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虽然恢复了供应价,但老百姓的恐慌性饥渴,却没有减缓的迹象
因为每次的供应太少,不仅量少,卖粮的窗
口也少,平均要排散天的队。猜买到大米。
弄得很多懒汉,干脆不买米了,都去灾民那里吃救济,虽然清汤寡水找不到米粒
,但总能混个水饱,还是免费的不是?
而且运河码头的粮食供应,也是时断时续。府尊大人总是回找出各种理由停售,
比如说嘉庆皇帝诞辰,庆祝嘉庆皇帝登基,庆祝大明建国,庆祝某场抗倭战斗胜利,
反正想出个点子就少卖几天。
各种拖拖拉拉,淋满不尽的做法,更显得他是欲盖弥彰,似乎想要掩盖事实的真
相、
如此做法,自然让城中谣言漫天,有那不事劳作的闲汉,专门鼓噪官府缺粮说,
减连酒馆戏楼中。都开始频繁上演“檀道济唱筹粮沙”的戏码,更加激得人心惶惶,
对官府的外强中干深信不疑。
所以老百姓全家轮番上阵,夜以继日的排队购粮;还有别有用心的大户,也派出
所有的家丁,仆人参与进来。在这种疯狂的抢购下,及时每人每次只购得三斤,一天
下来,还是要卖出五十万斤粮食。
如此恐怖的销量,让所有人都相信官府坚持不聊多久了,苏州城断粮的日子,就
在眼前了。因此犹豫粮船抵达,而跌路到六两的粮价。开始重新攀升,迅速回到八两
的历史最高点,并轻松突破十两。每天打着滚的往上翻,到了五月份中旬,已经达到
十六两。并且涨势强劲,丝毫没有放缓的意思。
其实着种上涨,已经完全脱离了价值与价格的关联关系,变成了一种疯狂的炒作
。只是老百姓不懂,在着场疯狂的游戏中,他们就像暴怒大海上的一叶小舟,身不由
己,随波逐流,被那些隐在幕后的炒所利用着
“这个月能涨到多少?”码头对面,一栋临街的三层酒楼上,一身白衣的陆绩站
在窗前,注视着码头上乌压压的人头。
但那声音嘶哑难听,仿佛铁片摩擦一般,让人浑身汗毛直立,显然,不是水一样
的陆子玉,能发出来的。
说话的是一个角落里,浑身笼罩在黑暗中的男子。
陆绩已经习惯了他的声音,没有丝毫不适道;“二十两应该没问题”
“太慢了!”那黑影道:“拖的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想一会儿,吩咐道:
”徐家的银子先不要给了。”
“可是。。。。”陆绩的声音柔和动听,竟然道道的女声:“按照约定,
要一个月内付清,现在还有不到十天。”
“不顾了那么多了。”黑影嘶声道:“先集中所有的银子,把着边打上去,等到
把粮价和卷价全部炒到二十五两,我们就把粮食出货,兑换成现银离场!”说这微微
点头道:“二十五两,足够把徐家的窟窿补上了。”
“啊,不管那些苏州大户了吗?”陆绩低呼一声道,他们原先约定的是,价格不
到三十两,谁也不准出货。
“通过这么长时间的较量,”黑影缓缓道:“你早该知道那沈默是个多么聪明的
人,如果时间太久了,他有可能会耍出什么花样来,那样我们就麻烦了。”
“还是通知一下那些大户吧。”陆绩轻声道:“如果咱们先退了,他们就得全折
在里头。
“不要告诉他们,让他们继续拖着吧,没有他们那些傻瓜,我们怎么把价格抄上
去?“黑影桀桀道:”还想跟我们分享苏州城,简直是白白做梦!“说着咧牙一笑,
露出森白的牙齿道:”苏州城圈是我的,没有任何人的份儿!”
“这么说,你决定改变计划了。”陆绩轻声问道。
“没有什么不能变的。”黑影道:“我问你,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阻止苏州开埠,将沈默赶下台。把苏州城握在收里。”陆绩轻声道。
“只要达成目的,管他走得那条路了。”黑影沙哑道:“我们把官府逼得山穷水
尽是一条路,让苏州城陷入大乱又是一条路,现在前者的风险已经太大,所以我改走
后者!”因为对反是自己的代言人,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也是我为什么
只让你全力收粮,而让那些苏州大户只收购券的原因。。。。”
“只要我们把囤积在手中的粮食一抛出去,物价必然大幅回落。苏州城的老百姓
,已经在高价中煎熬了四五个月,早就城了惊弓之鸟。
虽然看到物价下跌,但肯定会害怕再次上涨,所以一定回把手里攒着的大量卷票
,拿去商铺要求兑换。”说这桀桀一笑道:“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么?苏州城的商铺
着几个月都把资金回抽调出气来,投机粮券去了么?他们哪里还有钱进货?一但没办
法兑现,肯定会引起大规模的挤兑,到时候苏州城的店铺全部倒闭,老百姓也不会善
罢甘休,打丨砸抢烧一样都不会少!咳咳。。。。吕窦印可还在驿管里等着呢,到时
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聊他沈拙言!”他越说越激动,竟然兴奋的可是。
陆绩面上闪过一丝关切,走过两步去,却被他恶狠狠的喝止道:“不要过来!”
便啦风箱一般的喘息起来。
陆绩幽幽一叹一口气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样子,何必还要避着我呢?”
“我什么样子?我很好!”黑影下下子变得怒气冲冲道:“不要拿出怜悯对我,
我陆绩生而俯瞰终身,纵横天下无敌,只有我怜悯别人,没有别人怜悯我!”好么,
他也叫陆绩。
那个站着的陆子玉,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伤痛,双目一陈氤氲,涩声道:你本来
就是最优秀的,最俊美的,谁都羡慕的陆加宠儿,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你。。。。“
”知道就好!“坐着的陆绩哼一声道:”去吧。”
站着的陆绩幽幽一叹,点头道:“好吧.便黯然退了出去。
他走出们去,便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摔东西声,陆子玉一下变德软弱无
力,靠在门边偷透的饮泣起来,就像一朵雨中的水莲花。。。
于此同时,码头的知府大船上。
沈默安静的作在桌边,看着妻子持笔伏案计算。桌上的珐琅炉中。点着的西洋舶
来的迷迭香,据说可以提神清脑,加强记忆力,总之是可以帮助动脑的。
安静的等若菡算完,他猜轻声问道:“怎么样,还能坚持几天?”说着递上手里
的香茗。
“八天”若菡接过茶盏,朝他甜甜一笑,而后正色道:“二十万石粮食,竟然连
一个月都没支撑下去。对反的疯狂抢购,大大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了。”
沈默问道:“现在手中有多少银子了?”
“一千三百两,”若菡马山报出数字道:“全是出售粮券所得。”
“这么多了。。。。”沈默微微皱眉道:“你原先说,他们最多能拿出两千万两
,对不对?
”差不多。“若菡颔首道:”考虑到他们还在粮食上投入了上千万的银子,这个
数应该是他们的极限了。
“嗯。。。。”沈默下意识的点点头,起身负手,眯着眼睛沉思起来,若菡也像
他方猜那样,没有再说话,静静的让他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沈默猜站住脚,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道:“我觉着,我们不能再拖
下去了,应该提前收网了。”
“不再等等么了?”若菡轻声道:“粮价明显还会涨,这个月底应该能涨到二十
两。”说着有些惋惜道:“而且我估计,他们八成会把粮价炒到二十五两以上,不然
不足以填平徐家坑的那一下。”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商业天才,她竟然一下猜中了陆加
的线。
他的思维是商业式的,而沈默却更多从政治的角度考虑问题,他轻声道:“我担
心,如果再晚点,为帕尔马,我们会没办法收场。”说着为妻子轻声解释道:“你说
过,粮假每上涨一两,到时候那些人就得多损失一百万两。即使现在收网,那些人也
得损失上千两,着下子够他们受得了。”便无忧无虑的摸着妻子光滑的脸蛋道:”如
果再任由粮价上涨。我看他们全得破产,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归根结底,这个苏州城还是大户们的苏州城,如果把大户都消灭掉。还叫苏州城
吗?沈默更担忧的是,如果自己赶紧杀绝,会引起江南仕绅的震动,以致朝野反感。
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形象毁于一旦。。。。。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扮演苦情角色,江南仕绅也好,朝廷官员也罢,都
对独立对抗海商集团的状元郎,充满敬意,当然更多的是同情。尤其是那些科道言官
,清流大臣们,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初朱纨的影子,纷纷上书声援涩沈默,要求朝
廷调集粮草,打击不法,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但九大家的势力岂容小觑?虽然他们一方,不能站出来明目张胆的攻击沈默,但
终究是占据了上层建筑,压制住声援的声音,双反僵持起来,倒也分不出胜负。
只是做官做人都讲究个分寸,倘若是过了,就会招人厌。拉手无情的名声,虽然
听起来不算差,但是是官场上的大忌。因为官场讲究的是宽仁,是花花轿子众人抬,
若是老把人逼得没法活路了,自己往往走着走着也就没了路。
“你是当家的,当然听你的了。”若菡也不问沈默的具体的原因,既然他说了要
早些发动,那就早些发动吧,便微笑着依偎到他的怀里。
轻轻的揽住妻子柔若无骨的肩头,沈默轻声吩咐道:”从明天气,你吩咐古润东
他们,不要磨磨蹭蹭了,偷偷加快出货速度。我着就下令戚继光和王用汲,将咱们藏
在太湖里的货,开始分批起运苏州!“
第二天运河,码头虽然表面上仍是老样子,但是购粮的百姓明显感觉到卖粮的伙
计们不在磨蹭,他们买到粮食的速度明显快了,虽然不明就里,但显然是个好事儿。
当天下午,经过一天一夜的狂奔,铁柱终于抵达了苏州城西南百里的外太湖之滨
,跳上东山码头的一艘快船,行书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一座三峰相连的大岛。
这个景色秀丽的岛,名唤三山岛,原先是有人居住的,但自从闹倭寇后,便搬空
回城了,按说应该是鸟无人迹才对。
但是铁柱的快船还没靠近小岛,便被一只响箭射中船舷,几艘小艇从芦苇中划出
来,一群手持弓箭火硫的,穿着杂七杂八,却依然看上去很整齐的汉子,将他们团团
围在其中。
铁柱赶紧一举手中的令旗道:“府尊大人使者,快带我去见你们将军!”
那些人便收起了武器,变换队形,护着他靠近岛上,从一个戒备森严的葫芦口似
的港口进去,便见落日的余晖下,无数艘粮船静静的停泊在那里,一眼望不到边。。
。。。。。。。。。。。。。。。
小船靠了岸,岸上同样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些官兵军容十分整齐,肃穆而安
静,与大明其他军队的散漫无序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连铁柱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不由挺起胸膛,昂首阔步跟着引路人走了过去。
在一座港口边的小屋子里,他见到了久违的王用汲,更加久违的戚继光,并将沈
默的命令传达给两位大人。
戚继光看完命令,递给王用汲道:“润莲兄,你一个多月来的辛苦奔波,今日终
于要派上用场了,这第一波的二十船粮食,就由你来押运吧。
一个多月不见,王用汲面容清瘦了很多,但精神健旺,儒雅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道:“戚将军客气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若没有您的部下和漕帮,咱们怎么
也不会干的这么漂亮!”
戚继光笑道:“不过归根归底。还是府尊大人有本事啊!”说着一脸叹服道:“
面子大,关系深,路子广,谁能钳制住?”
是啊,有道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王用汲深有感触的点头道:
“此言不虚啊。”
外面码头里,共有一百艘粮船。三十万石粮食!
其中沈默的师叔,绍兴的知府唐顺之,支持的五万石;那位惺惺相惜的台州知府
谭纶,支持的三万石粮食,这些确实是被浙江巡抚阮鄂扣下了,但沈默写一封亲笔信
,请他的同年加下属嘉定知县阮自嵩,带过去向阮鄂求情。
阮自嵩是阮鄂的亲侄子,见到他毫无困难,将沈默的信交给阮鄂过目。信上没有
任何托请,之是备述嘉靖三十死年秋闱,阮中丞当时还是提学副使,担任浙江主考
官,点中绍兴五魁,让他们七子共同登科,猜有了后来七人金榜题名。琼林社天下闻
名的佳话。
看到这封文采洋溢,气息清新的来信,阮鄂一下子从沙场与政坛的昏天暗地中摆
脱出来,这才意识到,沈默虽然跟胡宗宪关系不错,但更是自己亲笔点中的解元!换
言之。大三元中第一元,就是自己给他的,这种关系可非同小可啊!
“沈默在那帮同年中,是个什么地位?”阮鄂问道
“这个人少年老成,讲义气,重情义。”自嵩道:“不光那帮绍兴的,连我们都
很服他、”
“你说。。。”听了侄子的华,阮鄂又问道:“如果我和胡宗宪气了冲突,他会
帮谁?“
阮自嵩笑道:”若是您帮他这次,那还用问么?”
“呵呵。。。”阮鄂突然发现自己是当局者迷,不由展演笑道:“你说的不错,
既然如此,我就把那八万石粮食还给他吧。”说着又大笔一挥道:好人做到底,再给
他两万石,凑个整数吧!“
阮自嵩笑道:“我替拙言谢谢大伯了。”
“少客套!”阮鄂辉挥手道:“即刻发运吧!”
“拙言还嘱咐我。”阮自嵩道:“如果您要是给的华,希望能以拨付俞加军军粮
的名义,从水路运到太湖去。”俞将军的水军正在太湖休整,这倒是个好理由。
“这个没问题,本来就是都在船上的。”阮鄂说完笑道:看来你那位贵同年,是
想狠狠的摆他们一道啊。”说着沉声道:“他也不怕我不答应,给他告了密?”
阮自嵩呵呵笑道:侄子可是打了保票的,您老可不能害我。“
”你这个臭小子啊。。。”阮鄂不禁失笑道。[(m)無彈窗閱讀]
.消息很快传回寒山寺,众人都傻了眼,纷纷道:“这个沈默怎么这么不守规矩?”
“呵呵,”陆鼎笑道:“看清形式吧各位,再这样傲慢下去,那些票券就真要变成废纸了。”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上千万两银子一旦打了水漂,日子怎么过下去?工厂怎么开工?怎么还人家银子?
