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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隆庆二年戊辰科的殿试策问‘外攘内安之道’凡四百二十字,开宗明义曰:‘君天下者,兴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务本重农,治兵修备,乃其大者’,即君主当以重农兴兵为急务随后连提三个问题,即如何使人民归本务农?如何行屯盐之法?如何抵御异族侵扰?通过这三个问题,也能看出隆庆皇帝的水平,并不是他自己想象的那么菜,还是可以切中时弊的

    然而对于呈上的卷子,隆庆都不能满意,认为其文必称古、太过空泛,像极了那些只知高谈阔论的清流之言,十分不喜这跟皇帝在潜邸时,曾受教于高、沈、张三位务实派名下有关,虽然禀xing难移,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喜欢实务、多于清谈

    于是他命人将其余的卷子取来,以百年不遇的毅力,一份份的阅读起来,终于在快到中午时,看到一份十分可心的见其文言:‘臣闻帝王之涖天下也,必安攘并举,而后可成天下之至治;必明断并行,而后可收天下之实功’皇帝甚喜,便继续看下,但见其文洋洋洒洒,共四千余字,对皇帝所提的三个问题,都作了严密、详尽的回答

    他针对当时许多人离开土地,‘游惰者多,归农者鲜’的现象,提出一家之言:‘欲驱天下之民皆力于本,其道无他,唯贵谷粟、履亩而正界矣’也就是要提高粮食价格、并对天下的土地进行清丈,抑制了豪强地主的侵并

    对于如何施行屯盐之法,他谓曰:‘屯盐之法,所以寝不如古者,盖祖宗朝边备振举,虏不敢入,开垦塞下,输纳盐粮,当时不藉内帑,而公si饶富今诸边岁岁苦虏,塞下既无可耕之田,而盐商又无可籴之粟当事者乃议帑银、开余盐以佐之,于是屯政迄不可覆,而盐引滋滞矣夫京师天下根本,内帑国计所关,以天下供京师其势顺,以内帑供四方其势逆,此复屯盐之利,诚为永久之图也’于是提出四条建议曰:‘一严徵赋之期,二核扣存之数,三重侵冒之爵,四复屯盐之旧’

    对于如何抵御异族侵扰,他提出‘重将帅’、‘先决战’、‘先理财’三条对策,也就是在军事上选用合适将领,在财政上做好物资准备,一切方略都应以打赢一场决战为前提……虽然细节上稍显空泛,但作为一个毫无经验生来说,能有这样正确的战略思想,已经十分难得了

    但最受隆庆看重的,还是其第二条,对屯盐之法的应对,显然是经过了多年的潜心研究,提出的看法中肯,建议可行,实在是殊为难得

    于是隆庆钦点该卷为一甲第一名,并将其示之于众,令诸阅卷官以此为鉴,择其言之有物者拔之

    看到这篇文章,阅卷官终于明白,皇帝这是一朝翻身得解放,想要走改革路线,以证明自己答应徐阁老辞职是正确的有徐阶的前车之鉴,此时也没人愿意跟皇帝对着干于是按照隆庆的意思,把原先的名次推翻,重排定了三甲座次

    一切忙完,已经是翌日凌晨了,皇帝用印之后,誊录官赶紧将传胪的皇榜填完,待一切准备停当,科进士们已经齐聚东安门,等待入宫传胪了

    卯时整,伴着肃穆的景阳钟响,紫禁城午门的三扇正门、两扇东西对开的掖门,同时缓缓开启两队身披金甲、威武雄壮的大汉将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除中门外的四个门洞相对而出,立在汉白欲铺成的五条大道旁

    此时的宫门外,已经整齐的站满了四百零三位身穿深蓝sè罗袍的科进士,以及他们身前的满朝公卿大臣……科进士觐见皇帝,是历朝历代都十分看重的大事因为自此以后,这些人就将担当起国家的重任,为官为宦,或造福一方,名垂青史,或建功立业,彪炳万代,众所周知而这次又是隆庆朝的第一次抡才大典,比过去任何几十年都为重视,安排的也为隆重

    所有的本朝重臣也全都奉命前来与闻观礼北京城三大国公,英国公、成国公亲至,定国公不良于行,也由世子徐文璧代表内阁四学士也悉数到场……就连刚从南方送葬回来的次辅沈江南也被重露面,站在了公卿之后,百官之前的左边位置上

    待到卯时三刻,城门楼上又是一声钟响,便有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道:“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于是公卿百官便率领着科进士,步入了紫禁城中,过皇极门后,便见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霞光照耀在皇极殿的明黄sè琉璃瓦上,折射出万道金芒,将层层丹陛上林立着的,手持金瓜、宝顶、旗幡的金甲卫士,烘托的如天兵天将,把至高无上的皇权烘托到极致

    随着担任传胪官的内阁辅李春芳,接过鸿胪寺卿奉上的皇榜,满朝官员并科进士,便齐刷刷的跪下李春芳深吸口气,展开手中的黄册,便朗声道:“诸位贡生听宣……”科进士们便提足了精神,忐忑不安的望向他手中的金册只听他的声音在殿前广场上响起道:“……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今隆庆二年戊辰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七十七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三百二十三名,如下……”

    到这里,李春芳有意顿一顿,欣赏一下鸦雀无声的场景,这才一字一顿道:“殿试一甲第一名……浙江绍兴罗万化”

    两边的大汉将军便接力似的喊道:“一甲第一名,贡生罗万化觐见……”一时间,整个皇极殿前,都回荡着同一句话

    罗万化跪在那里,整个人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傻傻愣在当场最后如木偶一般跟着鸿胪寺的官员往金殿上走去,经过沈默身边时,他看到老师在朝自己微笑,这才恢复了些神智,跟着进殿赞拜谢恩

    李春芳的声音接着响起,官员们也开始对号入座:

    “一甲第二名,福建泉州黄凤翔”便见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上朝

    “一甲第三名,浙江金华赵志皋”这是个年纪稍长,气度沉稳的进士

    以上三位,便是隆庆二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全都出自苏州府学

    “二甲第一名,四川南充李长春”这个跟苏州府学没关系,而是当今大学士陈以勤的学生

    “二甲第二名,山西山yin王家屏”这也是在苏州府学就读的,不过却是山西帮的锐

    “二甲第三名,福建大田田一俊”这是会元,这下跌到第六,脸上表情不大自然,也是出自苏州府学

    “二甲第四名,福建晋江李逢阳”这位跟苏州府学没关系

    “二甲第五名,南直苏州王绍周”这位,也不可能去别处念,而且他还是壬戌科榜眼王锡爵的族弟

    “二甲第六名,福建漳州张孟观”福建确实厉害,前九名里占了四个,其强势过了传统的文教大省……这位也是出自苏州府学

    “二甲第七名,四川南充陈于陛”这是陈以勤的儿子

    “二甲第八名,山东莱州胡来贡”殷士瞻的学生

    “二甲第九名,南直苏州王鼎爵”王锡爵的亲弟,太仓王氏威武

    “二甲第十名,浙江杭州金学曾”苏州府学……

    以下二甲还有江西南昌张位、山东兖州于慎行、浙江绍兴朱赓等六十七人,其中出自苏州府学三十九人

    然后是三甲的三百二十三人,令人意外的是,会试时五经魁之一的沈一贯,竟跌落到了三甲五十六位,仅得了个同进士出身,这不由让沈默欢喜之余,多了丝遗憾

    最终,四百零三位科进士宣读完毕,综合分析下来,各省份取士多寡,依次是南直隶、浙江、福建、山西、北直隶、湖广、山东、四川、江西、河南、广东、广西、陕西、云南、贵州……其中前四名省份录取人数相加,大于其余十一省的总和而在二甲以上的名次中,南直、福建和浙江三省,是囊括了八成

    这是因为分区取士管的是解额,也就是各省举子人数,而在进士考试中并不分榜,所以各省在经济文教方面的差距,就在这张榜单里体现出来……无论是人数还是名次,东南三省都呈压倒xing优势

    其中最强势的,依然是南直隶……这个荟萃了苏州、南京、扬州、徽州等文教胜地的最达省份,也只有浙江可以相提并论,江南的文化昌盛,确实不是虚传

    其中进步最大的是福建,不仅在录取人数上杀入三甲,还在取中名次上完爆了江浙,这主要是因为福建历来重视文教,又是开海贸易中受益最大、也是思想最开放的省份,他们以提供巨额赞助的形式,将优秀子弟全都送到苏州府学深造,并在各方面都不吝投入,自然迎来了累累硕果……在可预见的将来,他们将会对江浙的霸主地位,形成强有力的挑战

    山西的进步也很明显,大有迎头赶上的意思,这次有三十四人中式,虽然高段位的名次还有所欠缺,但对于经商风气浓重,读子弟偏少的山西来说,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了何况他们也有王家屏等四人进入二甲,也不能说太少

    录取名额有限,有进步的自然就有退步的,国初的第一教育大省,二百年来从未跌落三甲开外的江西,一下子滑落到了第九这是因为一来,该省的经济已经落后于上述省份,这使其教育投入远远无法与江浙闽晋相比,读的苗子自然就少;但最严重的影响,还是来自于严党倒台,大批的江西官员受到牵连,耽误了一代官宦子弟的进学而且说白了,这看起来很公正的科举取士背后,依然受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影响朝中没了给你说话的,还有人想要打压控制你,自然别想有好成绩

    不过即使如此,江西还是在高段位上表现出sè,张位等八人荣列二甲,显示其深厚的底蕴相信过不了多久,江西就会回到其应有的名次上

    至于云南、广西、贵州三个省,加起来才有四个进士中式,这种极度悬殊的差距,也是这三个省缺少汉人,朝廷统治不牢,只将其当做配充军之地,科教极度落后的恶果……最终品尝这杯苦酒的,还是朝廷,而不是那些阅卷取士的官员

    还有不得不提的,在全国一百五十九个府中,苏州已经成为逆天的存在,其单府三十五人的录取成绩,要比排第四的山西全省还多一个若是算上出自苏州府学的,则一共是九十七人,不仅囊括三鼎甲,还占据了二甲人数的七成,除了惊叹之外,你还能说什么呢?

    排在苏州之后的是绍兴,虽然不复丙辰科的盛世,但状元又一次花落会稽,二甲之中也有十一人,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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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月票啊,竟然落到历史第三,真是哭死我了要知道,为了这几章,我光在知网就下了几十本参考,看得我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各位施主,借几张月票嘛,起码回到历史第二……

    字数够了,附个小百科:

    在真实历史上,戊辰科进士完爆有科举以来的任何一科戊辰一榜,有赵少师志皋、张少师位、沈少师一贯、朱少保赓、陈宫保于陛、王宗伯东阁家屏、于宗伯东阁慎行,先后宰相七人,真是极盛又有尚十八人,shi郎、中丞、三品京堂五十二人而七相中五人一品,二人赠一品;尚中四人一品,二人赠一品,凡击欲者十三人,此制科以来,未有之盛也

    排第二的,要算是嘉靖壬戌七欲了,为少师申时行、李汶,少傅余有丁、王锡爵、萧大享,少保杨俊民,太子太保蹇达,亦可媲美

    至于张居正和高拱的那科,也算是很强了,都有一大片牛人而沈默的丙辰科,历史其实是弱爆了的,原因无它,高段位选手普遍短命……为了给小沈增加点助力,我把别的科的几位挪了过来,就算蝴蝶效应[(m)無彈窗閱讀]

    .苏州府学之所以能有如此神话般的成绩。除了前面罗列的一系列因素外。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那就是这批学生与当今皇帝,其实算是同门。

    作为对隆庆影响最大的帝师,沈默在苏州那些年,对这批学生倾尽了心血。为了培养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除了教他们道德文章,破题应试之外,沈默还时常为他们读邸报、为他们讲解国事民情、教他们如何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方法论。并时常激励他们,常怀报国之心、不坠凌云之志!

    就像沈炼影响了他好一生。重塑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一样,沈默也深刻的影响了这一批年轻学子,潜移默化间,使他们成了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一批读书人。

    他们锐意进取、他们肯做事、想立功。他们眼界开阔、思维活跃、无拘无束。他们对物质的追求,远小于其他的官僚,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国计民生上……,当然,这是后话。但眼下,他们就比其他同年更加了解这个国家的内忧外困。进行了更多的理性思考,所以答起这种题目,也就更得心应手。

    至少,师出一门,更容易得到隆庆的共鸣。

    但常人不会细究其中深意。而是会盲目的神化苏州府学,神化沈默这个,伟大,的教育家。

    这还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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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紫禁城。传胪仪式已经结束。新科进士们便要开始此生最荣耀的游街夸官,琼林赐宴、立题名碑等一系列活动。

    前来观礼的官员,则往鱼贯退朝而出。

    出了皇极门,在众官员的恭送下,四位内阁大臣,并一干司职郎,便往会极门回去了。

    沈默与陈以勤走在一起,刚说了两句恭喜的话,就听背后有人叫道:“中堂请留步!”

