自己的胆怯隐藏起来。

    皇家的子孙,岂能是无胆鼠辈,不就是死吗,死了后,见到父亲,再告诉他们,大宋已经改朝换姓了,这一切都是赵祯的罪过!

    “庶人赵元俨,可知罪否。”

    “本王无罪,谈何知罪。”赵元俨恶狠狠的说道,都要死了,他更没什么好怕的。

    “他一直都是这么嘴硬,在牢狱中,也是说着朝廷诬陷与他。”在一旁的马宝义开口说道。

    尉迟江晚看了一眼马宝义,而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真的不知罪?”

    “无罪之人,怎能认罪,后人定会替本王讨一个公道的。”赵元俨被关押起来的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自己不能认,即便是自己做的,也不能认,即便是死,也不能认。

    尉迟江晚摇了摇头,虽然贬为庶人,但赵元俨还是大宋的皇亲,他有一肚子咒骂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天下,只会知道一个欺压百姓的荆王,而不会去抹黑一名英明的君主。”

    “君主……哈哈,现在都开始管铁家小儿称作君主了吗。”

    “至今都没有悔改之心,你想不死都难。”

    实际上赵元俨知道他这些年说的话,做的事,足够他死很多次了,不过他就是不服气。

    铁喜的父亲是铁心源,铁家的儿子凭什么成为大宋的君主?

    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没有错……

    错的是赵祯……

    “悔改之心,本王乃是太宗皇帝的儿子,真真正正的龙子龙孙,本王不服,本王不认罪。”

    尉迟江晚眼睛眯了起来。

    “若你不认罪,不领旨,会有人替你认,替你领的”

    “你什么意思。”赵元俨脸色变了变。

    尉迟江晚转身从太监手中,接过了一杯酒水。

    “什么意思,你难道看不出。这酒水有满满一壶,你自己用得完吗。”

    赵元俨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们,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们不仅要杀了本王,还要诛本王的心啊。

    “你敢,天下的藩王都在看着,圣旨上也写着,只诛杀本王,你若是敢对本王的儿子们动手,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本官确实不敢,但这里到东京,可不止千里啊,路上不管是染上风寒,还是别的意外,谁都不好说呀……”

    “你,你竟然,敢对龙子龙孙行这种下作手段……”

    “荆王不也对当今监国太子,行巫蛊之术。”尉迟江晚冷笑道。

    “你是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小人,本官也不觉得自己是太阳下的人,本官就问你一句话,你认还是不认,认便罢了,不认的话,黄泉路上,本官和你荆王全家一同走。”

    看着尉迟江晚那狰狞脸庞,赵元俨慌了,他虽然痛恨铁喜,但也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儿女们陪着他一起上路。

    短暂的内心挣扎后,他的眼中失去了神采。

    他认了,他不能不认,这一刻,他后悔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赵元俨闭上眼睛,顿了好一会儿

    “本王,不,庶人赵元俨认罪,接旨。”

    “声音太小,本官听不到。”

    “赵元俨认罪,接旨。”这一声几乎是赵元俨喊了出来。

    尉迟江晚看着自己击破赵元俨的心理防线,很是得意,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宝义,轻声说道:“马大人,刚刚只是吓唬而已,你可不要在意。”

    马宝义没有说话,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他可不相信尉迟江晚这句话,若是赵元俨不认罪的话,他真的敢这样做,不过一来他对赵元俨并无好感,二来赵元俨若是不认罪,倒是真会让太子殿下失了颜面,所以他在尉迟江晚威胁赵元俨的时候,也并无说话。

    但从这一方面的接触下,马宝义也下了主意,以后自己可不能跟尉迟江晚打交道,这家伙是个狠人,不能深交,不能的嘴。

    与马宝义说完后,尉迟江晚便端着毒酒,蹲到了赵元俨的身边。

    “荆王,本官送你上路。”说着便将毒酒递到了赵元俨的嘴边。

    赵元俨看了看马宝义等人,而后又看了看尉迟江晚。

    “祸不及家人,希望尉迟江晚你能信守承诺。”

    “当然,喝吧,别耽搁了,我还要去荆王府宣旨呢。”

    赵元俨心脏砰砰砰的乱跳,他闭上了眼睛,凑到酒杯前,将其喝了下去。

    看着赵元俨将毒酒喝下后,尉迟江晚才站起身来,而禁军也在此时松开了赵元俨。

    赵元俨跪在地上,头低着,一生的画面都在脑海中浮现,自己从小才思敏捷,又帮了当今天子稳定朝廷,本想英武一辈子,可他却变了。

    可他如何变得,是因为铁心源的出现,看着赵家的天下落到铁家手里,让他开始有了想法,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腹中有些绞痛,自己真的要死了…………

    赵元俨死了后。

    尉迟江晚便让禁军的军士带着他的尸体,与马宝义一起入城,返回了荆王府。

    这数日的时间,荆王一系的所有郡王宗室都被军士带入了荆王府中,等到着铁喜的圣旨。

    一众郡王到了荆王府后,看到重兵把守,又是一队队的禁军,心中大呼不妙,父亲是真的惹大祸了。

    荆王一系,有六个郡王,宗室之人更是接近一百多人。

    在这些郡王中,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就是赵洁,他是赵元俨的大儿子。

    他被朝廷的兵甲带入荆王府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家的结局,不过他也是见过大风浪的,跟着赵元俨身边多年,荣辱不惊沉得住气。

    他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大哥,将我们都叫来王府,到底是何用意啊,父亲都被马宝义给带走了,他们带到哪里去了,你别不吭声啊。”

    一众慌乱的郡王都围了上来。

    实际上他们心中也都各自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他们却不愿意相信。

    “对啊,大哥,朝廷到底想干什么?前些年,将我们都禁足与家中,不过是父亲犯了错,我们也没有什么怨言,可现在将我们都带过来,是不是要把我们都废了啊,这不能吧,父亲是父亲,我们是我们,他犯了国法,可不能牵扯到我们。”赵铭恼火说道。

    赵铭是个火气大的人,当下说起话来,也不顾什么姿态礼仪。

    赵洁睁开眼睛,看向了赵铭,轻声说道:“荆王一系,皆是一体,父亲犯错,子女皆罚,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可这不公平啊,大哥,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凭什么罚我。”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赵洁说完之后,轻叹口气。

    “不会处死我们吧。”一名兄弟忍不住说道。

    ”不会,顶多是贬为庶人。“

    “可,可我一出生就是大宋的郡王,怎么吃的了那个苦啊。”

    “祖上吃的,你吃不得?”

    “种地?本王乃是大宋朝的郡王,种什么地,大哥别开玩笑了。”

    “马上你就不是大宋朝的郡王了。”赵洁说完之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看着赵洁不再说话,众多郡王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有的郡王甚至想去找母亲讨个说话,但却被太监们赶了出来。

    漫长的等待后,还是迎接来了结局,荆王赵元俨的尸体被拉回了荆王府。

    荆王妃抱着尸体哭了好一阵。

    其他人则茫然的站在父亲尸体的身边。

    郡王们看到了父亲下场后,也认清结局了。

    杀了她们,朝廷不敢干。

    可全部贬为庶人,却是朝廷的常用手段。

    不过荆王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落得这个下场,他不是一直都被关在荆王府中吗,难道不服气,在外招兵买马,想要黄袍加身了?