更可怕的是,一旦开埠之后,那些实力雄厚的商帮涌进来,如果无力抵御的话,肯定是要被取而代之的。
就像扬州城,虽然号称富甲天下,却没有一个本地的盐商,全被山西人包围了。。。。。当然借着胡宗宪的关系,微州商人也开始进入扬州,抢走了一些生意,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本地人的事儿。
一想到将来苏州城也会如此,这帮大户登时汗如浆下,如坐针毯。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纷纷起身道:“等赶紧去找他。”
“慢着!”最初提议要去的陆鼎,却出声阻拦道:“到时候该怎么让步,什么不能让步,现在就拿出个章程来,不然到时候怎么谈?肯定是要吃亏了。”
“说的有理”众人纷纷道。
“诸位在庙里可住的开心?”当他们回到苏州城,登门求见时,沈默第一句便是这个。
众人好不尴尬,啃啃哧哧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陆鼎道:回大人的话,我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苏州人,打心眼里愿意本城开埠。“说着叹口气道:”但是九大家淫威太重。他们威胁我们,若是不合作,便将倭寇徐海引来,涂炭我家乡父老。”
”徐海?“沈默微微皱眉道。
”是的,徐海,“陆鼎点头道:”他们说,徐海与他们有联系,只要出一大笔钱便可以将他买到这里来。。。而且徐海对富庶的苏州早就垂涎三尺,肯定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为了让我们相信,他想我们透露,徐海将会在三月底攻击浙江的桐乡一带,:王子让接话道:“结果时间地点一点不差,由不得我们不信。”
“而且有他们九大家的配合。”彭玺也接话道:“倭寇对我们的兵力虚实了若指掌,自然可以避实就虚,进退自如,如果双方真的勾结起来,打到我们苏州来,完全是有可能的。”
又由潘总结道:“我们是苏州城的望族,得为全城父老着想,可不能让几万凶残的倭寇打过来,所以。。。。。。”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就妥协了。”
“但实在不忍心与大人做对,便躲到外面去,任由他们折腾去了。”四人最后一起道:“这件事是我们错了,请大人念在我们也是为父老着想的份上,能够宽恕。
“好一个避实就虚啊。”沈默似笑非笑十六开,就来十六开道:看来你们是忍辱负重的英雄,本官不该怪罪,还得一人给你们颁朵大红花才对。”
”大人。。。“众人支吾道:“我们虽然没功有过,但情有可原,其情可悯,还请大人宽恕。
“宽恕”沈默起身笑道:”还没有说准备怎么赎罪,就先要求宽恕。你们自己说说,这是个认罪的态度吗?说完丢下一句话道:“好好想想吧,想不通就不送了。”便拂袖而去了,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的底线还不是人家的底线。“待沈默走了。几人小声嘀咕道,原来来之前他们商量着,在具体谈判钱,无论如何得让沈默答应不追究这绩个月的事情才行,现在看来,显然是一厢情愿了。
”现在怎么半?众人望着陆鼎,虽然都对他的姓氏很不爽,但毕竟已经习惯了由他拿主意。
“这样吧,我们认罪,让他处罚!”陆鼎毕竟是老于世故,思索片刻,道:“将皮球踢还给他,难道他还真能把我们往死里整不成?”这是自信不是狂妄,因为他们这些大家族,主导着苏州城的方方面面,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苏州城,苏州城就是他们。
所以他们相信。沈默这个苏州府尊,只能保护他们,没法打击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国无赖精神”.
但他们太小看沈默的决心了。这次不把他们拜成十八般模样,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当他们好说好歹,又一次把他青睐,态度诚恳的向他表示,甘愿接受任何处罚时,沈默表情依旧不善道:“大明律载有明文,欺行霸市,囤积居奇者,应杖一百,徒三千里,没收全部财产,你十六开,就来十六开们也愿意接受吗?
众人哪能点头,纷纷苦笑道:大人饶命。”他们自然听出,沈默说的是气话。
沈默冷笑道:“没有承担罪责的勇气,就不要把话说的太满。众人讪讪笑着说不出话来。
”这次的罪责,一定要有人承担。“沈默沉声道:”这件事闹得朝野皆知,陛下和内阁都等着我回话。。。。。“说着看着众人道:”我也等着你们回话。这个奏章该怎么上?诸位拿个主意吧。”
”大人。。。。。“王子让道:”之不过是一次物价上涨。商人们的事情而已。朝中大人们,是不会在意吧。。。“他毕竟是朝堂上出来的,明白自视清高的士大夫,是瞧不戚做生意的。不会因为这种下里巴人的事情,大动干戈、”呵呵,“沈默淡淡笑道:”如果是勾结倭寇呢?”
”啊众人登时变了脸色,纷纷道:“大人我们可从来没有跟倭寇,有哪怕一点瓜葛啊。跟倭寇有联系的,是那九大家!”
这个你们可以自己跟三法司辩解,沈默正色道:“胡部堂已经将这次倭寇攻击浙江和苏州的粮食危机联系起来,称之为”两个战场。两种方式,但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搅乱朝廷开埠十六开,就来十六开,以维持某些集团的利益。
一直勉强维持风度的缙绅们,这下终于惊慌失措了,站起身来,弓下腰去,一脸难堪道:“大人,您可不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当初你们可曾想过,本官的活路?”沈默阴险着脸。针锋相对道:“我挨家挨户的拜访,请你们以大局为重,你们呢?却躲起来不见我,还操纵旗下的当铺,票号哄抬物价,制造事端。。。。。。”
“我们没有哄抬。。。”众人委屈道。
“没有个屁!”沈默一拍桌子道:“如果不是你们一面疯狂收购粮食券,一面大放印子钱,让百姓也来抢购,物价怎么会无休止的涨!”
众人哑口无言。。。。
“醒醒吧,夜郎自大的家伙。”沈默语带戏谑道:“你们已经被九大加放弃了,成为平息朝廷奴化的替罪羊,却还自以为矫矫不群,无人敢动是吗?
”都见过壁虎断尾吧?看上去他们的尾巴和身体同气连枝,成为一体,但一遇到危险,他们会甩掉尾巴,用那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吸引敌人的主意力,然后逃之夭夭。“说着一指众人:”你们,就是可怜的笑尾巴。”
众人全部面如死灰,汗如浆下。
一直以来,他们坐井观天,在苏州这一亩三分第上称王称霸,觉得自己很强大。即使九大加也得卖几分面子,所以从没证言瞧过沈默这个五品同知一眼,哪怕他是状元。
现在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们终于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被九大加利用。现在却又被人加抛弃了。却还如壁虎的尾巴一般活灵活现。嚣张跋扈。可怜可悲无过于此!
等他们回过神来,沈默已经又一次离开了,望着空荡荡的座位,众人一下慌了神,赶紧往后院去找他,仿佛沈默成了他们的按神香。救命草一般。
却被归有光栏架了:”诸位。大人说,你们现在心情激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不理智的,还是先回去冷静冷静,然后再进来吧。”
说完衙役们便把后院的大门关上了。
望着那缓缓闭上的大门,宗伟缙绅们的心也跟着往下沉,等到彻底关上,他们也魂不守舍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面上看到了恐惧与绝望。
”众位,我们回去合计合计吧。。。。。陆鼎出声道.
众人很不友好的看着他,陆鼎奇道:看着我干什么?潘冷笑道:别装了,你这个叛徒!彭玺也站出来道:“就是,姓陆的本来就是蛇鼠一窝。你分明和他们就是一伙的!一直以来,你都在帮着他们说话,明着是给我们出主意,实则就是不想让我们跟官府和解,好让苏州得不到安宁,开不了埠!”
“就是,就是,就是你这个叛徒!”众人也将陆鼎团团围住,纷纷指责道:“口口声声为我们好,其实只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领!”
“一派胡言!”陆鼎大声呵斥着昔日的小弟们,就像他们往常所做,在他看来,今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向来是为大伙儿考虑的,何时胳膊肘子往外拐过!”众人却越骂越生气,连日来的憋屈与惊惧,仿佛也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奔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偏偏陆鼎平日里作主惯了,受不德半点委屈,也怒不可解起来,大声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们,我再不管你们去四了!”说着拨开众人就要往外走。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到:“打死你这个败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发已经被狠狠的抓住,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都手的就是潘,此人脾气暴躁,见他死不认账,还敢如此嚣张,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上前去,抓住陆鼎的头发,大巴掌劈头盖脸地向他揍去。愤怒冲昏了潘的大脑,展开一手八十八路王八拳,斗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一边打一边骂道:“叫你老小子再嚣张!”
边上人也愣了,大家都是体面人,长这么大别说打架,就是骂人也从没有过,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再说那陆鼎,起初被打蒙了,但潘毕竟是养尊处优,又是六十好绩。体虚无力,打着打着,竟让陆鼎缓过神来。死死抱着他的身体,感受到背上仿佛被捶鼓一样。陆鼎心里的怒火已经淹没了理智,竟然张开大嘴,一口咬在潘的耳朵上,伴着一声惨叫,登时血流不止!
王八拳对飞禽咬!门里门外的人,彻底的惊呆了。
这时彭玺不干了,他跟潘的关系最好,一看自己老兄第流血了,怒道:“你这个老王八,敢咬人!”便撸戚袖子上前,要帮着揍陆鼎、但王子让跟陆鼎关系好。自然不好不插手,便挡住彭玺道:“你瞎参合什么。。。。。”话音未落,便被彭玺的大巴掌抽上了。他也急了,同样展开村妇拳,跟彭玺战做一团。
这时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说这是干什么啊?还能更丢人吗?便赶紧上钱,将两人,死人拉开,不让他们再打下去。
潘捂着被咬了半边的耳朵,彻底发疯道:“你们放开我,今天不把老东西的蛋黄挤出来,我就是他养的!”
陆鼎一擦满嘴鲜血,双眼通红道:“你要是我洋的,生出来时就该把你掐死!”
这跟泼妇有什么区别?看他们已经测地失去理智。众人赶紧啦着潘先走,除了王子让,却没人再管陆鼎。
人一走干净,场面安静了,陆鼎也冷静下来,回想起方才的一幕,羞愤欲死,掩面道:“此生休矣!”便朝王子让深鞠一躬,萧索如落叶一般,失魂落魄的离去了。
场中只剩下一个王子让,他回望一下漆黑的大门,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人,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无尽的嘲笑,灰心摇摇头,也步陆鼎后尘离去了。。。。。
从门缝看完这一幕,归有光不禁叹息一声。暗道:“本来多么强势的一群人啊。只因为一步走错,便落到这般田地,真是可怕啊。”
回到签押房里,他将看到一幕禀报vagei大人,沈默表情依旧如故,淡淡道:“镇川公是不是觉得,我把他们逼得太狠了?”
“瞒不过大人”归有光对沈默畏惧,已经深植在骨子里,所以干脆有什么说什么。什么也不瞒他:“卑职担心,他们即使屈从了,也会有心病的。”
“本来就没打算让他们心悦诚服。”沈默沉声道:“近百年来,对士族的优待太过了,他们变得自私自利,愚蠢跋扈,之以为荣华富贵是他们应得的,却从不想为大明尽一点义务,承担任何责任!大明落到这般田地,他们要付主要责任!
”说着紧紧握拳道:“这样的蠢物,牵者不走打着倒退,好言就蹬鼻子上脸,非得给他们点教训,猜知道上下尊卑!”
归有光也严肃起来,他这一生,见惯了那些官员的嘴脸,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饱读圣贤之书,怎么做了官就骄慢贪婪,不思报效,反而城了国家的蠢虫了呢?想到这,他问出了自己苦求不得其解的问题:“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科举害人啊!”沈默沉声道:“对寻常人家来说,要三代积累。风调雨顺,到第四代才能让一人不事生产,专门读书,即使豪门大族。也要花大价钱延庆名师,士子本人也非得寒窗数十载,抛却尊严,历尽艰辛,方能从层层”磨成鬼”
的考试中,博得一顶乌纱帽上头。之认为功名是家族花钱培养,自己苦熬而得,不过是家族和自己罢了。”说着冷笑一声道:“可见如此用人,本来就不显朝廷待士之恩,而朝廷却责其报效,指望其为民着想,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该如何应对呢?”归有光面色沉重的问道。
“给他们一盆凉水,让他们清醒清醒!”沈默苦笑道:“目前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在其为不谋其政,这是他的戒条。[(m)無彈窗閱讀]
.沈默这一手敲山震虎,尤其适合色厉内、、的纸老虎。
翌日一早,衙门还没开门,便有几个缙绅悄悄来的衙门口,等候求见,他们昨天晚上商量了很久,觉得摊上沈担任这么强硬的府尊,还是乖乖低头的好,但关键还得抢在别人前头,捞个“降”之功,待遇肯定不同。
但最早的那几个没来多久,便又看见一拨,双方尴尬的点点头道:“来了……”“哦,来了。”挺早啊。“”
你们也不晚呀。“便各自低头数蚂蚁去了。
等到衙门开门,昨天的大户已经来了七七八八,甚至耳朵受伤的潘、、也包着半边脑袋,灰溜溜的跟在彭玉玺后面,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的到场了。
门房这次倒没有为难他们,请他们二堂就做,还给上了茶,问早点吃了没,他们倒了一晚上肠子,又起了个大早,哪个也没吃早饭,只是还得特谦和道:”吃过了,谢谢啊……”
伴着一声:”府尊大人到!“没有任何人指挥,众位缙绅齐刷刷起立,鞠躬,问安,显得十分乖巧。
沈默这次也不再难为他们了,在主位上坐定后,笑道:”诸位都请坐吧。”
“谢大人.众人惶恐道,**只贴四人之一在椅子上。
沈默笑吟吟的目光少过众人,笑道:”一个个眼睛通红,昨晚上休息的不好啊。彭玺一脸愧疚道:“经过大人昨天的教训,我们是如梦方醒,无比内疚,以至夜不能寐,今天一早便来向您请罪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道:“是啊。大人,我们都认识到自己错了,真心实意的向您请罪来了。”
“真的?”振膜收敛起笑容道:“错在哪里?不妨。”
便七嘴八舌的发言,有人到:“我们太自私了,光想这自己,不想着苏州。”“我们太糊涂了,人家说什么就信沈默。”“我们太幼稚了……”等等等等。有那表情丰富的,真是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大骂自己不是人。
沈默知道,这些话其实都是被他逼出来额,当然他也没指望他们能检讨道灵魂深处,他要的,就是一个俯首帖耳的态度而已。随意等这些人说的差不多了,他才点点头,语重心长道:“诸位,教训很惨重啊。
但能认识到错误,却是弥足珍贵的。”
众人一听有门,态度愈发诚恳起来,便听沈默道:“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本官也得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众人纷纷点头如啄米,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对上交代?”
沈默淡淡道:“只办首恶,不稳胁从,诸位以为如何?”
“大人仁慈!”众人纷纷松口气。他们知道事到如今,不交出几只替罪羊,是没法过关了,便都到:“皆是陆鼎和王子让指使的。”
早猜到他们会把责任推到没来的人身上,沈默心中冷笑,面上却很严肃道:“这条线索很重要,官府会认真调查的。”
将这一页掀过了,才进入正题。彭玺道:“大人,现在苏州城物价暴跌,票卷的价格一落千丈,我们这些人事债台高筑,损失惨重,恳请您施以援手,拉我们一把把。”
“苏州城的物价确实是个问题。”沈默缓缓点头道:“长此下去,确实会乱套的。”说着朝众人小小岛:”
但本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不知咱们群策群力,看看有没有沈默好办法。”
众人假意思索片刻,道:“您看能不能让那些商家,将票卷按原价收回去?”说着又心虚道:“当然半价也行,我们这次犯浑,该赔!可也得给我们留条活路啊……我们谁家都是成百上千口,总得吃饭不是。”
“这个,我其实已经问过粮油商会的古润东,”沈默邹眉道:“但是他说,连续数月粮价高企,他们又被票卷所累,售价低于进阶,其实损失是很重的,如果让他们再把票卷赎回去,苏州城的粮店就要全部倒闭了。”说着叹口气道:“这次咱们苏州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被人家渔翁得利了,也不要指望那些粮商了。”
众缙绅愁云惨淡道:“难道大人见死不救吗?”
救市当然要救!“沈默鉴定道:”但是不能靠赎回,而是得想个别的法子。”说着一抚掌道:“我有个建议,诸位不妨想想……既然问题出在票卷贬值上,我们想办法使其升值不就行了?”
众人心说:“说的容易。”苦笑道:“前端时间物价奇高,恐怕还得再跌很长一段时间,想让票卷升值,谈何容易?”
“如果票卷不再是债务,”沈默沉声道:“而是转变成为商号的股份了呢?”
众人有些护体了:‘大人,您的十六开,就来十六开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没法兑现债务,是否可以将你们手头的债权,”沈默道:“转化为他们的股权,将原本的“见票付货”转化为按股分红。
这样,你们就成了他们的股东。可以参与重大决策,但不干涉他们的正常生经营。”说着顿一顿道:”
但是可以按照股份,分享他们的利润,这个办法怎么样?”
众人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那还不知道已经早有预谋了,但听其来似乎比血本无归强得多,便纷纷道:”
大人能不能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让我们商议一下?”
这个么,沈默道:“我只能给你们一个草案,然后你们双方坐下来。开诚布公的逐一谈判,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大家都觉得没问题才能去做,对不对?”