    沈默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理寺少卿海瑞,不由苦笑道:“老陈你先走吧……”

    陈以勤报以同情的微笑,便把他留在后头。

    “什么事?”沈默站住脚。微笑着望向海瑞道。

    “请问中堂大人,我辞呈什各时候可以批下来?”海瑞面无表情的问道。

    “辞呈?这个……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在京城了。”沈默一本正经的装傻充愣道:“对这个不是很清楚。”

    “下官自去岁十一月起,至今半年时间。已经连上九本辞呈。”海瑞就不信沈默能不知情,但对方是宰相”说不清楚就是不清楚,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道:“但是吏部迟迟不批,说是内阁不给票拟”我又找内阁,谁知内阁说,要等分管刑名的沈阁老回来,才能给我批复。”

    “我从九月起,就没有正经坐过班。”沈默两手一摊道:“这期间的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我回去看看再说吧。”

    这就纯属耍赖了,放在以往,海瑞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可在连上九本辞呈之后”这事儿要是再没个结果。这事儿就要成笑话了。便从袖中又拿出一份辞呈道:“我这里还有一份。大人这就批了吧!”

    “胡闹!”沈默见他纠缠不休,惹得众官员驻足远观,只好拉下脸来道:“怎么也是个堂堂四品大员,就算你去意已决”我也不能视为儿戏!”

    被他这一训,海瑞也没了脾气,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沈默说的又不错。他也不好随便发作。手却不松开。倔强道:“那我跟中堂去文渊阁,等你批了再走。”

    “哎……”,碰上这样的极品,沈默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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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回到文渊阁,有舍人候在门口道:“阁老,首辅请去正厅开会。”

    沈默给海瑞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道:“若是无事”先去我值房里等着吧。”

    “下官天天都无事。”海瑞闷声答一句。便在个中书舍人的带领下,先去了他的值房。

    沈默则整整衣冠”来到了正厅之中,只见李、陈、张三人都在等自己。只是乍徐阁老的位子被李春芳坐了。还真感觉有些不习惯。

    沈默自己的位子,也从原先的第三位,移到了次辅位上,想到两年前刚入阁时。自己比现在张居正坐的还靠后一位。现在能升至第二,皆是因为排在他前面的徐阶、高拱、郭朴都被赶下台“想进步就得搞人。嗯不被挤下去。也得搞人,这种见鬼的关系设计,固然可以使阁臣无法做大。但也会使内阁大臣,将宝贵的精力,浪费在无休止的混斗中,于国于民何利?

    胡思乱想间,便听李春芳轻咳一声道:“这还是今年,咱们四个头次到齐,也算是内阁的首次全体会议吧。”三人点点头,表示同意,李春芳便接着道:“在沈阁老南下的这几个月里,京城发生了许多事情。最主要的,就是一系列人事变动。”说到这,他的目光扫过其余三人,嘴唇翕动了几下,才缓缓道:“首先就是徐阁老致仕,本人忝居相位……”说着面色复杂道:“但我要声明在先,本人才德不足以宰执天下,现在不过走过渡一下,随时都可以让贤……”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弱的宰相就职宣言了,让其余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不是明摆着让有野心的人继续争夺吗?

    李春芳也显得情绪不高,并不为自己终于位极人臣而欢喜,接着便道:“还有就是,现在许多部院都换了新堂官,为了实现平稳过渡。请诸位要在自己分管的部院中多费些心神。”

    待三人点头应下后,他又道:“第三,就是内阁只剩下咱们四个,有必要再廷推两到三名大学士入阁,把几位阁老离去后的空缺填起来。”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自然也没人反对。待说完这三件事”李春芳看着沈默道:,i现在沈阁老回来了,陈相和张相也可以卸下担子。了……。。

    沈默能感觉出李春芳对自己的隔阂,不过这也正常同乡和师生关系,是这年代的官场上,主要的两种拉帮结派的方式。同乡可以相互扶持。互通声气,师生则是更为紧密的一种上下关系,一旦确立之后,老师必须为学生的仕途铺路,并在其弱小期提供保护。学生应尽的义务是初期为老师分忧,待成熟后替老师解难,甚至对致仕后的老师提供保护,形成一种,官场父子,关系。一旦确立,牢不可破。否则必会被群起而攻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其实是文官无意识对抗皇权的结果。中国两千年的政治体制,一直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然后皇帝却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宋太祖取消了与宰相坐而论道。明太祖干脆撤消了宰相之位,他的子孙又设廷杖,肆意侮辱殴打文官。这就逼着文官不得不抱团,以群体的力量求自保。

    门生与座主正是为历代皇帝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只能默许的一种结盟方式。对于那些身处高位的大臣来说。能否成为会试主考”是关系到他的江湖地位、朝堂势力。以及权势长久的一个关键因素历来为高官大僚所必争。

    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争夺。最后随着内阁的权势扩大,终于压制住六部九卿,定下了会试主考必须由内阁大学士,或者必然入阁的礼部尚书担任。自此彻底建立起对六部的压倒性优势,使原先的平起平坐变成了现在的上下级关系。

    然而三年才有一次大比,而内阁狼多肉少,所以每人只担任一届主考也成为了不可破坏的规矩。哪怕强势如严嵩、长久如徐阶也没有破这个例,至于徐阶为何有壬午、丙辰两科的学生,那是因为李春芳、张居正那一批,他正好以礼部尚书掌翰林院,并亲自在庶常馆授课的缘故。所以准确的说,与他建立师生关系的,是壬午科的翰林们,和丙辰科的全体进士。

    总而言之汇成一句话,那就是成为会试主考的机会,此生只有一次,结果被人几乎把其中精英尽数截走,相信你一定能体会到李春芳此刻的心情。

    然而沈默之所以留着他的目的,就是让他来当这一科名义上的座主……当初在南京时,他通过摸底,发现苏州府学十年磨剑,在这一科中必然会大放异彩。如果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去抢那个劳什子会试主考的话。那学生的成绩越好,人们就越以为是他徇私舞弊,这样对师生双方都不好。为了避免使这桩盛事演砸,沈默先是主动让出会试主考,又谢绝了皇帝请他担任殿试读卷官的好意,彻底的避开了嫌疑。

    至于自己会不会为李春芳做了嫁衣,沈默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所谓的座师与门生,一无授业解惑之恩,二无朝夕相对之情,不过是因为一场考试的缘分,恰巧被他取中了而已。但这又有什么?考试凭的是自己的本事,阅卷时主考也不知道自己取的是谁,只是恰逢其会。在你的卷子上写了个,中,而已。

    说白了,所谓门生座主,不过是个由头。给新入官场的菜鸟找一座靠山。让宰相们有个公然收拢党羽的机会罢了。其实在学牛们心里,这所谓的座师,远远比不上给他们传道授业解惑的真正老师。只不过读书人不沦落到屡试不第、或者被官场抛弃的地步,又有谁会正眼看那些前途未卜的秀才一眼,更别提踏踏实实教他们学问了。

    所以学生们只能将真正的老师放在心里。转而去拜身居高位的主考为师罢了,揭开这种师生关系那层光鲜的外衣,下面其实不过是俗不可耐的利益交换而已。

    但沈默开创先河的举动,和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使这一陈陈相因的陋习。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真正的老师身居高位之时,座师能给的他全能给,座师不能给的他也能给,学生们怎可能背着他,去再认别的老师呢?

    让人笑话,且毫无意义之举,是没弃人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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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这次的皇榜公布之后,将会引发一连串极其深远的改变,最终甚至会作用到国家的政体上来。即使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没有想那么深远,他在会议结束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那里还有个一心要走的海刚峰在等着他呢。

    回去一看,海瑞果然等在那里,但再一看自己的书案、圆桌、以及待客的座椅上,都堆满了函待批复的文件,他不由拍拍额头,呻吟一声道:,“我又不是庞士元。不要这么折磨我……。。

    海瑞顿一顿才反应过来,但仍旧绷着脸。把那辞呈奉上道:“大人,您现在可以看了吧?。。

    沈默无奈的接过来,看看四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会客室吧。。。

    于是两人又到了上次会面的地方,就坐之后,沈默便展开海瑞的辞呈看起来。而海瑞则正襟危坐在下首,等待他看完的那一刻。

    沈默看的很慢,并不是因为他对这辞呈有多关注,而是在想办法说服海瑞……他是不能让这柄斩妖除魔的神剑走的,大明的改草”正需要高拱那样的猛士,手持此等神剑,才有可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来。

    自己把高拱推到前台,就得给他配上这样的神兵,否则也是枉然。必须把他留到高拱回来再说,相信高肃卿会以大局为重,不计较当初海瑞的冒犯。!~![(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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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假

    今天从早晨起来就头疼yù裂,似乎身体到了极限,实在是写不了。本以为歇歇就能好些,谁知道现在现在还未好转。看着要被杀下前十了,也没办法,只能停一天了。明天再恢复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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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二章所谓朋友(中)

    时光荏苒,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北京短暂的chun天,早换成一片酷暑。

    文渊阁,次辅值房中,xiǎo机上的紫铜香炉中流出袅袅白烟,屋里弥散着令人心静神安的淡淡檀香。

    沈默坐在书案前,捏着一支máo笔在写信。那支笔虽然笔杆和普通máo笔一般粗细,却是黝黑里隐隐透出光来。沿着笔杆看下来,那笔毫没有被墨汁浸染的地方,竟然红里透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只笔说起来大有来头,乃是他当年从翰林院被调到内阁充任司直郎,第一次拜见严阁老时,严世蕃送给自己的那套文房四宝中的一件呢。

    如今整整十二年过去,这个世界也变了大样,当年叱咤风云的严家父子,已经早被风吹雨打去,就连斗倒他们的徐阶,也已经黯然下野,回到了松江老家。

    现在,自己这个当年的xiǎoxiǎo司直郎,已然登堂拜相,成为了内阁次辅,坐在曾经无比仰视的位子上,用严世蕃送给自己的máo笔,在给徐阶写信:

    ‘不肖受知于老师也,天下莫不闻;老师以家国之事,托之于不肖也,天下亦莫不闻。自列mén墙之下,获被末光、滥méng援拔,不肖亦自以为不世之遇,日夜思所以报主思、酬知己者。后悟人事不齐,世局屡变,使老师经纶匡济之业,未获尽纾;不肖感ji图报之心,竟成隔阂。故而通州一别,泪簌簌而不能止,非为别也,叹始图之弗就,慨鄙意之未伸也。天实为之,谓之何哉!今虽远别,然恩情永记于心,常祈漫天诸佛,为吾师增福天寿,愿吾师优游林下、仙福永享……’

    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在信里,沈默用了最谦卑的语气表达了自己对徐阶的感ji之情,并把徐阶对自己的请求,用白纸黑字写下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到。其拳拳之心,真令铁石心肠的人都要动容。

    写完最后一个字,沈默的嘴角刮起一丝苦笑。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想把这封本当例行公事的问候信,写得如此rou麻,实属被bi无奈之举啊……把徐阶bi走后的不良后果渐渐显现,尽管没有任何把柄授人,但当尘埃落地后,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还是不免会有舆论对他不利,说他是赶走徐阁老的幕后黑手,为的是早日当上首辅云云。

    尤其是李chun芳发表了那番‘随时准备退位让贤’的讲演后,这种说法更有市场了,许多人都难免嘀咕……一旦李阁老让贤,登上首辅宝座的可不就是沈阁老了么?按照谁获利谁主谋的原则,看来在徐阁老下台过程中,他沈默难免扮演了不光彩的角sè。

    这种说法,经过那些徐阶去后,已成明日黄huā的徐党爪牙大肆传播,虽然没人敢公开议论,但si下里都已是无人不晓了,令沈默的处境,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美妙。如此做法在官场上叫做‘反制”知道你要动我,我便抢在你下手之前,先抓住你的问题大做文章,务求痛快淋漓大白天下。这时候如果你再利用手中大权处置我的话,势必引起公愤。当事者投鼠忌器往往作罢。一般情况下,这种‘反制’的斗争策略,大都会收到功效。

    这一招似乎奏效了,至少沈默回到内阁的三个月来,并没有什么排除异己、安chā亲信的举动,只是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公务之中,没有任何胜利者的自觉。

    ‘相信这封信一传出去,那些徐党分子更该洋洋得意,认为抓住自己的七寸了吧?’沈默心中冷笑道,他是掐着时间写这封信的,大抵徐阶回到松江之日便会送到。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徐阶肯定会把这封信的内容,‘不慎’泄lu出来,让那些准备落井下石的人看看……沈阁老还是认他这个老师的。

    但是经过这么多残酷的斗争,沈默已经没有一丝幼稚了,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这封信大白于天下,那些谣言便会烟消云散。事实上,那些只知道阿谀奉承、排除异己的官场寄生虫,是不会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的,他们一旦确定这真是自己的弱点,便一定会穷追猛打,不把自己彻底抹黑搞臭,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大明朝如果要改革,就必须把这些腐臭的蛆虫消灭干净。在沈默心里,早已经判了他们的死刑。然而他毕竟也曾是徐党一份子,徐阶还在临走时,将那些人郑重托付自己,再加上他们的‘反制’确实有效……这都让沈默不得不估计影响,不能亲自动手。

    而且,就算自己想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徐阶已经为他的党羽,找好了一位保护神——那就是新近入阁的左都御史赵贞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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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过一系列利益jiāo换之后,徐阶离京的次月,朝廷进行了廷推。结果左都御史赵贞吉和礼部尚书高仪,两位名声赫赫的老臣双双入阁,使内阁大学士的人数增加到六人。而且这两人入阁,并未卸去原先的职务,还是分别掌着都察院和礼部。后者倒也罢了,不是大比之年,礼部实在没啥搞头,但前者就不一样了,作为徐阶的‘托孤’老臣,实在是能量惊人。

    赵贞吉是徐阶名副其实的王牌。他是正德四年生人,只比徐阶xiǎo四岁,嘉靖十四便中进士、点翰林,当时张居正还不到十岁,沈默他娘还是个姑娘……更重要的是,宦海沉浮三十多年,他赵老夫子早就铸就了刚直不阿、清正廉洁的赫赫声威!