    不一会儿,尉迟江晚便双手举着圣旨,率领着数百名禁军进入了内院。

    郡王们也都纷纷上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荆王到底犯了何罪。”

    “本王要上奏朝廷陛下,要为父亲讨个公道。”

    尉迟江晚只是冷冷的打量了一番这些郡王,只是双手举着圣旨,高喝道:“荆王一系宗室接旨。”

    虽然这些郡王,大多数都不服气,可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身去接旨,只有荆王妃悲伤过度,被侍女搀扶回了房中休息。

    尉迟江晚便再次朗诵了一番圣旨。

    圣旨念完后,众多宗室之人皆是一阵姜黄。

    赵元俨竟然用巫蛊之术,谋害监国太子,最重要的是竟然被抓住了。

    不过他们认罪,但却不服气。

    赵铭第一个站了起来:“赵元俨行巫蛊之术,朝廷打也打了,杀也杀了,已经解气,为何还要剥夺我等的爵位。”

    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父亲不父亲的了。

    “就是,荆王已经认罪伏诛。为何还要牵扯我们。”

    “朝廷决策有失公平,我们都是皇室宗亲,不应有此结果。”

    “我要去东京见陛下……”

    赵洁一直都跪在地上从未说话。

    “荆王都没了,哪还来的郡王,速速接旨准备,你们已然是庶人,也再也没有权力去面见陛下,若是有谁抗旨不尊,赵元俨就是下场。”尉迟江晚淡淡说着。

    而身后的军士,禁军纷纷上前一步。

    赵洁举起双手高呼:“赵洁接旨认罪。”

    尉迟江晚看了一眼赵洁,而后又看了看其他的郡王,冷声说道:“将他们身上的衣物尽数脱下,交出王印。”

    “不交,不脱……”

    “动手。”

    尉迟江晚命令道,而禁军们纷纷上前。

    上一刻是郡王,下一刻却是庶人,这心理落差,谁能受得了,当下,诸多郡王开始反抗。

    一边反抗,一边咒骂。

    禁军们却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你若是老老实实的脱掉郡王的服饰玉带,倒也罢了,若是不脱,就是直接上手,帮你来脱。

    尉迟江晚一直看着一幕。

    荆王府在潭州府经营多年,不少官员武将都和荆王府牵扯不清,虽然,这些武将也没有造反的胆量,但尉迟江晚还是谨慎,故才快刀斩乱麻,先把荆王府所有人控制住再说。

    荆王的王印被送禁军搜了出来,由潘军将其端到了尉迟江晚的身边。

    尉迟江晚看了一眼王印,而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潘军身上。

    “辛苦潘大人了。”

    潘军缓声回复道:“职责所在。”

    尉迟江晚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碰荆王印,转身便走,在荆王府外,有数辆早已停靠好的马车。

    在数百军士的看护下,荆王府的人都被押上了马车,尉迟江晚并不随行,他还要查封清算整个荆王府的财产。

    而于此同时,按照付子婴所说。

    证据被送到了所有皇亲贵胄手中,圣旨言辞比较轻缓,大概意思就是荆王肆意妄为,太子也是没有办法,希望各位理解,并且不要重蹈覆辙。

    皇亲贵胄们无不迅速上奏,表达自己支持太子的态度。

    他们之中或许有人有其他想法,但却不敢表现出来,荆王做事那么隐蔽都被发现了。

    自己在府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不是也有人盯着呢。

    此时,董妃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正在小憩,李峥突然带着一众军士进来了。

    董妃睁开眼睛,看着这些军士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而后,她就看到那些军士在自己住的小院子各处徘徊,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李峥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

    “李峥,你在干什么!”

    “朝廷传来了命令,让我们检查一番。”

    “检查?”董妃皱起了眉头。

    “荆王被废了。”李峥缓声说道。

    “废了,为何被废啊。”董妃愣住了,荆王可是最开始就站在她这边的皇亲贵胄,可以说是自己的一大靠山,为什么如此突然……

    “因为行巫蛊之术,谋害殿下,故所有皇亲府邸都要检查一番……”

    董妃猛的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董妃娘娘的住地也要查,并且付大人书信上说了,查的仔细一点。”

    “你们,你们怎么敢……我还怕别人给我下巫蛊之术呢!”

    董妃气的不轻…………

    荆王的罪行公布于天下。

    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普通的百姓,都对荆王的下场毫不同情。

    读书人觉得现在的朝廷吏治清明,是当今监国太子信任付大人,王志忠诸臣造成,虽然在太子殿分公正清明的,故在得知荆王行巫蛊之术谋害太子殿下的时候,皆是同仇敌忾,口诛笔伐。

    而老百姓们就更加直白了,朝廷现在推行的仁政,全部都是太子殿下一手主导的,百姓们也是实打实的得到了好处,看到官府的公示后,都是咒骂不断,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可恨之人,竟然想谋害大宋国的储君。

    这件事情很快成了整个大宋喝酒吃肉时的谈资。

    大宋,平辽府。

    罗守珍将杯子狠狠砸碎在地,口中不断咒骂着荆王。

    罗彪站在门口轻轻叹口气,转身走了出去,看了看门口的亲兵,轻声问道:“今天第几次了……”

    “将军,今天第四次了,吃的东西也不多,将军还是要劝劝啊,你仔细看一下,将军的手都破了。”

    听完亲兵的话后,罗彪转过头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家老舅,而后无奈的翻一个白眼:“还没蚊子叮的包大也叫伤口?”

    说完之后,罗彪便走了进去。

    “老舅,平辽府境内,最后一支反抗的辽人部族,已经投降了。”

    “男子全部被杀,女子跟孩子都带了回来,等候安排。”

    罗守珍听到之后,转过头来,看向了罗彪。

    “好,我现在就给朝廷写奏章,将这件事情告知殿下。”

    平辽府最后一支的辽人部落,是一个姓楚的首领带领,当宋军踏入高丽领土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撤进了山中,一直和宋军打游击,直到今天才被找到营寨。

    “老舅,听说你最近因为荆王的事情,一直想要进京,连饭都不怎么吃了。”罗彪轻声说道。

    “不提这个,我这两天就琢磨怎么写奏章,但付子婴那群人肯定不会同意。”

    “殿下洪福齐天,岂是小小的巫蛊之术能够残害的,老舅,还是不要担心了。”

    罗守珍坐在了椅子上叹了口气,而后看向罗彪:“对了,听说刘御史又添了一个儿子,你帮我备好一份贺礼。”

    “是,叔叔,也不知道刘御史怎么想的,新添子嗣,明明是好事,却要瞒着我等。”

    “应该是脸皮薄吧,毕竟是个高丽女子,怕影响自己的名声也正常,这群文人就是麻烦。”

    罗彪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舅舅,我听说,姜公公与朱启明在年后要出海,是殿下亲自委派的,还要让我们准备一些水跟粮食,在东面接应。“

    “你怎么知道的。”

    “老舅啊,你忘了,外甥的老丈人就是工部的人,那些船都是他们看着造的,消息怎么都瞒不住。”

    罗守珍听完点了点头,并未接着说话。

    那罗彪看到老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些慌了。

    “舅舅,听说陛下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太子殿下登记在即,朝堂之上已有风声,付大人早就得罪殿下许久,只是碍于陛下才始终没有动他,等殿下继位之后,付大人定然……”

    实际上,整个朝堂百官,在此时都感觉到了这个苗头,在百官们看来,铁喜继位之后,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把持朝政的权臣。

    两人的冲突不可避免。

    付子婴把持朝政已有数年,不管有没有做权臣之事,但权臣之名却是跑不了,而罗守珍在率军进入幽云十六州之前,就是和付子婴关系很好的武将,甚至他主持幽云战事也是付子婴站台的。

    不管现在罗守珍与付子婴关系如何,但在外人看来,两人就是一伙的。

    罗彪也有点害怕,万一太子殿下打算清算付子婴,自己老舅难免受到牵连,老舅出事,他这个一条绳的蚂蚱肯定活不了。

    身为武将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朝廷那看不到硝烟的争斗中。

    实际上,如果换做寻常的帝王,罗彪想的没错,但他不够了解铁喜。

    “你什么意思?”

