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部队过后,是战车方队。隆隆战鼓声中,骈马拉着包铁皮的偏厢车。每辆车上载着两门佛朗机炮,车两侧有手持鸟锐的骑兵和步兵护卫,轰轰隆隆而来,先是一百辆轻战车、再是一百两偏厢车、再是一百辆重战车,又有一百两辐重车。
待这些气势惊人的战车部队过后,最具压迫感和威慑力的炮兵部队到了,有一匹马得的虎尊炮二百门:两匹马拉的大将军炮一百门,以及四匹马拉的神威大炮五十门。望着那炮口能塞进个娃娃的神威大炮。观者无不暗暗猜测,这一炮开出去,能不能把个山尖削掉了?
看到观礼台上的各色人等陷入了沉寂”自阅兵开始就一直紧绷着脸的沈默。面部表情终于松动下来。
坐在他边上的张居正看了。低声挪揄道:“达到目的了?”
“还不够。”沈默淡淡道:“好戏在后头呢。”
“拙言兄所图不小啊”,张居正的目光,缓缓从对面的观礼台上掠过。那里除了京城的公卿文武之外,还有来自朝鲜、吕宋、安南、琉球、真腊暹罗、苏门答腊、苏禄、婆罗多的使节,甚至佛朗机、荷兰也有代表前来。
除了这些异邦外番之外,又有云贵、两广、湖广、四川的土司头人一百余名。还有来自西藏的乌思藏、朵甘诸法王、活佛,以及青海诸番的头领。喇嘛高僧,远远看上去,各着奇装异服,五huā八门、huā里胡哨大有万邦来朝的泱泱气象!
“没办法……”沈默缓缓道:“不把他们都震慑住,怎么能放心对蒙用兵?”
“这一震的代价可不小”,张居正表情有些僵硬道:“如果按照你的计划走下来,要将近耗资百万两了,如果传出去,肯定又有人说你劳民伤财了。”
“没办法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嘛。”沈默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你就当huā的是晋商的钱,可能就不那么心疼了。”
“不必”,张居正微微昂头道:“该huā的钱,我绝对不含糊”只要真能达到战略目的,就是把今后五年的关税全给你,又如何!”
沈默转头看看他,目光中闪过一阵激赏道:“我会控制规模的。总不能仗还没打赢。先把财政拖垮了吧?”说着笑笑道:“再说了咱们替山西的财主打仗,总不能还要自己掏钱吧。”
张居正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嘹亮的歌声,惊诧之余他闭上嘴,凝神倾听那带着浓重甘陕风味,几乎是被官兵们吼出来的唱词:,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嘹亮的歌声伴着整齐的鼓声,使喧闹的大校场上到那安静下来所有的人在瞬间地激动过后,都屏住呼吸,聆听那震撼灵魂的军歌声:,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
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起先是正在通过检阅台的甘肃镇步兵齐声高唱,接着固原镇、榆林镇、宁夏镇的官兵也大声相和。最终全场官兵都加入进来数万人的粗犷大合唱,所迸发出来的激情和力量直逼人心,让所有人都忘了呼吸,忘了言语,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大张着嘴巴,时间在此刻停留。刹那便是永恒。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
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回。
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歌声散去很久,人们才从震撼中醒来,只见所有受阅官兵都已经面朝检阅台列队完毕校场上旌旗如林、鸦雀无声。十余万官兵整齐划一的站在台下,即使沉默着也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隆庆皇帝对受阅官兵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称赞他们的军心士气,希望他们在接下来的军演中,能再接再砺,发扬出水平和威风。大展大明王师的雄威!
在一片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隆庆皇帝走下台去,到早就布置好的帷帐中休息,其余贵宾也被引导看到军营中用餐休息。
简短的午休之后,皇帝重新出现在检阅台上,这次不用像上午那样遭罪。可以喝着美酒,带着太子朱翊钧,舒舒服服的坐在华盖下,观看各部队比武。
第一天下午的军演。主要是由各兵种精锐相继表演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内容,还演练了车阵的行进中组合,步兵劲弩齐射、长枪步兵刺杀训练等军事科目。无不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刀光剑影、杀气冲天,令内外来使皆心惊胆颤。
但最能击垮他们的意志的。还是天快黑时,由神机营表演的火器操练。先是由一千二名手持新式火枪的士兵,快速组成相互掩护、长达百丈的射击线。而他们所面对的。却不是惯常所用的靶子,或者稻草人什么的,而是数百匹蒙古军马……
人们瞪大眼睛。看着对峙在校场两头的人与马,基本上都能看明白,这是要模拟火枪阵对骑兵冲锋。大部分内外来宾都是知道,明军的火枪手。向来是躲在战车后面开枪的。但现在人与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两边距离不过二百丈,战马只需要二十息就能冲过去,如果再扣除进入射程前的时间,恐怕只有十息多一点的时间,留给神机营开枪了……
这点时间,能把这么多战马放倒?人们不禁为神机营捏一把汗。而那些个来自佛朗机、荷兰的来使,都干脆连连摇头,他们都是军旅出身,知道哪怕是欧洲普遍采用的火绳枪,从装填弹丸到推进药分装、压实直到射出一枪需要三十秒的时间,这也意味着,就算这些明军已经预先备好第一枪,也没有时间再发第二枪了,以这今年代的弹丸威力,要想区区一轮设计,就把近三百匹骏马全数射到,只能说是痴心妄想了。
而且他们还发现,明军前后三排站立”采取的应当是三段射击法”但间距挨得很近,没有给火绳留出足够距离,因为欧洲人普遍采用的火绳枪。就是传到日本再传到中国的,鸟统”在射击前,士兵的手中都要拿着一根点着的火绳,同时。在装填火药时,还要避免另一名士兵手中的火绳靠近自己,因此。在战斗队形中”士兵间至少要保持三尺以上的间隙。
但明军现在呈密集队形,相互间连三尺的一半都不到,这样一旦射击开始,肯定要自乱阵脚的,“在这些欧洲人看来。明军如此列队。绝对是缺乏经验和训练的结果。这些自军演以来”一直以淡漠傲然的姿态处之的欧洲人,已经迫不及待看明军的笑话了。
这时候,沈默也从内阁大臣的席位起身。走到那群高级将领身前,指着远处对峙的人马道:“这三百匹军马”虽然都是不合格的,但也价值五千两银子,你们都瞪大眼看好了,不要让朝廷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银子。…。
马芳也在其列。仗着战果辉煌,又和沈默比较熟”满不在乎的笑道:“大人,咱们担心神机营会出丑啊。”他是最优秀的骑兵将领。当然知道火枪是挡不住战马集群冲锋的。
“咱们打个赌怎样?”浣默看着须发huā白的老将军”突然笑起来道:“如果你输了,就答应我一件事”反之亦然。”
马芳闻言大为心动,这可是内阁次辅的承诺啊,多少钱能换得到啊!但是一想到沈默智多近妖的形象,又不由有些沉吟。这时候边上的将领开始起哄,纷纷怪笑道:“马王爷还有不敢的时候啊?”
激得马芳一阵呲牙裂嘴,嘿然道:“您是枢密公相,就算不打赌,让俺干啥的话,俺还能抗命不成?横竖都不亏,打就打!”
“好!”于是两人在一众总督总兵的见证下,一本正经立下赌约。这时候。就听一声发令枪响。众人连忙都把目光投向校场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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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上,伴着那一声枪响。拉着头马的几名士兵,举起短刃”狠狠砍在马臀之上。
头马们吃痛,恢恢叫着向前狂奔,其余的战马见状也撤开蹄子猛冲起来。
看着去势汹汹的战马群,人们不禁为神机营的射手捏一把汗,再去看他们时,却见最前排的士兵。竟然单膝跪下,呈跪姿射击状:中排的士兵弯下腰,第三排站立着。完全不同于一排装填、一排压实、一排射击的三段式射击法!
这样会带来什么结果的,所有人屏息以待。那些武官们甚至默默的倒数,计算马群何时能进入射程:,十、九、八……,这时。意外又发生了。那些武官刚刚默念到“八,。密集的枪声便抢先响起,炸雷般的枪声连绵成一片,振聋发聩!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听到枪响的众人。便看到冲在前面的马群轰然倒下一大片,这可是一千二百发子弹啊,足以把冲在前面的马队射成蜂窝,前提是射程够的话。当然,看情形就知道,是够的。
那些武将、头人,还有欧洲人当时就坐不住了,全都站起来,瞪大眼睛去看那些神机营射手,却只见白烟升腾而起,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承认这种枪的射程惊人,但也不能挡住这群战马的冲锋”一今年轻的佛朗机军官紧绷着脸。心中狂叫道:,因为不够时间打第二枪”
仿佛要回应他一般,烟雾还没有散去的迹象,第二阵雷霆般的枪声又响了!奔跑中的战马又被射倒了厚厚的一片。而且这次明显比上次的杀伤还要大,似乎走进入了有效射程!
,怎么可能”所有懂行的军人,不分大明还是欧洲人,都惊得合不拢嘴,不知道如此快速的装填是如何实现的。他们使劲盯着那条异常恐怖的射击线,却只看到白烟升腾,瞧不出任何端倪。
最终,在马群冲上来之前。神机营的射手们,又进行了一次齐射!
三百匹战马所剩无几,令所有军人彻底石化。哪怕是不懂军事的文官公卿们,也都被这恐怖的杀伤力惊得目瞪口呆。
但是还有几十匹战马得以幸免,又大受惊吓,发疯一般狠狠冲进烟雾之中。
“一步不退!”发令官嘶声大吼道:,“刺!”
校场上烟雾升腾,看不见场中的情形,只能听到战马凄惨的叫声大校场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保持着第一枪之前的姿势“隆庆捏着块蛋糕,要往太子嘴里送;沈默和马芳仍然握着手:那些佛朗机和荷兰的代表人物,仍都大张着嘴……
直到硝烟散去,人们才看到,场中再没有一匹站着的马。而神机营士兵已经完成整队,除了几个让战马撞伤。被同袍架在队尾的,其余人毫发无伤。
“太恐怖了“”这是那个佛朗机军官回过神之后的声音。
“我操……”马王爷骂道:“见鬼了!”