    赵贞吉确实是一条汉子。嘉靖二十九年,俺答袭北京那时候,严嵩、丁汝夔按兵不动,敌势铺天盖地。嘉靖问计于廷臣,久久无人一语。赵贞吉却力排众议,坚决反对议和,并请命上前线劳军。嘉靖一见,心情大振,立刻升了他的官,让他奉旨前去‘宣谕诸军’。

    下朝后,赵贞吉按例去严嵩府上拜谒,讨要票拟,严嵩避而不见。赵贞吉无法,正好在mén口逮住了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将其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赵文华稍稍还嘴,便被赵贞吉一个黑虎掏心击倒在地,扬长而去。

    严嵩当然为之恼怒,在票拟时故意不写授予督战权,让赵贞吉到前线一个兵也调不动。当时京城附近敌骑充斥,赵贞吉居然敢一个xiǎo卒也不带,单骑出城,驰入军营。持节宣慰诸路勤王军,诸军无不感动泣下,愿意杀敌报国。鞑虏听说之后,有所收敛,稍微后撤,赵贞吉大名一时传遍天下。

    不过那个年代,可不是有本事、能立功就可以站住脚的时候,否则胡宗宪也不至于担着骂名给严家父子行贿……俺答退后,严嵩立马构陷赵贞吉。结果,当时还是xiǎo赵的赵老夫子,被狠狠的打了一顿廷杖,贬到广西去当了典史……沈贺沈秀才曾经担任过这个职务。

    可是,这位老兄没有因此而消沉,依然干劲十足。经过十余年,又慢慢提拔上来,升到了礼部尚书,距离入阁仅有一步之遥。不过,磨难似乎并没有使他磨掉棱角,以至在入阁前夕,又公开顶撞严嵩,受到撤职处分,再次被罢官……唯一可庆幸的是,这次没有挨打。

    隆庆新朝,十年两逐、青衫去国的赵贞吉,终于再次白头回朝。他的xing格没有随着年龄而圆滑,甚至因为过于坎坷的经历,而变得有些偏ji起来。除徐阶之外,他绝不肯对任何人加以颜sè……当然他现在也有这个资本。所以敢于指陈各部、科道矢职违纪的猫腻,得罪光了都不怕。其实他为官四十年,不是不懂官场潜规则,只是已近暮年,时不我待,赵贞吉十分感ji隆庆皇帝和徐阁老,给了他这个得偿夙愿、发挥才干的机会,所以决定放开手脚,拿出书生本sè大干一场了!

    所以从入阁第一天起,这位老先生就没把那论资排辈的规矩当回事儿,你首辅怎么了?靠写青词上来的nong臣而已。次辅怎么了?老子中进士时,你爹还没娶你娘的。还有陈以勤,那是当年口口声声喊我‘哥’的xiǎo老乡;至于这个张居正,哼哼……自从此老入阁后,内阁原先的四位兄弟,就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这赵老大人也不知是到了更年期,还是吃了炸yào不消化。总之一反常态,热衷于惹麻烦,一天到晚都要没事找事,从李chun芳到沈默到陈以勤,只要他看不顺眼,就要挨他的骂……不过最悲惨的是张居正,每天都被横眉冷对,心理压力极大。

    为什么呢?因为赵贞吉十分不喜欢张居正,他认为都是这xiǎo子肆意妄为,徐阁老又无原则袒护,以至于失去了公平,nong得人心都散了,徐党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把徐党坠落的主要责任怪在张居正身上,你说老赵能不见了他就烦。

    赵贞吉又是个眼里不rou沙子的xing子,以往两人不照面,他顶多在背后骂骂张居正。现在可好,俩人同处内阁,朝夕相对,张居正受他的气可就大发了……每每朝会议论话题,张居正待要发言,老赵总是朝xiǎo张子挥挥手:‘这不是你们xiǎo辈能理解的。’nong得张居正一句话也说不出,都堵在肚子里生闷气。

    张居正起先是想和这位徐党元老好好相处的,但让他堵了几次后,只要有赵贞吉在的场合,他就不吭声了。谁知道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玩法,内阁大臣坐而论道,当谈到经史、玄禅时,赵贞吉便会阐发一番微言大义,然后就笑问张居正道:“怎么样,深奥吧?你们这些光知道韩、柳文的xiǎo辈,要当大学士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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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居正这个郁闷啊,简直是没边了……话说他本就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只是因为沈默那厮仗着先知先觉,一直跟他在那里示弱、示弱,nong得他判断错误了形势,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一个错误的对手,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结果自然注定。然而从失败中,他汲取了许多的教训,加上老师临别前的面授机宜,张居正又恢复了自信,决定再次出征、收复失地。

    他一共出了三板斧,第一步,是帮助皇帝实现了驱逐徐阶,平稳过渡;第二步,在一次面圣时,他向皇帝建议,为了稳定后徐阶时代的大局,将高拱起复执政,这都是深合帝心之举,让隆庆喜出望外,从此君臣冰释前嫌,感情倒胜过从前。

    这两板斧过后,张居正稳定了自己的地位,然而却无法改变他在内阁排行末尾、人微言轻的困境。为此,他又发动了第三击,在徐阶下台后仅仅一个月,他就上了一道《陈六事疏》,向皇帝提出了‘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六大建议!总而言之,就是要皇帝加强权威、统一思想,令行禁止!要整顿吏治、整顿财政,加强国防!

    这就是在呼吁皇帝独裁啊!

    正是这最后一招,让张居正与一般耍nong权术之臣区别开来。他之所以要呼吁皇帝加强权威,采取独裁,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因为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是个对治国理政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人,从来就放手让内阁来干,他是断断不可能去独裁的!这一点,张居正心知肚明。

    那就应该是内阁独裁了!

    可是,内阁首辅和陈以勤,都是那种饱学的书生,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太平时期cào持一下国事还算称职,但让他们给大明这艘透风漏水的破船,在惊涛骇làng中掌舵,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是那块料!所以只剩下有担当又有能力之人,来为这个国家掌舵了。

    可是,内阁首辅和陈以勤,都是那种饱学的知识分子,太平时期cào持一下国事还算称职,但让他们给大明这艘透风漏水的破船,在惊涛骇làng中掌舵,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是那块料!所以只剩下有担当又有能力之人,来为这个国家掌舵了。

    这样的人不多,内阁只有他和沈默,在野的也就是个高肃卿。至少数年之内,他已经没有和这两位争雄的念头,但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无论哪个掌握了国家大权,都不可能再放任国事下去了,必然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唯一的不同是,如果是高拱柄国,他肯定会赤膊上阵,亲自cào刀改革;而要是沈默的话,则八成会稳坐钓鱼台,指挥别人去做。

    无论哪一个,都好过目前这种不温不火的慢xing自杀。

    然而他这一手,却惹得很多清流不快,什么叫‘省议论’?不让大家说话了?要搞一言堂?什么叫‘重诏令”要收权搞独裁?你也配吗?不仅言官反感他,许多的高官大臣也瞧着他不顺眼。

    赵贞吉就是最不爽他的一个,认为此举‘尽反阶政”曾经辛酸的嘲讽说:‘此之善于逢君如此!’就连徐阶也不赞同,认为他‘cào切’了。

    结果张居正等来等去,没见着皇帝有什么反应,还等来了赵贞吉入阁的消息,这真是没抓到狐狸,还惹了一身sāo!

    随着赵贞吉被提拔到内阁,张居正连想退而求其次也成了奢望。整天被赵老夫子‘张子来,张子去’的使唤着……如果恰好边上没有司直郎或者舍人服shi,赵贞吉便会像使唤xiǎo厮一样对张居正道:“张子,倒杯茶来!”“张子,纸没了,去拿点!”

    堂堂张阁老自幼神童,一路上都有赏识他的人jing心呵护,这辈子还没这么屈辱过呢!但实在没法跟这个徐党元老冲突,便故作不见,赵贞吉就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没教养!”下次依然指使他如故。

    张居正怀疑,如果赵贞吉在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他活活气死。于是又一次上书,敦请皇帝起复高拱出山。

    其实隆庆早有此意,只是一来觉着,徐阶刚去,就把他的死对头召回来,这不是分明打徐阁老的脸……隆庆是个厚道人,觉着徐阶走得ting痛快,认为自己看错了人。所以对其不仅恶感顿消,还生出几分歉疚,不仅全部满足此老的要求,还开始照顾起他的感受来。

    本来隆庆打算,先用这个班子熬过今年再说,但张先生的说服很成功,让他开始动摇了,于是派人去沈默那里问计。

    这几个月的功夫,沈默已经把最必要的人事安排做完,高拱何时回归,对他的集团利益影响不大。然而对国家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对于老赵的刚猛,他也实在招架不住了。今年四月俺答犯边,沈默已经命令王崇古、马芳等人严加防守,以他对宣大一线的兵力、士气和训练水平看,就算不能把俺答挡在境外,也可以使其投鼠忌器,不敢深入内地。

    所以沈默为了示敌以弱,以达到麻痹敌人,为下一步出动出击创造良机。并没有命令其余军镇的兵力出动,更没有调迁在蓟镇练兵的戚继光部。这本来是经过兵部严密推敲,得出来的结论……然而赵贞吉知道此事后,竟然勃然大怒,要求他立刻京城戒严,调集各镇兵马进京勤王!

    沈默耐心向他解释,就算méng古人绕过防线,bi近京城也不要紧。因为北京城城高墙厚,以目前的兵力,足够完成防御了。只需令各镇紧守mén户,不让俺答有可乘之机,敌寇占不到便宜,只能自行退兵了。

    但赵贞吉认为他这是书生谈兵,亡国之道。被沈默说的无法反驳了,便说:“你还没断nǎi的时候,老夫就和鞑虏打过jiāo道了!”又对李chun芳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焉能jiāo给黄口竖子决断?”执意要求按他的意思来。

    沈默虽然满腹经纶、口灿莲huā,对这个自入阁后xing情大变的赵阁老却也是无可奈何,盖因人家走的桥比他过的路都多,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对什么都有自己的顽固见解,绝不会被他个xiǎo子说服。

    边上张居正看不下去了,当场就跟赵贞吉当场吵了起来……首辅李chun芳呢,不知所措,控制不了会议局面。大家七嘴八舌,好容易决定最后举手表决,结果沈默张居正高仪一边,李chun芳赵贞吉陈以勤一边,因为李chun芳是首辅,打平的时候他作决定。为了保险起见,最后内阁下达了戒严勤王令。

    最后连俺答的影子都没看到,京城防守了一个月后,解严了,白白huā了几十万两银子。

    这次事件,让沈默彻底失望……很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竟是由这样一群废物在管理。一次xiǎoxiǎo的边境战役,就闹得中枢luàn了套,还有脸说什么天朝上国?历来,只有主政者如虎,国家才能虎虎有生气。主政者若是如绵羊,国家就等于置身于狼群之中,你就是喊一千遍‘公理在上’又能奈何?

    基于这个背景,沈默对高拱的立即回归,也是表示赞同的,所以对着皇帝的使者,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见连徐阁老的俩学生也不在意,那隆庆自然也没了顾忌,于是立刻派人传旨,起复高拱火速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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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的关心,感动坏了,头已经不疼了,可能是我的xing格不适应这种拼杀吧。今天更这一章六千字的,然后明天后天大后天,三天可能也要一更了,因为我临时要出差,见谅见谅。[(m)無彈窗閱讀]

    .

    第八三三章宦场如市(中)

    虽然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高拱yin沉的表情时,刘体乾和徐养正都不禁心肝发颤。现在既然开口骂人‘龟孙”就说明还没判他俩死刑。想到这,两人脸上的歉疚之情更胜,竟然‘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在他的面前,任由那难听的河南村骂伴着高胡子的唾液,喷了他们个满头满脸,乖乖地俯身不起。

    高拱毕竟是个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骂人的词汇量十分匮乏,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又得不到任何回应,骂了盏茶功夫,连他自己都觉着没劲了,对两个俯身甘做xiǎo受状的龟孙子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嘴脸!”

    两人便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两张中年人特有的老脸上,满是褶皱和泪痕,伴着鼻孔中垂下的透明物,将悲痛yu绝与无地自容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徐阶、杨博、沈默这样的厚黑高手,哪怕是张居正这种还不成熟xiǎo黑在场,绝对不会被两人这种函待提高的演技所mihuo……堂堂三品大员,又不是要爆你们菊huā,至于断肠成这样子吗?