    “叔叔,咱们一家人就别说暗话了,外甥的意思是,要不早点和付大人划清界限吧,我等武将,常年统兵在外,朝中没人替我们说话可不行啊。”

    罗守珍听完后,稍稍一愣:“那依你看来,找谁合适呢。”

    “王大人,或者尉迟江晚。”

    “王大人两朝老臣,为官做事中规中矩,和他打好关系没什么问题,可尉迟江晚……”

    “尉迟江晚他算什么东西……”罗守珍站起身来,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说道:“你看看,这是殿下赐给你舅舅的字帖,你老舅的恩宠不下于朝中的任何官员,我不需要谁成为我们在朝廷里的嘴巴,你少耍一点闲心思,大宋要的是能打胜仗的将军,不是玩弄阴谋诡异的将军。”

    罗守珍生气了,他缓步走到罗彪身边:“怎么,觉得老舅庇护不了你,提携不了你,所以想要换个靠山。”

    “老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罗守珍大声说道,语气里甚至充满了怒火。

    罗彪耍心眼,他并不生气,可他竟然让自己去去靠近尉迟江晚,这一点罗守珍忍不了。

    罗彪叹口气,脸色也变得难看,他低着头缓缓说道:“好,老舅,此事侄儿以后再也不提。”

    罗守珍也叹了口气,拍了拍罗彪的肩膀说道:“外甥,朝堂上的事情,你跟我都玩不转,你觉得老舅快要飘上天了,难道老舅自己不知道吗?”

    ”我们只要跟朝堂上的任何人,撇清关系,只跟着天下,咱们罗家就无忧矣,耍再多的心眼,无用,你只管打仗,只管治军,一切都有老舅安排。”

    “难道老舅会害你不成。”

    “侄儿相信老舅,不过咱们以后做事,还是要慎重一些,莫要被有心之人抓到了把柄。”

    “朝廷派来的御史在平辽府一直都没有离开,每天四处巡视,终是让人不安啊。”

    “彪儿,你且放心,无需不安,不管吹哪阵风,只要殿下心里明白,咱们就不会倒。”

    听完罗守珍的话后,罗彪只能点了点头。

    实际他们二人心中都清楚现在看似平稳的朝局,却是充满危机的。

    付子婴的死板,铁喜的开拓,两者完全对立的状态,这种对立等铁喜继位亲政之后,必然会爆发出来的。

    罗彪之所以说那么多,也是感觉到了危机。

    而在京师的铁喜,当然不知道,罗彪一个武将竟然比他想的还多。

    与付子婴的第一次碰撞,造成的后果,是铁喜没有想到的,在事后他才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后遗症。

    所以,才用了一年的时间,向外界表现出自己和付子婴没有问题。

    铁喜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系列的所作所为,反让外界的官员们认为,这是他的韬光养略之策,他想麻痹付子婴,二人矛盾迟早爆发,可能都等不到继位的那一天。

    铁喜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结果。

    东宫中,铁喜还在看着皇亲贵胄们的奏表。

    所有人无不纷纷上表痛斥荆王赵元俨的罪行,支持朝廷决策。

    “殿下,是不是看累了,要不,休息一会儿。”一旁侍奉的张爱看着铁喜摇头叹气的样子,轻声说道。

    铁喜笑着摆了摆手:“无事,我只是在想其他的事情,尉迟江晚回来了吗?”

    “应该刚刚启程…………”

    铁喜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走到东宫的门外,眺望着这座大宋朝的权力中心。

    废除荆王这件事,让铁喜心中知道,他的地位在此刻再也无法动摇。

    偌大的王朝,以后需要他来带领…………

    尉迟江晚将荆王一系所有私产全部查封完毕,数量庞大的黄金白银,全部打包回京,田地也移交给了本地的官府,用市面价格卖给农民。

    赵元俨的尸体还是被收敛一番,葬进了祖陵中,也算是给荆王最后的一点体面。

    铁喜倒是没有斩草除根的想法,主要是没必要,荆王一系翻不出浪花来,他何必给自己添个恶名呢。

    尉迟江晚到京之后,东西还未卸下来,便得到铁喜召见的命令,匆匆忙忙的入了宫。

    东宫中。

    铁喜脸色严肃,尉迟江晚忐忑不安,不知道铁喜叫自己过来,所为何事。

    尉迟江晚汇报完结果后,铁喜等待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听说荆王的尸体上有伤。”

    尉迟江晚一听,心头一紧,看来在那屋子之中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情,还是传到了铁喜的耳中了。

    虽然知道铁喜知道了这件事情,可尉迟江晚也不敢认罪,他知道铁喜这也是敲打他呢。

    “殿下,赵元俨不服,挣扎之间,偶有误伤,实属正常。”

    果不其然,在听到尉迟江晚的话后,铁喜脸色稍有好转,他看了一眼张爱而后缓缓说道:“你是大宋朝的要员,还需谨慎言行,莫要太过放肆,以免惹祸上身。”

    铁喜确实知道了在那小屋中所发生的事情,禁军中有人受命专门盯着呢。

    “是,殿下,臣一定谨言慎行,不忘圣训。”

    “自去年十月起,你便为朝廷奔波,一直到今日,辛苦了。”棍子之后,就是甜枣,这套东西,铁喜已经非常熟练。

    “为殿下,为朝廷,乃是臣子的职责,不敢言其辛苦。”听到铁喜的这句话后,尉迟江晚脸上又挂起了招牌般的笑容。

    自己跟付子婴可不一样,他是佞臣,他只需要顺着铁喜,而不是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铁喜当然也能看出,谁远谁近。

    …………

    在百姓的议论,天下的声讨中,这一年终是过去了。

    朝廷废除荆王的事情,也被新年的喜气掩盖下去。

    整个大宋,喜气洋洋,欢度新年,而在内宫中,铁喜也照惯例赐宴百官。

    实际上这次荆王之风波,最大的受害者是姜超和朱启明等一行人。

    整个朝堂,包括铁喜仿佛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荆王的身上,他们这一支出海的队伍,却被忽视了。

    当然,这也给了二人充分的准备时间。

    嘉佑九年春天,数千人在码头登船,扬帆起航。

    看着渐行渐远的海岸线,站在船头的姜超眼中充满了不舍。

    朱启明在护卫船上,也是一副表情。

    实际上他也很是矛盾,一方面他对外面的世界,确实心驰神往,但还是挂念自己的在大宋的日子。

    张浩站在朱启明的身后,和姜超与朱启明不同,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新年那天,铁喜在英武殿召见了朱启明,与姜超二人。

    在御书房中,铁喜第一次确定了朱启明的位置。

    兵事皆由朱启明负责,为副使,姜超为正使,有见机行事之权,统领整个船队所有人员。

    但铁喜还是吩咐他们,一定要多多听取其他人的意见,切莫特立独行,布施大宋之天威,至于寻找土豆,玉米的事情,铁喜一句都没有提,这种事情,只需要姜超一人知道就行了。

    姜超网罗的人中,大多数都是穷苦渔民出生,都是为了生活练就一把出海的好手,不用铁喜提醒,他也会听取别人的合理意见。

    福建水师的官兵,经验比朱启明这个只在船上沉浮两年的菜鸟其实也高不了多少,之所以让朱启明领兵事,还是看重他的身份。

    因为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没有张扬,在二人离京之时,并未引起多少注意。

    一周以后,船队经过高丽,一队人马来接待他们,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罗彪。

    若是换作其他人,顶多是一个总兵带着转转,可朱启明的父亲毕竟是朱进忠。

    罗守珍虽然与朱进忠现在已有不合之风声,但也不敢太过失礼,就让罗彪去接待朱启明等一行人。

    张浩等人跟着朱启明的官兵,集体下了海船。

    他们只停靠两天时间,朱启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平辽府体验体验高丽女子的风情,可上了岸后,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一回事。