众人一听这样,都点头道:“全凭大人安排。”
于是沈默让他们先回去,等着他跟粮十六开,就来十六开油商会沟通之后,尽快定下谈判的日期。
缙绅们离去后,粮油商会会长古润东和新任副会长沈鸿昌,联决而至。
与垂头丧气的大户们形成鲜明对比,这两位粮油界的大佬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嗓门都特别的大:”
大人,我们给您请安了。”
沈默笑容可掬道:“来来来,我们去后院说。”便领着儿人进了外签押房,上好茶,还有点心伺候。待遇显然不同:“这次能打赢这一仗。多亏两位和咱们商会的通力配合啊。”
两人强抑着兴奋,赶紧谦虚道:“都是大人英明领导、指挥若定,不然我们这些乌合之众草头并,都要跳吴淞江了。”
“哈哈,咱们先不要相互吹捧了。”十六开,就来十六开沈默拍拍两人的胳膊,坐回大案后,语重心长道:“但胜利只是暂时的,还没到庆功的时候。”说着正色道:“如果不处理好善后事宜,情况肯能会重新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全凭大人教诲”两人道。
“你们也应该知道,”沈默也不跟他们客套,沉声道:“那些当铺、钱庄的后台老板们,来本官这里哭诉两天了……”其实那些缙绅原先只要半价赎回就满足了,但并不符合沈默的想法,所以他用“债赚股”的提议,将那个想法给覆盖了。
“大人,万万使不得啊!”两人失声叫道:“此例一开,必然所有人都会来要求赎回,我就算砸锅卖铁。
也还不起这个钱啊。”其实按照面值的一半兑现,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钱进了口袋,想要他们再掏出来,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你们有偿付困难,我自然是了解的。”沈默不急不躁道:“但是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虽然我们关系近些,但倘若他们打起官司来,我也没法偏帮你们,对不对啊?”
“担任,您对我们粮油商会有再造之恩。我们也不敢隐瞒您,那么多票卷在外面,我们是真的没法松这个口,”古润东愁眉苦脸道:“不然的话,所有的商号全得倒闭了,那些票卷同样变成废纸。”说着笑声道:”
为今之计,只能先让他们宽限时日,我们慢慢兑现就是。”
“恩……我当然没意见。”沈默笑笑道:“但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就这么拖下去,那些东圃和票号被债主逼急了,狠下心来,将票卷价卖给百姓怎么办?”
两人登时脸就绿了,他们想想就知道,如果老百姓买了极便宜的票卷,肯定会害怕物价再次上涨,涌进店里要求兑换。商铺哪有那么多货?百姓手里才几张票卷?他们可不会跟大户那样,还担心店倒闭了,债券变成废纸怎么办?定然会强要兑现的,如果争执起来,店面可能都要不保了……想到自己可能会被闹事的暴民像过街老鼠一样追打,两人越想越害怕,足足一刻钟没说出话来。
原来,赖账的前景,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的啊……
于是,在沈默的支持下,粮油商会的正副会长,以及八名其他行会的代表,与彭玺、潘、、等十位缙绅,于次日齐聚府衙三堂,共商“债转股”的事宜。
说是共商,其实基沈默讲众人们,用了天时间,他才将方方面面的问题讲清楚,最后总结陈述道:“为什么说这是一个共赢的好事呢?因为我们苏州府就要开、、了!一旦开、、,人口要激增,船队要补给,还要进货;对各种物资的需求就会暴涨,这是商家的良机啊。我敢打赌,只要大家别犯傻。赚的盆满钵满是一定的。”这话说的粮油商会众人笑呲了牙、却听沈默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们的规模远远不够的!我当年在宁波府时,查阅当时的资料。发现正德年间,人家的商铺规模。就是咱们苏州城的五倍多了,”说着伸出个巴掌道:“咱们想要适应开、、后的需求,也得最少扩充到这个规模,而且必须是尽快!”指一指四周道:“天下十大商帮,有七个就在咱们周边,如果咱们不快点下手,这块肥肉就得被人家吃掉!你们愿意这样吗?”
“不愿意!”不仅十个商号领袖,那些缙绅也跟着一起大声说道:“绝对不能答应!”很显然,他们彻底沉浸在沈默描绘的美好前景中了。
“好,有志气!”沈默抚掌笑道:“可是光有志气行吗?如果没有大量银钱的支持,商号怎么扩张起来?
!”
“大人,我们完全支持这个债转股!”挥号“一只耳”的潘、、大声道:“那些拳转化为投资,给他们用吧!”缙绅们都没意见,心说一笔烂帐能化成注定大赚特赚的股份。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那边的商会也没意见,他们毕竟是不占理的债务人,事情能这样处理。已经是最好了,他们现在只想回去马上买地扩建,摩拳擦掌等待开、、、既然大家都没了意见,那就签订协约吧,但当彭玺提起笔来,突然冷静下来到:“大人,这个固然是无比的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还欠了一**债,这个怎么办?”厅里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多少钱?”沈默道。
“死五百万两银子。”彭玺愁眉苦脸道。
清商号与票号交叉持股,相互对冲倒可以,但数额太过巨大了,以对冲的话,大家就都没钱了,成白兴奋一场了。
“这个钱我来想办法。”沈默沉声道:“但也是债转股的方式解决,你们没异议吧?”
“那样最好。”彭玺道:“但是希望能够是信得过,至少是您信得过的人接受”没问题。“沈默点头道。
j嘉庆三十六年五月初三,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力,苏州城的五大商会,与主要当铺、票号,在苏州同知兼市(舟白)司提举沈默的公正下,签订了意义无比重大,历史地位无比高大的”苏州金融协约“!
第一,由各商会、当铺、票号推举出十八人的监管会,将所有售出的票券,按照其数量与商家的偿付能力以及发展前景,分门类别,定出每个商家应该承担的总债务,再与其总资产额度相比,确定应转化的具体股份数,此项工作应与七月一日以前完成。
第二,成立苏州证券交易所。所有被监管会厘定认可的债权,都可以在证交所,转化为相应的股份。并可以在证交所内自由交易……比如赎回、购买、转让等,皆可不受干涉。
第三,如果商号想要发行新的股份。必须连续三年盈利,并符合相应规定,由监管会审批,在证交所发售。
第四,商号功耗发行股票,视同接受监管会相关规定,不得违反。
林林总总十八条,阐述了”债转股“和”证交所“两个完全新颖的概念,沈默知道,其实他拟定的规则很粗鄙,但这是刻意为之的,因此此时此地,此种背景下,自己种下的种子,能长出什么样的苗,结出什么样的果,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所以还是只给个方向,任其自由发展吧。相信人民的智慧,肯定会自发完善起来的,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最适合的规则,而不是自己强加的规则……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创立的证券交易所,比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证交所,要早五十年……
这家世界上最早的证交所,在人民对未来额美好憧憬中%138看书网%了,至于将来会遇到沈默,能否劈波斩浪,还是触礁沉没,沈默也不知道,他只能相信事在人为,恳请苍天保佑了……
甚至没有参加庆祝的宴会,他便回到了自己的衙门,因为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他解决,那就是当铺、票号所欠的五百万银子、“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希望咱们自己把握。”罪隐秘的书房里,沈默对若菡道:“有些东西还是在自己手里,更让人放心。”
“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若涵轻声道:“我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可咱们从这次的买卖中,只赚到二百万两的银子,总不能再问阿爹借吧?”[(m)無彈窗閱讀]
.“呵呵……”老汉被他逗笑了。你不讲我替你讲!”
沈默笑道:“这样,你也坐,咱们边喝边谈。”
那掌柜的不客气坐下,也给自己倒一杯‘十月白’,便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老者是昆山县人,名唤巍有田,膝下有子有女,家中积有田产,原属中上和美之家。然天有不测风云,只很歹人惦记,有同县无赖孙五者,妄称巍家田产为‘己业’,奉献给豪门贵官家。巍家自然不服,告到官府。谁知县令亦曲意奉承大户,竞将其田产悉数判给了贵(此处看不见)
投献分两种,一种是自献,另一种犯是这妄献,前者尚有自保之意。后者却是奸人攀附权势,邀功取赏法宝。他们以有主之田,谎称家业或者无主之业,投充贵官家为家人、奴仆、庄头,仗着贵官家的权势,勾结官府,坑害百姓,殊为可恶!
巍家遭此无妄,其三个儿子自然不服,扬言誓死保卫家业,数度击退前来接收之人,终致泼天大祸。几十官差前来,当场打死一个,其余两个祉抓走,投入大牢。老汉的妻子心疼的一命呜呼,只剩下父女两个,也被驱逐出昆山境内,任其自生自灭。
听掌柜的讲到这,老汉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哽咽的接过话头道:“前日流落至此,多亏了掌柜的好心收留,还允许我父女在此c卖艺。”‘--%138看书网%--扬的前奏后,女儿清启朱唇,清唱起来:“唱一声水红花也罗。偶尔闲步。试看世情。奔走候门。驱驰尘境。我仔细将起来。贫贱虽同草芥。富贵终是浮云。受祸者未必非福。得福音未必非祸。与时消息。随世变迁。都是一场春梦也。”果然一扫忧思沉重,清丽的不食人间烟火……沈默夫妻俩虽然听过许多昆腔。但皆要在大锣大鼓的烘托下.且稍显平直无韵,却从未听过清唱也可以如此舒徐委婉,清丽悠远.让人,且旋律更加优美,让人耳目一新,不自觉便沉迷进去。
当夜,夫妻俩便歇在小镇上,一座临着清亮亮的河道的旅社中。
残灯如豆,洗默披衣坐在窗前。手轻敲着窗台,口中轻哼着唱词道:‘笑你驱驰荣贵。还是他们是他。
笑我奔波尘土。终是咱们是咱。追思今古都付渔樵话。’似是还沉浸在那流丽悠远的水磨腔中一般。
游玩了一天,若菡有些累了,倚在床头轻笑道:“相公若是喜欢,不如我们将那个巍良辅从太仓请到苏州,请他每天唱给你听。”经过询问,才知道父女俩唱的是巍良辅新改的水蘑唱腔,目前仅在太仓、昆山一代流传。
“巍良辅可不是个一般唱戏的。”沈默不禁失笑道:“我早听归有光说,他是嘉庆五年进士,官至山东五布政使,致仕以后才流连梨园,立志改革昆山腔的。”说着笑道:“我见他还要叫一声老大人呢,哪敢请他出台?”
若菡吃惊道:“竞有这样的奇人?我还以为……”觉着后面的话有唐突,便打住不说。
可夫妻俩心意相通,洗默听了前半句,就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笑道:“还以为当官的都是掌权时捞银子,致仕后夜不修园子吗?’”若菡一吐小香舌道:‘‘我可没那么说。”说着还为夫君分辨似的道:“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比如海瑞掌权时就不捞银子;巍良辅致仕后也不修园子。”
沈默摇头笑道:“不能以偏概全,其实大十六开,就来十六开部分人还就是那个德行。”说着起身道:“哎,戏文里唱得好,’
家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家有良田万万顷,一日只能吃三餐。’你说那些世人怎么就不知道适可而止呢”
若菡轻声道:“相公是在想徐家的事吧。”
沈默苦笑着挠挠头,往床上一躺道:“这个事儿啊,我左右都不是,至能为难自己。”
若菡靠过去,轻轻为他揉着太阳**道:“我知道,夫君胸有经天纬地的锦绣,心里装着社稷和百姓。不肯一味的同流合污。”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沈默舒服的感受着妻子道的柔软,面上却带着淡淡的忧伤道:“大义者连亲都可以灭,最却得包贪得无厌的徐家,真让人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灰心!”
“为什么’”若菡轻声问道:“难道夫君永远郡不能与徐阁老为敌吗?”
沈默缓缓点头,闭上眼道:“天地君亲师,纲常的东西,我能奈何?谁都反得了徐阁老,我沈默却不能。”说着叹一口气道:“这个官场上,我可以做伪君子,却不能做真小人啊!”看到夫君纠结的样子,若菡心疼的将他紧紧搂住,想将他的痛苦尽量分担,轻声呢喃道:“何日学那张翰回乡归隐,你我夫要男耕女织。生儿育女,那该多好啊……”
沈默的消沉只是一瞬,他不想传递消极给爱人,便贼眉鼠眼的笑道:“说道生儿育女,我觉着戒们该抓紧了。”两手就开始不老实的伸进去摸索。
这男人,若菡暗暗呻吟一声道:‘方才还十六开,就来十六开悲伤的像个丢了风筝的孩子。怎么转眼就这样了。’不由娇笑道:“怎么,想通了?”
“想通了。”沈默一边贪婪的着,一边笑道:“谨遵夫人教诲,名利于我如浮云。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鱼水之欢?“讨厌^”若菡被他挑逗的不胜娇羞,看一眼红烛道:“先熄灯嘛。”
“来不及了!”沈默鬼叫一声,被浪翻红间,襄王会神女。
翌日一早,启程离开这温柔的水乡小镇,返回苏州城,路上沈默便命铁柱,拿自己的手谕,传昆山县县令祝乾寿速来府衙相见。一回到苏州城,还没在签押房坐稳,王用汲便急乎乎的找过来道:“大凡,粮食没了。”
“什么?”沈默登时惊得魂飞魄散道:“怎么没的?!”拜前些日子的折腾所赐.他最听不得这四个子。
王用汲道:“吃完了,灾民太多,您给的两万石已经光了。’
“靠,吓我一跳。”沈默一**坐下,骂一声十六开,就来十六开道:“以后说话精确点,不知道本官胆子小吗?”
“呵呵……”王用汲干笑一声,心说您胆子小,还敢根就大家硬扰。那就没胆子大的了,便道:“大人得再批点粮食了。”
“已经吃了多少粮食了?”沈默使劲扰扰腮,当官最愿意干的,就是赈济本地灾民,最不愿干的。就是赈济外地灾民。因为前者可以名正言顺让本地士绅捐献,还可以向上级要求减免税赋、拨放赈灾粮,这哪一项都是吱吱冒油的。
但摊上外地灾民就大不一样了……自己百姓没遭灾,士绅不捐相你也没办洁,上级同样给你免税,赈灾粮草粒也剐想。若是拿义仓的粮食赈济,老百姓还会不高兴。说‘那是我们的救命粮’!可谓是吃力讨好,里外不是人。
纠结啊。。。而苏州城的北地灾民,巳经盘恒三个月了,这就意味这,沈默已经养他们一百天了,翻一翻赈济的账册。前前后后己经吃了他十万石粮食。这亏着也就是苏州,换成一般的中下府,直接就吃垮了。
但白花花的粮食都是钱啊!这对经过‘今春粮食危机’的沈默来说。认识尤为深刻,心疼的着着那一笔笔打了水漂的粮食,他愁眉苦脸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这个窟窿难道要我一直填下去吗?”
“目前来开,好像是这样子的。”王用汲道:“去年崇古大人在位时,他就足足养了那些人一年,最后道冬丽实在受不了,将秋收的粮食放给他们,让他们回去过年。”
“结果呢?”沈默斜着眼看他道。
“结果回去过了个年,今年这又回来了么。”王用汲苦笑道。
“靠,缺心眼。”沈默骂一省道:“真给山西人丢脸。”
王用汲笑笑,道:“您到底批不批啊?”
“哎。”蛇魔提起笔来,又停住道:“我不能养闲人啊,前些日子没办法,白养就白养,现在安定下来了,就不能想办法,给这些人找点活干?”