“酷……”这是小太子的评价显然是受了沈家小三的影响。
“重重有赏!”隆庆皇帝觉着大有面子。一挥手道:“重重有赏啊!”
谢主隆恩!”神机营官兵轰然致谢,然后转身起步走出校场。今日的操演到此结束。
武将那边,沈默抽出被马芳握得生痛的手掌,淡淡笑道:“我赢了。”便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观礼台。
“老马,你好像上当了。”望着沈默离开的荐影,尹凤怪笑道。
“滚犊子”,马芳牛眼一瞪道:“刚才就你小子起哄最厉害!”!~![(m)無彈窗閱讀]
.第八四零章沙场秋点兵(下)
第二天,军演场地移师密云,在那里,数百位中外来宾,陪同隆庆皇帝参观了大明炮兵部队的表演,数百门虎尊炮、大将军炮、神威大炮一起发射,将一个废弃的村庄夷为平地的场面,又一次震撼了所有人。当天下午,这次军演的重头戏,有二十万军队参与的大演习开始了。演习前夜,为使各路将士掌握大军协同作战的要领,兵部职方司按正式的作战要求,作了周密部署,下达了详细明确的命令,将每一支部队应当抵达的地点,应完成的战术动作,都做了精确的布置。这也是沈默和高拱商定的军事改革中,最能体现两人设想的一个部门,为了使职方司担负起未来参谋部的使命,两人准备将这个原本‘二郎中一员外四主事’的部门,扩大到‘四郎中,八员外郎,十五主事’的庞大的结构。只是考虑到一下提出来,会过于惊世骇俗,所以目前只是在默默的增加人数,授予权限,并不准备提前声张。
这次军演,也是对新职方司的一次重大考验,为了能不辱使命,参谋郎中和掌舆郎中提前数月便在京畿地区考察战场,并按照沈默的指示,设计出了详尽的演习方案。方案中,将参演部队分为两军……由马芳率领宣大、蓟辽的部队,假扮蒙古部队;而戚继光、李成梁等将领率领京军和西北边军,扮演明军部队。
与传统思维中的蒙古进攻,明军防守不同,这次演习将双方的攻防对调,明军作为主动进攻一方,而蒙古军处于被攻击后反击的角色。双方演练了突袭与报警,攻城与防守,突破与增援,扩张与反击等一系列战术科目。整个演习持续了整整十天,甚至出现了白天不分胜负,夜晚举火再战的激烈景象。
然而对于皇帝和中外宾客来说,这种不在眼前又不见血的演习,实在不如打枪看着过瘾,就算有些有心人,想要借机一窥明军的虚实,却也被礼貌的劝留在帅营里,等待演习的结果。
当然,隆庆皇帝也没闲着,利用这个机会,在行营中‘亲切接见’了国内外的使节。这次声势浩大的阅兵,无疑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那些在观看演习前桀骜不驯的土司、头人,全都变得乖顺起来……就连那些佛朗机、荷兰的代表,也跟着下跪磕头,叩首触地,全然不顾此前为不跪拜大明皇帝而编造的‘我国无此风俗’理由。狠狠的满足了一把皇帝的虚荣心。
而隆庆温和有礼的态度,此时再也不是之前他们认为的‘软弱可欺’了,而是天朝皇帝的雍容气度了。一些个头人竟因为皇帝的礼遇,而感动的放声大哭,表示愿意生生世世侍奉大明皇帝,绝不会再有二心。对于这样的土司,隆庆都不吝赏赐,并加官进爵,以示永世恩宠。
至于那些藩国的使节,也开始惶恐于之前礼物备得太薄,担心大皇帝陛下会不快。却得到隆庆大度的回答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朕富有四海,还缺你们这点东西?”让陪同接见的张居正一阵阵的肉紧,因为皇帝这一装大方,最少又是上万两银子赏赐出去了。
不过他也知道,经过正德、嘉靖朝的荒唐统治,大明对各土司番邦的控制,已经降到了冰点……西藏的乌思藏、朵甘两卫名存实亡,青海的西宁卫和塞外四卫,干脆被海西蒙古取代,基本脱离了朝廷的统治。不说这些,单说两京一十三省中,现在就有广西的韦银豹叛乱,广东曾一本叛乱、郭明叛乱;陕西魏太清叛乱、何术叛乱;江西万羊山叛乱;云南凤继祖叛乱等五省十余起叛乱,这还是各地近年着力剿灭的结果,要不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只要能通过这次阅兵,使大明少一场叛乱,那这笔开销就值了。’张居正如是想道。其实他对这次大阅兵的效果,还是很满意的,相信经此一次,许多野心家想要造反之前,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了。
张居正的猜测没有错,这次声势浩大的阅兵,确实收到了良好的效果,明朝军威之盛与睦邻友好的国策在各国各番引起了巨大反响。在之后的几年里,总共有二十七个国家,四十二个土司前来大明朝贡,国内新的叛乱明显减少……这在对蒙战争的数年里,是多么重要啊!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是,观览阅兵的西班牙代表中,其实有西班牙远征军的一名军官,在看了大明的军事演习,尤其是那令人震撼的枪击战马之后,回去便把所见所闻写了一份报告,使西班牙人不得不重新评估大明的军力,将已经待发的舰队叫停,又用了数年时间准备,才敢再次开启战端。
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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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这些中外来宾,最想知道军演中哪个细节的话,肯定有大半要选,神机营那一阵‘枪击战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们也曾试着去找出真相,然而直到离开时,也没有得到答案……其实没什么好保密的,只是他们没问对人而已。负责接待的都是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怎么可能知道大明的枪械构造,更不可能帮他们去打听,所以他们只能带着满心的疑问回去,留待日后解答了。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明朝的总督、总兵们同样如饥似渴,不过比前者幸福的是,他们可以直接缠着沈默,打破沙锅问到底……其实这些天,在带兵演习之余,将领们谈论最多的,就是这种威力、射程、射速都异常惊人的新式枪械。作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军事人才,他们怎会不知道,这样一种武器的诞生,可能导致整个战争模式的转变呢?
有人猜,是不是当时神机营一人带了三支枪?这话当时就招致了一阵无情的嘲笑,大家让他试着在身上藏两支长枪试试,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又有人说,是不是传说中的‘连子铳’?这话倒引来一片赞同。作为高级将领,他们都知道,在十几年前,工部的巧匠曾研制了一种神奇的连射式手铳。它的铳身用铜合金制作,膛后部装填火药,火药事先装在一节一节的小纸筒中,纸筒间都用纸相隔,中通一孔,插一根火药线,火药线相互连接。各纸筒自铳底首尾相接,每节火药发射一枚弹丸。铳膛中部竖有一个铁筒,装满弹丸,先由第一节纸筒中的火药发射第一发弹丸,发射完后第二节火药自动引燃,同时第二发弹丸自动落入铳膛,正好被第二节火药发射出去,如此循环以实现连发。
就在众人以为答案出来时,却有人对此嗤之以鼻,那人告诉他们,所谓的连子铳,没事儿玩玩可以,但用在战场上,根本打不死人。因为他是戚继光,所以众人不好嘲笑他,只能问道:“你怎么知道打不死人?”
戚继光平静答道:“因为我曾经是神机营的副将。”众人这下不敢质疑权威了,但还是请他说明原因。戚继光告诉他们,在神机营时,自己曾经对这种枪很有兴趣,并仔细进行过研究,不仅操作复杂,而且发射时失误率极高,最重要的是,射程相当的可怜,所以说平时玩玩可以,但在实战中唯一的用处,就是调转枪头,拿来当暗器砸人。
“我看那枪械,万万不是连子铳的样式,射程也远超过它,两者绝对不是一回事。”众人知道,戚继光说话是很谨慎的,便不再胡思乱想,而是把这个问题,留到了演习后的总结会上,向沈阁老发问。
沈默被缠得无奈,让负责军需的兵部侍郎吴兑,揭开了谜底。
吴兑命人取来两支枪,一支是明军现在普遍列装的鸟铳,另一支则是军演时,神机营所用的新式火枪。将领们仔细端详着两杆枪,发现后者比前者缩小了不少,再就是发射装置上似有不同。
吴兑生性严谨,为他们细致解说道:“这后一支枪,是产自兵部直管的兵工总厂,皇上已经命名为‘隆庆式步枪”其原理与诸位熟悉的鸟铳不同,但也是源自泰西……”
说起来,这支‘隆庆式’步枪的诞生,还要感谢嘉靖三十四年,沈默与若菡遇到倭寇那次,就是那会,沈默见识到了若菡手中的短枪。作为一个前世的兵器发烧友,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两把燧发式的短枪,比明军刚刚列装的鸟铳,要足足先进一代。
说起鸟铳来,其样式与后世的步枪,几乎没有区别,只是更粗长了些而已。它是由欧洲传入日本,然后随着倭寇入侵,再传入闭关锁国的大明的。明军按照缴获的‘铁炮”仿造了一批出来,因为其枪口大小如鸟嘴,故成为鸟铳。
然而,这个时代的大明,工业科学开始落后于西方,是不争的事实。就在大明军队把鸟铳当宝的时候,在欧洲又有新型的火枪问世,并开始列装军队了。
好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有一个十分重视欧洲的沈默,他在得知世上有燧发枪后,便对此一直念念不忘,后来成为苏州知府,重开市舶司后,他便暗中下了一道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从欧洲弄到所有最先进的火器技术!无论是样品、图纸还是工匠,只要能弄来,便统统重赏!