    但这样的招数,在高拱这里就行得通,看到两人确有悔愧之意,他心里的怒气竟然十停去了三停,只剩下七分道:“当初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一想到两人上得那道‘白头疏”高拱心里又是一阵邪火luàn窜,双目要吃人一样望着他俩,仿佛只要对回答稍有不满,就会将两人撕碎。

    “阁老啊,我们这样做确实令人鄙夷,”刘体乾磕头道:“但当时那种情况,满朝都这样,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对大局都于事无补啊……”

    “但我们这样做的话,”徐养正接着道:“就可以保存实力,等到您老回来了……”

    “那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啊,阁老……”刘体乾又接着道。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声情并茂的表演,高拱突然感到一阵烦躁,粗暴的一挥手道:“迫不得已吗?我看魏学增、王希烈他们不也没被bi死?”

    “那是因为徐阁老倒台的太仓促……”徐养正近乎无耻道:“他们已经把您和郭阁老bi走了,总得缓缓再动手,以免被说成吃相难看。”

    “您可得相信我们啊。”刘体乾可怜巴巴道。

    “是啊阁老,”徐养正觍颜道:“虽然我们确实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但我们对您的这颗心,是忠的……”

    “什么屁话。”高拱冷哼一声道:“我们是君臣,还是主仆?怎么谈得上个‘忠’字?”话虽如此,但他的脸sè还是稍霁。树倒猢狲散,自己落难时,也不能强求别人一起陪葬啊。

    ‘趋利避害,这恐怕是所有庸人的必然选择吧。’如是想来,高拱便不愿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两人见形势大妙,不由暗道:‘果然还是那个吃软不吃硬的河北伧父高肃卿。’于是心下大定,益发用最谦卑的辞藻表达自己歉意和忠诚,直到把高拱听得不耐烦,骂一声:“两个软蛋……”便大步从两人中间穿过。

    听到被骂作软蛋,刘体乾和徐养正简直心huā怒放,虽然一样是脏话,但这显然跟‘龟孙’、‘驴吊’不在同一个级别上,后者是阶级敌人,前者是内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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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或是忐忑、或是幸灾乐祸等待结果的众人,见高阁老风风火火的出来,而徐养正和刘体乾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没话找话道:“阁老xiǎo心脚下……”显然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高拱虽然没搭理他们,但也没表示出什么反感,只是淡淡对众人道:“久等了。”

    酒菜早就备好,一欸高拱并众人入席,便流水价的送上来。众人自然要敬酒,说些庆贺大喜的话,高拱兴致很高,连吃了十几盅,甚至连徐养正敬得一杯酒,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饮下去。

    因为要在城mén关闭前回京,所以也没人敢恣意妄行,都收着劲儿,等改日在京城再大办一场接风宴。

    简单用过酒饭,刚到了未时中,大队人马便簇拥着高拱离开了厅堂。护卫的锦衣卫也整装待发,牵着马站在马车三面,恭候高阁老的大驾。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酒jing上头,高拱竟然从身边一个shi卫手中执过马缰,对他道:“你去坐车。”便在对方的错愕中,返身上马,使劲一夹马腹,箭步窜了出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了这京南第一驿。

    “快追呀!”于是众人连忙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兵荒马luàn的撵了出去。

    高拱的骑术真不赖,一马当先冲出了好远,享受着在这华北平原上驰骋的快感,脚下颠簸的土路,不知不觉已经换成了平整的官道,连胯下骏马也感到一阵畅快,打个响鼻,撒欢似的狂奔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shè虎,看孙郎。

    酒酣xiong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shè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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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人苦苦的追随着,身前人无不骇然避让,高拱就这样一人一骑、不管不顾,酣畅淋漓的直奔到了巍峨的北京城下。

    守mén的兵丁老远就看到有人纵马狂奔过来,再往远处一看,后面烟尘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追击一般。由不得他们联想道:‘难道鞑子又来了?怎么会毫无预警呢?!’但是谁也不敢大意,一面敲响了警钟,一面缓缓关闭城mén,吓得那些百姓拼命往里挤,倒让城mén一时无法关闭。

    看着眼前自己造成的hunluàn,高拱无比尴尬……他这才想起,城mén三里之内,除十万火急的信使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纵马。待要上前解释,却见城上箭垛后的神臂弩已经张开,估计自己胆敢上前,必然会被shè成血葫芦。

    这时候后面人也跟上来,待到尘埃落地,城上的守军才看清,好家伙,这是怎样一队彪悍的人马啊……有身穿飞鱼服、腰挎绣chun刀的锦衣卫,有身穿绯袍的高官,有穿着蓝袍的年轻官员,这些人都簇拥着那个当先到来的老头儿,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但这至少使他们放下了戒备,便见锦衣卫的头领纵马上前,指着城墙笑骂道:“刘大马bāng,一惊一乍的干啥!还不快快开mén?”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大哥。”他的眼睛倒也尖,一下就把城上的守mén校尉点中了。这厮见情况不对,原本想偷偷溜号的,此刻讪讪笑着lu出头来,笑道:“兄弟也是职责在身,见谅见谅啊。”

    “少啰嗦,快开城mén。”那头领是个老练的,也不多嘴暴lu高拱的身份。

    “唉,唉……”刘大马bāng是见过这姓周的带队出城的,知道他是去接皇上的老师回京。一面赶紧命人开mén,一面不可思议的拨làng脑袋,心说,这皇帝的老师怎么整的跟‘霹雳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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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xiǎoxiǎo的chā曲,令高拱感到有些难堪,所以再没了起先那种‘chun风得意马蹄疾’的飘飘然,而是板着脸策马进城。但这并不妨碍那些被警钟惊起的官员,在得知是高胡子终于回来后,表情奇怪的发牢sāo:‘nǎinǎi的,至于拉警报吗?还嫌自己不够吓人啊?’

    不过这些声音,是传不到高拱耳中的,因为他刚到京城,就被太监接进宫去。欣闻老师抵京,隆庆要亲自为他洗尘。君臣师徒阔别年余,真可谓日思夜想,**噬骨,此刻再见,执手相望泪眼,席间更是频频举杯,诉说老师离去后自己是如何如何难过,国事如何如何艰难,然后又会很欣慰道:‘不过您老一回来,朕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高拱口称不敢,脸上却难掩得意之sè,倒让被皇帝叫来作陪的几位大学士,颇有些吃味。

    不过高拱不以为意,隆庆也无法察觉。于是酒宴在欢庆却又有些怪异的气氛中进行,直到有人终于憋不住,接着敬酒道:“中玄兄此次复出,当真是可喜可贺,为兄祝你大展宏图了!”整个内阁,甚至整个大明,敢用这种语气和高拱说话的,除了赵贞吉之外,别无分号。

    高拱已经多年未曾,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顿了片刻才想起,原来‘中玄’是自己的字。又听他自称‘为兄”当时脸sè就不好看了,淡淡道:“高某在内阁不过忝陪末座,要说大展宏图,也该是赵兄,还轮不到本人。”

    就连皇帝也听出这两人之间的火yào味,便笑着和稀泥道:“俗话说,jing诚团结、其利断金,二位日后可要好好亲近啊。”

    碍着皇帝的面子,两人都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但酒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渐渐的皇帝也感到意兴索然,说累了,于是散了。

    离开乾清宫,陈以勤和赵贞吉走在后头,xiǎo声道:“你急个撒子嘛,去惹高胡子做撒?”作为赵贞吉的同乡,高拱的同年,对于这两位一见面就别苗头,陈以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怕个撒子,”赵贞吉冷笑道:“我是徐阁老地人,又挡在他前面,瓜娃子早晚要搅事,卖他个面皮作撒?”

    陈以勤闻言深感无力,拍拍额头,用官话道:“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呢?”

    “你放心。”看看自己的同乡兼好友,赵贞吉终于松了话头道:“他不犯我,我不犯他。”言外之意,他若犯我,我必犯他。

    见他如此表态,陈以勤也只有把劝说的话憋回去,但对这两头公牛能否和平共处,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唉,想要和和气气的一起做事,怎么就这么难?’当天晚上,陈以勤失眠了。

    失眠的还有张居正,虽然当年高拱走得时候,自己去送了;请他出山的建议,也是自己率先提出的。但自己毕竟是徐阶的亲传弟子。那份割不断、惹人眼的关系,曾经使他骄傲,给他带来光环,然而现在,却成了麻烦的源泉。

    对于高拱能否放自己一马,他一点底都没有……虽然高拱现在内阁只能敬陪末座,但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属于高拱的时代,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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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快亮时,张居正终于有了定计。这日恰逢休沐,他便命人备上礼物,以老朋友的身份、兴高采烈的去高拱那里道贺。

    对于他的到来,高拱的反馈还算积极,没有在前厅见他,而是让人把他带到了书房……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

    两人因为昨日已经寒暄过了,在简单几句垫场词之后,一时竟找不到话题,只能默不作声的喝茶……张居正是有自己的尊严的,虽然是上mén来示好,但想让他像徐养正、刘体乾那样摇尾乞怜,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他也不急着开口,因为高拱一定会先开口,而其对自己的态度,必然蕴含在头几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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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了两天,进入状态有些慢,但一定要坚持啊,我继续写啦,除非直接困倒在沙发上。于是谁也不要等。[(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三章宦场如市(下)

    高府书房。

    短暂的沉默后,果然是高拱先开了口,只听他悠悠道:“听说,当年徐阶向阁臣们询问我高拱的罪行,别人都附和了,唯独太岳你说道:‘我实在不能luàn说话。今天我多说一句话,也许明天就被拿去当作中伤别人的材料。’可有此事?”

    张居正心下一松,点了点头。

    “你不怕得罪自己的老师?”高拱bi视着他。

    “我更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张居正淡淡道,一脸的大义凛然,其实他自己都想吐……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没办法,谁让老高就好这口呢?

    高拱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听了张居正的话,嘴角挂起一丝浅笑,一脸玩味的望着他道:“那要是我报复徐阶呢?”

    ”良心会告诉我该怎么做。“张居正一脸淡然,显得特高尚。

    “哈哈哈……”对于他这个答案,高拱竟不怒反喜,要是张居正为了保住地位,而不顾自己的老师的话,高拱是绝不会再跟这种人jiāo往,也不会跟他共事。

    反倒是这两个‘良心’之说,大合高拱的胃口,也许是受够了那些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墙头草,他对那种能不昧良知、坚持公道的人,十分的有好感。更何况,还是他素来欣赏xiǎo张。

    于是书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好起来,高拱捋着luàn蓬蓬的胡须,笑着对张居正道:“我知道,这次我重出江湖,朝廷众人无不以为,我必然对徐阁老施以报复,担忧政局将有巨大反复。”

    张居正虽然没吭声也没点头,但用眼里的担忧之sè回答了高拱。

    “你且放心……”高拱一脸大气道:“华亭公过去对我有恩,后来虽然有些误会,继而在xiǎo人的挑唆下,发生了一些矛盾,但那都是公事,没有si怨……大丈夫举事要光明磊落,如果不能摆脱恩怨二字,岂足道哉。”顿一顿,又道:“况且徐阁老已经退了,我高中玄再无耻,也不可能去打扰一个没有威胁的老人吧?”

    张居正默默的听着,心中却飞快的盘算着,他知道,高拱这是在借机表白心迹,以打消自己及京城百官的担忧。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出更多的东西……首先,高拱保证不动徐阶,却把这笔账记在了那些当初中伤他的‘xiǎo人’身上。其次,也暗暗威胁,如果徐阶轻举妄动的话,他不会介意让一个无权无势的老人,有一个凄惨的晚年。

    ‘连安抚人心都这么霸气,果然是高胡子的风格。’想到这,张居正嘴角不禁挂起一丝微笑。

    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高拱沉声问道:“笑什么?”

    “xiǎo弟这是高兴。”张居正的风度沁人心脾,竟让人从七月的燥热中解脱出来。

    “高兴什么?”高拱总是不给人留面子:“高兴你不用两难了?”

    “这只是其一。”张居正淡淡笑笑,然后正sè道:“但最主要的,我是为大明终于有一位xiong怀宽广、远见卓识的宰相掌舵,而深感振奋。”

    这马屁拍的,令高拱浑身máo孔舒张,就像吃了人参果似的。但转念一想,却又心情灰恶道:“内阁里吊尾巴的一个,算个球宰相?”

    “兄长千万别这么说,”张居正正sè道:“xiǎo弟是一定会让贤的。”

    高拱也没打算居他之下,所以也没有表示感谢的意思,只是苦笑道:“我前面那两位不让,你让也没用。”内阁又恢复了七位大学士的编制,如今的排序是——李chun芳、沈默、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高仪、高拱……挟千钧之势而来的高胡子,只能排在末尾,能接受的了就怪了。

    高拱说着自己先寻思开了:“高南宇倒还好说,他是我的同年,素来服我……”顿一下道:“那个赵大洲就……”想到今日在宴会上,当着皇帝的面,赵贞吉就敢对自己出言不逊,高拱不禁呼吸粗重起来。

    张居正深知这种心情,虽然他已经定计,要紧抱高拱的大tui了;虽然赵贞吉整日对他出言无状,毫不留情,但那毕竟是徐阶留下来的守望者,代表着徐党在朝堂的利益,他真能说抛开就抛开吗?