    他本来是想着,这片土地刚刚并入大宋不久,可能会非常乱,可等他们真正踏上岸后,却发现,这里非常的平静,除了耕作的农民外,就只剩下大宋的军士了。

    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让朱启明没办法开口说自己心里那点事。

    朱启明不说,罗彪当然更不会主动带他们去玩了。

    本来两日的休息时间,朱启明一行人也没有呆满,只骑着马,转了几个时辰后,便重新回到了海船上,出发了。

    在海岸边,罗彪目送着朱启明一行人的离开,等他们的小船走远后,罗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一名亲兵开口说道:“说。”

    “是,将军,昨夜有两名兄弟没有回营中,今日在河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兵器铠甲都不见了。”

    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不过当时朱启明在场,那亲兵也不方便说出来。

    罗彪眉毛轻挑:“谁有机会动手。”

    “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有嫌疑。”

    “调兵。”

    “是。”

    罗彪说完之后,便翻身上马:“将三个村子的所有人,全部带到死人坑那里,就在那里,找出杀害兄弟的凶手。”

    “是,将军。”

    所谓的死人坑,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专门埋葬死人的地方。

    罗守珍带领两万大军进入这片土地之后,生活在这里的高丽人很多都不愿意臣服,一部分更是集合起来对宋军发动攻击,而后,这些队伍里最庞大的一支,便被追了几百里,全部绞杀干净后,埋在了这里。

    这种千人坑在平辽府中有十余个,几乎都是发生过大战的地方。

    这三个村子,人口算上孩子女人大约六百多人,成年精壮男子,不到一百多人。

    平辽府对兵器把控的很是严格,他们本来的弓箭都被没收,只有外出放风打猎的时候,才能发放。

    私藏武器在平辽府是大罪,发现之后,一家老少,都要被杀,而且都有三个带甲的兵士看守。

    每三个村子中间,就有一个宋军的大营。

    里面住着两百多兵士。

    这些兵士都是每周更换的,大多数也都是从真定新调过来的,或者是东京调换过来的,他们精通各种军阵,武器,但却没有多少的实战经验,这也是付子婴提出的建议,让没见过血的新兵们都上上战场,增加战斗力。

    巡逻的军士被杀,这在平辽府是一件大事情。

    他们也没有什么闲心思去慢慢排查凶手,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报复。

    宋军大营之中,军士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操练。

    一军士骑着快马飞速而进。

    “百夫长何在?”

    百夫长本是在操练队伍的边缘晃悠,忽然听到这喊声,看到了那名军士,而后赶忙跑了过去。

    “罗彪将军有令,将周边三个村子的所有高丽人全部押完死人坑,找到杀害兄弟的凶手。“

    百夫长高喊:”得令。“

    而后转过身对着操练的军士高喊道:“披甲。“

    “是。”军士们齐声高呼。

    而后军士们纷纷跑回房中,穿戴甲胄,拿起武器,分为三队,赶往了三个村子。

    在这些军士中,有一个叫铁将军,就是尉迟江晚带进京营的大孙,还有一个叫罗敢当,罗守珍的义子,是罗守珍剿灭归化辽人时救下的一个宋人孩子。

    铁将军是去年来的平辽府,这些年月,他在军营中锻炼许久,骑射砍杀不敢说是样样精通,但在军营之中,也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批。

    罗敢当才刚到十六岁的年纪,就在军队之中呆了两年了,初入高丽的时候,他一直跟着罗守珍当亲兵,到了去年,才离开罗守珍,进入部族,比罗守珍,罗彪等人还要狠。

    罗彪率领着三十余名亲兵,已经先一步的到了死人坑处。

    回头望去,一个荒凉的山丘,数里之内,连一点植物都看不到。

    一个时辰后。

    骑兵们押解着三个村子的高丽人,纷纷赶到。

    乌泱泱一片的高丽人看着罗彪,眼中有着难以隐藏的恐惧。

    罗彪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而后命人将其分开。

    老人,壮年,和年轻女子,还有孩童全都分开列队。

    军士们在给高丽人分队的时候,孩童们哭声不断,壮年男子们一个个面露怒色,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罗彪等着女人们主动将孩子们的嘴巴捂住后,才开口喊道:“大宋天队来到这里,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安全的活下去,可是,你们恩将仇报,竟然敢对大宋的军士下手,抛尸河中。”

    “这是重罪,当诛九族,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听不懂,但有些人,却很明白,站出来吧,免得因为你一人,而让整个村子的人,受到牵扯。”

    罗彪说完之后,一直看着这些高丽人。

    人群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站出来。

    “将军,我们中怎么可能会有人敢杀害大宋的天兵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过了许久后,一个老者站出来说道。

    他的女儿和一个大宋的偏将好上了,平日多少也得到过宋军的照拂,才敢站出来说话的。

    罗彪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老者。

    “杀了。”

    两名亲兵立马上前,将这个老者拽了出来。

    “将军,我女儿,我女儿是天兵将军的女人啊,你不能杀我啊。”这老者被拽着后,大惊失色。

    一个长相还算端庄的女子面露惊容,想要冲过去,却被几名军士们给拦住。

    “不要杀我父亲,不要杀我父亲,吴大哥说要娶我做老婆的,我们是宋人,我们是宋人……”

    “就是因为你是吴哥的女人,我们才将拦住你,不要给吴哥惹麻烦。”这名军士冷声说道。

    “别忘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这军士的话让这女子想到了孩子,又想到了自己男人,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

    自己男人虽然在军队之中算有个职位,也立了些功劳,但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父亲去违抗将军的命令啊。

    而一个穿着甲胄的偏将一直朝着这边看着,他可真怕,这个女人不顾一切冲过去啊。

    因为罗守珍讨厌高丽人的原因,在平辽府只要是跟高丽女子婚配的,几乎都注定不可能再回到大宋,将来获得功劳也更加困难。

    可吴荣也是个老光棍了,三十岁了还没有碰过女人,要不是打高丽人,怎么可能遇到一个十五岁的貌美女子当他的女人,所以以后回不回大宋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因此,所以他也很珍惜这个给自己怀了孩子的女人,捞着被杀,他心里面波动并不大,只要自己女人没事就行,死了也就死了,自己还剩下一笔开销。

    老者的大喊大叫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头颅还是被罗彪的亲兵给砍了下来。

    女子看到这一幕后,泪如雨下,瘫倒在地,但怀中的孩子,还是紧紧的抱着,没有松手……

    孩子们吓得嚎啕大哭,女人们也是暗自抽泣,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男人的想法,这样平安的生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招惹宋军。

    高丽村落里的精壮男子们都是握紧了拳头,他们手无寸铁,若是现在反抗的话,没有半分获胜的机会。

    只能忍着……忍着……

    可他们却不知道,罗彪已经不会让这些男人们活下去了。

    “没人承认吗?”罗彪看着那些男子,冷声说着,嘴角的伤疤在这个时候,显得更为狰狞。

    除了孩子的哭声,还是无人应话。

    罗彪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慢悠悠的朝着孩子的那一队走去,而数十名亲兵也抽出了长刀,护持在罗彪的身边。

    高丽人看着罗彪朝着孩子们走去的时候,纷纷想要阻拦,可分布在各个队伍中间的宋军,已经将火枪对准了这些人。

    他们若是敢上前,就直接开枪……

    “是我。”

    罗彪还没有走到的时候,一个高丽男子高喊道,听到这声音,罗彪停下了脚步,而后一摆手,两名军士上前先是给了这男子一刀柄。

    男子吃痛,倒下身去,而后被两名军士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罗彪也走到了这男子身边:“杀了几个人。”

    “两个。“

    “铠甲兵器马匹在哪?”