随着他地位的攀升,这道命令也变得越发为人重视。无论是欧洲来大明的商人,还是跟随船队去欧洲的大明人,都知道他的这道悬赏。重赏之下必有收效,关于欧洲火器的消息,也就随着一艘艘抵达大明的商船,被汇总到沈默那里。
原来虽然欧洲军队目前还是普遍使用火绳枪,但早在十六世纪初期,也就是五十年前,德国钟表师兼造枪师基弗斯,便发明了一种新式击发装置……据说,此人在观察到燧石摩擦,产生闪亮火花的瞬间产生了灵感,他把钟表上那带锯齿的旋转钢轮与能够产生火花的燧石相结合。凭着他的经验和智慧,于西元一五一五年,研制成功了世界上第一支转轮打火枪。
基弗斯发明成功的转轮打火枪引起德方的关注,很快,这种枪便开始装备德军骑兵和步兵,在二十年后的一次德法交战中,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一些转轮打火枪,法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轮打火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这种兵器却始终无法在德国以外的地区推广,因为它存在着一些严重缺点,即构造非常复杂,制作相当困难,而且受挤压时容易损坏,所以成本高昂,除了对武器有些偏执的普鲁士人之外,在别的国家的应用也仅限于王宫卫队,贵族保镖之类。所以诞生多年,也没有动摇火绳枪的地位。
不过转轮打火枪的机械点火,相对于火绳枪的火绳点火优越性十分明显,于是制造者们费尽心思寻找一种可以替代转轮打火,同时又较为简便的机械装置。不久,欧洲军事力量最强大的西班牙人改进了这种转轮打火枪,他们取掉了那个源于钟表的带发条钢轮,而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在传火孔边有一击砧。如果需要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这种击发机构称之为撞击式燧发机,而这种枪械则称为‘撞击式燧发枪’。
撞击式燧发枪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然而新兴事物替代旧事物,总要有个过程,经过几十年的反复改进,根据最新消息,西班牙军队已经开始换装这种枪械,但显然还没有全部换装,至少在殖民地的西班牙人,还没见过这种枪械。否则那个西班牙军官,也不会吃惊成那样了。
大明能抢在其他国家之前,仿制出这种枪械,一半要感谢沈默这个有心人,一半要感谢那些费劲千辛万苦,将在西班牙尚属保密的燧发枪,偷运回国的‘倒爷’门。
但那一日,神机营能大展神威,还靠另外两样法宝。
分割
这个演习,是戚继光当年玩过的,那些真实党们,不要说我瞎编哦。其实我无论写什么都是先考据的,是的,没有自己瞎编的东西。ro!~![(m)無彈窗閱讀]
.铁矿石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禁运品”尤其是高品质的铁矿石。更是被各国视为禁脔。虽然这世上没有用钱办不到的事儿,但这成本也忒高了点。所以在材料问题解决之前,除非朝廷加大投入,否则都没可能再扩产了。
回到实际,一万支枪,能装备多严军队?如果是平时,人手一枪自然没问题。然而如果是战时的话,哪怕频度烈度都不高的战争中。就算后勤补给源源不断,也最多只能武装五六千人,这相对于九边目前几十万人马来说,已经不能用狼多肉少来形容了……
所以对这一万条枪的归属。每个总兵都态度强硬,就算不能独吞,也必要从中分一杯羹,就连一直自持身份,没有说话的总督,都有些坐不住了。
沈默坐在大案后,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将领,心中自然恼火……都是领着数万人马的大将,眼皮子还没这么浅。就算枪再好。也不至于争成这个鸟样!其实表象的背后”是深蕴在目前军队系统中的尖锐矛盾,原先,虽然各镇武将早就各成体系、互不相容,但总算还是和睦相处,争抢资源的事情。都是交给各自的总督。总督抢到了。然后各镇之间再相互抢,好歹还算有个规矩。
但现在连规矩都没有了,彻底乱成一锅粥,究其原因,还是边军、京军、和南军之间的矛盾。大体说来,就是“边军看京军和南军不顺眼,因为他们的待遇和补给,都比自己好:南军瞧不起边军和京军。因为他们老打败仗,还得靠自己背井离乡来帮忙才能稳住局势;京军则对边军和南军保持着一贯的优越感。三家都这样想,自然都要事事占先。且都不肯吃亏了。
三个和尚没水吃”真是至理名言啊!
沈默不太会解决矛盾,但他有一手搁置矛盾的绝活,于是把脸色沉下来。
虽然众将在吵嚷,但其实都留了一分清明,见沈阁老面有不快。朝中马上就安静下来。
“怎么不吵了?”沈默似笑非笑道。
众人愈发大气不敢喘一下。
“都是总兵、都督了,为了几杆破枪,就争屏这样”,沈默的声音转冷道:“这里到底是白虎节堂,还是你家菜市场?!”
“矢伙儿也都是为了更好的打鞑子”,马芳壮着胆子小声道。
“难道你马王爷连胜俺答。是靠这隆庆式?”沈默瞪他一眼。再望向众将道:“还是你们没有隆庆式就守不住各自的防区了吗?”
“当然不是……”众人摇头道。
“那都乖乖坐着吧”,沈默站起身道:“边事如天,这次却把诸位从防区统统叫回来,想必你们已径猜到,不可能单单为了一场军演!”
“是!”众将纷纷起身,跟在沈默身后。到了后进的会议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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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外有锦衣卫严密把守,各位总督、总兵只能只身进入。一个随从卫士也不能带。室内的窗户。都用厚厚的绿色呢子窗帘遮住,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但几十盏无烟琉璃灯。却把室内照得一片通明,亮如白昼。
待众将就坐后,沈默命人将北面墙上的帷幕拉开,一副巨大的九边边防地图便显现出来。看到这幅地图”所有人都知道,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
“诸位肯定对这幅地图不陌生,对,这就是,大明九边边防图,。”沈默的声音响起道:“国初,我太祖皇帝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将残元势力逐往漠北,然而元顺帝北出渔阳,旋舆大漠,仍有引弓之士,不下百万众。为了巩固初建的政权。消除残元势力的威胁”太祖数次用兵大漠,但效果不佳。不得不改变策略以防御为主。在东起辽东鸭绿江,西至甘肃酒泉。绵亘数千里的北部边防线上列镇屯兵”先后设辽东、宜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山西、固原九个重镇。时称“九边,。并在长城以北设立了大宁、开平、东胜卫。三个军事前哨,以防蒙古南进,形成自辽以西数千里,声势联络的军事格局。”
“之后二祖依托九边,数度北伐,使大明边境得享几十年安宁。
然而土木堡一战,我大明精英丧尽,皇帝北狩,从此与蒙古人的攻守易位。每年都要遭到蒙古各部的侵扰。且自天顺以来愈演愈烈,九边每年都要遭到上百次的入侵。鞑虏频频深入内地,烧杀抢掠,甚至逼近京师。天颜震动!”沈默望着在座众人道:“身为边镇将帅,诸位对此心知肚明,不知有何感想?”
众将都低下头,心说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上任之后,请各边抚按兵备,协助兵部对九边现状加以调查。”沈默冷冷望着众将,不留情面道:“调查结果令人难以接受啊!各镇城操、巡边、备冬各枝人马,原额数目虽多,却脱逃甚众。缺伍十之三四;其见存者身无完衣、军器缺坏、马匹瘦损,饥寒困苦之状,见于颜面!如此军队不哗变就不错了,又何谈戍边?”他的目光在众人面前巡棱道:“至于沿边一带城堡,粮、料、草束俱无蓄积,有亦不多。至于军马器械,更是大都老弱瘦损、朽钝不堪之甚。甚至有的卫所士卒,手持自削木棒巡逻!我想问问在座诸位,这到底是谁之过?是朝廷少做了预算,兵部克扣了粮饷,还是被各镇将领层层扒皮了呢?还有那些军屯,土地是自己长脚跑掉的。为什么就从各镇的账册上消失了?到底流到哪里去了呢?”
众将被他说得冷汗直流,心说难道不走动员大会,而是要审判我等?这时候不能再沉默了,众人互相望望,最后目光都落在了谅纶身上,央求这位兵部侍郎、宣大总督,能为他们说几句公道话。
“中堂大人息怒……”谅纶只好硬着头皮道:“有些问题流弊百年,积习难改我等虽然号称总督、总兵但在积习面前,也是渺小。我们也不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可要是真敢下手开刀的话。恐怕隔天夜里就要暴死军营了。”说着轻叹一声道:“究其原因”朝廷会将中高级将领全国调任,但参将以下,往往一生不离故土,这些人世世代代在一地,通婚繁衍,子孙又接任其职如此已经有将近十代,早就结成了铁板一块。”顿一顿道:“方才中堂大人说到屯田去了哪里,就去了这些人家里。不信您调查一下宣大、甘宁一带的地主”大都是这些中下层军官的家族。”
众将连忙附和道:“是啊。中堂大人。我们反而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原因很简单,一旦边防失守、京师震动。被杀头治罪的是我们。不信您看看近几十年来的督抚、总兵名单有几个是得以善终的?自打当上这个总兵官,我们朝夕忧惧。唯恐边防差池,祸延子孙,哪个还有狗胆去克扣军资,盘录士卒?”
一时间,都成了代人受过的可怜人儿哪还有方才的骄横气焰。
沈默不动声色的任其大倒苦水,待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语调平淡道:“那我就看不懂了,既然诸位有这般苦楚,为何还对南军北上如此抵触呢?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帮你们御敌的吗?”
众将恍然,原来沈阁老绕这么大圈子,是为了这事儿啊。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又岂能自打耳光?只能以,边军不喜欢客军,客军也瞧不起边军,双方混在一起难以管理,担心时间长了,会出大问题的。,“那就让边军内守城市客军外据要塞。双方不要相见嘛!”沈默当即拍板道:“兄弟之间合不来还要分家呢,又何苦将他们强扭在一处呢?”