    有这样想法的,只能说咱是天真善良的老百姓,而所谓的‘政治家”跟咱们完全不是一种生物。张居正几乎没有犹豫,便站好队道:“说起这个赵孟静,xiǎo弟就一肚子气,亏他还是大儒呢,整日里出口成脏,颐指气使,数次折辱于我。”说着他一脸苦笑的看向高拱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中玄兄盼回来了。这下xiǎo弟总算有了倚仗,兄长你要再晚回来一两个月,咱们兄弟恐怕就见不到了啊!”

    高拱闻言饶有兴趣道:“哦,以你左右逢源的本事,也入不了赵孟静的法眼?”赵贞吉字孟静号大洲。

    “何止是入不了眼,简直是恨不得把我当xiǎo厮使唤。”张居正一脸郁闷道:“这位大洲兄,在内阁都是横着走的,实在是气势汹汹了点。”

    “你说他是属螃蟹的不就得了?”高拱调笑一句,便问赵贞吉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张居正也不隐瞒,便将一定会把赵贞吉如何如何不像话、如何如何目中无人添油加醋地数落一番的。

    高拱对张居正的话半信半疑,因为以他高胡子的横劲儿,也不可能如此折辱一名大学士……难道世上真有比自己还牛的大侠?一时拿不定,也没有更多表态,只是劝慰了他一番,便把话题转到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那团火上,一脸坦诚道:“其实我高拱去年黯然下野,本来无颜再回京城。但现在我回来了,却不是为了出口恶气,更不是为了谋取si利……我高拱连儿子都没有,又有什么好争的呢?”说到这,他的脸上泛起一层熠熠的光道:“但我依然要争这个权!你那个《陈六事疏》我看了,写得很好,我深表赞同。国事如汤如沸,再玩什么君子政治的把戏,只能陷入党争的泥淖不可自拔。现在就需要省议论、振纲纪,让那些一味空谈者闭嘴!让那些尸位素餐者出具,只有这样才能有希望!”

    自从提出《陈六事疏》之后,张居正并没有等来热烈的反响。除了赵贞吉会冷嘲热讽一番外,其余人等都表现的很冷淡……但张居正并没有气馁,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建议终究会被赏识。

    而如今,那个人回来了。

    其实早在嘉靖四十五年,高拱便上了一道《挽颓习以崇圣治疏》,全面分析了国政朝事的积弊所在,力言非dàng涤陋垢,则难以抢救沉疴,但又强调,事态仍有可为,端在施行整顿改革。认为不论在吏治、边防、军备、财政更各方面存在的弊端,都是由于所谓的‘积习之不善’所致。无非是二百年来淤积下来的,诸如脱离实际的过时规章制度;陈陈相因,习惯成自然的陋规恶俗。他痛切的指出,此正是‘天下之大患’所在。

    他将这些‘积习之不善”总结为‘八弊’。分别是官场中的‘执法不公’、‘贪贿、不恤名节’、‘不敢任事’、‘嫉妒’、‘无效率’、‘党比掣肘’、‘因循塞责’、‘浮言议论”正是这八种积习,导致朝廷士风不正、公论不明。而官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以之为圣法恒谈,父昭其子、兄勉其弟,唯恐不能化而入也。其染无迹、其变无穷,遂使天下之病重矣。”

    并在在那道奏疏中明确指出,种种痼疾植根深厚,只靠公文申饬、刑罚禁止,实不能彻底各处。非得寻根探源,施用大手术以割治之,决不足奏效。他坚定的认为,只有摆脱传统的羁绊、铲除诸种不善的积习,才可以推行认真的改革。

    正如他在给还是裕王的隆庆上课时,所讲过的一句话‘事以位易,则易事以当位;发以时迁,则更法以趋时’!

    其实这些弊端,睿智如徐阁老也一样心知肚明,然而高拱胜过徐阶的地方,就在于他不仅知道问题所在,还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在那次早朝上,高拱慷慨ji昂对隆庆道:

    ‘夫舞文无赦,所以一法守也!贪婪无赦,所以清污俗也!于是崇忠厚则刻薄者消!奖公直者则争妒者息!核课程则推诿者黜!公用舍则党比者除!审功罪则苟且者无所容!核事实则浮言无所受!照此八法施行,有能自立而脱去旧习者,必赏必进其仍旧习者,必罚必退使人回心向道而不敢有梗化者jiān乎其间,而八弊庶乎其可除矣!’

    这其实就是高拱xiong中的施政纲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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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张居正也上了一份《陈六事疏》,呼吁隆庆励jing图治、运用皇权以大振乾纲,下决心清除积弊陋风;着手进行必要的整顿和改革。疏中力言道:‘近来风俗人情,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间,有积重难返之几,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志。审几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可见他将所谓‘改易’、‘更化’作为指导全局的急务,实在表明,时局败坏至此,势必须改弦复转,否则将无从摆脱窘困已极的危局。

    他在疏中所陈六事,乃是针对时下朝野盛行的空论浮言,‘徒知哗众取宠、不切实际的言论”提出了‘省议论’;针对时下的纪纲不肃、法度不行,提出了‘振纪纲’;针对隆庆登极之后未能亲裁政事,以至于权威沦丧,使群臣对谕旨采取敷衍应付的态度,因而提出‘重诏令’;针对时下赏罚用舍予夺不公,提出了‘核名实’;针对时下国库藏空虚,水旱灾伤频仍,正当民穷财尽之时,要求节财耗、尚俭朴,因而提出了‘固邦本’;针对边防积弊深重,鞑虏来去自如,提出了‘饬武备’。这六个方面综合起来,就是要求集中权力、统一认识、施行各方面的整顿,以富国、裕民、强兵。

    这也可以看成是张居正的施政纲领。

    显而易见,两人的基本jing神是高度一致的,都是立足于除旧布新,将国家的前途寄托于改革上。虽然他们的上疏时间不同,基于客观背景不同,因而在理论的角度当然略有不同,但却明显的前呼后应,有志一同!

    这才是高拱对张居正格外宽容的真正原因……对于高阁老来说,阻碍他改革的,都是必须打倒的生死仇敌;而能帮助他改革的,则是战友、同志!

    所以哪怕这人是徐阶的学生,高拱也不会掩盖自己对他的欣赏。

    两人就改革谈了很多很多,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憋坏了的高拱说,张居正埋头记录,只是偶然chā几句,便均能切中要害,让人难以不产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快感。

    当本日讨论结束,张居正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道:“中玄兄再润sè润sè,就可以上奏皇上了……”说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道:“一旦皇上批准了,大明朝的新纪元,就将由您来书写!”

    高拱一直笑呵呵的听他说着,但听到最后,却摇摇食指道:“错,是两个人来书写。”

    张居正一阵ji动,看来高阁老把自己摆在和他一样高的位置上,果然没有白救他啊,连忙谦逊道:“xiǎo弟怎敢与中玄兄并列,我还是鞍前马后、持鞭坠蹬为您冲锋陷阵吧……”

    说完便一阵尴尬,因为他发现,高拱正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哪里不妥吗?”张居正有些心虚的momo脸颊道。

    “你对自己的定位ting准的……”高拱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尽量不刺ji到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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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吧,俩更了……

    有件xiǎo臭屁的事情,要跟大家显摆一下,就是我接到邀请,去北京参加一个访谈,结果被咱给婉拒了。俺主编问,为啥?俺说,要给大家更新……我靠,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莫非老天爷也被我感动了,所以才让我的思路突然顺畅起来?嗯,诚实可靠xiǎo郎君再现江湖……月票何在?!

    另外有个xiǎobug,高拱字肃卿,号中玄,我上一章给nonghun了。唉,记忆力衰退啊……[(m)無彈窗閱讀]

    .第八三四章时不我待(中)

    高拱只在家里歇了两天,便在初十日来内阁报道。

    当时内阁中诸位大学士皆在,看到这个有着拉风的凌luàn胡须,瘆人的犀利目光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不由都变得表情jing彩起来。

    “来了……”“早啊……”阁臣们纷纷起身,以尽量不掉价的姿态,向他致以恰到好处的问候。

    最尴尬的是李chun芳,这位当初位列高拱之下,如今已是首辅的大学士,看着和众人点头致意的高胡子,也不知是站起来好,还是该继续坐着,最后只好以半站半坐,类似要起飞的尴尬姿势,向他表示欢迎。

    好在高拱没有让他难堪,先朝他拱手施礼。

    李chun芳这才如méng大赦,彻底站了起来,朝他抱拳还礼,满脸笑容道:“还以为中玄兄能多歇几天呢。”

    “时不我待啊……”高拱声音洪亮道:“一想到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就一刻也待不住。”

    “我辈楷模,我辈楷模。”众人皆笑道。

    简单的寒暄后,自然该就坐了,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高拱神sè如常的在末位坐定,看看面前空dàngdàng的桌案,他洒然一笑,便将自带的一摞文简搁下,开始专注阅读起来,丝毫不理会别人的注视。

    看了他一会儿,众人终是回过头去各干各的,但一个个心不在焉,担心他随时会暴起发飙……这也难怪,毕竟谁都认为,敬陪末座这种待遇,对受不得委屈的高拱来说,实在是太委屈了。

    忧心忡忡的等了半晌,见高拱依然面不改sè,李chun芳心下稍定,清清嗓子道:“开始吧。”每日例行的内阁会议便开始了。

    起先,因为虑着高拱的存在,赵贞吉还比较收着,但是随着会议展开,尤其是进行到财税改革的话题,他又收不住了,和张居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顶了起来,说不过了,就骂一句:“张子,这可是徐阁老在时定的策,你这个当学生的竟敢推翻?”

    张居正一时无语,正准备像以往那样忍了,却听到砰地一声。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却见是高拱一掌拍在桌上。见大家都看自己,高拱拍拍手,若无其事道:“打死只嗡嗡叫的蚊子,你们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真的假的?但也不能让他吓住了呀?于是继续,谈着谈着,又吵起来,这次是赵贞吉和高仪,为了开经筵的事情。

    高仪虽然是个好脾气,但是也受不了赵贞吉对自己指手划脚……心说你都离开礼部了,管那么宽干啥?但他说不过老赵,只能默默的听他大声的教训自己。

    赵贞吉正说的吐沫横飞,却又听到砰得一声,吓得他一哆嗦,循声一看,又是高拱一掌拍在桌案上。

    “怎么,又有蚊子?”赵贞吉黑着脸,问对面的高拱道。

    “是,好大的黑蚊子。”高拱拍拍手,冷笑道。

    “内阁里哪有那么多蚊子……”赵贞吉就是傻子,也知道这厮针对自己了。

    “没有吗?”高拱故作懵懂道:“那为何我总听到恼人的嗡嗡嗡呢。

    “你说什么?”赵贞吉两眼圆瞪,自从他在内阁横起来,还没有敢跟他找不痛快的呢。

    “非要把话说这么清楚?”高拱又冷笑道:“怕有些人面子上挂不住。”

    “你……”眼见两人之间火yào味越来越浓,众人赶紧把他俩劝住。好歹是第一天,高拱也不想生事,便哼一声,把头别过去。

    赵贞吉知道老高不是软柿子,也敢随便捏了,便也哼一声,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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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怪异的气氛中,会议草草结束。

    会后,自然要为高拱安排住处……因为频繁的人事变动,内阁的住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今天为止,是李chun芳和沈默各住一个单间,然后张居正和高仪,陈以勤和赵贞吉一屋。所以要么把众人打luàn再分,要么就直接和沈默一个屋。

    了解了情况后,未待安排,高拱对李chun芳道:“别折腾了,我跟江南一屋就是了。”昨晚决定后,才想起问一声道:“江南,你没意见吧?”

    “求之不得。”沈默笑容真诚的紧握着他的手道:“喜新郑公起用,素在同心,世事尚可为也!”高拱闻言笑容满面。

    因为高拱暌违已久,自然要先熟悉政务,所以这第一天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只是阅看奏章,旁听其余人开会,然后就是在赵贞吉发飙的时候,将其势头压住。一天下来,闹得一向所向披靡的老赵十分不爽。

    对于这一切,众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暗道:‘这下赵霸王可有对手了。’

    不知不觉到了申时,因为今日开会太多,有两摞奏本没有阅完,是以沈默让人跟家里说一声,今晚就不回去了……内阁诸公克己勤勉,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晚饭前,沈默让书吏将剩下的奏本搬回值房,待用完晚饭,他便回到东边第一间值房中,继续未完的工作……其实沈默一般是不加班的,更不会把工作带回值房,也不知今天是为何破例。

    批了打开一刻钟后,mén被推开了,沈默抬头一看,高拱果然回来了,便搁下笔道:“吃饭的时候没见着,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嗯,我是回家了,不过又回来了。”高拱一面在水盆中洗脸,一面道:“老婆子病了,不放心啊。”

    “那还回来干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沈默微笑道。

    “待不住啊,”高拱从脸盆架上扯一条máo巾擦脸。沈默很想说,那是我的máo巾,但忍住了没言语。便听高拱接着道:“今儿我冷眼旁观了一天,发现内阁的现状不容乐观啊。”

    “哦?”沈默合上奏本,将其在手边放好,等着高拱继续往下说。

    “推诿扯皮、效率太低,因循守旧、不合时宜。”高拱总结出十六个字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改变!”