    “铠甲兵器埋起来了,马被我放了,如今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这高丽人一脸痛苦的回复道。

    “还有谁。”

    “就我自己一人。”

    听到这话,罗彪收起盘问的想法,朝后走了两步,而四五名亲兵上前,对着躺在地上的高丽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处处都往人体最疼痛的地方招呼。

    不一会儿,这高丽人便被打的只剩下了半条命。

    罗守珍看着高丽人精壮汉子的那一个队伍,他的耐心马上就要消磨殆尽了。

    “还有谁?”

    一个人不可能对两名骑兵造成威胁。

    无人应答。

    可能动手的人,还寄希望于隐藏起来,法不责众,从而逃得一命。

    ”杀。“

    老人与精壮两支队伍旁边的军士,开始举起火枪,朝着人群开枪。

    铁将军就是在此列,他每扣动一次扳机,便有一人痛苦倒下。

    他还从未杀过人,这里大多数的军士也没有杀过人,可他们还是选择开枪,大家都知道军令如山,他们来到此处,就是为了杀人而来。

    罗敢当砍杀的最是起劲。他眼中充满着兴奋。

    哀鸿遍野,血染大地。

    这些精壮男子谁也想不不到,宋军会直接大开杀戒,防备之心几乎没有。

    至于反抗,拥有反抗之心的高丽人早就在第一轮的屠杀中,消亡殆尽了,而他们的勇气,也在一次次的摧残中,荡然无存。

    昨夜伏击宋军军士的一共有十人,他们不断高喊是自己,是自己,却再也无人理会。

    女人孩子们再也按捺不住恐惧,顿在地上,捂着耳朵,不想听到同族亲人之人痛苦的嘶吼声。

    杀壮年男子,是因为他们都有嫌疑,宋军也不想一个个拷问,杀老人是因为壮年的死亡,让老人都成为了累赘,而且大量男子的死亡,也让这三个存在所再无存在的必要,孩子跟女人都要被当作财产分到其他的村子,让这些人带着这份恐惧,传到其他的村子中……

    平辽府表面升平,就是在这一样一场场大屠杀下成就的。

    高压政策一刻都没有松缓。

    而朝廷来的御史看到的也只是现在平辽府那虚假的繁荣安定………

    当然,御史自己心中也清楚一些事情,只是没有说出来。

    这些事,付子婴等人也知道,但他们也没说。

    整个大宋朝堂,都是在铁喜面前报喜不报忧,所说皆是平辽府蒸蒸日上,高丽人归化之心乃必然,谁也抵挡不住。

    但他们不知道,铁喜对于平辽府的情况,比他们任何人都了解得多。

    奉日军的调换,让这些最精锐的军士出现在数个北方重镇。

    这也给了铁喜可以暗中操作的空间。

    一百多名亲卫自京营调换开始,便暗中制造了军籍,进入到了罗守珍大军中。

    平辽府就是重中之重,可以说每过百里,就有一名探子在驻军大营中暗暗的潜伏着。

    这也是朱进忠推行禁军调换之时,铁喜表现出赞同的原因,而后铁喜便授意岳山,找一些身手好,头脑灵光的进入军中,共同参加调换。

    东宫中。

    铁喜两手拿着书,然而注意力却在另一处。

    看的十分入神。

    侍候在旁边的宫女虽然知道铁喜在偷偷瞄自己,但也什么话都不会说,反而悄悄的将身子低的更深了些,好让铁喜看到更多风光。

    正当铁喜出神的时候,张爱走了进来。

    铁喜立马就收起了自己的目光,咳嗽一声,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上。

    张爱走到近前,看了一眼铁喜,有些惊讶。

    看着张爱这么盯着自己,铁喜有些不自在,开口询问道:“看我干什么。”

    “殿下,书……”

    “书怎么了?”

    “拿反了。”

    听到张爱的话后,铁喜看向自己手中的书本,还真的拿反了,不过铁喜倒也一点也不慌张。

    “我发现这样看书也挺有意思的,什么时候,你也可以试一试。”

    “是,殿下。”张爱虽然知道太子殿下在胡扯,但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殿下,尉迟江晚求见。”

    铁喜听完之后,先是不动神色的将书放了下去,而后缓缓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殿下。”说着,张爱朝外走了两步,而后喊道:”宣尉迟江晚进殿。“

    不一会儿,尉迟江晚走了进来,行色匆匆,脸有慌乱。

    行礼后。

    铁喜便让人赐座,而后询问道:“尉迟大人,何事让你如此慌张?”

    “殿下,枢密院里出事了。”

    铁喜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付大人跟王大人吵起来了,听着动静,甚至都开始砸杯子了。”

    “怎么回事儿?”铁喜赶忙问道。

    不过他也心中好奇,二人在一起搭伴干活都已经九年多了,可从未争吵过啊。

    “臣当时正想弄清这个问题,却被枢密院的官员发现,强行将臣拉走了,二人吵些什么,臣也不知道。”

    “但是殿下,臣推断,付大人与王大人吵成那个样子,定是有不可调节之矛盾,殿下现在尚未亲政,政务之事皆出自枢密院之手,可付大人与王大人一旦发生矛盾,可能会影响枢密院的运作,所以我想着……”

    “殿下可以调走一人,重新枢密院……”

    铁喜眯起来了眼睛,没想到这尉迟江晚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调走一人,枢密院重新洗牌,这尉迟江晚不就能真正的进入到核心了。

    但尉迟江晚绝对不会欺骗自己,付子婴跟王志忠确实吵起来了,可他们因何争吵啊……

    “不行,王志忠是皇祖父给我安排的宰相,不能轻易调换……”

    “那让付子婴走也可以。”尉迟江晚赶忙说道。

    “那更不行了,付大人是我的老师,既无病痛,又无体衰,不能轻易调换……”

    “那,殿下,可这样下去,我怕会对朝政有影响啊。“尉迟江晚还是有点不死心。

    这俩人分开,他永远别想真正靠近大宋的权利中心。

    “要不然这件事交给你做,你来安排让谁走?”

    听到铁喜这话,尉迟江晚几乎想要跳起来,半躬下身说道:“臣一定不负殿下重托!”而后久久听不见铁喜说话,尉迟江晚抬起头看了一眼铁喜。

    只见他就瞧着自己。

    那眼神透露着什么感觉,像是对他十分无语。

    铁喜也郁闷,尉迟江晚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硬是听不出他在说反话吗?

    “我是说,现在我还不了解情况,不能轻易更换,这样吧,张爱,你将王大人找来。”

    “是,殿下。”

    一听到铁喜要召见王志忠,尉迟江晚愣了一秒,然后有些紧张的说道:“殿下,您问王大人的话,臣不方便听,便先退下吧。”

    这要是让王志忠见到自己在东宫中,一定会知道是他向铁喜通风报信,以后自己在枢密院就更难混了。

    “不用退下,尉迟大人不是没有听到他们在争吵什么吗,就留在这里听着,这东宫的墙壁很后,你躲起来的话,什么也听不到。”铁喜轻笑着说道。

    “是,是殿下。”尉迟江晚说完之后,眼珠子直打转,想着自己待会见到王志忠后的说辞。

    对于尉迟江晚的小心思,铁喜怎会不清楚。

    让其留在这里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就是,尉迟江晚走了是欲盖弥彰,没什么用,因为王志忠很聪明,自己那么早知道,肯定是尉迟江晚告的密,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第二个就是铁喜自己的报复心,给尉迟江晚刚刚听不出自己的意思做出惩罚。

    而顿了这一会儿后,铁喜也想到了二人因何原因争吵了……

    十米远值班房周围,空无一人。

    就是因为付子婴跟王志忠两个人吵起来了,并且还是国事。

    两个人情绪激动,难免会说出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来。

    枢密院中的另一名重臣,再两人刚吵起来的时候便立即让众人离去。

    而在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在偷听江晚。

    便带着两个同伴,上去将其拽走,这让尉迟江晚很是生气,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也敌不过,只能任其拖走。

    不过走了之后的,尉迟江晚便打枪的不要,悄悄摸走,直接去东宫找铁喜说明这件事了。

    …………

    房中,付子婴正坐在桌子前,脸色很不好看。

    王志忠也背对着付子婴,一张脸也气的通红。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后,王志忠还是开口说道:“付大人,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难道你现在真的不知道自身之处境吗?”