“城丽的工场县在普遍开工部足,本地人还没活干哩。”王用汲道:“再说机工都是熟练活,那些北方人粗手粗脚的,根本干不了。”
“不要、、视嘛。”沈默早发现在这个倾向了,这个时代的江南人。有着无比的优越感,瞧不起北方人,瞧不起巴蜀人,瞧不起闽、、人,更瞧不起西北、西南人,可以说除了江西湖光之外,就没有没有瞧得起的。
当然,沈默也承议,人家确实有这个本钱,在倭乱之前,江浙一地缴纳的赋税就占了全国的七成,现在在倭乱一起,江南自顾不暇,朝廷的财政立刻陷入窘境,怪不得都说宁为长江犬,不当黄河人呀,差距实在太大了。
想了想,沈默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选样吧,粮食先不给发。你把归有光找来,我们三个合计合计,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找个活干。”无疑,他想到了那个时代。要促进就业,拉动‘基弟屁’,政府就会大兴土木搞工程,虽然时代不同。但有些方法是古今皆准的。
一十时辰之后,在归有光闪烁的泪光中,蛇魔擦擦汗道:“好吧好吧,准备疏、、吴松江了,你把计划书准备好,我俩明天就去找海瑞,据说他妈了,我这个上级应该去看一下,是不是。”[(m)無彈窗閱讀]
.第二天吃过早饭.沈默便和归有光一起,备齐礼物,和那疏通吴讼河的计划书,便服简行往长州县衙去
了。
海端停职反省,现在县衙的工作由县丞主持,沈默两个从车窗里看了看,一切如故,便不打扰他办公
,命车夫转到后门去了。
转到县衙后门,却见一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门口,还有世光**的小孩嬉戏。再往里面看
,院子里搭满了十分简易的窝棚,空地中晾着破烂烂的衣服,还有几十女人在劈柴洗衣的样子。
沈默对这个场景并不陌生,当年他跟老爹住在河边贫民窟时,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两人抬头看看,心说没错呀,是县衙后门啊,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归有光吃惊道:“吓,丐帮攻打县衙
吗?”
“去你的。”沈默笑骂一声,让三尺去找个老头问问,海大人在里面吗?”
三尺颠颤的过去,跟那些闲着的老人家说话,不一会儿回来道:“海大人在里面,这些人都是他容留的
。”
归有光问道:“还进去吗?”
“进,怎么不进?”沈默翻翻白眼道:“被吓退来,多没面子。”
护卫们提着东西,护着两位大人,小心翼翼进去县衙,从窝棚与衣架中穿过还得小现别把人家的衣裳
碰到地上。沈默看看那些窝棚,除了几床黑不留丢的破棉被,几个吃饭的破碗,一个破锅几块砖头,就什么都没
有了。
‘这就是那那些灾民全部的家当吧……’沈默暗暗道,一直以来,他都回避着对底层苦难的触及因为那会
让他硬如铁石的心,出现裂缝,对自己的行为准则乃至道德标尺产生怀疑。他知道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是毁
灭**的,不仅于他的仕连无益,还会让一直支撑他的远大理想,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硬下心肠,与归有光听着寻找海瑞。若不是有个小子主动带路,真要迷失在一层又一层的窝棚、
衣架之中。
“喏,那就是海大人的院子。”孩子带着他们东拐西拐终于道了府衙角落的一个小跨院外,便头也不回
的跑掉了。
望着那透风的危墙,和小院里的两间破瓦房,沈默小声问道:“是不是那臭小子耍咱俩啊?”
归有光看到有个人正在拿着瓦刀,专心修补哪摇摇*坠的砖墙,他见此人灰头土脸,泥巴满面,小声道
:“问问这个给他干话的民夫吧。”便走过去,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却见全是灰尘逐缩回手问道:“劳驾,海
瑞海大人住这么?”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砌墙的这位回过头来,吡牙一笑道:“震川公,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听声音两人才发现,这位‘黄脸的典韦’,竟然就是海瑞。再着他的打扮,一手拿着瓦刀一手提着桶,
衣衫褴褛浑身泥巴,跟外面的灾民没什么区别顿时哭笑不得。
归有光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你这是干什么?”
“砌墙。”海瑞挥一挥手中的瓦刀,泥水便溅起末:“速墙年久失修,一场大雨就能冲倒。”
归有光赶紧躲开,还是被溅在衣角上几滴,苦笑道:“自古‘官不修衙’,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也是正常,但
县衙里多得是好房子,你又何必非得捡破的住呢?”
“我都被撤职了,”海瑞像没有看见沈默一样,一边拿起砖头,砌灾墙上,一边道:“住在这里已拄是非分
了,只是住不起苏州的房子,也只好厚脸皮赖在这了。”道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搭理沈默,这让府尊大人颇为尴尬,归有光赶紧解围道:“刚峰大人来看你,还
不请大人屋里坐?”
海瑞这才看一眼沈默,只是眼白居多,闷闷道:“屋里太乱了,没法插脚,有事儿就这里说吧。”
“刚峰”归有光心说你也太不识抬举了,不由加重了话气。
“汝贤,”这时院子里响起个老太的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洪亮:“来了客人也不请人家屋里坐。”
“哎……”海瑞叹口气,这才搁下泥刀,撤下肩上的抹布,一边擦手一边道:“里边请。”
透过破败的院墙,沈默见三个女子匆匆躲进屋里去,估计那应该是海瑞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而原先她们
三个,是灾院子里忙活的。
进了院子,才发规里面其实井井有条,碧绿的菜(田圭齐齐,看不到一棵杂革;地面虽没有铺
砖,却干干净净,似乎还刚洒过水,一点尘土都没有。
一个老妇人坐在正屋门口,一边手脚并用的操着织机,一边看向海瑞道:“汝贤,有客人不请进来,在
门口嘀嘀咕咕多不礼貌?”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并不可以,自然而然。
海瑞赶紧回道:“阿姆,是上官驾道,(此处看不见,orry)”件太筒陋,孩儿怕……”
“怕什么怕?我们海家正太光明,有什么见不得人?”海母道“还不快请客人进;来坐坐。”
被老娘一喝叱,海瑞也没了脾气,脱掉鞋子,从手边的水桶里舀一瓢清水,一边冲着自己的脚,一边
道:“请进吧。”沈默见他的脚并不脏.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冲,看着里面才发观,原来里面铺着海南人惯用的竹麓席子
,便也脱鞋除袜。
海母摇头笑道:“客人不用如此。”但见沈默如此有礼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连忙吩咐儿子去准备茶点
。
“入乡随俗嘛。”沈默笑笑道,一把夺过海瑞的水瓢,也舀水冲了脚,然后把水瓢递给归有光,接过他
手里拎着的礼物,道:“你也冲冲吧。”
上官都干了归有光还能怎地?只好乖乖脱下鞋袜,有些不好意思道:“洗脚……”便蹲在那里反复搓洗
起来,心中十分的不好意思。
进屋之后,分主宾席地而坐,海母问道:“您是沈大人?’”
沈默笑道:“是啊,我正是沈默,前些天听说老夫人一家来了,便想过来拜访,只是一直俗务缠身,今
日才得着空闲。”说着看一眼归有光道:“便与震川**先生一起来给老夫人请安。”
归有光也笑道:“是啊老夫人,大人还给您准备了礼品。”便将东西摊到面前。沈默是个有心的,知道海
家门风不同,如果礼物贵重,哪是一定不会收的,那样就太尴尬了。是以准备的礼并不贵重,无非是缎匹、
鞋帽、拐杖之类,再就是一些茶叶和火腿,都是小辈孝敬长辈的东西。
海母赶紧、、谢道:“大人太破费了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沈默笑道:“第一趟上门来看老夫人,总不能空着手,弯帽直拐杖,新茶陈火腿,都是些家用而已!”说
着又补充道:“火腿是牛内的。”
见对方连自家是回丨民,不吃猪肉这事儿都知道,海母对这位年轻的大人不禁刮目相看,此时海瑞端茶上
来她便吩咐道:“汝贤,你待我谢过大人。”
海瑞只好给沈默俯身行礼然后起身按照老娘的吩咐,将礼物搁到里间去。
海母笑道:“汝贤时常挂在嘴上说你有魄力,搭智慧,将一群胆大妄位的大户和**商,刷得团团乱转,
最后全都败倒。”沈默心说不会吧,难道海阁王还是个面冷心热的闷*型?
却听海瑞出来道:“我那只是就事论事。”
海母看到儿子的臭脸,不悦道:“太人屈尊来看咱,你摆什么臭脸?”海瑞只好再道歉。
射门弄暗爽之余,心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海阁王还是怕地藏王的。
沈默问老夫人路上用了多长时间,习不习惯苏州的天气,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海母一一回答,说没有
什么不方便的。
沈默抬头看看透光的屋顶,对海瑞道:“刚峰兄,不是我说你,怎么能让太夫人住这样的房子呢?赶紧
搬回去吧。”
“谢大人关心。,”海瑞硬邦邦道:“这里挺好的。”
“是啊,大人,这里是我们一家老小收拾出来的,已经有些感情了。”海夫人笑道:“汝贤今天把墙修好
,改田再找些茅操,将屋顶补好,就跟新的没什么两样了。”
“老夫人这是怪我错怪了刚峰兄啊。”沈默苦笑道:“不瞒您说,今天我就是来赔不是,请刚峰兄官夏原
职的。”
我觉得我反省的还不够。”海瑞却一挺脖子道:“应该继续反省。”
“哎哟哟,你们谈正事吧。”海夫人笑道:“我给你们坐饭去,沈大人和震川先生一定要赏光啊。”
“正要叼扰老夫人。”沈默笑道。说实在的,他对海瑞他们家的饭好奇**了。
“那太好了。”海夫人撑着胳膊起身,看一眼海瑞道:“汝贤,把你那臭脾气收起来,跟大人好生说话!”
“是,阿姆。’海瑞只好乖乖道。
“大人您慢慢聊。’海夫人-笑这出了门,招呼媳妇儿去伙房忙活去了。正屋里。
老太太一走,气氛便尴尬起来,沈默和海瑞大眼瞪小眼,都不现开口,归有光那个命苦的只好开口道:
“刚峰,其实当初大人那样对你,确实是情非得己的,若没有你这个刚直不阿的父母官,那场戏无论如何都
演不真了。”
沈默点头附和道:“是啊,若是提跟你商量可能救回有破绽的。”说着朝海瑞拱手道:“后面让你回家歇
着,也是为了给那些人看的。实在是委屈你了,我我你赔不是了。”作为上官,这样坐已经是他的极致了
。
海瑞赶紧侧过身子,不受他的礼,面上闪过一丝无奈道:“大人误会了,海瑞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事后
一寻思,也救明白大人的用意了,心里只有欣慰,没有私愤。”说(此处看不见。。。道:“
我不我也不会在阿姆面前夸赞大人。”
“那你这是……”沈默不解问道。
“大人,”海瑞面色一正道:“听说你给三个衙门五百多号人,每人都发了银子,多的有一千两,少得也
有:二百两?”
“是这样的,”沈默笑道:“他们辛苦了好几个月,没点好处安抚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敢问担任,这些银子哪里来的?”海瑞沉声道。
“当然是从肩上哪里赚取的了。”沈默道:“并不是民脂民膏。”
“归根结底,还是民脂民膏。”海瑞正色道:“**商哄抬物价几个月,将百姓剥削的家家皆净,这些钱在
他们手里是民脂民膏,到了大人手里难道救不是了吗?”犀利的言辞咄咄逼人,让沈默如芒在背,平生第一次无以应对。
归有光拉下脸来,沉声道:“刚峰这些钱取之于民大多还是摇用之于民的。”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本
册子道:“疏、、吴松江的攻城,先期预算一百万两,终于有了着落!这些钱聪哪里来?如果你摇说是民脂民
膏的话,哪我问你,我大明朝的哪一分钱民肪民膏?”
“我知道这个钱不可能还给百姓。”海瑞点头道:“最好的办法便是这种取于民,用于民。”说着一摆手道
:“这个钱花道正道上,我毫无意见……但是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救这么发给那些小吏、衙役,这也叫取于民
用于民吗?”
“可以这么说。”沈默淡淡答道:“海大人你也是聪下面干起来的,当知道最贪婪的就是这些人……他们升
迁无望除了钱毫无追求,如果我不满足他们他们就要去压榨老百姓,这不相当于对‘民脂民膏’的二次剥削
吗?”
“大人以为对这些人,厚禄重奖有用吗?”海瑞摇头道:“古人晕‘*睿难填,人心不足’,您就是每个月发
给他们几百两银子,只要能贪得到、捞得着,他们救一定会贪、会捞的,没有知足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沈默也正色道:超/快现状如此,你我谁也改变不了!“
“我能改变!”海瑞倔强的昂着头道:“恢复太祖的严刑峻法,严惩一切贪酷,**六十两者啥,剥皮填草
,挂于公座之旁,看谁还敢效尤!”
杀气四益的话语,让沈默两十齐齐打寒、、,变了脸色。
“贪,就杀!”海瑞双目冒着熊熊火光道:“一千个贪的就啥一千个,一万个就杀一万个,总有啥住的那一
天!”
“若是照你这样说,”归有光干笑道:“谁还出来当官?大明朝怎么运转?”“怎么没人当官?只要本本分分,国家给你地方住、给你官服穿,有米下锅,有钱买盐,衣食无忧,不
历风霜。总比那些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累**累说却还衣食物继的农民强吧?”
“不是谁都能当官的。”归有光郁闷道。
“当官一不需要技术,二不需要力气,按照祖宗成法,照本宣科,旧可以治得大差不差。”海瑞哂笑道
:“甚至没了当官的胡搅,老百姓还过得更好呢!”
“你你,胡搅蛮缠……”归有光气坏了,还要跟他理论,却被沈默拦住,给他个眼色,意思是,别跟这个
痴汉吐沫了。这才闷头不语。
沈默面色平和的望向海瑞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同知
,我两俩既不能杀谁,也不能改变现状。”
“为什么不能改变’”海瑞激动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有多大力气就做多大的事情,那我们把长州县,
把苏州府打造成一片净土不,就是一放庶民之福!总比和光同尘要好的多!”
“海大人!”沈默沉声道:“大明朝不是只有一个苏州州府,也不是只有我们的下级。我们还有同僚,有上
峰,我们只不过是南直隶十四府中的一个;南直隶也不过是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十中一个。”
“在大明朝上万名七品以上官员中超/快我们只是微不足道两个,存在或失去,都不会影响这具庞大机器的
运转。”沈默语重心长道:“这意味着我们必须遵守游戏规则,如果违反了,就会被隔离在外,驱逐出场!那
就连给百姓做一点实事的机会都没了……”
海瑞两道浓密的眉毛不自禁的抖动,自上流出浓浓的失望之色,却也缓缓点了头。[(m)無彈窗閱讀]
唐顺之当年给沈默一套六册的天书,曰《左》、《右》、《文》、《武》、《儒》、《稗》,号称每一册都蕴含着大道至理,任何人只要掌握其中一道,便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但这书有一样毛病,就是太高深,而且唐顺之毕竟是个足不出户的书生,很多东西都是他究前人所学,演未有之变的,说的直白一点,都是他推理出来的,但未经实践,其是否靠谱就难讲了。
沈默担心自己走火入魔,所以一直未有瞻仰,觉着还是找只小白鼠试一试会更好,便给戚继光拿来了,想来能成为民族英雄的人,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崩溃掉。
不过他还是小心的叮嘱道:“参详的时候尽量记住,要批判的学习。”
“末将知道。”戚继光郑重点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一句话便让人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名垂青史,称为名将了……只不过现在有了沈默的掺和,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成为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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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酒冷,宴席结束,戚家夫.妻将送到两家贵客送到门口,直到巷口空无一人才转回。
回到屋里,戚继光便黑着脸坐下,.一句话也不说。戚夫人结识两个姐妹,心情十分舒爽,看到丈夫的臭脸,便笑问道:“怎么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你!”戚继光闷声道。
“我怎么了?”戚夫人惊奇道:“炒菜.做饭待客,哪样怠慢了人家?”
“你落我面子了。”戚继光看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屋.顶。
“我怎么落你面子?”戚夫人眯眼道:“今儿还不是你让.干啥我就干啥?”见丈夫还是一脸死相,戚夫人有些不耐烦道:“我说戚元敬,你到底怎么了?”
戚继光眉头一皱,提高嗓门道:“以后不准叫我的.字,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原来为这事儿.啊……”戚夫人失笑道:“叫了这么多年了,一时改不了口,我尽量不叫就是。”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戚继光吹胡子瞪眼道:“你看人家归夫人、沈夫人,都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让人怎么瞧怎么舒服,”说着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火气,竟然道:“你看看你,哪一点能比得上人家!个子这么大,跟一丈青似的,只知道舞刀弄枪,半分女红都不会,你哪一点像个女人你?”