    “是吧。”沈默微微点头,面容在灯光下有了几分神秘的sè彩,道:“你准备怎么干?”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高拱悠悠道:“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可以。”沈默淡淡道。

    “你认识邵大侠吗?”高拱紧紧盯着沈默道。

    “邵大侠?”沈默的目光先是一阵mi茫,但很快点点头道:“打过一次jiāo道……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时候,他送了一船银子来给我解了围。”话虽如此,但沈默面上并没有什么感ji之sè道:“这是个著名的掮客,他的背后有很多大家族的影子,让我欠了这个人情,到现在心里还忐忑不安。”

    听沈默说的十分坦白,高拱反而没了那份笃定,mihuo道:“这么说,他不是你的人了?”

    “不是。”沈默缓缓摇头道。

    “……”高拱陷入了沉默,他对邵大侠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来,当然是感ji了,知恩图报是他的本sè。二来,却又不乏警惕和戒备,这也不难理解……一个江湖人士,竟然能和宫中大珰联系上,左右内阁大学士的去留。荒谬的故事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不知会对自己将来,构成怎样的威胁。

    良久高拱才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么说,我不需要领你的情了?”

    “你不需要领任何人的情。”沈默点点头道:“因为你高新郑,是注定要在隆庆一朝执掌乾坤的那个。”

    他这话背后隐藏的信息,让高拱心里咯噔一声,暗叫道:‘他果然是幕后主使!’对于沈默不愿意承认,高拱也能理解,因为一来,自己上台是以徐阶下台为前提的,这么做,怎么都有些欺师灭祖的味道在里头;二来,指使江湖人士,与宫中太监合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沈默是不会承认的。

    虽然沈默不打算居功,但高拱还是承他这个情的,破天荒的站起来,朝沈默无声的一揖。

    沈默轻叹一声,绕到案前把他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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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那排黄梨木的囤背椅上坐定,相视微笑,都知道对方是平生仅见旗鼓相当、却又气味相投之人。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沈默请高拱出山就是为了治国的,若有什么si心,又何苦把这个劲敌搬出山呢?

    “你我可谓管鲍之jiāo。”这次沈默先开口了,笑道:“希望你这个管仲,不要让我老鲍失望啊。”

    见以大改革家管仲比喻自己,高拱脸上浮现浓重的知己之sè道:“今天子基命宥密,孰与成王贤?对我二人亲之信之,不在周、召之下。今国事危难,如蜩如螗,正需要你我兄弟二人齐心戮力、同舟共济,期于周、召夹辅之谊,以成前古未有之伟业!”

    沈默被他说得先是一愣,《书君奭序》曰:‘周公为师,召公为保,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悦”也就是说,没有容人的雅量,或有大权独揽的想法时,留着一个有政治抱负的人在左右,而自己又没有卓越的地位,可以笼罩一切,必然会引起政治上的不安。

    但看到高拱脸上只有赤诚之sè,知道自己是多心了,便也郑重点头道:“愿辅佐新郑公,成此不世伟业!”

    他可是次辅,说出‘辅佐’的话,让高拱这种当仁不让之人,也感到有些脸上发烫,呵呵笑道:“有志一同、齐头并进,互相辅助吧。”

    “鸟无头不飞,兽无头不行。”沈默却摇头道:“还是以新郑公为主,我为辅吧。”高拱能对任何人坦然受之,但对沈默不行,连连逊谢。却被沈默喝一声道:“我又不是为了成全你个人的名位,纯粹为国国家考虑。你为何推推拖拖,难道还有si心不成?”

    被沈默这样一说,高拱也不再谦虚,严肃的朝他一拱手道:“那就当仁不让了!”

    “正该如此!”沈默便起身下堂,向高拱深深一揖道:“惟愿公以国家朝廷为念,永不坠此志!”

    “江南……”高拱感动坏了。他想起当年两人还在国子监时,以天下之志共勉,十年后的今天,终于到了实现理想的时刻了。

    沈默也ji动的热泪盈眶,两人紧紧握手,算是缔结了联盟,这才回到各自座位上,商量起接下来的动作。

    “如今是百孔千疮、千头万绪,”高拱问道:“不知江南以为,该从何处入手?”

    “先立权威,再清吏治!”沈默也不客气,沉声道:“把这两件事做好,才能谈具体的改革,否则……”说着苦笑道:“就像我搞的军事改革,张太岳的财税改革,举步维艰,事倍功半,令人沮丧。”

    “不错,我也是这般想法。”高拱沉声问道:“那又该如何去做呢?”

    “立权威,就必须先把前任的余威扫除,在这个过程中,树立自己的权威。”沈默望着前方,目光仿佛透过墙壁,看向遥远的未来道:“清吏治的话,你是吏部尚书……”

    高拱缓缓点头,沉yin片刻道:“赵贞吉这个人,你怎么看?”

    “此公急公好义,xiong有经纬之才、心有报国之志,乃十分难得之人。”出乎意料的,沈默对赵贞吉的评价十分之高。

    这让高拱的笑容有些凝滞,声音变得沉重道:“这么说,我不能动他?”

    “必须要动。”沈默摇摇头,有些悲哀道:“张太岳说的对,至此危难之际,必须要省议论、重诏令,容不得那么多声音。”轻叹一声道:“让此老到地方上,任一方面大员,可以两全其美。”

    高拱点头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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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写着写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就到了天亮,也没能告知,扫瑞扫瑞。[(m)無彈窗閱讀]

    .

    第八三四章时不我待(下)

    沈默对赵贞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年的十里长亭。第二次致仕的赵老夫子,送给自己那本《孟子》的时候。

    然而此番入阁之后,赵老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很多人说他是看到前列皆后辈,心里不平衡所致。但沈默知道,此老并非如此肤浅,他故意表现出来的险躁,其实不过是一种手段。当日赵贞吉入阁的谢恩奏疏,沈默是拜读过的,此老信誓旦旦‘朝纲边务,一概废弛,准备拼此一身,整顿国事’之言,绝对不是假的。而他之所以要倚老卖老、颐指气使,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作为内阁里排名靠后,年纪却最大的阁臣,要想按部就班的等着上位,恐怕要到下辈子才有可能了。只有像爆仗一样一触即发,让人不敢惹,时时刻刻摆老资格,才有发言权,这几乎是此老想要在现在的位子上,想要表达自己的声音,做些建树,所能采取的唯一法mén了。

    然毋庸讳言,赵贞吉是有辅弼的才具的,热心报国也是真的,但他是六十以外的人了,在行动上的专横以外,是其治国思想上的保守和求稳。现在的内阁里,他和李chun芳、陈以勤等人奉行没有徐阶的徐阶路线,已经成为了改革变法的最大障碍。

    为了驱逐徐阶,沈默已经付出那么多了,现在他更不能欣赏赵贞吉的人品,去阻止高拱对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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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定计之后,第二天高拱便回吏部上任了。这天是隆庆二年七月十一日,被后世视为隆万大改革的……

    在此之前,徐阶、李chun芳这两位首辅的工作重点,仅放在纠正嘉靖朝的严重偏失上,他们对于社会上、朝政上存在的弊端,虽然也就事论事的做过一些缓解调处,但从来没有敢于在重大体制问题上,触动‘祖宗成法”一切都是‘恪遵旧章’而行,遇到矛盾绕着走,从不敢对全局xing问题,做出重大改革的试探。

    如果换成沈默当这个首辅,恐怕结果也不会差太多,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不认为这应该是自己出头的时候。好在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把舵手的位子,让给更合适的人——只有具有大勇气、大气魄、大智慧者,雷厉风行、威严果敢的行此大刀阔斧之事,方能开一革旧布新之局,放眼朝野,沈默认为高拱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会毫无保留支持他。

    而能否进行改革,改革能否奏效吗,成败的关键就在于用人。因此整顿人事就成了当务之急。这件事让高拱来做,真是最合适不过。他可谓第一流的吏部尚书,一到部,便立即召开全体司官会议,没有寒暄,没有废话,一上来就亮出了手中的宝剑。

    他首先严厉批评了二百年来实行的,徒具形势的人事考绩制度,认为三年一考,三考才论黜陟,而九年之间,官员有因死亡、丁忧、事故而去职的,亦有因仕途顺畅而一升再升的,既难久任,如何可以在原职九年而待三考?因此,所谓考绩云云,便成为只有升而无降,是‘考绩黜幽之典废’。更荒谬的是,每当考察之时,所发落的官员之数,前后不相上下,其数未足则必找补,其数已足即不复问。高拱犀利的质问一干吏部官员道:“天下间岂有六年之间,不肖者皆有定数?可知不过是有人为了苟且了事罢了!”令一干官员羞愧难当。

    但高拱从来不给渎职者面子,他进一步指出道:“即使那些被认定为不肖的官员,吏部也不过是苛求隐细、虚应故事;而真正大jiān大恶者,却不敢问而佯作不知,乃至颠倒黑白,反称高洁。这样的考察,不过是‘纵虎狼于当路,觅狐鼠以塞责,此人心所为不服也!”

    针对以上情况,他要求吏部自今以后,第一,必须因事用人、不能因人设职;强调唯才是举、因材酌用,不许庸碌贪婪者滥竽充数、浑噩官场;第二,强调言功罪以定迁黜,提倡以实心行实政,办实事;第三,不以科举出身名次作为用人的主要标准,而是根据业绩破格用人。

    为此,高拱反复严申人事纪律,诸如:凡已经领取任命而不到任之官,一律免职降用;对经查实有据的贪污官员,不许再朦胧复职;而对于虽被科道弹劾之员,仍必须核实证据后再做处置;对冗员一律裁革;对于伪冒官员者,严惩不贷;对吏部官员犯法,罪加三等;要求吏部司官,把一切官员之姓名籍贯,编造成册,同时在下边注明贤否,以便按图索骥,使人才一求便得,以免所用非人。当然,给出评价的官员,要为自己的评价负责,一旦所用非人,要遭到惩罚等等……

    会议还未结束,便已是哀声四起……吏部乃是六部之中最有权力,也是最有油水的部mén,许多吏部官员,都是仗着手中的人事权力,向其他官员市恩,甚至大捞好处。可要按照高拱这一套搞起来的话,那就要比都察院还得罪人了。一想起要和那个四处结怨的清水衙mén看齐,一众官员心说,那大家还hun不hun了?

    于是有一个郎中,装着胆子问道:“部堂,以前可没有这些规矩啊。”

    高拱睥睨他一眼,道:“你是新来的吧?”

    那郎中茫然道:“是,下官一直在省里,去年才调来部中。”

    “那就难怪了。”高拱伸出大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当年我还是shi郎的时候,便对你的前任说过一句话,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那郎中一副洗耳恭听状,便听高拱沉声道:“记住了,自我之后,便有了规矩!”

    说完不管那瞠目结舌的郎中,大步走出了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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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yu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高拱手中的武器,就是决定官吏任免升降的吏部。所以在对其他衙mén进行整顿前,他要先把本部的官员捋一遍。

    起先,听说他要对本部进行考察,官员们在担忧之余,也有几分侥幸。心说,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已,难道你高胡子能把我们全撤了,谁来给你干活?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高拱的魄力。他毕竟在吏部多年,对部务知根知底,甚至很多吏员的品xing,他也心中有数,是以仅仅用了一个月,便将吏部上下整理了一遍,将那些贪污、庸碌、怯懦、苟且之辈,统统扫地出mén,竟然占了本部全员的三分之一。

    而且对这些人的发落不是外调降职,而是一律就地撤职,有违法者移送法司。

    这下子这些官员不干了,大家本来就是hun口饭吃,你怎么砸人饭碗呢?于是他们联合起来,以集体告假的形势,要用空衙来对抗高拱,bi迫他撤销决定,或者让朝廷换个尚书……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搞不清形势,还妄图以法不责众来对抗高拱的权威。

    当时抱此念想的不在少数,到了他们约定空衙的那天,那些被罢黜的官员,一早便在衙ménmén口,阻拦想要进去的同事,对他们道:“我们已经被罢官,现在这样做是为了让你们幸免,若是这次屈从了高胡子,日后他要再发落你们,可不要后悔这次没站在我们这边。”让他们这么一说,其余的官员也不好强行进去,只能站在mén外,等等看再说。

    一直到了卯时中,衙mén里还是空无一人……

    因为是以武英殿大学士兼署部务,所以高拱都是上午在内阁坐班,下午才回部里坐堂。当事情发生时,他正在参加内阁的例行朝会。似乎是为了让他出丑,前来禀报的官员,也没有先与他si下打招呼的意思,而是当众向首辅报告。

    得知此事后,李chun芳的面sè有些古怪,看看高拱道:“要不中玄兄先去处理吧。”

    高拱黑着脸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看到他走出去,沈默想一想,也站起来道:“我陪高阁老走一趟。”

    “也好,”李chun芳道:“高阁老xing情急躁,沈阁老要多劝着些。”

    “知道了。”沈默点点头,便走出了厅堂,却已经看不见高拱的身影,不禁摇头苦笑道:“真是个霹雳火。”

    ~~~~~~~~~~~~~~~~~~~~~~~~~~~~

    当高拱出现在吏部大街时,只见围观的已是人山人海,一张脸不禁更黑了,命shi卫分开人群,来到衙mén前。

    看见部堂出现,两位shi郎并那些没有参与的郎中、员外郎、主事,都面sè凝重的行礼。

    高拱理都没理他们,走到了那些闹事的革员面前。人的名、树的影,看到mén神一般的河北伧父出现在眼前,那些革员的气势上陡然去了三分,只是sè厉内荏的跟他怒目而视,想好的那些质问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高拱冷冷的打量他们一眼,沉声道:“你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穿着我大明的官服?”