众将脸色微变,其实南军和边军的矛盾根源,就在于两军贫富太过悬殊。虽然在沈默的强力干预下,边军现在改由巡抚衙门按月放支,基本上能保证每个月领到饷,但每石只给银三钱,依然还是不敷食用。更不要提装备、军械的供给了。
反观南军,因为按照沈默的要求,采用了,本省供子弟,的政策,即是说。浙兵的粮饷兵器由浙江供给,闽兵的兵器粮饷由福建供给。而且由于都是募兵,所以饷银数倍于边军,并从不拖欠。至于装备更是夏有夏衣、冬有冬装,一年四季衣甲整齐,就算有拖延,也很快就补上了。
国人有病,不患贫而患不均。两军如此巨大的反差。自然引得边军大为嫉妒,而武将们又借机祸水东引,把麾下将士吃不饱、穿不暖的原因。归咎于这些可恶的,南蛮,身上……说他们因为距离南方太远,运费高昂,所以前不从本省调运物资,而是由官员携款在北方大肆采购,就地补给。不仅导致物价飞涨,还把有限的物资都抢光了。所以他们边军才会愈加贫困云云。
在这种别有用心的煽动下。边军和客军的矛盾日益尖锐,几乎每天都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甚至人命案子也屡见不鲜,在这种严重的对立气氛下,就连诸位总兵都不知不觉陷了进去,这才有了起先争枪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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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已经贵为次辅,沈默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除非他能说服东南,连边军的军费一起出了。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他是东南王,也得先站在东南的立场上想问题,一旦做出这种被认为是严重背叛的决策,离着被东南的官绅大户抛弃就不远了。
他只能先采取隔离的方法。将边军和南军分开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众将闻言也觉着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眼不见为净嘛,看不见的话,就会少很多不平。于是纷纷答应。回去就这么干。
但也有独立思想的,一直很沉默的蓟辽总督曹邦辅出声问道:“这样平时还行,但要是一具遭遇大战,恐怕难以形成合力。”
“说的不错。”沈默点点头,望着他道:“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曹邦辅摇摇头,从根本上。这是南北方财力差距的体现,根本无法靠人力弥补:“不用南兵,边防不固,用了南兵,无力进取,大明的事情总是让人无奈。”
“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嘛。”沈默一挥手,坚决道:“所以我们接下来几年的战略,就注定了不能全线开huā!只能有攻有守!”
如果一开始就这样说,众将肯定是要炸锅的,谁愿意看着自己当背景,给别人出风头?但现在,让他一番揉捏之下,众将都觉着是这么个事儿,竟没有人表达意见。
见场面被彻底控制住,沈默端起茶盏喝一口,感觉茶水微凉”不由眉头轻皱道:“其实要是稳妥起见,现在应当养精蓄税,等十年之后,再和鞑虏决战。”
众将纷纷点头,是啊,如果能有十年养聚,边军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战不能战。到时候兵精粮足,还会嫉妒南军作甚?而且十年后。俺答就七十岁了,黄土埋到脖颈”全埋也说不定,等一代天骄老朽之后,蒙古很难再出一个能凝聚各部的领袖,八成是要重新分裂的,到时候各个击破,难度自然小很多。
,说实在的,大明还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这是众人的心声。
“我知道才人把希望寄托在俺答老死的身上”,沈默重重一拍桌子道:“把希望寄托在敌人被时间杀死,这是懦夫的举动!万一俺答要是长命百岁,难道我大明还要忍他蹂躏四十年?”!~![(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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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军人来说,寄希望于对手被时间击败,是耻辱的想法。但对于政治家来说,只要结果符合心意就行,至于实现的方法如何,根本不重要。所以沈默的豪言壮语,只是对将领们而言的,内阁之所以会选择在此时开战的原因,他并没有说明。
实际上,内阁的改革仅在试行阶段,就遭到了各方面的强力抵触,如果到了全面推行阶段,局面会不会彻底失去控制,谁也说不清。想要度过这最危难的展布期,内阁无疑要极力加重权威……在大明这种政体之下,除了皇帝的全力支持外,还得让朝野上下都老实闭嘴,乖乖听话才行。
皇帝自然是支持师傅们的,可要想堵住朝野诸公的嘴,就连皇帝也办不到……别说隆庆,纵观国朝历史,除了杀人如麻的二祖勉强可以做到,其余任何一位皇帝都做不到。
皇帝都做不到,做臣子的自然更做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国家进入一种低烈度的战时状态了……这种状态的最大特点,就是严刑峻法,少议高效。内阁可以公然集权,也没有人敢1uan说什么,而又因其并非全面战争,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无法收拾。
当然以高拱沈默张居正的智慧,绝对不可能单单因为改革需要,就一意孤行动战争……那是疯子不是改革家。事实上,他们是经过反复斟酌,认为此时进行一场局部战争,是有可能取胜,并扭转大明边防的被动局面的。
先,现在是蒙古人几十年来最虚弱的阶段。最近几年来,明军各边频繁以小股骑兵出击捣巢,杀虏家口,赶夺马匹,尽烧边外野草,致使蒙古各部部民冬com人畜难过,人口财产都损失很大。这种小刀割rou的方法,不知不觉中,便将蒙古边境部落的实力削弱了不少。
而在蒙古方面,俺答棘手于兀慎部的敌意……这个兵强马壮的部落,亘在大明边境与俺答之间,一旦他像往常一样,率大军入寇大明,就得担心会不会被兀慎部抄了后路,或者被他们踹了王庭。所以兀慎部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俺答便如鲠在喉,无法分神他顾。
而且祸不单行的是,自嘉靖末年开始的持续自然灾害,同时困扰着俺答汗统治下的蒙古各部,比如他王庭所在的呼和浩特,以及毗邻的板升地区,已经前后五年,几乎持续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奇寒的冬季使大批的牲畜冻死,而少雨的com夏,则使牧草生长困难,加上明军人为的破坏,使蒙古人的生计大受破坏。为了维持部落生存,俺答不得不忘记自己曾定下的‘善待归降汉人’的政策,默许蒙古人对半生地区归附汉人的掠夺。
汉人的庄稼本身就减产严重,又被蒙古贵族横加抢掠,日子愈难过。隆庆改元之后,沈默授意当时的宣大总督霍冀,上奏朝廷请悬赏格,优录板升降人,以削俺答实力。朝廷准奏之后,悬赏便很快传遍了整个板升地区,使不少人萌生南归的念头,并很快便有人付诸行动。
第一批来归的汉人中,白com等五人各有部落,产畜饶富。至是各率众来归。其余携家带口、零散出逃的也不在少数,朝廷尽宥其罪,并授予白com等人卫百户,任其择地而居……反正边境一带就是不缺地方。如此一来,那些还在观望的人便放下心来,也生南归的念头,致使板升地区的民心大受动摇。
种种迹象表明,现在是二十年来,俺答最虚弱的时期。被沈默齐聚在兵部职方司的高参们一致判断,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再过几年俺答必然会缓过劲儿来,到时候大明必然会丧失这得来不易的主动权,再也没有资格像现在这样,在战与不战之间徘徊了。
那就克服万难打一场吧,赢了,给大明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输了,再说输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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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战略是,”沈默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dang:“东线采取守势,中线积极防御,全力在西线取得突破!”说着他手中的指挥bang,落在了地图中的黄河几字弯上。那里便是‘天下黄河、唯富一套’的河套地区……
他这坚定的一指,登时让满室众将血脉贲张、呼吸粗重起来。那是‘复套’啊!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让大明人血脉贲张了!
河套,就是指黄河三面环绕的地带,因为形似套而得名。该地区由于靠近黄河,有优越的自然条件。千里沃野、宜农宜牧,乃是整个西北难得的富饶之地。更重要的是,此地北与浩瀚的蒙古高原一河之隔,南倚中原内地,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乃中原政权与游牧民族必争之地。
如果中原政权占据此地,则三面阻河,敌难入寇,而我易防守,如此可以最小的代价稳固两千里西北边境,使甘陕内地不惹刀兵。但如果被游牧民族占据了河套,则两千里边境dong开,敌骑来去自如,而我军无险可守,疲于奔命,也无法阻挡其内侵。
所以自古以来,河套地区就是游牧民族和汉民族间相互征伐的主战场。毫不夸张的说,河套的得失,关系到明王朝的安危存亡。
元灭明兴之际,太祖朱元璋反复遣兵扫dang,始将蒙古势力逐出黄河,赶往漠北。为了加强对此地的控制,太祖置东胜卫于河外,并置丰州、云川、兴和、镇虏、yu林等卫,皆驻有重兵,用以环卫河套,构成一捍御蒙古南下的坚固防线。大明驻兵东胜,因河为守,使榆林、延绥诸边不被兵革之祸者,垂六十年。
毋庸置疑,东胜卫的设立,曾有效地抑制了蒙古渡河入套。然而在靖难之役中,部分蒙古部落支持朱棣,屡立战功。在夺取天下后,朱棣主动辍东胜以就延绥,将防线后撤数百里以表谢意。
在当时朱棣看来,蒙古人已经被打成了孙子,自己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却没想到这对自己的不肖子孙来说,失去了河套之险后,便则以一面之地遮千里,先天就陷入了战略被动。【--%138看书网%--】【--%138看书网%--】起先,二祖余威尚在,蒙古人还不敢南渡黄河,直到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后,东胜落于也先之手。迫于形势,明朝将大同以西之yu林、云川等卫尽行内撤,黄河以北屏蔽全失,失去了阻遏蒙古部落进入河套的最后屏障。
至是,套中六七千里沃壤尽归蒙古。外险尽失,宁夏屯卒反备南河,此陕西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蒙古诸部乃乘虚而入,开始大规模进驻河套,又以河套为依托四出攻掠,使明朝北部边防全线吃紧,陕西边患殆无虚日,八郡之民疲于奔命,大明边事遂无可救yao……所以‘东胜之不守,藩篱自撤,大为失策。以至河套不复、无险可守,日事干戈百有余年。’这已经是大明妇孺皆知的共识,克复河套也成了几代大明君臣的毕生夙愿。
到了成化年间,在大学士李贤的支持下,总制关中军务的王越复议搜套复东胜,以图大举,廷议从之。后朝廷又三遣大将出师,直到成化九年秋,王越以轻骑袭‘套寇’于红盐池,擒斩千余级,尽烧其庐帐而还。受此打击,套内北元诸部皆渡河北去,边患稍息。