戚夫人起先紧紧抿住嘴,并不想跟他吵,但当听到他说最后一句时,便再也忍耐不住了,柳眉倒竖,勃然而发道:“戚继光,你什么意思?我哪点不像女人了?”
戚继光一撇嘴,鬼使神差道:“连孩子都不会生,你算什么女人?”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却已经晚了,只见戚夫人撸起袖子,紧紧腰带,面无表情丢下一句道:“后院等你,不来不是男人。”
在丫鬟们的窃笑声中,戚继光嘴角一阵抽动,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我这张臭嘴啊,怎么没有把门的呢?’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输人不输阵,该去还得去。
于是他束好练功腰带,带上护膝、护腕,想一想,又将一件护心镜揣在怀里,这才硬着头皮到了后院。
月下夜凉如水,戚夫人一身练功服,勾勒出动人的曲线,蕴含着无穷的活力,更显得英姿飒爽,犹若女战神一般。见戚继光终于磨蹭出来,她才冷哼一声道:“挑兵器吧。”
“还是空手吧。”戚继光吭哧半天道:“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或者我,都是不好的。”
“随便。”戚夫人哼一声,便拉开架势道:“别磨蹭了!”
戚继光心中无奈的叹口气,暗道:‘摊上这么个野蛮媳妇,正是我人生的不幸啊。’只好不情不愿的上台,也摆开架势,道:“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真打啊……”
事实上,人生更不幸的是,摊上个你打不过的野蛮媳妇……
一刻钟后,戚继光被压在地上大叫道:“莫打了,莫打了,我认输还不行……”
戚夫人骑在他身上,依旧猛捶,怒道:“这次不把你打开了瓢,你就不知道谁该怕谁。”
“别打脸,至少别打脸啊,我明天还得见人呢……”戚继光抱着头,哀求道:“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戚夫人虽然武艺高超,但毕竟是个女子,打着打着便累了,改为揪住戚继光的耳朵,拧成麻花状道:“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也不敢了。”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戚继光连声告饶道。
“我是原先就不能生吗?”见他告了饶,戚夫人的气也消了不少,悲戚之情却油然而生道:“两个儿子都夭折了,我知道你心疼,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比你更心疼,可我不想让你戚家绝后,才咬着牙怀上第三个,结果心情郁积,动了胎气,结果孩子没保住,我也……没法再生育……”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掩面呜呜哭道:“我不想有个孩子吗?我做梦都想有人管我叫妈妈……”
戚继光心里也不好受,大为悔恨道:“夫人,都是我不好,你别伤心了。”便想起身安慰安慰她,给她一个坚实的胸膛,却发现自己还被骑着,只好小声道:“你能让我起来吗?”
戚夫人一侧身,便从他身上下来,跪坐在地上,小声抽泣起来,月光投下,清冷的色调更添凄婉,让戚继光大为不忍,起身去揽住夫人的肩膀,却被戚夫人一挣扎,打开了手。
但他并不气馁,再次去抱她,又被弹开……
戚继光只好使出全身的力气,猛的一把将她抱住,戚夫人几经挣扎,也没法将他弹开,便擂鼓似的捶他的后背。戚继光强忍着痛道:“你打吧,我给你出气……”他夫人的动作却渐渐软弱无力下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无助的痛哭起来。
戚继光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小声安慰着,耳边除了哭声,似乎还有听她含糊道:“别再伤我了,我受不了了,求求你……”
戚继光心一酸,险些也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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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戚家内部的事儿,不足为外人倒哉,外人也无从知晓。第二天,魁伟英挺的戚将军还是如往常,雄纠纠气昂昂的出城训练去了,生活也依旧继续……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沈默给下面人的假期全部结束,下一阶段工作正式启动。沈默召集众人在老地方开了一场誓师大会,宣布将三个衙门的人力物力再次整合,分成开埠与治水两大委员会,前者负责筹建市舶司,以及开埠事宜,由他亲自挂帅,王用汲辅之;后者负责吴淞江的疏浚工作,由海瑞挂帅,归有光辅之……其实沈默是想以归有光为主的,但归有光主动让贤,说论起管理海瑞超他远矣,自己还是做些统筹工作吧。
誓师大会很短暂,宣布了各自委员会的目标,并暗示达成任务后,会有重重嘉奖,便在众人的憧憬中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负责疏浚吴淞江的官吏、衙役,都在海瑞、归有光的带领下,出城筹备去了;沈默则与王用汲,开始为七月开埠做着紧锣密鼓的准备。
按说要建立一个职能部门,并使之发挥功效,第一步必然是先搭建班子,但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郁闷,朝廷给市舶司的编制极其精简,从五品提举一位,从六品副提举两位,还有从九品吏目一人,就这四位,三个领导一个小兵。这倒不是歧视沈默,而是市舶司历来如此,要是嫌人不够,可以自己招临时工……就像三个府衙中的绝大多数官差一样,都是编外人员,薪俸自己解决。
所以这一步干脆省了,沈默把两个副提举的位子给了王用汲和归有光两人,这样也算小升一级,虽然无甚意义,却也聊胜于无。
然后便是命人通知苏州城里的外地商业协会会馆,告诉他们朝廷将于不日开埠,如有兴趣者,可以将预备出售的货物报到市舶司衙门……也就是知府衙门来,并交纳十分之一保证金,以防止有人虚报,搞**易。当然,如果交易不成,保证金是会退还的。
对开埠这事儿,各家商业协会早就翘首以盼了,此刻接到通知,自然是雀跃之极,各省各府的代表纷纷下单,仅仅三天时间,订金总额便超过了一百万两,甚至有那急脾气的商业协会,已经将货物从原籍起运了……当然,除了绸缎商、茶叶商、瓷器商、以及松江棉布商,也没人敢如此性急。
作为市舶司的官方车马行,松江漕帮的货运生意已经开张,第一批买卖,便是将景德镇的三万件瓷器,运到苏州来,前日运抵,货款两讫,反复点着收入的银票,马五爷乐得合不拢嘴。
同时,若菡凭着那五百万两银子,接着沈默的强势,入股苏州的金融业,凭着娴熟的手法,很快将其整合成为一个号令统一的联盟,当然共进同退、统一利率,互相担保以增强信誉等手法已经不算新鲜……在大家看来,那都是沈默玩剩下的。
可真让人刮目相看的是,不久之后,她竟然将几十家大大小小的票钱庄和当铺联合起来,成立了一家‘汇通联合票号’,简称‘汇联’,并在扬州、杭州、应天、松江四地成立分号,试经营‘汇兑’业务。
所谓汇兑,简单来说,便是在甲地甲钱庄存入一笔钱,然后凭着该钱庄开出的票据,到乙地乙家钱庄,如果甲钱庄与乙钱庄是同一家,或者互相有约定,承认相互债务的,便可以凭票得到同等数额的银子,与现钱无异。
这并不是沈默的主意,而是若菡在长期的经商实践中,发现各地由于交易频繁,埠际间银两流通量大增,但在倭寇横行的大背景下,原先那种靠镖局起标运银的方法,变得很不安全。所以她一直思索一种,可以免去携带大量现银,便能与异地交易的方法。
而对于票号来说,由于银两其实是在甲乙两地间相对的流动,这样无需互相押运银子,只需定期将两地账册对冲,算出相互间的负债关系即可。因为其好处显而易见,客户增长必成定局,所以两地的存银都会增加,偿付能力便愈加强大,更不需要频繁结算,一年一结,甚至几年一次都可以,这无疑大大降低了相互间运输银两的次数,成本和风险都将大降。
其实这道理,若菡几年前就想明白了,只是时机不成熟,尤其是没有合适的保护伞,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但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不动,更待何时?所以她主动承担起票号这一块,先统合,然后在临近发达府城试运行,如果效果好,再推广到更远、更多的地方。
当然若菡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她采用了当年在娘家时,常用的掌柜聘任制。由她挑选出业务熟练,通晓人情的人选,派赴各地独当一面。这些掌柜人选一经确定,经过最初的培训后,她便任其行事,约定平时概不过问,只是到结账时,方听取其汇报,最后双方分红取利,确定是否继续聘任这位掌柜。
不过她也算久经商海,自然不会真的不管不问,她还会挑选忠诚踏实的人选,充任各地账房,负责管理监督账目,并每月向她递送账册抄本。与很少挪窝的掌柜不同,账房在一地只一年,然后便对调轮换,以保持其独立性,就像朝廷的巡按御史一样。
她还规定掌柜的空缺,将优先从账房中选出,这无疑将账房们的积极性大大提高……就盼着将掌柜搞下来,自己好上位,虽然并不是谁揭发谁顶替,但只有搞下来才有机会,所以还是得大搞特搞。
而且不同地方的账目,之间其实是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经验丰富之人相互印证推敲,就能辨别出其中有没有问题。
对于若菡来说,她从十五岁起,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所以同样一本账册,她总能从中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谁也别想骗了她。
就凭这这三招,她便优哉游哉于府衙后花园,牢牢掌控着‘汇联’。只是除了最上层的几家大户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苏州的金融之王,其实是个妙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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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若菡的决定,沈默是举双手赞成的,因为他开埠之后,各地银钱往来必然密切,有这样一家可以汇兑的票号,会使商人们的成本与风险都大大降低,无疑更加有利于市舶司的繁荣。
可以说,沈默已经将能做的全部做了,除了吴淞江水道仍然狭窄外……但他也已拨款派人去疏浚了,估计明年这时候,就该彻底通常了吧……不过事业初举,也不可能有多大规模的船队进出,现在又是丰水期,一直到十一月,海船还是可以勉强出入的。
所以王用汲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这东风不是指吴淞江,而是一个人。
那就是王直,非得这位海霸王回应了,那些佛郎机、西班牙、波斯、日本等地的商人才敢出现在江浙闽粤的海面上。这是大明朝的悲哀,但也是现实,必须承认并正视,才能有机会改变它。
“毛海峰已经去了三个月了吧。”沈默轻声问道:“就算他再磨蹭,也该回来了吧?”
“嗯,”王用汲点头道:“按说早该有信了。”
“那为什么没有呢?”沈默挠头道:“我这还故意慢悠悠的进行,结果还是得等他?”说着不无恼火道:“时间长了,市舶司的信誉何在?本官的颜面何在?”
“那也没办法啊。”王用汲苦涩道:“日本那么远,咱们根本不知道情况,只能这么被动的的等着。”
沈默也知道,自己已经将可控的全做完,剩下不可控的,只能这样等着了,无奈的点点头,道:“那就先歇着吧。”
但他注定不是闲下来的命,胡宗宪一封加急信件,为他揭开了毛海峰迟迟未至的原因,并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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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章,对不起大家,我保证过了年加倍补偿你们哈,别生气,咱们心平气和的过年哈。
还生气呀,好吧,好吧,明天两章,骗人是小狗,可以了吧。
.胡宗宪告诉沈默,其实毛海峰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日本,并得到了王直的热情回应……不,应该说是过度热情的回应,坏就坏在这过度两个字上……
话说王老板可能是思乡心切,当然更多可能是脑子发热,他竟然没有打任何招呼,便率领几十艘大船,突然出现在浙江舟山一带。
这可把浙江的官兵吓坏了,赶紧关门戒严,士兵涌上城头,火枪火炮对准来犯的海寇,总之把胡宗宪紧张的不行……***刚把徐海打发走了,怎么王直又来凑热闹?要是这孙子想趁火打劫,那老子也只能让他吃一次霸王餐了……
然而这一次,胡部堂判断失误了,因为王直是来谈判的,不仅他自己来,还把日本几个处得不错的大名带来了,之所以搞这么排场,除了保证安全之外,也是为了给自己撑起场面来。
江湖上混的,一开始死不要脸,但当混大了之后,就变得极要脸,仿佛要把年轻时丢的面子补回来一般。
但兴冲冲衣锦还乡的王老.板,却在家门口吃了闭门羹,不仅胡总督没有列队欢迎,还戒备森严,并喊话让他们尽快离去。
在日本朋友讶异的目光中,王直.感觉十分没有面子,他把毛海峰叫来臭骂一顿,然后一脚把他踢到岸上,让他向胡宗宪提出抗议。
经过胡宗宪和沈默的盛情款.待,还有沈京这样的哥们,毛海峰对政丶府抱有强烈的好感,极力想促成这件事,这才大力鼓动老船主前来,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想跳海的心都有了,垂头丧气的搭着白旗上了岸,顺利的见到了胡宗宪,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胡部堂一听,竟然是自己紧张过度?赶紧摆出一副.极错愕样子道:“我以为是徐海又来了呢,想不到竟然是老船主。”便命令部队把火铳收起来,换成鲜花、彩带在城墙上,让毛海峰去请老船主上岸,说要给他亲自赔罪,然后立刻展开谈判。
毛海峰一看果然是误会,十分高兴,便颠颠回到船.上,对干爹如是分说。
但王直脑子已经不热了,是不会再上岸了,谁知.道他胡宗宪是不是摆的鸿门宴?王老板可没有官老爷单刀赴会的勇气,相反他家大业大,惜命的很哩。
当然,爱面子的.王老板承认自己怕死,他命人通知胡宗宪,谈判需要诚意,你们现在很没诚意,所以我决定回家,不和你们玩了。
胡宗宪急了,对左右道:“好容易见到王直,可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幕僚们便集思广益,给他出主意、想办法,终于憋出一招,用养了数年的人质——王直的老母妻儿——来要挟他上岸。
胡宗宪便让王直的儿子给他写信,说爹你要不回来,我们就要全家死光光啦。
王直收到信后,冷笑一声,刷刷写下一行大字,让送信的使者捎回去。
胡宗宪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痴儿,乃父不归则合家平安,归而阖门死矣!”
这时候,外面来报,说王直的舰队,已经离开港口,往日本方向驶去。
胡宗宪这个悔恨交加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呢?
现在,双方的关系降回冰点,几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胡宗宪却束手无策,只能写信给沈默,请他帮着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把关系挽回来,就算不能恢复如初,也不能让王直再打过来了……一个徐海已经折腾的总督大人内分泌失调了,若是再加上个强大数倍的王直,总督大人还是弃官跑路比较实惠。
看完信,沈默陷入了苦恼之中,王用汲接过来看一遍,不平道:“我发现胡部堂有点过分,一遇到麻烦就推给您,把您当成救苦救难观世音了?”
“关键是办完事儿后,还一点好处也不给。”沈默叹口气,苦笑道:“他向来看准了,我古道热肠,乐于助人……”说着自己都嘿嘿笑起来,好容易才正色道:“其实他知道,我更加需要王直的合作,所以才放心推给我,不怕我不卖力。”
“可是,那边接连昏招,把关系已经搞僵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王用汲已经完全将自己带入沈默下属的角色,道:“难不成大人去日本,向他登门道歉?”
“我准备派你去。”沈默呵呵一笑道:“船票都帮你买好了。”
王用汲被噎得直翻白眼,这才突然想起来,大人最讨厌的就是‘登门道歉’四个字,赶紧陪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大人可别当真。”
“我也是那么一说,你也别当真。”沈默哈哈笑道:“这样吧,我写封信,表达一下诚意,邀请毛海峰过来玩玩,看看能不能缓和一下。”
“这能行吗?”王用汲不信道。
“你倒给我想个办法?”沈默翻翻白眼道。
“那就听大人的吧。”王用汲一脸苦笑道。
两人正在说笑间,门一下被推开,一身泥巴的归有光出现在沈默眼前。
“立正!”沈默大叫一声道:“别踩了我的地毯!”那是崭新的波斯羊绒地毯,千里迢迢从阿拉伯半岛运过来,前几天才铺在签押房的地板上,他正宝贝的不得了。
归有光只好强行收回迈出的一脚,但还是有泥巴滴在那地毯上。
看着那触目心惊的两个泥点,沈默心疼的叹口气,掩面道:“进来吧。”
“啊……”归有光有些糊涂道:“您到底是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进啊?”