    他也是极品,一句话就把那些人的怒火给引爆了,纷纷怒喝道:“我们是大明的官员,为何不能穿大明的官服?”

    “本官怎么记着,你们都已经被革职削籍了呢?”高拱冷笑道。

    “我们是大明的官员,凭什么你说削就削?”

    “就凭我是吏部尚书,有权决定五品以下官员的去留!”高拱冷酷道:“你们中,可有穿红袍的吗?”

    “……”堵mén的官员愤恨道:“那是你滥用职权的luàn命,做不得准!”

    “滥用职权?”高拱哈哈大笑道:“你们哪个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冤枉的,我可以考虑收回成命!”

    “这……”众官员让他一句话堵得无语,半晌才传出个微弱的声音道:“出来当官,哪个身上干净,你怎么非抓住我们不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难道别人吃屎你也要吃屎?”高拱戟指着那说话的官员道:“不把你这种以枉法为常事的蠹虫清理出去,天理难容!”

    说着对部里的兵丁道:“你们也打算跟我对抗吗?”

    兵丁们现出了犹疑之sè,他们还真不知道,谁会赢得这场对抗的最终胜利,哪敢贸然得罪一方?那领头的百户xiǎo意道:“我们就是个守mén的,哪敢掺和大人们之间的事。”

    “你们就是这样守mén吗?”高拱须发皆张道:“任由他们把大mén堵得水泄不通?”

    “这……”那百户心一横,给高拱跪下磕头道:“若是别人来闹事,俺们自然早就拿下了,可这都是本部的大人们,咱们万万不敢造次啊!”

    “好、好……”高拱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权威还真是可笑啊,连守mén的兵丁都敢跟自己推诿。不由气极反笑道:“看来真是要造反啊……”

    这时就听到人群一阵嘈杂,便见兵马司的官兵鱼贯赶到,转眼就把人群分隔开来,然后让出一条通道,就见沈默在巡城御史周有道的陪同下,出现在他的身边。

    “你来得正好……”高拱气得浑身发抖道:“这些hun账东西,竟要造我的反了。”

    “那就换一些听话的兵。”沈默歪头看看周有道道:“周大人,你看怎么办吧?”

    周有道一脸严肃道:“全凭二位阁老吩咐。”

    “那好。”见沈默和周有道都看向自己,高拱道:“请问周大人,擅自封锁衙mén,阻碍正常办公,该当如何处置?”

    “回禀阁老。”周有道早就得了自己的顶头大上司的面授机宜,知道这次来,就是给高拱撑场子的,便沉声道:“按律,该当立即拿下,送法司审问,若有抗法者,杀无赦!”

    “那还不动手……”高拱目光冷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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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写,明早发,今晚不要等。另外,接下来的政治斗争不会详写,因为沈默不会直接参与。[(m)無彈窗閱讀]

    .

    第八三五章神挡杀神(下)

    九月菊huā开满城,满城尽带黄金甲。

    当秋风变得凛冽,除了这满眼的菊huā之外,北京城中再找不到其它的鲜huā与之争奇斗yàn了。

    当所有庞大势力,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或主动或被动的收敛起爪牙时,整个京城官场,就凸显出那一把拉风的凌luàn胡须来……

    高拱对吏部的清洗,毫不意外的引起了轩然**o,舆论将专横、跋扈、偏狭、独裁的恶名加诸其身。然而众人也只是si下里咬牙切齿,最多扎个草人诅咒他一番,可让谁当面指责他,或者上书弹劾他,放眼朝堂,还真是没人敢捋这个虎须。

    高拱本来已经憋足了劲儿,准备迎接一番大反扑了,谁知除了偶尔听到几句背后之言外,竟没有人敢明着跟自己放对。不由心说:‘呵呵,怕了是吧?’他可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就像他对沈默说的,非得以雷霆手段,杀得对手片甲不留,才能给改革创造条件。

    在把吏部上下洗刷一遍之后,高拱将空出来的职位,一半换上了自己的班底,一半换成了沈默提供给他的xiǎo年青。见谁也不敢冒着触怒高胡子风险给他们出头,剩下的那些心有不满者,也只能夹起尾巴来,xiǎo心翼翼的给他办差。

    稳定了大后方之后,高拱并没有急着,把他和沈默议定的奏章抛出来。而是向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那个身影发起挑战……他深知,就算自己和沈默的方案再好,在当下这个顽固保守的氛围中提出来,恐怕也不会掀起多大涟漪。因为徐阶虽然走了,但朝中仍有他的班底,绝大部分官员,仍然视徐阶的政策为圭臬。可以说,如今朝廷上搞得这一套,仍是没有徐阶的徐阶之政。

    徐阁老养望二十年,其恐怖影响力,足以让任何与他心意相悖的人,施展不开手脚。

    想要革旧布新,就必须先把那个带着腐朽气的老者的影子,彻底从京城赶出去!

    就在他苦苦寻找发飙的机会时,机会就送到了他眼前……

    这天下午,高拱像往常一样,从内阁回到吏部坐衙。今日当值的陆光祖,赶紧将上午处理过的公文,亲自抱给这位祖宗审阅……跟杨博大事不糊涂,xiǎo事你随便时的情形不同,如今这位掌铨阁老待人待己都十分的苛刻,无人任何事,都必须做到jing益求jing,不容有差。否则他才不会管你,是shi郎还是郎中,保准一顿泼天大骂,让你后悔怎么就走上仕途这条路。

    短短不到俩月时间,陆光祖已经被骂了三次,虽然这已经是高拱身边,挨骂最少的记录了。但对向来以老成持重著称的陆shi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夸耀的事情。

    所以在奉上那摞文简后,陆光祖虽然状若平静的在案前坐下,但整个心都揪着,唯恐这高胡子把脸一拉,化身huā洒给自己洗脸。

    高拱看得极认真,陆光祖也不敢出声打搅,签押房了安静极了。只是高部堂的每一蹙眉、一叹气,都会引得陆光祖一阵心肝发颤、浑身发máo,直祈祷着赶紧过去这两天一轮的火焰山。

    怕什么来什么,当高拱看到中间一份奏本时,一直还算正常的脸sèyin了下去,但忍着没有吭声,而是继续看下去。但当看到下面一份也是如此时,便把那两个奏本往他面前一扔,冷声道:“以后这样的非分之请,一概不准。”

    陆光祖赶紧拿过来一看封皮,就知道里面的内容了,原来是嘉靖朝官员唐枢、王俊民的子辈,向吏部上表请求荫恩的奏疏……唐枢在先朝以大狱得罪,王俊民则因议大礼得罪,都在《嘉靖遗诏》颁布后得到了平反,其后人按照前面的惯例,上书吏部申请荫官。像这样的乞恩奏疏,自《遗诏》颁布两年来便终日不绝。许多本不在恤录名单里的被免官员,也纷纷借着大赦之机,四下活动,企图再起。

    长期以来,对于此类荫恩恤录,因为有《遗诏》这面大旗所在,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徐阁老收拾人心的重要举措,没有人敢于在这上面找不痛快,所以除了大jiān大恶之辈外,大都依所请恤录了。

    只是陆光祖这种老吏部很清楚,除了最初的一批恤录名单,是经过严格筛选,朝野公认的忠贞义士之外,后面的两批是一批不如一批,沦为了当权者营si舞弊,为那些因为种种不法,而被朝廷罢黜的官员,大开的方便之mén……陆光祖真想问问那些榜上有名者,你们中有几人敢拍着xiong膛说,自己是因言获罪,是被冤枉被打压了的?绝大部分,还是罪有应得的。

    到后来,因为朝野间质疑声越来越响,便不再大张旗鼓的成批恤录。但这种行为从来没停过,只是改成了分别自行上书,然后低调恤录而已……甚至在高拱复出掌吏部以后,也不可避免的,终日被这些乞恩奏疏所扰,不胜其烦。

    在今天之前,每有申请,则必先详细考察其所请恤录是否合例,事关先朝口水仗的一律驳回;因为贪赃枉法的一律驳回;因为考察被黜的一律驳回……然而那些人仗着有《遗诏》这面大旗,竟不厌其烦的反复上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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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陆光祖有些错愕,高拱提高声调,又说一遍道:“以后这样的奏请一律驳回,不要再来烦我了!”

    陆光祖这才回过神来,咽口吐沫道:“这样的话,怕是有悖‘先帝遗诏’啊……”

    一想起那个‘起复因建言得罪诸臣,存着召用,殁着恤录’的所谓遗诏,高拱的脸sè便yin沉的可怕,狠狠骂一声道:“屁得遗诏,都是姓徐的假先帝之名,si收人心而已!”

    陆光祖这才想起,高拱和徐阶的矛盾起源,就是出自那份《嘉靖遗诏》。以局外人的角度来说,徐阁老当时做得确实不厚道,事关接下来数年国家大方向的问题,又怎能撇开其他的阁臣,而找来当时还是shi郎的张居正共拟呢?这不摆明了唯我独尊,不把其余人放在眼里吗?

    后来高拱果然以此事发难,但抵不过徐阶老谋深算,不仅没让他得逞,还反手泼了他一脸污水。但打那以后,两人的矛盾就彻底公开化。后面的事情尽人皆知……一番搏斗之后,徐阶成功的把高拱赶回家,然而还没喘口气,自个又被皇帝赶回家。最后高拱成功复辟,耀武扬威的坐在自己面前,对那份出自徐阶之手的《遗诏》不屑一顾。

    陆光祖也是久经风雨的,在政治上一点不含糊,从高拱的话语里,便听出此老有借机发作之意。加之沈默曾经嘱咐过他,要全力配合高拱行事,哪怕有损东南的行为,也要等做了之后再向他汇报。所以陆光祖哪能触他的霉头?便点点头道:“属下也是不胜其烦,也知道里面良莠hun杂,有不少浑水mo鱼之徒,只是他们打着《遗诏》的旗号,只要没有显著恶迹的,部里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不就是圣旨吗?”高拱见他没有帮那些人说情,面sè稍霁道:“我这就也请一道圣旨,杜此侥幸之mén!”

    于是说干就干,也不避讳陆光祖,便展开个空白手本,提起笔来写了道《正纲常定国是以仰裨圣政疏》,疏中说:

    ‘国朝以孝治天下,历代恪守君臣父子纲常。然而当先帝驾崩、今上登极之时,托孤之臣罔顾君臣之礼,一味徇si舞弊,假托先帝遗旨,将因为大礼、大狱而获罪的诸臣悉数起用,甚至拔擢至公卿,已去世的也皆有赠荫。实属荒谬之举。’

    因为‘大礼,乃先帝亲定,体现的是先帝至诚至孝,彰显的是君臣父子的恩义。而且献皇帝的尊号,已在《明伦大典》中正式颁布,昭示天下很久了。但现在因为‘大礼议’得罪的官员,全都获得褒奖赏赐,这将使宗庙里的献皇帝灵位何以得享?使先帝在天之灵如何安息?使皇上每年前去宗庙祭祀时如何面对先人?这难道不是否定献皇祀位的合法xing吗?而之后因建言而得罪的臣官,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罪有应得?’

    到这里语气愈发尖锐,直接控诉起来道:‘然而托孤大臣却不问有罪无罪、不分贤与不肖,只要遭先帝贬谪的,一律给予起复,只要被先帝处罚的,一律给予保赏。这难道不是在蔑视诽谤先帝吗?便是周武王反商政,也不过只给箕子、比干等几个人平反而已,从未听说但凡商朝弃用之人一律起用的。更何况今上与先帝并非两氏朝廷,而是亲生父子,却这样被胁迫着毁伤父子恩义、皇室尊严,令微臣心痛不已!’

    最后,高拱疾言厉sè道:‘微臣执掌吏部以来,将此类泛滥的恩荫一律停革,而现在又有唐枢、王俊民之事,如果不把道理讲清楚,恐怕此辈泛滥恩荫将愈演愈烈,不可收拾。如今之局势,当朝大臣将过失一律推给先帝,而向底下人大肆市恩卖好笼络人心,这种行为居然被世人默许为正常现象,毫不认为悖逆,难道是天理泯灭、人心麻木了吗?故而微臣坦陈于陛下,希望圣谕正告世人,从今以后但凡有滥市si恩而归怨于先帝的,都以大不敬论罪!”

    写完之后,高拱将奏疏递给陆光祖过目。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看的xiǎo陆同学脸sè煞白,心中苦笑不迭道:‘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您倒是解了恨,可让徐阁老的脸往哪搁呀?’便xiǎo意的劝说高拱,是否措辞再委婉一些?