但是,这种状况仅维持了二十年左右。弘治年间,鞑靼部一代英主达延汗,即明人称之为‘小王子’ 统一蒙古各部,势力大增,复拥众入河套驻牧。在其指挥策动下,蒙古各部声势大涨,频频入寇大明,官军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只能顾此失彼,疲于应付,跟本无法阻止蒙古诸部的入犯。
到了武宗正德年间,大明起起右都御史杨一清总制宁夏、延绥、甘凉军务,于是杨一清请复守东胜,主张‘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千里沃壤,归我耕牧,则陕右犹可息肩。’然而杨一清刚刚扭转了战争的被动局面时,却因忤刘瑾遭罢,其议遂寝。此后,北方蒙古诸部屡屡入寇,动辄聚众数万,杀掠甚惨。而朝廷所任命的封疆大吏多系庸碌之辈,直到嘉靖初年,小王子病死,曾铣出任三边总督,大明才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当时蒙古各部四分五裂,互相为敌,自顾不暇。而大明经过嘉靖初年的拨1uan反正,已经恢复了元气,综合分析形势之后,曾铣上书朝廷,请求出兵河套,并提出了完整的复套计划,被朝野上下认为可行,嘉靖皇帝也是支持的,于是掀起了一股复套的热chao,九边将帅皆摩拳擦掌,誓要恢复河套,完我金瓯!如果彼时君臣一德,将帅同心,经过数年的充分准备,大张挞伐之威,曾铣的计划是完全可行的。可惜后来风云突变,反复无常的嘉靖在决意之前突然犹豫,担心一旦战败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时任辅的严嵩抓住机会,怂恿皇帝搁置‘复套’之议,以此打击全力支持此议的辅夏言。后来更是授意仇鸾构陷曾铣,并以‘廷臣结jiao边将’的罪名,将夏言拉下马来。
嘉靖二十七年,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曾铣被杀。是年秋,蒙古诸部相率入寇大同、宣府,严嵩多次以边警激怒世宗,谓:‘此夏言、曾铣开边启衅,故报复耳。’嘉靖遂令将夏言弃市。在此期间,不少大臣与督抚边将都因复套之事遭受了打击,朝中大臣参与议复河套者悉夺俸,言官廷杖有差,巡抚谢兰、张问行、御史盛唐等人,均遭贬黜……
至此,朝中再无人敢议‘复套’,使大明失去了掌握战略主动的黄金机会,加之嘉靖与严嵩等人对边事缺乏远见、措置无方,对蒙古诸部请求通贡互市问题态度消极,缺乏变通,使各边境形势日益恶化。嘉靖二十九秋秋,俺答汗纠集蒙古诸部大举入犯,薄近都城,严嵩认为‘败于边疆尚可欺瞒,败于京城无法掩饰’,于是不许军队出战,任俺答在京师附近大肆抢掠,最终饱掠而去,是为震惊中外的‘庚戌之变’。
后来,俺答汗不断派人请求通贡互市,也表现了与大明改善关系的诚意,但因为庚戌之耻,难以释怀,均被嘉靖拒绝。从此,边境战火再起,虏患日烈。俺答汗率蒙古诸部屡屡犯边,宁夏、甘肃、大同、宣府、延绥诸边镇岁无宁日,边将死难者日多,百姓被杀者更是不可胜纪,终嘉靖之世,北疆一直笼罩在硝烟弥漫之中。
这种状况,直到严嵩去职、徐阶当政后才有所改变。可见,议复河套的失败,对大明北疆防御产生了多么不利的影响。而在座诸将,在曾铣提议复套之时,便大都在九边服役,虽然那时只是中下层军官,但仍然对当时各镇砺兵秣马,只等一声令下,便灭此朝食的昂扬斗志记忆犹新,也同样对议复失败,曾铣被害而痛心疾、深以为憾。
这些年来,多少前辈上司,临死之前念念不忘的,不是自己的子孙后代,而是生不能复河套川,死无颜见曾大帅!
‘复套’,已经因为承载了太多代人的夙愿,而变成了烙在大明人心中的一个情结。
所以沈默一提出‘复套’,那些东南的财主们,就愿意支付子弟兵的军费;所以沈默一提出‘复套’,在场的众位将帅全都按捺不住,一反常态的争相请战!
“中堂大人,一定要让末将去啊!我曾经在曾大帅帐下效力,对那里熟得不得了!”
“阁老,要用末将啊!我爹临死前,让我指天誓,如果朝廷有复套那天,一定要奋勇争先,哪怕当一名马前卒,也要站在复套的战场上!”
“督帅大人,您把俺从四川调来,就是为了复套的吧,肯定不能少了俺!”
“论起捣巢奔袭,俺老马数第二,大明就没人敢数第一,大人,您能不带我去?”
望着争先恐后的将军们,沈默笑了起来,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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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将激动之情稍定,沈默才笑道:“诸位积极请战的心情可嘉啊,但是九边战线绵长,都去收复河套了,那宣大前线谁来守护,蓟镇京师如何拱卫?”顿一顿道:“所以,肯定是要有分工的。”
众将顿时屏息凝神,巴望着沈默,希望他能点将点到自己。
“收复河套,三边驻军的力量是不够的,”沈默淡淡道:“为此朝廷已经在三年之前,便从京军三大营选锋,充以南军,以及招募的新兵,编成了选锋十营,花费巨资加以训练。练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次就用他们支援三边了!”
沈默话音一落,会议室内嗡得一声,众将又一次按捺不住了……戚继光、李成梁这些选锋营的将领,以及刘显、李锡、姜应熊等三边将领,自然心中暗爽。至于王崇古、陈其学这二位三边督抚,因为早就知情,尚能保持宠辱不惊。
但其它两位总督麾下的将领就不干了,大声嚷嚷道:“凭什么让他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家伙出风头,我们不干!”
“谁说戚将军没上过战场!”戚继光含蓄,李成梁却是个不吃亏的,针锋相对道:“戚将军百战百胜的名头,是自封的吗?”
“那是在东南,和土匪似的倭寇打,算什么本事?”
“在万全右卫也是和倭寇打吗?”
“那也靠了我老马使出老命去you敌,不然鞑子是傻得是吗?迎着头往车阵上撞?”
“够了!”双方吵得不可开jiao之时,沈默拍案大喝一声,顿时让场面一滞。他盯着马芳道:“德馨兄,你是不是输给我一个承诺?”
“啊……”马芳顿感不妙,但那天众目睽睽,证人都在场,岂能赖账,只好吞声道:“是。”
“我现在就要你答应我,帮着谭部堂把宣大守好。”沈默一字一句道。
“大人……”马芳郁闷道:“您也太狡猾了吧……”
“怎么,马王爷不是一个吐沫一个钉,要食言而féi了吗?”沈默激他道。
“当然不是……”马芳垂头丧气道:“可是防守从来不是末将的强项,没有我,总督大人和老尹也能做好。”五六十的老头了,像个孩子似的央求道:“大人,就让我去河套吧。”
“德馨兄。”沈默也软化下态度,走到那面地图前,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俺答的王庭在哪里,离着黄河也就是一天的路程。而河套又是他经营已久的腹地,如果没有人能牵制住他,他一定会率大军南下渡河,支援河套诸部的,到时候一场对河套的局部战争,就会演化为和俺答的全面决战。真到那一步,胜负难料不说,朝廷能吃得消吗?”
见马芳低头不语,沈默继续道:“这次作战,蓟镇的兵被chou掉了一半,支援三边。为何不动你们宣大的部队,原因就在这里。朝廷需要有一支强大的力量,在宣大方向牵制俺答。一旦他敢派大军南渡黄河,你们就立即起重兵直bi呼和浩特城。拿不下河套,我们拿下呼和浩特,一样是一场大胜,就看俺答愿不愿意做这个jiao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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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哈。[(m)無彈窗閱讀]
阿穆尔很郁闷。
免费
阅读网他是俺答兄长衮必里克的第八个儿子,以骁勇善战闻名草原,也因为骁勇之名。被任命为守卫成吉思汗陵的,达尔哈特,……就是守卫太庙的,神圣者,。
成吉思汗的陵寝在套内的伊金安洛,在蒙古人退出河套的年代。曾经长期荒芜废弃。但自从达延汗统一蒙古各部,恢复黄金家族的荣耀后,成吉思汗的陵寝自然被重新修葺,不仅恢复了供奉,每年春天,各部落领还会齐聚伊金霍洛。按照祖制祭奠这位伟大的先祖。
而平时,这处蒙古人的皇陵,就由阿穆尔部负责守卫和打理。虽然这在所有蒙古人眼里,都是无上的荣耀,阿穆尔自己提起来,也是一脸自豪。然而困守一地日子久了,整个人都要长毛了。难得有个机会,可以用挑选守陵勇士的名义,每年痛快地耍乐一次,却又被坏消息搅了兴致。
当他那个钟金侄女儿的侍女,前来禀报明军入侵时,阿穆尔只当是小孩子胡闹,命人把她俩赶出去。两个女孩子心急如焚之事,看到了朵儿的那个心上人阿不台,阿不台虽然也不太相信,但不忍心爱的女孩焦急如焚,还是带着几个手下,快马加鞭往南去了一趟。
结果半路碰上了明军斥候。双方短兵相接,各有损伤,阿不台终于知道事态严重了,赶紧返回禀报阿穆尔。看到阿不台身上的箭伤。阿穆尔这才相信确实有明军入侵。于是一面命人向诸位兄弟出警报,一面召集在场的勇士,呼啸着向南而来,准备趁着明军立足未稳”狠狠地咬他们一口,也可借机摸清敌人的虚实。
伊金霍洛紧挨着边墙”阿穆尔很快率众到了距离明军二十里的地方。还没才做好战斗准备。就见远处烟尘滚滚,有明军骑兵从左右三路同时杀来。
阿穆尔是想来占便宜的,万没想到明军会主动出击,不过他也是不怕的。在茫茫草原上,蒙古骑兵是无敌的!于是赶紧命令身边的传令手挥舞旗帜,让两个千夫长各自带兵抵挡左右来袭之敌,他则亲帅三千大军。迎击正面之敌。
按照几百年来的习惯战术。数十骑最精锐的蒙古骑兵脱阵而出,直奔明军而去,他们并不是去送死,而是要仗着娴熟的弓马骚扰对方。挑逗明军射箭,以判断对方的射程如何,为大部队确立包抄迂回、分进合击时的警戒线。
,“不许开枪!。。对面的两千明军正是李成梁亲帅的军,他粗大的手指捏着一杆隆庆式线膛枪,压抑着举枪把那几只苍蝇拍死的**。下令将士们保持克制,只是冷静的派出小队游骑与对方缠斗。
李成梁的部队也不知是如何训练出来的。在骑时上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与蒙古骑兵缠斗良久,双方各有损伤,一时却分不出胜负。
这时候,李成梁的大军已经逼近”那些蒙古前哨只好丢下几具尸体撤退了。
日头偏西,双方三路骑兵。几乎在同时照面。
虽然没有测出对方火器的射程,阿穆尔也只能认为,对方是因为射程不够。所以不浪费弹药了。
于是下令部下就地散开,正面骚扰,两翼包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蒙古骑兵是不会起正面强攻的。他们用一边射箭一边后撤的战术。始终保持在对方弓箭的射程之外,而在奔驰”火枪是无法射击的。这样一从远距离攻击敌人,二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三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在这种攻击下不论敌人的精神和装甲多么坚强”彻底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待到那时,两翼包抄到位的骑兵就会掩杀上来。完成一场屠杀。
这正是蒙古铁骑当年横扫欧亚大6的无敌战术,早就浸在每一个蒙古人的骨头里了。
然而今天,他们却要得到一个教训老观念是会过时的。
一声低沉的号角响过之后。李成梁的部队呈分散队形开始冲锋。这时蒙古人才现,对手的兵器与以往不同只见明军将一个不到二尺长的粗铁管夹在腋下,转眼便冲到了五十丈的距离。来不及细想”蒙古骑兵们纷纷张弓搭箭,他们各个都是神射手,哪怕是骑在马上,也可以在三十丈的距离射出致命的箭矢。
然而在双方距离四十丈的时候,明军腋下的粗铁管突然一齐火,密集的轰鸣声,弹丸飞射而出。便有一片蒙古骑兵惨叫着坠马。
,“稳住,稳住!。。看到部下惊慌失措的样子,身处后军的阿穆尔大声吼叫道:,“他们只能射一次!。,仿佛要回应他一般,那些分明已经射完一次的枪管,竟又一次轰鸣的射出弹丸,阵阵白烟,又是一片蒙古骑兵惨叫着坠马。
阿穆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明军的新式武器,竟然耳以二连,不,是三连!