    “本官行得正,坐的直,心中无愧,需要知道什么吗?”

    “你知道改税制是多大的事情吗,殿下现在还没有亲政,若是出了变故,付大人你十条命都不够还的。”

    “可是等到殿下亲政之后,你再来搞这些事情,殿下能给你站台,出了问题,顶多罢官回乡。”王志忠看着付子婴苦口婆心的说道。

    付子婴在冒险。

    王志忠不能看着付子婴一步不慎,坠下万丈深渊。

    “嘉佑八年,你带着一群讲官去找殿下就已经和殿下出现矛盾了,这早就在朝堂上传开,殿下虽幼,但从小就聪慧隐忍,朝中百官,哪个不在等着太子殿下亲政,把你的位置空出来给他们坐坐。”

    “你不懂藏拙吗?好色贪财,这些你做啊,这些你也不做,你没有污点,就是你最大的污点。”

    “你现在还要做改制之事,税制已传了两代,你怎么改,就算改成了,又怎么样,殿下在亲政之后,一句话,就能将你的所有功劳全部变成一个笑话。”

    “付大人,若想晚年无忧,身后事无忧,此事万万不能做啊。”

    付子婴听完王志忠的话后,心中并无太大的波动,而是开口询问道:“可现在的税制王大人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问题,那是殿下亲政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在亲政之前,我们只能要什么都不变就好,随意更改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越俎代庖,就是自寻死路。”

    “你还记得,当初你给我说的那番话吗?”

    “什么话?”王志忠稍稍愣神。

    付子婴脸色变得轻缓一些:“社稷为上,自身次之。”

    “本官什么时候给你说过这句话。”王志忠脸色变了变,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付子婴看着王志忠愣神的样子,缓缓开口说道:“你对本官说了,你我二人,理当扶持天下,不惧风险。”

    “付大人,都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呢。”

    “好记性啊……”

    “可是,付大人,你要想清楚,你可不只你一个人啊,你一家老小,可能都会因为此事受到连累。”

    “事情要办,但不是这样办的,古来变法,成功者能有几人,改了税制,相当于夺了很多人的财路,其中就有现在跟随你的官员,这种大事情,只能是殿下率先提出,我们才能做……”

    说着说着,王志忠看着付子婴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仿佛明白了一些事情。

    难道付大人跟殿下沟通过了吗?

    “殿下可知道?”

    “殿下知道。“

    “那殿下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当马前卒了。”

    “不,不是马前卒,是给我们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王志忠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付大人跟铁喜说过税制的事情,并且太子殿下还同意了,那是不是就证明,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铁喜真的是要出手对付付大人。

    想让他当弃子,让百官的力量将他推倒,搬走这块亲政后的绊脚石。

    这么多年来,太子殿下出其不意的想法一直都多,高丽的事情就是佐证,这样扳倒付大人,自己名声不受损,并且还能快速亲政,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想到了于此,王志忠看了一眼付子婴,最后还是不敢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付大人,真的想好了。”

    “当然,利国利民,为何不做,社稷为上,自身次之。”

    听到这句话,王志忠都想要叹气了。

    付大人真的是一根筋啊。

    傻子都能看出来,铁喜是想除掉你呀……

    “可付大人真的有信心吗?”王志忠轻声说道。

    “有。”

    “付大人也没有多想吗?”

    “没有。”

    付子婴依然很坚定,看着他的模样,王志忠实在按耐不住,想要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可正当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

    张爱站在门外。

    不过张爱的神色很不对。

    “王大人,殿下召见。”

    王志忠茫然的看了一眼付子婴,而后站起身来说道:“张公公,我马上去。”

    “不,王大人现在就跟我走吧。”

    张爱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王志忠心中一动,难道二人刚刚说的话,张爱听到了。

    不过王志忠也不慌张,他挺身朝前走去,率先走出了房间,而后张爱也没有跟付子婴说话,便转身离去。

    付子婴也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自己明明跟王志忠透露出了乃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为何更加紧张了。

    年初的那场师徒之争,所造成的影响,也可能只有铁喜和付子婴这两个当事人没有迷瞪过来。

    大多数的官员都认为付子婴也就在这两三年内倒台了。

    武将们对于太子殿下言听计从,文官集团又有一个尉迟江晚,天天想办法恶心他们。

    只要铁喜下定决心,不管是直接抓人,还是在朝堂上将其斗垮台,很简单就能做到。

    同样,在这些人中就包括了张爱。

    因为在张爱看来,付子婴确实逾越了,铁喜自由勤奋好学,觉得课程无用,而下旨停止,却被付子婴说成是昏君,这让张爱忍受不了。

    也就是在八年初的经筵之争后,张爱便越发的疏远付子婴。

    可能在他的心中,也感觉到了付子婴慢慢的朝着权臣的方向发展了。

    一句话就是,付子婴飘了。

    而对于朝堂之上官员得反应联想,也是一种顺势的,一个读书读到秀逗的人,肯定察觉不出,可越是聪明的人,便越是会想很多。

    而这种铁喜想要对付子婴下手的言论,也是在聪明的官员口中传出来的。

    走向东宫的路,在这一刻,王志忠觉得很是漫长。

    太子殿下召见自己是干什么?

    拉拢自己,让自己对付付子婴吗?

    若是殿下真的让自己对付付子婴,自己该怎么办。

    什么不做吗?

    可是……

    若是不听殿下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要跟付子婴落得一个下场。

    这付子婴,简直不可理喻,当初他去东宫找铁喜的时候,自己就曾拦过他。

    可他不听。

    对,你付子婴确实是殿下的老师。

    可你不也是殿下的臣子吗?

    你若是以老师的身份自居,而忘了臣子的身份,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王大人,刚刚你们二人所说的,我听到了一些。”

    王志忠眼皮轻抬,看了一眼张爱:“难道我们不能闲聊了。”

    “闲聊需要将殿下挂在嘴边上吗,王大人,不要忘了,你是官家给殿下找的辅政大臣,就是为了牵制付子婴的。”

    “莫要忘了自己的责任……”

    “张公公放心,本官不会忘得,可付大人为大宋鞠躬尽瘁,他不应该有此结局。”

    付子婴是真定保卫战的大功臣,又是接替了韩琦的位置,成为了太子的老师,而官家也希望给铁喜留一批新的臣子,才下旨意让付子婴入阁主政,但也为他找了一个对手,就是王志忠……

    “无论是什么结局,都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决定的。”

    “不过,殿下仁慈,付大人一定会有善终的,但是若你跟他牵扯在了一起,那有没有,就不好说了。“张爱停住脚步,看着王志忠一字一句的说道。

    因为张爱的表态,让王志忠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

    谁是最了解铁喜的人。

    不是深居宫中修养的赵祯,也不是付大人,而是眼前的太监,张爱。

    难道殿下打定主意了吗……

    “哎,这只会对殿下的名声……”

    “这些不是咱们该考虑的事情,别忘了尉迟江晚,王大人瞧尉迟江晚不就是一副奸臣模样吗,到时候就算出什么事了,史书上也只会记载,是奸臣尉迟江晚,趁帝年幼,迷惑圣心,降罪与付子婴。”张爱冷冷的说着。