    “他们怎么没想过对先帝委婉一些?”高拱大手一挥,便在陆光祖忧虑的目光中,把奏疏封好,让他送去通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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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胳膊扭不过大tui,陆光祖只好照做。然而他低估了高拱对皇帝的影响力,更低估了高拱的政治敏锐度……仅仅等了两天,便得知了皇帝照准高拱所请的消息!暗暗吃惊之余,也不由不感叹,这大明的天,果然是要变了!

    其实很多人都低估了高拱的政治智慧,简单直接的手段,是因为他审时度势,知道自己已经用不着打太极了,见谁不顺眼,直接板砖伺候就成,所以懒得去做作。其实这位当今帝师貌似粗豪的外表下,实际上却有一颗明察秋毫之心,他已经敏锐看出,虽然隆庆当初是支持《遗诏》的,但两年之后的今年,帝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道理不难理解,两年前的隆庆,刚刚继承皇位,还没有完成,从一个担惊受怕、受尽委屈的皇子,到唯我独尊的皇帝的心理转变。当时他满心所想的,就是报复自己的父皇,补偿曾经的苦难。所以才会同意那份把先帝从头到尾、彻底否定的《嘉靖遗诏》面世。

    然而两年过去了,隆庆已经彻底完成了心理转变,虽然仍然荒yin怠政,但谁都不能否认,他已经可以站在一个皇帝的立场上,成熟的看问题了。那么彻底否定自己的父皇,就成了给皇家抹黑,让外人笑话他们父子了。无论如何,皇家的颜面最重要,所以隆庆必然会后悔,当初为何会头脑一热,答应和徐阶一起埋汰老爹呢?继而连当初撺掇自己的徐阶,也会一起恨上了……我年纪轻轻不懂事,你身为托孤阁老也不懂事?就这么you拐着我行此不孝之事,到底是何居心?

    高拱正是牢牢抓住徐阶对先帝的不敬这点,打着为先帝鸣不平,为当今避免不孝之名的旗号,绝对胜算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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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三六章最后的luàn斗(上)

    高拱在《正纲常定国是以仰裨圣政疏》中,对于先帝的种种溢美之词,rou麻之极,未必出自他那颗粗犷的本心。不过此疏对于抑制恩荫冒滥、挽回帝王尊严来说,确有奇效。然而,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举,又能瞒得过谁?

    当这份奏疏被送到内阁时,得知了其内容的众阁臣面sè都有些怪异……阁员中,李chun芳、沈默、张居正、赵贞吉,这超过一半之数,都算是徐阶的学生。现在高拱公然否定徐阁老最得意的《嘉靖遗诏》,这跟彻底否定徐阶,又有何区别呢?

    甭管si下里和徐阶势成水火还是你死我活,但无论如何,在这公开场合上,他们是决计不会跟高拱站在一起的,甚至不得不说几句维护徐阶的话,以免被人耻笑……但是,谁敢跟高胡子放对?还想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李chun芳的目光从那道奏疏上移开,看看自己下首空着的位子,不禁暗骂道:‘沈拙言这个滑头,显然是早知道了风声,竟然借出城巡视京营之名,缺席了今日的早会,却要我等避之不及……’面对着棘手的难题,身为首辅竟然羡慕起溜号的次辅,传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

    张居正那边也是暗暗埋怨,你老高就算要立威风,也得先跟我通个气吧?这下nong得我措手不及,可如何是好?

    至于陈以勤和高仪,见当学生都不替老师说话,当然更会心安理得的装哑巴,就看这出戏怎么往下演。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投向了那位唯一能与高胡子抗衡的那位身上……

    只见赵贞吉黑着脸、眯着眼,显然在强压着怒气,果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那么没有意见的话,”高拱却对公牛状的赵贞吉视而不见,朝着今日执笔的陈以勤道:“老陈你就票拟吧,我说你写……”

    “拟个屁!”高拱话没说完,感到被无视了的赵贞吉,终于愤然拍案而起,大声叱责道:“这么干,和宋代的jiān党碑有什么区别?!”所谓‘jiān党碑”又称为‘元祐jiān党碑”是北宋徽宗命jiān相蔡京,将反对王安石变法的司马光、文彦博、苏轼、黄庭坚等三百零九人刻在碑上,颁行天下,从此再也无人敢出来指斥朝政。赵贞吉用jiān党碑作比,自然就是把高拱比作蔡京了。

    言毕,赵贞吉意yu拂袖而去。

    见赵贞吉如此刚烈,一言不合,竟要chou身而去,高拱只好走出自己的位子,上前伸手把赵贞吉留住道:“何必如此呢,万事好商量……”看来横的怕愣的,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赵贞吉也觉着,自己要是拂袖而去了,岂不正中了高拱的jiān计,于是哼一声,转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在那里不看他一眼。

    高拱也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干笑一声道:“这份奏本皇上已经照准了,内阁若不票拟的话,岂不是要bi着皇上出中旨?”说着看看众人道:“闹大了的话,对我们内阁的威信不利啊。”

    他这话切中了众人的要害,如果让皇帝出中旨,按理吏科可以封还,但不到万不得已,做臣子的是不会去挑战君主的权威的,尤其是这种皇帝还占了理的事儿……难道你能让做儿子的一直往死去的父亲身上捅刀子?所以隆庆一旦想通了此事,那《嘉靖遗诏》也就离着湮灭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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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卑鄙……”赵贞吉仿佛被踩着尾巴的猫,蹦起来道:“存心就是在报复徐阁老!”

    “如果这道疏通不过,我还会再上一本。”高拱冷冷道:“到那时,有些话就不会像这本说得那么含蓄了。”说着拍案怒视着张居正道:“当年大礼议,你是在场的大臣,应该再清楚不过,此案不过是杨氏父子及其代表的文官集团,抬出孝宗皇帝作幌子,力压初继大统、立足未稳的先帝,想要控制朝局所为;先帝不甘示弱,才聚集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杨氏父子强争!此案根本只是权力角逐,哪里涉及什么对错善恶?!”顿一顿,直白无情道:“而涉及此事的官员,大抵也只是效命于各自立场的爪牙口舌而已”都谈不上是非根本,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口水仗罢了!又有何公理所言?”说着冷笑一声道:“不知我把这些禀明皇上后,他会作何感想?”

    “你想将君臣推向对立面?!”赵贞吉有警又怒道。

    “我只是想告诉皇上真相罢了……”高拱淡淡道:“其实我也不是多事之人,所以才会叫停所谓的恤录前臣。否则岂不说明大礼仪是错的?那颁布已久的《明伦大典》,是不是也该作废,献皇帝的神位,是不是也该移出太庙呢?让皇上如何再到太庙祭祀祖先?这大明朝皇帝还有权威吗?!”

    一连串让人无从置辩的发问,彻底控制住了局势,就连赵贞吉也不得不承认,徐阁老当初那样做,确实会给人留下口实,自己想帮着说话都无从说起。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恤录可以停下,但《遗诏》不能否定。”顿一顿,他瞪着高拱道:“不管你怎么说,那东西的名字叫《嘉靖遗诏》,它以先帝的名义颁布,在世人眼中便就是先帝的遗命,你口口声声说要使皇帝避免不孝,那就更没有道理去反对《遗诏》了!”

    那一刻,高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他无法转头就否定自己的说辞,只得艰难的点头道:“好吧……”

    最终,在双方妥协之后,停止恤录的命令,只是以上谕的形式,仅在吏部官员内部通行晓谕,没有变成圣旨,见诸公众舆情。

    但是纸里包不住火,何况纸也没有包火的意思。很快,高拱此举便为朝野上下所知,其结果也就也想而知……只要知道徐阶靠着践行《遗诏》收拢了多少人心,令多少官员感恩戴德,就会知道高拱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霎时间朝野上下一片谴责之声,尤其是那些靠着《遗诏》起复的官员,以及得到优待的‘忠良后人”更是把高拱当成是彻头彻尾的jiān邪xiǎo人。就连文坛盟主王世贞也ji烈的批评道:‘徐阁老是出于体恤忠臣的目的,才托先帝的名义对得罪诸臣给予赠荫,从而一扫污浊,使海内空气为之清新,最为收拾人心机括。而高阁老却强词夺理地想要中伤徐公,一并伤害剥夺那些忠臣善类的权益,用心何其狠毒!’虽然因为他爹王忬也是靠着《遗诏》平反,所以王盟主说话的立场鲜明了点。然而作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文人,他的话不啻于点燃了群众的怒火,一时间群情汹汹,每天都有一大帮人堵在高拱上下班的路上,用臭ji蛋、猪niào泡招呼他的轿子。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锦衣卫不得不加派人手,每当高拱出行时,都先清街封路,以免有人恨极了,扔过来的是掌心雷、火油罐之类的玩意儿。

    对于高拱的处境,沈默深表担忧,曾经提出要替他斡旋一下,消除对立的情绪……之所以用‘斡旋’两个字,是因为那些人大都是徐阶的死忠,本身对沈默就有成见,所以不可能买他的账,只能采取迂回的方式。

    然而高拱对沈默道:“不用,你接着看戏就成了。”说这话时,沈默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战意,不由暗骂一声:‘高疯子,还没玩够啊!’

    高拱确实还没玩够,准确的说,他才刚刚玩上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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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仅仅数日之后,高拱便又找到了机会……

    秋天是落叶满地的肃杀季节,也是一年一度处决犯人的日子。按例,刑部会将本年待处决的死囚名单送到内阁,票拟之后,由皇帝勾决……以示生杀予夺,均处于上。但内阁大佬们关心的国家大事、财政收支,而不是那两京一十三省的上千名待决死囚,密密麻麻的几页名单,谁也不可能了解,上面哪个该死,哪个不该死。所以之能是走个过场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件,在内阁大佬们看来,绝对算是‘xiǎo事’的事情,又被高拱抓住几乎了。他将那份待决名单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于找出几个名字道:“这几个人,杀不得。”

    内阁大臣们闻言抬起头,望着唯恐天下不luàn的高阁老,便听他沉声道:“王金、陶世恩、陶仿、申世文……这几个杀不得!”

    “王金,陶世恩……”赵贞吉毕竟是去年才回京,对之前的事情不太清楚,不由沉yin道:“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但其他人却都变了脸sè,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几个人是最后陪在皇帝身边的方士。早在改元之前,法司便遵《遗诏》之命,已将王金等方士下狱论死,罪名是‘妄进yào物’以致害死先皇,按《大明律》中的子杀父条款判罪。大抵因为兹事体大,所以迟迟未予执行死刑,仅将这些罪人们的家属予以流放……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方士能活到今年,全要感谢那位分管刑名的大学士,受人所托留他们到今天罢了。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知道了来龙去脉,赵贞吉怒视着高拱道:“不生事难道会死人吗?”这么些天下来,他已经看出来了,姓沈的xiǎo子不会帮自己,其余人最多也就保持中立,就看自己和高拱,谁能硬过谁,谁能把谁踢出局了。

    高拱却丝毫不理会,已经七窍生烟的赵老夫子,而是自顾自的对李chun芳道:“首辅,这几个方士自然死不足惜,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以这个罪名杀了他们,岂不坐实了先帝是服食丹yào而亡的传言?那岂不是说,先帝不得善终?!”

    李chun芳哪敢接他这话,赶紧把烫手的山芋抛给沈默道:“沈阁老觉着呢?”

    “高阁老说得有道理,”沈默点点头道:“事关先帝身后之名,我认为应该慎重从事。”

    “当初都是法司审过的,有什么不慎重呢?”赵贞吉对沈默和高拱一个鼻孔出气十分的不爽。

    “当时的卷宗我看过。”这时,张居正缓缓开口道:“确实审得草率了些,我也建议三法司重审,必须要水落石出,不能让先帝méng冤。”他已经看明白了,高拱和沈默结成了同盟,加上他们背后的皇帝,这个朝堂上已经没有能阻挡他们的了。上次恤录事件,自己就没站在高拱那边,要是这次还不吭不哈,倒是两头都不得罪,可就被沈高二人组彻底边缘化了……这对于已经酝酿很久,要在大明推开财政改革的张居正来说,并不是什么艰难的选择。

    见这么多人表态了,自从入阁后,一直很低调的高仪也轻声道:“查查吧,这种事情,越透明、越彻底就越没人能作怪。贸贸然把人杀了,是对朝廷,对历史的不负责。”

    “那就查……”见内阁意见一边道,赵贞吉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了,但他用喷火的目光望着高拱,仿佛要把他烧出俩窟窿一般!

    赵贞吉为何如此愤怒,因为《嘉靖遗诏》一共就说了三件事,一个是起复建言得罪诸臣,一个是停止营造宫观,罢各地采买,另一个就是将方士论罪,明刑正典!

    可以说,这三件事,就是徐阶在隆庆朝的所有政绩。现在,恤录前朝大臣已经被叫停了,如果再把对方士判决推翻,那除了明显是劳民伤财的建设采买,不可能再执行之外,徐阁老的一切政绩,就全被高拱推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赵贞吉发现自己不能再退了,不然非但对不起徐阶的嘱托,更会把自己推向峭壁的边缘,必须要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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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虽然不掺和,也不是打酱油的哈,很快就会转成他的戏。[(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