响过两次的枪管再次轰鸣,第三次的酒近射击,彻底击垮了蒙古人的意志,纷纷策马落荒而逃。哪还顾得上回头射箭?只想着远离这些恐怖的连火器。
阿穆尔有些呆滞了,长生天啊,这是预言惩罚不敬者的魔鬼吗?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弹丸。击飞了他金光灿灿的头盔,也把他从马上直接掀翻下来。
他的护卫赶紧把他从地上捞起,搁在马背上,不管不顾的撤出战斗。
,阿穆尔死了……,这是他的部下看到此景之后的第一反应”本身就被明军的火镜吓破了胆,这下彻底失去了斗志,尾随着那些护卫。狼狈逃窜而去。
收起那支打掉阿穆尔头盔的步枪,李成粱摇摇头,心说要是戚帅的话,这一枪肯定就要了这虏酋的命。这一闪念之后,他眯着眼睛看一下战场的情形,对身边的传令兵道:,“放弃追击,合围两翼!”。
呜呜的号角声响过之后,明军的路分开左右拦在了撤退的蒙古人身后。眼看着要被明军包了饺子蒙古人也红了眼,挥舞着马刀疯狂的冲上来,双方转眼便纠缠在了一起。厮杀声,马蹄声交织”鲜血顿时染红了草原。
纠缠,不少蒙古人仗着高的骑术,从纠缠脱身而出,向远处逃去……蒙古人战事顺利时就进攻,不顺时就逃走,并不以此为耻。李成粱的部队也不管他们只一心一意收拾逃不掉的。
明军所持的兵器,竟然是方才的那种火镜,只是这次没有开火。而是手持着木柄,当作狼牙棒挥舞。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蒙古人的骑射本身完全没有挥出来,只能靠马刀和明军对抗,一短对上数长,吃了老大的亏。许多骑射精湛的蒙古勇士都被明军纵马合围,活活的用“狼牙棒,拍死。
残阳如血,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李成粱命人清点战果,共杀死敌人二百三十七人,俘虏一百二十人,自己一方只损失十数人。嗯了想他命令将重伤的俘虏全都补刀,把杀敌人数提到了三百,只留下五六十名身体完好的俘虏,交给戚继光处置。
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初战告捷。明军士气大振对于客场作战的恐惧也大为减轻。刘显和姜应熊等人,也对李成粱刮目相看,却不是因为这场胜利,他们相信,换做自己的部下,手持着最新式的燧,三眼神钝,也能打蒙古人个措手不及,漂亮赢下第一仗。他们高看李成粱的地方,是他没有被大胜冲昏头脑而贸然追击要知道天色将晚。前途不明的情况下很可能会被回过神来的对手杀个回马枪。到时候人家仗着熟悉地形。很可能会扳回这一局。
第一仗的要求。就是漂亮的大胜,头脑清醒的将领,是不会画蛇添足的。
戚继光即刻审问抓获的俘虏。得知了阿穆尔部落的确切方位后。即命姜应熊和戚继美两队大军立刻出击,去端阿穆尔的老窝。
刘显和姜应熊深表不解道:,“天快黑了。连夜行军太危险了。”。
,“蒙古人也是这样想的,且李将军当时没有追击,他们就更不会想到,我们能起再大军而去。。。戚继光望着两位老将道:,“对方今夜陡遭新败。必然士气低落,不趁此时扩大战果。日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好几回了。”。
,“成,你是主帅,当然听你的。。。见李成梁杀得痛快吗,姜应熊早就心痒难耐,于是和戚继美各自点齐了兵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往东北方向摸去。
李成粱和刘显则留下来,护卫着终于整队完毕的大军连夜开拔。沿着乌兰木伦河往北行去。他们要趁着蒙古人集结起来之前,尽可能的多行军。争取及早抵达目的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姜应熊和戚继美带着手下连夜急行六十里,到了五更时分,斥候来报。八里以外”就是蒙古人的营地。
二位将军命令部下悉数下马,人衔枚、马勒口,蹑手蹑脚的步行走这最后一段,以恢复战马的体力。
就这样向前静悄悄行了三里,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将熄的营火。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姜应熊和戚继美暗令部下安静上马,不紧不慢的向前面的光亮处前进。
凌晨时分的天色已经亮,再加上月色皎洁,草原上一望无际,能隐约看见前面蒙古人的毡帐。毡帐间燃有数处篝火,一眼望去。如星星点点。整个大军除了马蹄出的声响外,一万士兵都人默不作声,紧咬着牙……他们都知道。能摸得越近。胜利的可能性就越大。
深秋的晨风冰冷彻骨,空气里竟是战前紧张的气息。远处的毡帐已经越来越清晰,有到士兵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起来。
忽然,营帐传来蒙古人惊恐的叫喊声。显然他们终于被现了。几乎是同时,姜应熊和戚继美举起手兵力,低喝一声:“杀!戚继美更是放开缰绳,一马当先向前冲出。他的身后跟着响起了震耳的呐喊声:,杀啊,瞬间马蹄声鼎沸,呐喊声传遍四野。
虽然守夜的士兵现了明军的踪迹,但大部分的蒙古人还在睡梦,整个营地几乎不设防。当被惊醒的蒙古男子冲出营帐时。明军的铁骑已经杀到眼前”还来不及抵抗就被斩于马下……
明军如饿虎一般,冲进了毫无防备的营地之。蒙古人大惊失措,营地里一片混乱,马蹄声。呐喊声,厮杀声,妇孺叫喊声混杂成一片,彻底阵脚大乱。明军哪有不趁机疯狂砍杀的道理,到处是残肢断体、鲜血飞溅”士兵人人奋勇”誓要血洗此地!
短暂的惊慌之后,蒙古人开始组织反击。因为他们的营帐极为分散,所以尽管南边一角已经一败涂地,但其余方向还没遭到攻击。这次没有人再逃窜,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园,有他们的老婆孩子,牛马财产,男人们知道”自己一旦逃跑,这些全都会落在明军手。知道自己是怎样对明国百姓的,他们就绝不能让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正在帐养伤阿穆尔,也出现在了众将面前,他扯下头上渗血的纱布,露出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咆哮道:“保卫我们的女人和家园。把明军赶出去!”他也终于表现出,达尔哈特,的真正水准,很快便组织起了一条防线,把明军死死挡在线上”掩护女人和孩子向后撤退。
明军一夜奔袭,踹营成功。士气高涨无边,哪能看着胜利的果实在眼前溜走?
“七尺丈夫建功立业即在此刻,弟兄们。杀啊!”白盔银袍的戚继美,将马刺轻轻一碰,弹丸般疾驰而出。身先士卒。带着六百亲兵猛攻蒙古人的防线。
阿穆尔的骑兵虽少,但因为负有守卫祖陵之责,所以前是从各部落精选的蒙古勇士”个个精骑术,善劈刺”加之为了守卫家园,自然奋不顾身。死战不退。而戚家军训练多年,军纪严整,结阵冲杀、进退有制,杀得难分难解:就连姜应熊的部队,也都是和蒙古人苦大仇深。悍不畏死的榆林汉子,双方一经交手,便激战在一起。
这时候三眼铳早打完了,任何火器都派不上用场,只有用刀砍。用枪刺。用统砸,用牙咬,一场迅猛的偷营,很快演变为白刃肉搏的血战!战场上的人个个血葫芦似的,战马嘶鸣着冲撞往来,马刀和马刀相迸,火星四射。砍落的人头被人脚、马蹄踢得滚来滚去,汩汩的鲜血汪成一个一个的血潭,渐渐凝固、紫。完全没了阵势,你有我、我有你,只用型来分辨了,顶着阿福头的,是蒙古人”否则,便是明人。
这场肉搏战自黎明杀到天亮兀自毫不松懈。直到手下禀报,妇孺已经全都转移到安全地带,一个千夫长拉住杀红了眼的阿穆尔,大声道:“达尔哈特,为了我们的女人和孩子,男人不能都死在这里!”说着一指远处道:“我们还有两千人马没有投入,对方却还有四千”也没才人来支援我们!这一仗我们输定了,你快带他们撤走,保护我们的族人啊!”说完便带着亲卫投入了战团,只留下最后的叮嘱声:“快走!”