    朝廷里,感情这个东西,最是没用。

    在铁喜和付子婴关系破裂之前,张爱跟付子婴关系好,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现在关系却急促下降。

    不过,张爱,王志忠,尉迟江晚,乃至整个朝堂的人,都认为铁喜要对付子婴出手。

    几分钟后,张爱,王志忠二人进入了东宫中。

    当王志忠看到了坐在一边垂头不语的尉迟江晚,一切都已经明了,殿下召见,肯定是尉迟江晚发现情况不对,直接跑过来打小报告的原因。

    王志忠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因为董妃的事情,就开始向尉迟江晚逐渐开放权利。

    尉迟江晚也是一个能抓住机会的人。

    董妃逃跑事件结束后,继而变成铁喜的嘴巴,而后开始整合了言官,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接下来的高丽之行和赈灾,还有仁政监督,让其也有了威望,成为一个他也不敢小视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殿下对其越来越倚重了。

    实际上,王志忠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尉迟江晚会爬的如此之快,但他发现尉迟江晚势不可挡之时,便多次主动与他交好,想要将其拉入枢密院之中,不过第一次却被铁喜给否了。

    王志忠让尉迟江晚进枢密院。

    难道是想让他快一点的学习如何治国,好接替付子婴的班吗?

    当然不是。

    王志忠迫切的让尉迟江晚入阁,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着想,他想让尉迟江晚代替自己的身份牌,在枢密院中起到牵制付子婴的作用。

    第二个原因就是,尉迟江晚太会和人打好关系了,哪怕是那些开始痛骂着他的官员,只要二人有了交集,关系就会缓和一些,甚至可以说是感情深厚。之前与自己交好,被自己一手提拔得孙跃就是代表人物,将其拉入枢密院之中,也是让他能够有所顾忌,不要跟别的官员拉拉扯扯。

    见礼之后,铁喜也是赐座。

    坐定之后,铁喜便问道:“王大人,我听说,你与付大人不合,在枢密院之中,争吵不断,是真的吗。“

    “殿下,这是有人乱传谣言,臣与付大人只是在交谈政务期间有一些小分歧而已。”

    铁喜看了一眼尉迟江晚。

    “殿下,那个,臣在墙角处听的也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他们二人肯定是吵了,而且还谈起了殿下。”在一旁坐着的尉迟江晚听完后,赶忙开口说道。

    王志忠听完之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尉迟江晚。

    这家伙的脸皮现在比城墙都要厚了。

    自己坐在这里,还敢说这种话。

    “谈起我来了,说的什么?”铁喜还是带笑的表情,只是这笑,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有一些威胁的意思了。

    稍稍沉思,王志忠临危不乱的回复道:“殿下,一定是尉迟大人听错了,臣与付大人并未聊起殿下。”

    张爱直接皱起眉头。

    “放肆,王志忠,召你之时,我也听到了,你跟付大人说起殿下来,现在竟敢在君前失礼。”

    张爱的突然发怒,让铁喜稍稍一愣,他知道的关于二人争吵之事,肯定是因为税制的事情。

    这件事情在嘉佑八年初,铁喜在跟付子婴缓和关系的谈话中,聊起税制,并且铁喜提出了一些铁心源的看法,给了付子婴也有一些见解,而付子婴也确实敢为天下先,直接就想实施。

    付子婴经过一年多的谋划,制策,已经到了想要推行的时候。

    在推行之前,有两个人要最先通知。

    一个是铁喜,另一个就是王志忠。

    因为税制的事情二人相吵,可看着张爱愤怒的语气,他们二人背后似乎讨论的不仅仅是这个。

    “张爱,你这是……”

    “殿下,王志忠身受皇恩,位极人臣,竟敢隐瞒殿下,望殿下重重责罚。”张爱朝着铁喜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更让铁喜摸不着头脑了。

    张爱平时从不插口政务,更不会对一个大臣说这种话,今日这是……

    王志忠脸色没有丝毫波动。

    可尉迟江晚却是掩盖不住自己的喜悦,他虽然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可眼角的轻微跳动,却证明他很高兴。

    ”张爱,言重了吧。”

    “殿下,现在的王大人已经跟付大人二人沆瀣一气,恐尾大不掉,殿下一定要尽早处理啊。“

    “张爱,休要胡说,王大人,付大人都是国之重臣,什么叫尾大不掉,你说的有过过了。”铁喜的脸色变了变,这张爱越说越过分了。

    张爱听到铁喜的训斥,只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殿下虽然年纪不大,但隐忍功夫要很深厚啊。

    尉迟江晚有些失望……

    “王大人,即便没有提起我,那你们因何政务,而争吵不断呢。”铁喜看向王志忠,接着问道。

    王志忠看了一眼身旁的尉迟江晚,而后还是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现在尉迟江晚上位不可避免,若在他与付大人两人中间选择,自己一定要坚定不移的站在付大人的身后。

    因为付大人不可能斗得过尉迟江晚,也只有背后有官家背书的自己,才有实力跟背后站着殿下的尉迟江晚,较量较量。

    他看向铁喜,而后说道:“殿下,可是要付大人推动税制改革?”

    “是。”

    “那殿下可想要杀了付大人?”

    “杀了?王大人,你在说什么,你们今日都怎么了,有什么想要说的话,无需藏着掖着。”铁喜说着,看了一眼张爱。

    张爱授意,将宫中侍奉的太监宫女全部赶了出去。

    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了铁喜,王志忠,张爱,尉迟江晚四人。

    “付大人不知变通,经筵之事,顶撞了殿下,现在殿下龙威已成,是不是想要将付大人这块绊脚石除掉。”

    “殿下,无论哪个朝代,无论君王多有能力,若是没有直臣,对江山社稷都不是一件好事。”

    “还望殿下三思而后定,饶恕付大人御前失礼之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年初那事,我确实很生气,可那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我早就对付大人没有半分记恨……“说到此处,铁喜稍稍停顿,而后看了一眼王志忠。

    “王大人继续说。”

    铁喜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尉迟江晚,张爱,王志忠,朱进忠,韩胄乃至远在辽东的罗守珍,都曾谈过付子婴。

    或许,自己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若真如殿下所说,为何还要让付大人去死?”

    “赐给金银,给与更高的荣耀,让其改制,让其孤臣,等到付大人将事情做完,这天下间也没有他没得罪过的人了。”

    “不用殿下开口,他也自身难保了。”王志忠一口气说道。

    他拼着下狱的风险,也要为付子婴说话。

    因为自己的位置在这里摆着,若是自己都不伸出援手,其他的人也只会冷眼旁观,让付子婴一步步走向灭亡。

    王志忠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可却在长时间的与付子婴的接触下,他也产生了一些自己都没发觉的变化。

    听完王志忠的话后,铁喜终于反应过来了。

    对,就是让付子婴去死,自己在经筵之争后,做的事情看似对付子婴很好,但实际上再他人看来,就是要付子婴去死啊。

    主动召见,恩宠更盛,赐下赏赐,这在外人看来,不就是让付子婴放松警惕吗?