“进来,哪来那么多废话。”沈默翻翻白眼道:“已然脏了……”潇洒大度的模样,跟方才判若两人。
归有光只好踮着脚尖进来,留在地毯上一串乌黑的脚印,看得归有光都很心疼,沈默却视若无睹道:“什么事儿?”
“哦。”归有光一拍脑袋,回过神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河堤那边闹事了,海大人恐怕顶不住,您快。”
“什么?”沈默霍然起身,当官半年,他最怕听到的字眼,就是‘闹事’,疾声追问道:“怎么回事儿?”
吴淞江,昆山流域,现在正是一年里水量最充沛的时候,虽然今年出奇的干旱,但浩浩汤汤的震泽,仍然为这条大江,注入了足够多的水流。
按说位于吴淞流域的昆山县,此时应该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农人们辛勤的劳作,与江上往来的舟楫,渔歌唱和,一片人间天堂、鱼米之乡的美景。
但当沈默一行人,骑快马抵达此处时,却见到那原本应该浩浩荡荡往东流去的吴淞江,竟然找不到干流所在,放眼望去,只见到处水网纵横条干流在此分成无数细小的支流,将整个流域变成一片舟楫莫行,田畴莫治的沼泽。
归有光早就为沈默讲解道,吴淞江昆山段的淤积问题,三分来自水流在此处放缓,江水携带的泥沙沉积下来,七分却是来自人为的,人为破坏,侵占沮塞……
因为被江水浸漫过的土地,土质异常肥沃,在上面种上粮食,比寻常土地产量高出数倍,所以便有老百姓见此处水流缓慢,竟掘开堤坝,故意放水漫溢两岸的田地,人为扩大淤地。
堤坝一开,江水被分流,流速更加缓慢,泥沙沉积更加严重,河道也就愈发淤塞,寻常年份倒还好说些。一旦哪年来了大水,窄如水沟,且还被凿得千疮百孔河道,根本无法宣泄洪流,只能任其肆虐,淹没大半昆山县。
按说出现坍涨,两岸的官豪富室就要随宜修治,这种私凿河道,侵占沮塞,更是必须被禁止。但是,地方豪强、大户人家光觊觎江田肥美去了,想方设法将百姓的江田侵占过来。非但如此,还变本加厉,大肆兴筑隄岸,拦截江河,将淤出的土地开垦成‘水田’,然后报官绐帖,送些人事,便正式占为私产,再佃给百姓租种。这法子还有个专门的名称,叫‘荡田’。
“大户的侵占在昆山十分严重,他们还将原本可以泄洪的池塘占据养鱼,将湮塞之处又霸作私田进行垦种,将沿江的水利设施破坏殆尽,完全处于‘废弛’状态。”归有光痛心疾首道:“所以每逢大水,昆山必淹,只为一些人的私利,便让多少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啊!”
“豪强私筑圩田、阻遏江湖,已经如此严重,昆山县为什么不管?”
“呵呵,现在的当官的,最多三年便或升或迁,在一个地方都待不长,谁也不愿得罪大户,惹得不痛快。”归有光叹息道:“他们更贪图其短利,对豪强大户所占吴淞江,沿江淤地广植作物,不但不加阻止,反而‘规取其税’,教之以‘塞江之道’——在官府的长期纵容之下,河道已基本淤塞,百姓所种的粮食、桑麻遍布流域,对吴淞江的通航与泄洪能力,造成致命的打击。利其业者又惮于疏浚,所以积弊日深,如果不加以整治,吴淞江无治!”
归有光告诉沈默,海瑞在实地考察之后,便与当地政丶府和大户接触,希望以法令约束,强行拆除围坝,戮力并工,挑浚河港,为重修大堤做好准备。
海瑞为此磨破了嘴,但事关官绅私利,所以不出所料,遇到的阻力很大。
几番沟通无果,海瑞只好抛开当地官府大户,准备自己单干。
工程的第一步是堵住大江两岸私开的堰口,让被分散的水流回到主干,待沼泽褪去后,再找到主干道、划分导流渠,重新修筑堤坝,以规矩水流。
今年水量小,正好做这项工作。
沿江两岸民众的反应,比海瑞事先预想的,竟要强烈许多倍……
只见昆山西北,一处有数个堰口的江岸边,站满了神色紧张的衙役,他们手中持着铁链、棍棒,将几个面色凝重的官员护在身后,为首的一个,便是海瑞。
他铁青着脸,目光中闪动着复杂的光,在他的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老百姓,悉数跪在那里,磕头哀求道:“不要,不要……”
双方已经僵持很长时间了,老百姓要求海瑞不要封死堰口,而海瑞,无法答应这个要求。
“海大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站住来道:“我们素闻您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定然会站在我们百姓一边的,对吗?”
“你是何人?”海瑞沉声问道。
“学生昆山生员徐清之。”书生一抱拳,接着道:“海大人当知,如果将堰口悉数堵住,水流加剧,会将下游的良田尽数冲毁,还会让两岸的鱼塘断水,土地干枯,百姓赖以生存之根本便会消失不见,倘若那般,让生民何所依?大人又于心何忍呢?”
“你这是夸大其词!”海瑞淡淡道:“本官只是要回河道,以修筑堤坝,何时侵占百姓之根本了?”
“大人,这里原先是河道不假,可已经被百姓耕种多年了。”徐清之道:“您要回去,就是剥夺百姓的田地,掐断他们的命根子呀!”
海瑞耐着性子道:“今年天旱还好,若是明年一涝,将你们的土地全部淹掉,一年的收成不就全泡了汤?”
那徐清之摇头苦笑道:“那也没有办法啊,全凭老天爷做主,能收一季是一季吧。这里土地肥美,一季顶别处两三倍的收成,就算一时被淹了,来年重来也划算。”说着很动感情道:“大人,这就是靠天吃饭啊!这些农民兄弟一锄一锄的挖堤,一筐一筐挑泥,才淤出这点土地。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干,为的就是这点随时可能被洪水冲走的粮食,真是可悲、可怜!您连他们这点救命的口粮也要剥夺吗?”
“是啊,大人,饶命啊,留情呀……”人群被他说得极为动容,许多人呜呜哭起来。
听着满耳的哭声,海瑞的内心十分煎熬,但他很清醒,知道若怀此等妇人之仁,不疏浚吴淞江,结束反复洪涝的局面,就会有百倍的百姓遭殃,所以就得这么干!
目光扫过众人,他突然看到远处桑田中,似乎有人影闪过,但另一彪人马赶到,将他的注意力又吸引过去。
只见一群官差,簇拥着一个与他穿同样的官服,只是要干净崭新的多,的中年官员,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过来,老百姓一看见他,便畏惧的低下头,不用分说便自觉让出道来。
因为他是昆山县令祝乾寿,在场所有百姓的父母官。
祝县令看到百姓将官府的人团团包围,登时面色无比难看,低着头到了海瑞面前,拱手道:“让刚峰兄受惊了,这帮刁民就交给我对付吧!”
海瑞想一想,人家毕竟是父母官,这个要求理所当然,便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祝乾寿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很自然的落在那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徐清之身上,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一个书生,来这里掺合什么?”
“回大人,义愤。”徐清之硬着头皮道:“看着百姓没了活路,学生心里不平。”
“好,好仗义的书生。”祝乾寿冷笑一声,目光却转向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道:“疏浚吴淞江,上利国家,下利黎民!这么天大的好事儿,你们为什么还要聚众对抗?不要跟我说,是为了你们的那点地。”说着重重哼一声道:“这里有徐家的地、王家的地、还有大户们的地,就是没有你们这些佃户的地!”
此言一出,刚才还如丧考妣的人群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了。
祝乾寿便对海瑞道:“大人,请动手堵漏吧!”接着高声对众人道:“谁敢阻挠的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
父母官的阴威起了,老百姓的气势一下子被压下去。
海瑞深吸口气,沉重的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听人群中有人高喊道:“人在田在,田亡人死!”便从好几个方向向前冲起来,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一下子又*乱起来。
那徐清之也趁机高喊道:“对不能让他们堵住口子,大家一起上啊,法不责众!”[(m)無彈窗閱讀]
.见老者一脸懊丧,海瑞安慰道:“老丈你放心,我是个外乡人,明天就要走了,今天这话只当是长夜无聊,我俩感解解闷用的,明天我就全忘了。”
“真的?”老者问道。
“那当然了,”海瑞点头道:“你好心留宿我,我怎么回害你呢?”
老者这才放了心,便点点头,喝口水,道:“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咱们就说道说道吧。”将憋在心里直痒痒的秘密,一点不留的讲了出来。
他魏家确实因为田地被冒献。而与沈五接下梁子,并打跑了前来收地的人,结果引来了沈五的报复,他们雇请巡检司的官差卷土重来,将魏家的三个儿子全部打伤,强行占了他们家的地,并扬言魏家要是敢再胡闹。就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有道是祸不单行,魏家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魏有田的二儿子因为后脑勺被打伤,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悲愤之余,老大和老三决定进城告状,谁知被撵出县城,由差官顶着驱逐出境,他老婆本就身体不好。又连遭打击,竟然也死了
魏家的悲惨遭遇,引起了乡亲们的义愤,原先觉得县太爷还不错,现在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昆山县也不例外事出以后,巡检司的人数次下来,威胁他们不许跟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就如何如何云云。
听完他的讲叙,海瑞已经是怒发冲冠了重重一拍桌面道:“这真是岂有此理!”唬得老汉一**坐在地上。里屋里睡觉的小孙孙,也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天,辞别了老汉一家,海瑞吩咐跟班府城报信,自己却没有离开,而是挨门串户,开始打听魏有田的事儿,谁知闻者变色,闭门掩户,纷纷避之不及。
海瑞并不气馁,一家家继续敲下去,谁知事儿没问出来,还反把狼给招来了。
“就是他!”本村里正带着巡检司的人,从远处跑过来,对着孤身一人大喊大叫道:“就是他到处打听魏有田的事儿!”
巡检司的官差围住海瑞,先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衣着普通,面色黝黑,一看就不像什么人物,不由放心问道:“你是什么人?”
“路见不平的人。”海瑞淡淡笑道。
“跟我们走一趟吧!”头目冷笑道。
“为什么?”海瑞问道:“我犯了哪条王法?”
“在这里我们就王法!”头目鬼笑一声道:“带走!”便有如狼似虎的官差上前,要将他用链子锁了。
海瑞一摆手道:“不用锁,我自己会走!”
还没说完,便有人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被用铁链捆了上身。拖着往村外去了。
那留宿他的老汉看了,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把门紧紧关上,祈求佛主保佑,不要牵连到自己。
且说那跟班急匆匆回到苏州城,手持着海瑞的亲笔信,直接进了府衙,见到了值守的归有光。
归有光大惊失色,赶紧去签押房找沈默。
看了那封信,沈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皱着眉头不发一言。
“大人,得赶紧派人去找海大人啊!”归有光着急道:“万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现在的麻烦就够大的了!”沈默阴着脸道:“祝乾寿骗了我,海瑞又决意查一杠,这件事只能摆在台面上来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大人,”归有光顿一顿道:“赶紧把海大人找回来,还是可以将这事压下去的。”
“不可能了,他为什么把手下都支走,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沈默摇头道:“就是想给那些人机会。让他们对付他,好把事情闹大,逼得省里。甚至朝廷,不得不过问此案!”说着重重叹一声道:“那个祝乾寿。官声向来是不错的,怎么也干这种官匪一家的缺德事?还有那个海瑞。我都把他发配去管河工了,就不能少管闲事吗?”
“大人息怒。”归有光赶紧劝道:“无论如何,现在得先把海大人找回来吧。”
“现在的麻烦就够大的了!”沈默阴着脸,点点头道:“你赶紧带人去吧,我随后就到!”
“去吧。”沈默终于点头道:“你那我的令牌,赶紧把海瑞找到。然后将他和祝乾寿都控制住!”
归有光赶到昆山县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跟着那随从,到了出事的村子里,询问海瑞的下落。
有了海瑞的教训,都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归有光是老刑名,立刻看出其中有蹊跷,冷声道:不妨告诉你们,那人是长洲县令,因事路过你们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偿命!”当然不可能,但就得这么吓唬。
果然吓得人慌了神,赶紧招认道:“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了”
“槽糕!”归有光自然在大那些人有多恶劣,赶紧率众而去,直奔五里外的巡检司的驻地巡检司虽然隶属于县衙。但因为负责县城以外地区的治安,所以都在乡镇上办公。
当到了地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巡检司的院子也大门紧闭。
“开门!开门!”毫不客气。直接砸门。
“什么人?”院子里响起了难听的咒骂声:“不想活了吗!”
“我们是苏州府衙的!”外面的官差高声道:“再晚开一刻,活不成的就是你们了!”
“啊”里面的人一片慌乱,赶紧跑过来打开门。
门一打开,里面人便被府衙官差制住,看清楚确实是上面来人。还有个穿着从六品服色的官员,昆山县的官差哪敢反抗,全都束手就擒。
“你们今天抓到的人呢?”天色黑,归有光的脸色更黑:“就是那个里正带你们去抓的。”
“送到县里去了。”昆山巡检赶紧道:“我们县尊说了,凡是我们抓到的人,都得立刻交给县里关押。不得私下询问。”
“真的?”
“就是给小的个胆子,也不敢骗您老呀!”昆山巡检赔笑道。
“跟我去县城!”归有光翻身上马,两个府衙官差,便将那昆山巡检绑在马上,牵着往外走去。
当一行人到了县城,天才蒙蒙亮,又等了好一会儿城门才开,归有光一行人进了苏州城,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一问,衙门的人却说县尊大人出城去了,仍然未有归来。
归有光顾不得这么多,手持沈默的令牌,命昆山典史将巡检司抓的人送过来。
典史却说,县尊大人有命,没有他的命令,天王老子也不能提走那个人。
归有光一听,冷笑道:“你就把你家县尊害死吧!”
典史面色数变,斟酌一下道:“还是等堂尊回来再说吧。”
见吓唬无效,光天化日的。归有光也不能大闹府衙,只能命人将大牢看紧了,自己气哼哼的坐在县衙等祝乾寿回来。
等到中午时,沈默来了,但他没有穿官服,没有帝仪仗,只是由铁柱几个护卫着。站在县衙门口看热闹既然事情闹大已经不可避免,自己就得将其办的漂漂亮亮,万万不能在揣着原先那种蒙混过关的想法。不然就算面上过去了,自己的名声可也全毁了。
要来一场‘短.平.快’,就得谋定而后动,先让各路神仙都献了原形,自己才好出场,快刀斩乱麻,牛刀杀小鸡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大概到了午时初,祝乾寿终于回来了,他没有坐轿子,而是骑着马,且有点灰头土脸,还汗湿衣襟,看上去十分的狼狈,随从的官差也个个掩不住的疲倦,脚步都有些踉跄。
‘怎么跟遭了倭寇似的?’沈默暗暗奇怪道,但是人家一进了县衙,他这个‘路人甲’就没法跟进去了,只好在外面等归有光出来。
话分两头,先不理被挡在门外的沈大人,我们跟着祝县令进
归有光阴着脸道:”祝大人管教的好手下,我凭着府尊大人的命令。都提不出人来!”
祝乾寿微微一笑道:“他们就知道惟命是从,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下官给你赔不是了。”说着一挥手道:“去把归大人要的人提来。”又朝归有光拱拱手道:“震川公稍待片刻,下官去换下这身脏衣服来。”
“我的衣服也脏了。”归有光冷声道:“咱俩一块儿去吧。”
摆明了怕我耍花样啊!这引得自命清高的祝乾寿颇为不快,哼一声道:“悉听尊便。”便甩手去了后堂。
归有光果然跟在后面,两人一起进了厢房,祝乾寿也明白过来,挥手斥退侍女道:“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待所有人都出去,归有光劈头一句:“好一个祝健卿啊,竟然连跟你同级的七品县令也敢抓!”便将祝乾寿一下子打蒙道:“这话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牢里关的是谁?”归有光冷笑道:“是海瑞海刚峰!”