阿穆尔受伤野兽般的大嚎一声,带着后军两千骑兵,撤出了战场。
剩下的蒙古人困兽犹斗。了疯似的,向敌人挥刀拼杀,想为族人争取撤退的时间。无奈寡不敌众,被明军团团围住。姜应熊心疼部下伤亡太重,阻止了戚继美继续肉搏的意图。只让他带兵在外围结阵,不让对方突围。
姜应熊也不跟这些残兵游斗,把预备队悉数调上来,分成两队。前队用三眼镜猛轰时,后队装填弹药,等前队三完毕撤下来后,后对再上去轰……蒙古兵被压制的死死的,根本冲不上来,一片片便倒在血泊,彻底被打成了筛子,也彻底被打没了斗志,能跑都开始死命的逃窜,跑不了好干脆扔掉兵器,下马跪地投降。
一顿饭功夫以后,战斗便结束了。战后清点,明军阵亡一千三百余人。重伤也差不多这个数。明军的伤亡尚且如此,被踹营的蒙古人更是尸横遍野,一个有八千男丁的大部落,只逃出三千多一些,其余将近五千人,悉数殁在这一战。
戚继美浑身被创,银甲变成了红甲,此役他的部队杀敌最多,却也损伤最多。心疼地他眼圈都红了。姜应熊拍拍他胳膊,却爽朗笑道:“年轻人,放松点,这是不折不扣的大胜!”
.戚家军纵横东南,从来都是以极小的战损获得极大的胜利,来到北方后,打过唯一一场大战,还是经过精心策划后,将蒙古人诱至绝地,以车阵为依托,用大炮轰出来的胜利。虽然那一役损失不小,但恐怖的歼敌数量摆在那里,还是让人觉着是应当应份的,像这次这样的惨胜,还实属首次。
这次如此完美的偷袭,最后取得此等战果,终于让以戚继美为代表的戚家军少壮派,彻底的摆脱了狂妄,认识到在这个山川林地十不足一的套内草原上,想要以极少的代价消灭彪悍的蒙古骑兵,是根本办不到的。
“这是达尔扈特人。”看到英勇的年轻将军陷入沮丧,姜应熊指着地上huāhuā绿绿的旗帜道:“他们是守卫成吉思汗陵,八白室,的精英勇士,其首领叫达尔哈特,率领着从各部落选拔的勇士,专门看守成吉思汗奉祀之神。虽然实力已经不能与几百年前相比,但还是高处其他部落一截。”,说着不无庆幸的捻须笑道:“也幸亏这任达尔哈特是个有勇无脑之辈,只知道训练部下骑射,不知道演练战术,否则要是组织起两支精骑,从侧翼绕到我们后方夹击,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是在下太之前狂妄了。”,戚继美张张嘴,露出四颗金牙道:“对如此损失准备不足。”
“习惯就好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姜应熊拍拍他的肩膀道:“这里是蒙古人的腹地,随时可能有敌人杀到,我们还是赶紧打扫战场,与大军汇合吧。”
“接应的部队到了。”,话音未落,有斥候飞奔过来禀报道。
便见胡守仁率领一个战车营和一个步军营,一万多人从远处迤逦而来。
“胡大哥”你怎么来了?”戚继美赶紧迎上去道。
胡守仁端详着戚继美”见他上下没缺什么部件,才松口气,笑道:“大帅担心战事不利,命我跟在后面接应你们。可惜没法和四条腿的比啊,紧赶慢赶,还是只赶上打扫战场”说着朝姜应熊笑道:“让将士们抓紧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们了。”,姜应熊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让部队尽快恢复体力”以防蒙古人来袭才是正办。
收拾战场、整理装备、收拢俘虏、救治伤员、打点战利品……等等一切有条有序的进行,戚继美又想带人去捣毁蒙古人的八白室,却被胡守仁阻止道:“督师有令,禁止损毁成吉思汗八白室。”,虽然不理解,但戚继美不敢质疑沈默的决定,撇撇嘴,没有坚持。
中午时分,收拾停当,共计俘虏三千余名妇孺”收拢一万余匹战马,两万余头牛羊,收获颇丰。
胡守仁下令将受伤马匹一率杀死,又令把收集起来的同袍遗体装车,将受伤士兵也安排在车上就坐,取出地图,拿出指南针”观察一下太阳,命大军向西北方向移动:“传令平去,立刻向西转移。”,“俘虏和妇孺怎么办?”,副将轻声请示道。
“押着他们一同前行。”,胡守仁淡淡道:“做饭、照料伤员都需要人手的……”,将领传达下去,大军开始回撤。退出三十余里后,斥候来报”发现蒙古人的大队骑兵,胡守仁冷笑一声道:“不必理他们。”,命令部队保持匀速前进。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蒙古人派出了干余骑兵前来骚扰,但是靠近百丈之内,便被坐在战车上的明军神射手,用隆庆式燧发枪点名。枪打的既远又准”完全超出了蒙古人对火镜的理解,而且那种特制的变形弹,对目标的杀伤力极大”人中弹直接昏死过去,马中弹也立即瘫痪不能行。而且射速极快”眨眼之间,便有百余名骑兵落马,惊得其余蒙古人再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缀在后头,眼看着明朝人裹挟着自己的女人和牛羊而去……这让蒙古人陷入了巨大的沮丧之中,因为在他们的经验中,双方的处境本该对调才对。
天黑时分,出击部队赶到了约定地点,戚继光的大军果然在那里安营等待…………大队人马进入用战车围成的坚固营盘。虽然只是临时营地,但戚继光依然将其京营的固若金汤…………鹿砦、壕沟、拒马组成的三条防线外,是首尾相连的战车城墙,每辆车上都架着装散弹的佛朗机,还有四名持隆庆式的枪手警戒。又有几十队游骑在外围巡逻探哨。
营地内,一共有三层车阵,戚继光给所有部队都布置了具体的防守任务,一旦有失,则处斩负责的头目,而负责的头目若战死,则全队都要被处斩。在这个军队还不知为何而战的年代, 当然一味的严苛也是不行的,刚柔并济才是正道。戚继光和刘显亲自到营门口迎接凯旋众将,但先进营的,却是一车车蒙着绿色军被的阵亡将士遗体。戚继光下过命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抛弃受伤的袍泽,遗体也要尽可能的带回营地,这样可以增加军队的凝聚力,使官兵们勇于面对牺牲…………从当年龙山卫开始,这个行为就一直成为戚家军独特的传统,现在又变成了复套军的仪式。
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将士们送了阵亡同袍最后一程,然后遗体将火化后装坛,待班师回乡送会各自的家乡安葬。对于这些把命卖给朝廷的男子汉来说,马草裹尸不可怕,可怕的是曝尸荒野,变成草原上的孤魂野鬼;现在能够落叶归根,无论对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都是莫大的安慰。
又让人把伤兵送到后军医疗队去……受沈默所托,李时珍等名义在苏州医学院中授课,培养了几百名精通战场护理,擅长进行消炎的军医。半年之前,沈默把第一期毕业的三百名军医一股脑调到了北京,并给他们配备了这今年代性价比最高的金疮药……云南伤药和云南曲酒。(注一)可以大大提高重伤士兵的存活率。经试验”那些没有伤筋动骨的士兵,有七成可以挺过感染关,在很短时间恢复战斗力,这在此时的医疗条件下,已经是极致了。
安顿好了死伤的士兵,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营地里处处燃起篝火,官兵们掘井取水,杀羊烧烤,做饭煮水,自有章法”无需军官操心。但戚继光还是将营地巡视一遍,见布置周全,才回到中军的那团篝火边。
篝火上烤着一只硕大的肥羊,羊肉已经烤得金黄,渗出的油脂滋滋地滴落在豁上,散发出扑鼻香气。此时大营内燃着无数篝火,篝火上都烧烤着牛羊肉,散发出的肉香飘满了整个营地。戚继光命分给每个小队三斤酒,虽然官兵们被要求保持安静,但还是爆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欢呼声。那种疲惫之后大口吃肉、小口抿酒的快乐,让这肃杀的军营显得十分动人。
亲兵将烤好的全羊从篝火上移出来,众将纷纷取出自己腰间佩剑割取羊肉食用,就连那几位监军也有样学样,谢绝了亲兵的服侍,用。首笨拙的割肉吃,此举赢得了军官们的好感,都觉着这此的监军文官十分的和气,也不指手划小脚,多嘴多舌,实在是太难得了,于是竞相向他们敬酒”监军们也来者不拒,众人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羊肉,十分畅快。
戚继光也很是高兴,虽然q已经名震天下,但没有在草原上和蒙古人交过手,他这个大明第一将领的名头”总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心里打鼓。但这一仗打赢了,是他对自己的对军有了充分的信心”而且对于既定的策略,他也不再蹦*了……
在属于自己的虎皮上坐下”戚继光才顾得上仔细端详自己的胞弟,关切问道:“没伤着吧。”,“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戚继美虽然生猛异常,却很怕这个如兄如父的哥哥,像做错孩子似锋卜声道:“可弟兄们死伤太多了……”
“嗯……”,戚继光把亲兵放在面前羊小腿,递给戚继美,点点头道:“草原作战的残酷性,是我也始料未及的。”
“那些蒙古人果然强悍,如果是一对一,我方士卒是处于下风的,幸亏我们有枪炮和战车。
”,一边的姜应熊深有感触道:“否则这次出征,怕是不会乐观。”,“嗯。”戚继光頷首道:“希望这一仗,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按照职方司所推演的战场形势,如果不在抵达草原后,立即尽全力剿灭土尔扈特部的话,之后将很难再有全歼整部蒙古人的机会。
因为战争一旦打响,蒙古各部会在第一时间将妇孺财产向北转移,渡过黄河到北边躲避兵锋。到时候套内便只剩下化身为骑兵的蒙古男子,他们的骑术高超,又熟悉地形,明军完全没有打成歼灭战的希望,所以要全靠今日这一战,来打掉蒙古人的胆气,为己方营造气势上的优势。在这今年代,打仗全凭一口气,谁要是气短,就必将品尝失败的恶果。
现在能将套虏中最精锐的土尔扈特部打掉,哪怕多付出一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戚继光所料不错,土尔扈特部几近覆灭的消息,当天传遍了整个草原,深深震惊了套内的蒙古各部,各部全力动员,妇孺老幼收起帐房,驱赶着牛羊往北而去,男人则穿上祖传的皮甲,带着弓箭马刀,喂饱了心爱的战马,便向各自的部落中心进发,在那里,他们将从牧民转为彪悍的蒙古骑兵,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发誓要用鲜血保卫自己的家园…………同样的场景在套内各处纷纷上演着,只是一天之隔,原本安宁祥和的鄂尔多斯草原,便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战场。
临近汗庭的几个部落并领,这下也顾不上前嫌,在接到大哥诺颜达拉的召集令后,纷纷赶到济农城就在戚继光他们“分麾下炙,的时刻鄂尔多斯部的济农城中,正在召开一场首领会议……
会议是在头缠白纱,状若病虎的阿穆尔的咆哮声中开始的,他向来自视甚高,虽然兵力不如大哥诺颜,却是公认的套内战力第一,甚至在很多人看来,若不是为圣主守灵的重任束缚着这头猛虎,鄂尔多斯部的首领就是他的,部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成为俺答部的附庸。
但是仅仅一天时间,阿穆尔的部落就被彻底打残了,这让骄傲的“达尔哈特,如何能够接受?为了宣泄心中可怕的负面情绪,他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窝囊大哥,怒吼道:“你我相距不到百里,为何我数次让人求援,你却始终见死不救呢?!”