    可他真没有这种想法。

    赐给财物,就是觉得付大人太过正直,身为宰相首辅居然家无余财,至于恩宠,就是因为看重付子婴才这么做的。

    或许自己做的都没有错,但唯独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身份忘了。

    他是太子。

    还未亲政的监国太子,当这位监国太子想要收回权利的时候,自然要将绊脚石踢开。

    铁喜脸色渐渐严肃,他在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

    张爱还是忍不住了:“放肆,王志忠。”

    铁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张爱。

    张爱看着铁喜看向自己,立刻点了点头,表达自己支持铁喜的一切决定。

    张爱的话音都没落呢,那边尉迟江晚也忍不住了。

    “王志忠,你难道想与付子婴一起逼迫殿下,当我尉迟江晚是吃素的吗。”

    而后,铁喜转移目光,看向了尉迟江晚。

    尉迟江晚也对铁喜点了点头。

    大概意思是,殿下,我尉迟江晚永远站在你这边。

    铁喜收回目光,看着王志忠::“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王大人。”

    “殿下,你可以问问张公公,还有尉迟大人,他们二人是否跟臣想的一样,又或者,殿下可以随意召见一个臣子,询问一番,殿下,付子婴对社稷有功,数十年如一日,尽心辅佐殿下,臣只希望殿下可能给付大人留下一条性命,让他告老还乡。”

    铁喜听到这句话,猛然的站起身。

    自己怎么会杀付子婴,自己怎么可能会杀付子婴呢。

    他看向了张爱,又看向了尉迟江晚,这两个家伙竟然也认为我有了这个想法,难道自己的表现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薄情寡恩的人,就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付大人没有辜负大宋,大宋也不会辜负付大人。”铁喜深吸一口气,声音沉沉说道。

    铁喜这么多年来,一直将自己内心隐藏的都很深,从没说过什么无比绝对的话,可这次,他却这么说了。

    语气不容置疑。

    尉迟江晚看着,忍不住心生敬佩。

    不愧是哈密王的儿子,都这种时候还面不改色,绝不承认,因为什么,因为时机不到啊。

    而张爱却没有尉迟江晚想的如此之多,只是感觉,殿下的心思未免也太深沉了。

    东宫中,静的可怕。

    铁喜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己说的话根本没一个人信。

    他苦笑一声。

    “付大人为万民有功,为社稷有功,为我也有功,可在你们看来,难道我真的是一个薄情寡恩的人吗?”

    铁喜缓缓开口说道。

    而后看向了王志忠。

    王志忠并未说话。

    尉迟江晚站起身说道:“殿下仁慈贤明,天下皆知,若是殿下,想要惩处一个人,那一定是那个人确实过分。”

    铁喜看了一眼尉迟江晚。

    “尉迟大人,你难道不觉得害怕吗,还是你真的希望,我就是如同你心中所想,就是因为付大人的训斥,而要处心积虑治他于死地吗,若我真的是你心中那样的人,难道你不害怕吗,你就不害怕,今日的付大人,便是明日的尉迟江晚。”

    “殿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尉迟江晚心里面并无波动,他坚定的说道。

    这让铁喜很是意外。

    他叹口气,重新坐下身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好像都成了忠臣的典范,深入人心了。

    这也让铁喜更加明白了一件事情。

    朝堂之事,君臣之处,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也就是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王道的边缘。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还好今日王志忠来找自己,并且把话说明白了,否则付子婴开始更改税制时,必定会受到很多反弹,甚至发展到,自己想救都没法救的地步。

    对于王志忠如此坦白的话,铁喜很是感动。

    “王大人,你的担忧是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付大人怎么样,也从未想过,要杀了付大人。”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对我说过此事,让我很失望,不过,王大人能再今天和我讲这么多事,是我考虑不周了。”

    “改税制之策,我已经看过,若是付大人不合适,可在亲政之后,我亲自推行,不过,此事不可外传。”

    铁喜做出了让步,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的话,他们也不会相信,百官们也不会相信。

    王志忠心中五味杂陈,殿下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城府会有那么深吗?

    他有些动摇自己心中所想,而后看了一旁的尉迟江晚心中有了主意。

    “殿下,尉迟大人如今也已经入阁,并且也愿意为殿下赴死,此税制改革之事,不如殿下交给尉迟大人来办,在朝会之上提出,而臣,付大人都会鼎力相助……”

    尉迟江晚的眼睛越瞪越大,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王志忠。

    付子婴动了税制,会树敌很多,那自己动了税制,就惹不到敌人吗。

    这王志忠好狠的心啊,让自己牵头,他们干活,干成了众人都有功劳,干不成,罪责全是他的。

    真把他当尉迟江晚当成一盘菜了?

    尉迟江晚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铁喜,然后心底一冷。

    完蛋了。

    殿下动心了,真准备让他去办了去。

    铁喜听完王志忠的话后,心中却有豁然开朗之态势。

    让尉迟江晚牵头去搞,对于王志忠来说,就是铁喜的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那时候他们做起事情来,才能无所顾忌。

    付大人是直臣,可尉迟江晚是个大顺臣啊,为了扳倒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直臣,而去牺牲一个得宠的顺臣,这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想到于此的铁喜,看向了尉迟江晚,而此时的尉迟江晚也正在看着他。

    “尉迟大人,敢为天下先吗?”

    “臣,啊,臣……”尉迟江晚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敢不敢。”铁喜声音提高了一些。

    而听到铁喜的话后,尉迟江晚也不结巴了,直接中气十足的回应道:“敢,臣敢,为殿下臣什么都愿意做。”

    再不答应,殿下就真要生气了。

    “不过,殿下最好先告诉臣,付大人定下的税制是如何更改的啊。也好让臣有个准备。”

    对于这一点,铁喜倒没有拒绝,取出了付子婴给自己的秘奏交给尉迟江晚。

    “对了,还有一本,被我昨天放在卧房里了,张爱,你去帮我拿一下。”

    “是,殿下。”张爱说着。

    不一会儿,张爱捧着一封奏本走了进来。

    ”拿给尉迟大人看看,王大人可曾看过。”

    “臣还未看。”

    “那便一同观看。”

    张爱端着奏本,到了二人身前。

    一共七本奏折,尉迟江晚最先拿起了一本,而王志忠也拿起了第二本。

    两人仔细的看了起来。

    神情时时变幻。

    看完一本,又换一本。

    王志忠看完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奏章全是付子婴所写,从第一本的大体构想,到了最后一本的完善,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而铁喜将这些奏章保存的很好,足见铁喜对这件事有多上心。

    这改的新税制,可以说也是一个颠覆性的做法。

    付大人真大才也……

    当然王志忠是如何也想不到,其中之灵感,有一些是铁喜给付子婴提出来的,当然这其中铁心源的想法起了多少作用,外人都不会知道。

    等着这两人看完后。

    铁喜开口问道:“可行?”

    “殿下,是不是走的太快了……”尉迟江晚轻声说道,他如今在大宋也有不少田地。

    “殿下,臣觉得可行。”而王志忠却开口支持。

    铁喜看了一眼尉迟江晚。

    就一眼,让尉迟江晚立马改变了主意。

    “殿下,新税制乃利国利民之善举,臣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几百亩地,不要就不要了,趁着政策还没有公布出来,尽量降低损失吧。

    而违背铁喜的意愿的事情,尉迟江晚绝不会去做。

    铁喜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嘉佑九年,新政是否能够推行,便看几位爱卿的了。”

    “殿下放心,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尉迟江晚还是第一个开口表态。

    “殿下放心,臣一定鼎力支持尉迟大人。”

    尉迟江晚看了一眼王志忠,这家伙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否则何必在尉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呢。

    铁喜含笑点头:“如此就好。”

    …………

    从东宫离开的尉迟江晚,便像失了魂一样,在王志忠的身后慢慢的走着。

    自己不是去东宫告他们的状的吗?

    怎么最后倒霉的反而是他了?

    税制改革,就是变祖宗家法,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多了。

    尉迟江晚的心里面有着很多的想法,而在前面走着的王志忠,却是放松了许多,他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等一等无精打采的尉迟江晚。

    王志忠停下脚步,对着尉迟江晚笑着说道:“尉迟大人,今日怎么垂头丧气的,连宫里的丫鬟都比你走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