“不可能”祝乾寿做出第一反应后,才想到归有光不可能拿这事儿开玩笑,不由变了脸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归有光便将海瑞在魏家庄被抓的事情,简单讲给他听。
一听‘魏家庄’三个字,祝乾寿就明白了三分,面色阴晴变换一阵,竟然恢复镇静道:“呵呵,一场误会啊,待会的得向海大人当面赔罪。”
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归有光暗暗生气道:“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那就待会走着瞧。
待两人洗刷更衣完毕,回到二堂时,那被巡检司抓到,又扭送县衙的老兄,已经站在了堂前。
两人一看,可不就是海瑞吗!只见他衣衫破碎不能遮体,脚上还少了一只鞋,面上有擦伤,胳膊上带淤青,一看就是受过一番‘礼遇’,好在精神尚好,双眼有神,显然还没有被折腾过头。
一时间,堂上气氛有些诡异,因为不止三位大人相互熟识,就连不少昆山县的衙役,也是见过海瑞的大伙心里都哀嚎道:‘这下可怎么收场?’面上还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好在海瑞表现的很淡定,他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对边上一个官差道:“你脚臭吗?”
那官差楞了片刻,才赶紧道:“不臭不臭,今早晨才换得干净鞋。”
“脱下来。”海瑞沉声道。
“啊”官差不禁叫一声,但这种环境下,他不得不妥协,乖乖脱了鞋。
海瑞把自己的破布鞋一甩,吧嗒一声落在堂中,接着穿上那官差脱下来的鞋,看看两位大人,便背着手往后堂走去。
归有光和祝乾寿只好赶紧跟上。
待进了签押房,没了外人,海瑞当仁不让的坐在大案后,冷冷的注视着后进来的祝乾寿,仿佛忘了这是人家昆山县衙,以为是自己长洲县的衙门似的。
这让祝乾寿很恼火话说他真的很容易恼火便一**坐在对面。毫不相让的与海瑞对视着。
看着这两个斗鸡似的家伙,归有光知道自己又得当‘和事老’了。伸手在视线交汇处挥一挥,切断两人的目光,问海瑞道:“海大人,你的身体没事吧。”说着笑笑道:“看你一路走来,四平八稳,应该是没事儿的。”
“错。”海瑞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悠悠道:“我受了严重的内伤。大去之期不远矣,明天就上本吏部,请求致仕。
归有光苦笑道:“刚峰老弟,莫要开玩笑么。”
海瑞依旧板着脸道:“批不批是吏部说了算,归大人似乎还无权定性吧。”
“这个”归有光气结,语塞,但还是得和稀泥啊。谁让他是沈默的人呢?又看向祝乾寿道:“祝大人,海大人这是有气啊,你快赔个不是,请他不要生气啦。”
归有光满心以为他肯定会答应。因为事情闹大了,肯定没他好果子吃。谁知祝乾寿竟然慢悠悠的点头道:“还大人竟然受了内伤,就该好好调养,再担任繁重的政务,就太不人道了。我支持你上本致仕”不理归有光的下巴快掉到了地上,他继续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为海大人来验伤证明。”
海瑞也有些糊涂了,他双眼园睁,不转瞬的瞪着祝乾寿,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慌乱在海瑞看来,这些观民勾结,贪赃枉法的罪人,最怕跟别人对视。因为那样会泄露他的色厉内荏。
然而他失望了,因为在祝乾寿的眼中,除了镇定之外,竟还有跟他一样的坚定,就是没有哪怕一丝慌乱。
“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啊!”海瑞心中奇怪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便决定单刀直入:“魏有田的案子你知情吗?”
“知情。”祝乾寿淡淡道。
“你怎么看?”海瑞接着问道。
“无可奉告!”祝乾寿依旧不咸不淡道。
“那兄弟俩呢?他们是被你害死了。还是继续手监?”海瑞沉声问道。
“无可奉告。”祝乾寿道:“海大人,你是赶紧上书请求致仕把。在这之前,谁问我都不会说的。”
海瑞审视他半晌,突然心有所悟,竟收起愤怒道:“好吧。”
归有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不受待见,不管是海瑞还是祝乾寿,都不跟他主动说话。这让他很郁闷。便道:“海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跟我回去吧。府尊大人还等着你回话呢。”
“哦。”海瑞道:“请归大人回去告诉府尊,我海刚峰受了内伤。正在静养,等身体稍好些,马上回去复命。”
祝乾寿也点头道:“是啊,伤者不宜移动的,大人‘通情达理’,肯定会体谅的。”转眼间,两人竟好似成了战友,这让归有光很郁闷。尤其是‘通情达理’四个字。明显加了重音,这让他听着像是挑衅。[(m)無彈窗閱讀]
.“好吧,既然二位如此坚决,”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归有光终于怒了。他掸掸纤尘不染的衣襟,起身道:“那归某就不强求了,反正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就是。”说完便拂袖而去。
气呼呼的一出门,归有光便看到沈默的贴身侍卫三尺在拈花微笑准确的说,是在向街对面那个卖酸梅粉的小娘子暗送秋波。
无心理会三尺的花痴行为,归有光心说:‘原来大人已经到了!’竟有些欢欣雀跃起来,好似送了委屈的孩子进到依靠一般虽然依两人的年龄,应该倒过来才对,但有志不在年高,怂包不嫌年老,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跟着三尺到了临近的一家酒楼,在顶层见到了独酌的沈默。
“大人”归有光沉声道。
“坐下说。”沈默微微一笑道,如春风一般和煦,让归有光的郁闷也减轻不少。
“哎”归有光叹口气。郁卒的坐西道:“大人。我看他们俩是串通一气,想要吧您驾道火上烤啊!”
“什么意思?”沈默夹一筷子笋丝,慢慢咀嚼道:“海瑞和祝乾寿成了一伙吗?”
“是的。”归有光肯定的点点头。对沈默讲叙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听完归有光的讲叙,沈默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终是自嘲的笑起来:“震川兄,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一定是徐家的走狗?”
“大人我知道您不是。”归有光轻声道。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不过我确实不是,”沈默摇头道:“徐阁老虽然录取过我,我也很感谢他。酷热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将自己的一切都卖给他。”说着压低声音道:“况且我的老师只有一个,并不是他徐阁老。”
“这个属下自然知道,可没法让清流知道,让天下人知道。”归有光小声道。
你说得很对啊“沈默缓缓点头道。天下人向来轻授业之师徒,而重门生坐师。究其原因,无非是前者是学业上的师徒;后者却是官场上的。授业老师,多是‘退.隐.罢.不仕’之士,将学生送上考场后。便帮不少什么忙了;而官场座师是高高在上的部堂高官,可以带来荫庇关联,还有同气连枝的师兄弟,对一个人的仕途极为重要。
世人功利,两献比较,都相信官场师徒才是真正的师徒;相反当年真正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却被有意无意的淡忘了。
“不用问,海瑞和那个祝乾寿,也是这样想的。”沈默道:“所以他们想把这件事闹大,惊动朝廷,就算不能让皇帝过问,也要让徐阁老的政敌知道”
“您是说,他们想借刀杀人?”归有光吃惊问道。
“嗯,他们那两把刀也就能杀杀鸡,对于徐家是无可奈何的。”沈默纥首道:“所以才想刀这个法子。
“太幼稚了!”归有光怒道:“这是**裸的胁迫,自以为清高的卑鄙!”
“呵呵”沈默苦笑道:“卑鄙倒谈不上,但确实要把我伤的够呛——在外人看来,我就是徐家的保护伞;徐阁老却八成会以为,是我在后面指使的,我是必然要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大人,您得赶紧想个办法。”归有光紧张道:“可不呢个让他们得逞啊!”
“嗯。”沈默点点头道:“我这就回府城,你把祝乾寿给我传过来。”
“那海瑞呢?”归有光问道。
“我不想见他。”沈默轻声道。
归有光心说。看来大人这次被海瑞给伤着心了。
沈默回到苏州成不久,祝乾寿便被归有光给带来了。
签押房里,沈默请祝乾寿就坐。若无其事问道:“五虎抓得怎么样了?”
“正要向大人回报,”祝乾寿也很平静道:“不知什么人走漏了风声。他们五个闻风逃走了,应该已经去了松江。”
“哦”沈默缓缓点头道:“我会移文松江,请王大人协查此事。说着看一眼祝乾寿道:“要偏劳祝大人跑这一趟了。”“愿意之极。”
祝乾寿起身领命道:“请大人赐下公文,下官这就去松江。”
“不要着急。”沈默微笑道:“还有一件事。”
祝乾寿只好再坐下道:“请当事人示下。”
“是关于海县令的事。”沈默问道:“他于前日在昆山县失踪,至今未归,请问祝大人是否知道他的行踪?”
祝乾寿知道沈默明知故问,脸上不由一阵发烧道:“海大人就在下官的衙门里。”
“他不回长洲,在你那里干嘛?”沈默问道。
“养伤。”祝乾寿咽口吐沫道。
“谁把他打伤的?”沈默一下子紧张起来。沉声道:“真是大了胆子。竟敢伤害朝廷命官!”
“是下官属下巡检司的人。”祝乾寿小声道:“纯属误会。”
“别老想着含糊过关!”沈默正色道:“还不将海大人受伤的经过如实道来?”祝乾寿感受到了府尊大人的咄咄逼人,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但当真的面对时,还是额头见汗。有些紧张道:“还是为了那个案子,因为下官嘱咐巡检司,时刻留意魏家庄。一旦有可疑之人,便扭送县城。”说到这,已经恢复了镇定,道:“谁想海大人没有带任何随从。穿着老百姓的衣服就到了魏家庄,挨家挨户的打听魏有田的事儿,巡检司的人有眼无珠,便将海大人抓了起来。”
“也是时运不济。”祝乾寿叹口气道:“送到县衙时,下官正出城追捕’五虎‘,他们便将海大人关到大牢里过了一夜。”说着看看沈默道:“大人也许不知道,专关不法之徒的大牢,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不必说了。”沈默一抬手,面无表情的顶着祝乾寿这祝乾寿牙尖嘴利。说辞天衣无缝,与他辩论。只不过是徒废口舌,所以直接开火道:“前几日你对我说,已经将五虎严密控制起来,怎么现在确认又让他们逃出昆山了?”
祝乾寿心中咯噔一声,没有抓到‘五虎’,是目前为止,他唯一担心的事情但他觉得,八成是因为沈默偷偷报了信,五虎才得以早一步逃离昆山。鉴于‘做贼心虚’的惯常心理,他觉得沈默不会就此做文章,而是顺水推舟,就像起先说的那样,移文松江,然后推诿扯皮,将这事糊弄过去。
谁知这沈默竟然倒打一耙,问起自己这个问题了!祝乾寿不由气愤道:“为什么回这样?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不清楚。”沈默面上最后一丝笑容也小消失了,便如一柄长剑出鞘。
“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五虎怎会提前得到消息?”祝乾寿毫不相让道:“而抓捕他们的任务,属下并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就算对方再机灵。也不该一个也抓不到。”
沈默岂能被他泼了脏水,冷冷道:“这件事我同样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就连归有光也不知道。”
“那怎么会跑了呢?”祝乾寿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你自己来回答!”沈默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直说吧,本官怀疑你祝乾寿就是昆山五虎的保护伞!”
“不可能!”祝乾寿须发皆张道:“我祝乾寿顶天立地,俯仰无愧。岂能与那些腌赞一气沆瀣?!”
“不可能?”沈默冷笑一声。拍拍手道:“来呀。将魏有田叫过来!”昨天回来,他已经将魏老汉从长洲县衙接了过来。
魏有田很快被带到,昨天夜里。沈默便见过他。当得知便是那日听他唱曲的公子,竟然是府尊大人,魏老汉喜出望外,感觉报仇雪恨有望了。
当沈默把他叫到签押房,告诉他这就是昆山县令时。魏老汉的双眼中,放射出了仇恨的光。
“老魏,将你一家的冤情原原本本讲出来。”沈默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祝乾寿道:“一切有本官做主!”
魏有田便将冤情又向祝乾寿讲了一遍,虽然已经讲过许多遍,但每一次提起来,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控诉道:“我两个儿子去县里告状,谁知那徐五买通了验伤的仵作,要他做假证。结果那仵作装模作样地验了一会。愣说我儿身上只有碰伤,没有打伤,是不小心自己磕死的!”说到这,魏有田愤怒无比,指着祝乾寿道:“我两个儿子见官府不但不为草民做主,反而帮助徐五做假证,气得大骂官老爷贪赃枉法。结果激怒了县尊老爷。下令将我两个儿子掌嘴打板子,然后下了大狱!还把我父女俩逐出了昆山县,不许我们回”
听完魏有田的话,沈默面色阴沉的问道:“祝县令,他说的是实话吗?”
“事情都是真的,”祝乾寿轻声道:“可真相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不要跟我说什么真相!”沈默重重一拍桌子,雷霆勃发道:“本官曾经询问你魏老汉之事。你是怎么回答我似的。说!”
“不知情”祝乾寿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压倒。
“看来也不是全然没记性”沈默冷笑一声,厉色问道:“你这不是蒙骗上官是什么?不是和那些腌赞沆瀣一气,又是什么?”说着紧紧绷紧起脸,道:“仅以蒙骗上官,包庇嫌犯一条罪名,本官就可以摘了你的乌纱,滥送北京城!”
祝乾寿完全被打懵了,楞在那里一言不发。
沈默乘胜追击道:“你把魏老汉的两个儿子如何处置了。还不从实招来?”
沉默许久,祝乾寿终是挤出四个字道:“无可奉告”
“好”沈默呵呵一笑道:“你无可奉告,总有人会有可奉告!”说着侧身道:“本官宣布,昆山县魏有田一案,因主审官态度莫名,涉嫌徇私,拒绝苏州府直接过问,昆山县令祝乾寿暂时停职待查。”
祝乾寿没想到沈默竟将自己直接拿下,不由抗声道:“大人似乎没有这个权力!”
“我有,”沈默淡淡道:“昔日离京时,陛下赐予我对所辖官员任免升降直权,只需事后报备部堂既可。”说着揶揄的笑笑道:“想要看看圣旨吗?”
祝乾寿闻言心神一沉,暗道:“我怎么把这荏给忘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事儿自己已经奏报朝廷,想来再有十天半月,便有钦差降临,到时总有自己伸张正义的时候。便不再反驳。默默跟着铁柱下去,关小黑屋去了。
签押房里,归有光和沈默对坐。
“很显然,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好众目睽睽之下审理此案,让人没法插手。”沈默道:“在他的心中,这个人是我。也是徐家。”
“不是徇私?”归有光辉问道。
“那不好”沈默缓缓沉吟道:“可能是动机单纯,也可能是不可告人。”说着轻声道:“我已经给徐阁老些了信,向他详细阐述这件事,并请问他该如何处置。”
“大人不担心徐阁老会想多了?”归有光问道。
“那不好”沈默缓缓沉吟道:“既然是师生,那我这个当学生的,就有义务向老师汇报他家里人的胡作非为。以免将来后院起火,殃及阁老。再请他摆个高姿态,交出沈五那个喽罗,以示大义灭亲。“说着冷笑一声道:“说句题外话,如果阁老再不注意,下次该遭难的就是他儿子了。”
“徐阁老素来自重名声。”归有光道:“应该会警醒,不会偏袒的。”
“嗯。相安无事最好。”说着不由皱眉道:“说不得,我得再去一趟徐家,就算肯定要不出人来,这个姿态还是得摆的。”
看到大人受委屈,归有光心里不忍,沉声说道:“大人,魏家的案子交给属下吧,我保证办得明明白白,铁证如山!”
“好”沈默见他这时候还能主动请缨,不由大为感动,但转念一想,又拒绝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还是交给海瑞去办吧。”
“为何?”归有光问道。
沈默当然不能说,因为海瑞的官声不你好,判出的案子更加让清流信服,还可以让自己得个大度的好名声。
”大人,您不担心海大人吧问题乃大了?“归有光不无担心道。
“已经大了,就让他闹去吧。”沈默不耐烦的挥挥手道:“而且我们必须给徐家压力,不然他真以为本官是他家一条狗了!”这种无力感让他十分的恼火,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不出沈默所料,当他再次造访徐家,便感受到了浓浓的敌意,徐老夫人高坐堂上,徐阶的两个儿子左右护法,满脸警惕的望着他。
双方东扯葫芦西扯瓢,扯来扯去都没扯到正题上去,归了小半个时辰。沈默的耐心好象耗尽。整了整衣服,似乎准备起身告辞了。徐家祖孙三个见了,暗自舒了一口气,心说这个瘟神可算走了。
不料,沈摸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向徐老夫人又拱了拱手:“哦,对了,晚生还有一事请教:日前有苏州府昆山县嫌犯徐五,涉嫌霸占田地,打死人命,有人看见他已经逃逃到华亭来了”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三公子徐蝌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们不认识有个叫徐五的。”
听三公子的意思,“沈默沉声问道:”这个打死人的徐五,与咱们徐家断无关系了”
“断无关系!”徐蝌斩钉截铁道。
“那太好了!”沈默如释重负的大笑道:“有三公子这句话,下官心里就有底了。我沈摸定不负老师教诲,持平执法,秉公而断。今日多有打扰,就此告辞了。”说完也不待送,便洒然离去了。
沈默走了半天,徐家祖孙三个还没缓过劲儿来:心说好厉害的家伙呀。千提防,万防备,还是被他拿住了话头,这下徐五要是被抓住了,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告诉那个徐五,这些天不许出去!我就不信沈默能跑到我们松江府抓人!”徐老夫人满脸不悦道:“你们也是,什么歪瓜裂枣也往家里收。这下惹麻烦了吧?”
徐家兄弟只好唯唯诺诺。[(m)無彈窗閱讀]
.已是七月流火,日头下酷暑难耐,连蛤蟆都躲了起来,只有知了还在声嘶力竭的鸣叫:‘热啊、热啊……’
苏州府衙的后院中,有个开满莲花的小湖,湖边有个小亭,挡住了灼人的阳光,给亭中人一片难得的荫凉。
谁坐厅中?苏州太守也!只见沈默穿一身轻薄的白绸衣,懒懒倚在躺椅上,身边小机上,摆着茶盏,还有些时令水果;他手中持着一本古色的《黄庭》,目光却落在面前的鱼竿上,仿佛在关注是否有鱼上钩。
可当有鱼儿终于忍不住,去吃钩上的钓饵,波起一圈圈涟漪时,却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反应,直到饵食被吃光,涟漪也散尽,沈默依然如泥塑般坐在那里,不知出什么出神。
身后侍立的柔娘,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缓慢而有节奏的为他打着扇子。最近这段日子,沈默莫名其妙常发呆,这种情形,就连柔娘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总忍不住心疼他。
两人都在出神,就连若菡从.远处过来也没察觉。到了柔娘身边,见两人还在各自发呆,若菡心里一阵促狭,便在柔娘耳边‘嘿’一声道:“想什么呢?”
唬得柔娘掉落了手中的扇子,半.天才回过神来,双手如西子捧心道:“非要被夫人吓死不可。”
沈默也回过神来,懒洋洋的看.一眼若菡道:“今天忙完的这么早?”
若菡笑着走上前,道:“交易所和票号都上了正轨,事.情自然就少了。”
“很好,辛苦了。”沈默依然有些魂不守舍道。
看他总提不起劲儿的样子,若菡微微皱眉,对柔娘.使个眼色。
柔娘会意的点点头,轻声道:“奴婢午饭好.了没有。”
“”若菡点点头,柔娘便告退下去。
亭子里只有夫.妻两人时,若菡便不再客气,直接坐在沈默的躺椅边上,微笑的望着他。
沈默避开妻子的目光,干咳几声道:“又不是不认识,干嘛盯着看。”
“就是有些不认识。”若菡笑道:“我的夫君从来都是自信满满,是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男子汉。”
“呵呵……”沈默轻轻攥住夫人的柔荑,笑道:“你是说,就算全天下人都认为我错了,我还坚持自己是对的吗?”
“才不是这个意思,”若菡小声笑道:“夫君可别曲解了。”
“其实我真的错了。”沈默突然轻叹一声,面色沉静下来道:“遇到棘手的问题,存了侥幸的念头,希望能对付过去,两不得罪。到头来却被人逼到非得大张旗鼓的得罪一方,这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相公,你是不是多虑了?”若菡反握着他的手,柔声宽慰道:“你先收押了包庇徐家的祝县令;又让海知县代理昆山,大刀阔斧的打击不法,为民伸冤,旗帜鲜明的伸张正义,这些谁都看得到,谁也不会说您半个不字。”
“呵呵……”沈默拍拍若菡的小手,轻笑道:“于理是如此啊,我相信徐阁老会把这件事情处理的十分漂亮;但于情却难免要被人诟病了——在徐阁老那里,肯定不会心无芥蒂,在别人看来,我沈默也有些不近人情了。”说着轻叹一声道:“他们肯定会说,这个沈默太不懂规矩了,幸亏只是个苏州同知;若是成了松江知府,说不得要把徐家给连锅端喽!”一个被贴上‘不懂规矩’标签的人,注定是要被官场所排斥的。
“夫君既然有此等忧虑,为何还要让海瑞掌管昆山呢?”若菡轻声问道:“当初选王大人或者归大人,波及的范围就没这么大了。”
“不是这个理。”沈默缓缓摇头道:“这件事没捅出来时,自然得过且过,可一旦大白于天下,就非得彻查严办,不然不足以洗刷徐阁老包庇家奴,以及我包庇徐家的恶名。”说着目光闪过一丝狠厉道:“何况徐家一次次欺人太甚了,狗眼看人低不说,还将脏手伸到我的地盘上来了,如果不借这个机会狠狠斩断,杀一儆百,等日后开埠,还不知有多少外地的贵官家,会效仿徐家,到我分一杯羹呢!”
“原来夫君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若菡捻起一粒荔枝,剥开红色的果皮,将晶莹白皙的果肉送到沈默的口中,挑笑道:“那要奖励一下。”
沈默品啧着甘甜的汁水,还趁势舔一下若菡的手指。
若菡登时**了半身,粉面通红的娇嗔:“讨厌……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作怪。”
沈默嘿嘿直笑道:“苦中更要作乐嘛。”便将妻子轻轻揽在怀中,柔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权衡,此时该如何收尾,放能给各方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说着轻叹一声道:“归根结底,我还是不想做这个恶人……”夫妻俩说话,自然是最真最坦诚的了。
虽说人不能既要当婊子,又想三贞五烈的立牌坊,可即便出来卖,也得有个名ji的范儿,那得讲究一个自我修养、自重身价,就算不能卖艺不卖身,至少也得轻易不**,这样才能让人追着捧着,趋之若鹜,心甘情愿的奉上大把银钱,只以见你一面为荣;若是学那些不思进取,就知道躺下开腿做皮肉生意的,只会被人当成个马桶,有需要的时候用一用,用完就远远丢一边,唯恐被臭了身子似的。
这番话是现在潜伏敌营的鹿莲心,当初讲给沈默的,据说是青楼行当培训名ji的思想课。沈默向来觉着当官与做姐儿,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现在,自己就像那面对大嫖客的当红小ji女,到底是被人梳笼包养,再也没法吸引其他嫖客的目光;还是坚持拒绝,恶了大嫖客,但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有机会成为名ji。
是左是右,全在自己一念之间,只是无论左右,都到不了天堂,全在炼狱之中。
夫妻俩正说着话,却见柔娘去而复返,便赶紧坐直身子,听她小声道:“老爷,海大人求见。”
“他回来了?”沈默的眼睛一下睁开,坐起来道:“看来昆山的事情了结了。”
府衙外签押房,海瑞正襟危坐,官帽端正的摆在手边的桌上,两眼望着墙上一幅崭新的中堂曰,上有四个遒劲的大字曰:‘执中守正’,看落款是沈默亲题,时间就在前几日。
正望着四个字出神,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海瑞将目光投向门口,正好与沈默瞧了个对眼。
“大人。”海瑞起身行礼道。
“坐。”沈默颔首道:“刚峰兄辛苦了。”
待沈默在大案后坐定,海瑞才坐下道:“下官已经将昆山的案子审理完毕,今日前来请示大人,到底如何判决。”
话说完了,却迟迟不见回应,海瑞抬头望去,只见府尊大人面色不豫的看着自己。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但海瑞早已料到会是这样,面色坦然的回望着沈默,重复道:“请问大人,该如何判决?”
沈默双目微眯道:“海大人自作主张便可。”
“那依照下官看。”海瑞站起来,朗声道:“徐五,强抢民田、行贿官府、假证杀人,按律当绞!昆山巡检,贪图贿赂、助纣为虐、打死良民,按律当斩!至于主簿、书吏等人,出具假证、为虎作伥,也殊为可恶,但念在俱实招供,从宽论处,杖刑五十,徒刑三年!”
沈默一直默不作声听着,直到海瑞说完,才出声道:“还应该加一个……昆山县令,逢迎权贵、包庇乡绅、颠倒是非、**国法,当革职囚禁,只候朝命!”
“大人,下官有下情禀报。”海瑞一愣,旋即沉声道:“昆山县令祝乾寿并非徐五的帮凶,他那样做,乃是为了保护魏家人。”说着:“下官可以证明,魏家的兄弟俩,都在他的县衙中好生呆着,不仅没有遭受折磨,反而还养好了原先的伤。”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沈默一挥手道。
“大人容禀。”海瑞拱手道:“当初那两兄弟到县里告状,祝县令十分震惊,暗暗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那徐五的背后有徐家,而大人和徐家又是那种关系……祝县令唯恐事情一旦张扬开了,会有人狗急跳墙,对魏家人不利,便随便找个借口,将魏家兄弟名为收押,实则保护起来。”
说到这,海瑞看看沈默,见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才接着道:“出于同样的目的,他将魏有田父女驱逐出县,还下令巡检司的人,抓到可疑分子便扭送县里。如此既保护了无辜者,又麻痹了那些人,让他们以为县令大人跟自己是一伙的,遂放松了警惕,一切恶行更是不避着他。”
“呵呵,原来祝大人是忍辱负重的。”沈默不由冷笑道。
“大人说的是。”海瑞点头道:“祝大人原本是想看朝中动向,等待合适的时机为魏家鸣冤的……但后来大人您过问此事,并令他抓捕昆山五鼠,这让祝大人以为您是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便兴冲冲回去布置抓捕……其实他早就广布眼线,紧紧盯住五鼠,一旦抓捕应该无一漏网才对。”
“但是,他却扑了个空。”海瑞面露不解道:“不知道什么人提前一步报信,让五鼠悉数潜逃,祝大人一个都没抓到——他不得不怀疑,是……” 说着他抬头望向沈默,轻声道:“是大人耍了他。”
“所以他就恼羞成怒?”沈默双手抱在胸前,背靠着椅背道:“然后你们就串通起来,想要把这件事捅到天上去,让上面下来人查办,对吗?”说到最后,沈默的目光已经一片森然。
“不对。”海瑞却摇头道。
“狡辩!”沈默哼一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脑中才不承认呢!”
“祝大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海瑞摇头道:“但我海刚峰磊落光明,俯仰无愧,说不是就不是。”
“那你是怎么想的?”沈默哂笑一声道。
“恕下官直言。”海瑞昂然道:“与大人公事半年,对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属下还算有几分了解。”
“哦,我什么样?”沈默问道。
“您的智慧手段,是我所仅见的,不仅我海刚峰望尘莫及,我想大明朝也罕有匹敌。”海瑞先扬后抑道:“然而大人的性子,虽有七分热诚,却也有三分圆滑——就是这三分圆滑,让您有时候顾虑过多,不愿意坚持原则,在有些事情的处理上,便会难于抉择。”
海瑞这话让沈默脸上一阵阵发烧,他知道这是海刚峰口下留情了,其实自己两世当官,个性早被官性所污染,说好听点,是信奉中庸之道;说难听些,便是个八面玲珑的官油子。
“当时祝大人的态度已然决绝,谁也没法阻拦。”海瑞面色坦然道:“下官寻思着,有道是邪不胜正,此是肯定会引起士林的轩然大*,大人只有顺势为之,方为上策!”
“就算你真是这样想,也该先行禀报于我!”沈默面色稍霁道,若是别人给出这番解释,他肯定会嗤之以鼻的,但对于海瑞,他还是相信的。
“如果当时我回来,这件事就成了大人指使的了。”海瑞淡淡道:“所以我不回来,要让人们看到,是我海刚峰私自行动,胆大妄为,大人也控制不住,”说着看一眼沈默,又垂下眼皮道:“所以这一切,与大人无关,您也不会在令师那里无法交代了……”
听海瑞说完,沈默愣了,他万万想不到,铁面无情的海刚峰,竟然在为自己着想……
发呆许久,他才回过神道:“你想把责任全部揽下?”
“是的。”海瑞点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海某绝不因此牵连大人。”
“为什么?”沈默目光游移的望着他。
“因为大人不能出师未捷,便折戟沉沙。”海瑞沉声道:“我大明朝的财政已经濒临绝境,单靠土地完全不能负担浩大的开支,必须给国库另寻进项了。”说着朝沈默拱手道:“大人的市舶司,可以货中华无用之物以换取海外之金银。而且扰民强似另立名目,搜刮民膏!”
“你对我的期望倒高。”沈默嘿然笑道。
“下官相信,您是一定可以办到的!”海瑞沉声道:“也请大人一定办到!”说着痛心疾首道:“下官当上这个县令后,方可查阅我大明朝的财政历史。发现同样是夏秋两税,太祖年间可以收入米两千四百万石,麦五百万石,现在却已锐减到米八百万石,麦四百万石。为什么天下承平百五十年,不停的垦荒扩种,收上来的税却只有原先的三成呢?”
沈默沉默了。听海瑞慷慨陈词道:“就是因为土地源源不断集中到王侯将相的手中,这些人一面逃避赋税,一面却还要国家奉养!如此国库收入大副减少,支出却大量增加!仅皇族禄米一项,较之国初,激增数十倍,太祖有二十六子,经过一代代繁衍,到现在,依皇族谱牒所载,有两万八千四百位之多,这些人都要朝廷奉养!而现今朝廷又赋税萎缩,每年的税收得有一半奉养了他们!”
“再加上官僚人数日益膨胀,南北边患日深,军费激增,我嘉靖一朝入不敷出,每年亏空四百万两。如果任由这个窟窿越来越大,我大明朝的财政崩溃之日不远矣!到时候不用倭寇、俺答入侵,老百姓就自己就揭竿而起,换了天日!”
“所以大人千万要把市舶司搞得红红火火,让我大明朝能撑过这一段最难熬的日子,”海瑞向沈默深深鞠躬道:“我相信,只要撑过这一段,总会有贤君圣主励精图治,对症下药,使我大明沉疴尽去,涣然振兴的!”
“那你要干什么?”沈默心说,我怎么听着就跟在这托孤似的。
“属下当然要领罪了。”海瑞理所当然道:“徐阁老肯定不会饶过我的,无论杀头还是流放,我都心甘情愿领着。”
“哈哈哈,你海刚峰想当英雄,”沈默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道:“也得看人家给不给这个机会。”说着笑笑道:“不要把一位阁老的城府,想得那么简单。”便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恭喜咱俩要升官了。”
“啊?”海瑞大吃一惊道。
分割
肯定还有一章,这个可以保证。(!)[(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