诺颜达拉是个面容白皙、保养得宜的美男子。哪怕你不看他身上的华美丝绸长袍,腰间嵌金镶玉的蒙古短剑,单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那挺直的鼻粱,以及精心修剪过的络腮胡须,都会被他身上的贵族气质所陶醉。尤其在普遍小眼平脸,整年不洗澡的蒙古男人中,就更显得鹤立鸡群,令人惊艳了。
但是对与地位仅次于蒙古大汗,甚至比俺答汗的地位还高的蒙古济农来说就算长出朵huā来也没有用,你得够狠、够爷们、够狡诈才行,就像他们的老爹衮必里克那样!可惜的是……诺颜达拉全随了他妈了,一点他爹的成功品质都没遗传到。
堂堂蒙古济农,却有浓重的文艺气息这被各部公认为是鄂尔多斯部堕落的根源,所以诸位兄弟对他也是没什么尊敬可言……甚至若不是俺答汗乐于看到这种局面,诺颜达拉早八辈子就被赶出济农城了。
对于八弟的习惯性咆哮,诺颜达拉早就到了唾面自干的水准,但当着弟弟们的面被骂成孙子,他还是有些生气待阿穆尔骂完了,他也不紧不慢道:“身为部落首领呢,最要紧的就是保护部落的安钰呐明军入侵的消息,还是我女儿派人通知你的吧?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看到阿穆尔要发飙他赶紧见好就收道:“发生这种事呢,大家都不想的,遇到难关,兄弟之间互相帮助,没有趟不过的火焰山。最重要的是你人没事,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父汗的在天之灵交代……对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我让钟金她娘给你下碗面吃?”,被诺颜一阵扯东拉西,阿穆尔是有火发不出,别在那里真难受,只能闷哼一声道:“吃什么不好,整天学汉人吃面,我要吃烤羊腿!”,让人赶紧给兄弟们上一盘烤全羊,诺颜达拉这才有进入正题的机会道:“大明此次来势汹汹,据探子报来,人数不下十万之众,可见这次走动真格的了。”
除了阿穆尔之外,到场的还有老二拜桑,老五布扬古,和老七巴特…………当年他们死鬼老爹在时时,把他们四个安排在汗庭的东西南北,以便拱卫济农城。后来虽然老爹死了,没人买诺颜的账,但各自部落的位置没有变,所以一旦有事,还是能在一天之内赶到的。
在场的几个兄弟中,数老二拜桑最为阴沉多谋,这哥们生不逢生,要是没有俺答汗压着,不知篡了兄长多少把了。所以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道:“大哥是济农,该怎么办,你说就走了,我们听着。”
布扬古和巴特两个素来瞧不起老大,而是以老二的马首是瞻,闻言也瓮声瓮气道:“大季你说吧。”,“既然如此。那为兄就规颜说说了……”诺颜酸不溜丢一番,才缓缓道:“现在回想起来,明军在两年之前,就开始逐渐把边墙往北扩,只是当时大家不信他们会主动出击,所以前大意了。现在看来,他们如此处心积虑,我看八成不会只是像往常那样,搜套捣巢拉倒,而是想要彻底收复河套。”
“休想!”众兄弟闻言纷纷冷笑道:“我们在此地已经数代,咱们更是一睁眼就看到这片草原,谁也别想把它从我们手中夺走!”,“好!”,诺颜拊掌笑道:“诸位兄弟能有此心,我们一定可以把敌人赶出家园的。”于是与众兄弟讨论起对敌之策来。[(m)無彈窗閱讀]
.以极小的代价获取了一场大胜,而且是在野战中正面痛击蒙古铁骑,这对大明将士的激励,绝对高过之前的首战告捷和夜袭敌营,毕竟那两战由骑兵部队包办,且在大部队视线之外,无法跟这种亲身亲历的大场面相比。然后装在前后相连的大车上,预备在攻城时架设。黎明时分。准备停当,明军杀牛宰羊,饱餐一顿,然后争分夺秒地休养精神,卯时一到,大军集结。在军官的率领下隆隆出营,在济农城的从东西南三面列阵候命。
骑兵们出动的更早,游弋在战场外围,防备有蒙军来干扰攻城。
看到这一场景,济农城上的蒙古人,知道明军就要攻城了。看到城外黑压压军队越聚越多,想到昨天所见的噩梦般的惨败,他们便忍不住面色苍白,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无不为自己的命运而恍然。
“济农来了……”不知谁一声大喊,城头的蒙军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诺颜达拉身穿耀眼的戎装,在一双儿女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看到望向自己的日光中,都透着或多或少的犹疑,诺颜达拉轻咳一声道:“鄂尔多斯的勇士们,我们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十万装备精良的明军,马上就要对我们的城池展开进攻了。如果济农城陷落,我们将被迫退出自己的家园,从此无处可归,或者被别的部落吞并,妻子儿女沦为他们的奴隶。或者就此消亡,化为无人收敛的白骨……”说到这他也有些动情了声调提高道:“所以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守住济农城,等到俺答汗的援兵来临,我鄂尔多斯部才能度过这次危机:否则,我们将彻底失去鄂尔多斯草原,变成丧家之犬!你们愿意变成丧家之犬吗?”
“不愿意……”众人应道。
“声音太小。”诺颜达拉大声道:“我再问一遍,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这次的回答响亮多了。
“我也不答应!”诺颜达拉刷得抽出腰间的短剑,反手割破自己的指头。将鲜血点在额头上道:“我,黄金家族的后裔衮必尔克之子,蒙古济农孛儿只斤诺颜达拉在此向苍天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绝不抛弃自己的家园独活!”
这番动员很是成功,蒙古勇士们不禁对这个素来文弱的济农刮目相看,“蒙古人最信服英雄豪杰。既然贵为济农都可以做到毫不退却了,那他们这些身为子民的,自然没有道理动摇了。于是城头的蒙古人众纷纷效仿济农,刺破自己的手指点血于额头,发誓与济农城共存亡!
鄂尔多斯部的无双明珠,深受爱戴的钟金别吉,和济农的二儿子哲赫台吉。也亲自持着酒囊,为勇士们斟上马**酒。蒙军将士看到他们尊贵的公主打散了小辫,将一头乌亮的长发用男式的皮冠束住。显得干练利索。肩披一领火红的披风,内穿半身的白色软甲,腰间紧束一根银色宽腰带,把她的细腰长腿窈窕健美的体态勾勒得鲜明动人。晨光之下,一张绝美的俏脸愈发显得白皙生动,明眸闪烁处,透着坚定不移的光芒,让每个蒙古勇士不禁血脉贲张。暗暗发誓哪怕付出生命也要守护心爱的公主!
“保卫家园!”所有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掷碎于城下齐声喊道:“死战到底!”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今日由戚家军的四营步兵,并榆林、延绥的两万步兵共计四万四千人为主攻,辘重营职责搬运木材石料,推送攻城器械,炮兵部队自然担负着压制城头防御,提供火力支援的任务。站在搭起的高台之上,戚继光望一眼如蚁群般紧张忙碌的部队,心中涌起些悲伤的情绪……虽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他并不是个战争狂人,相反,他希望能将自己士兵,尽可能多的带回家去,减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的悲剧。
摇摇头,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甩去”戚继光集中精神,打起千里镜眺望城上,观敌良久不语。
“元敬,怎么,情绪不太高啊?”边上的老将军刘显意气风发,手握着剑柄,爽朗笑道:“克复东胜的功绩。难道还不能让你兴奋吗?”
“哎,惟明兄,莫怪我涨他人士气。”戚继光轻叹一下,低声道:“我观城上蒙军忙碌有度。备战有序,不像是草草抵抗就会放弃的样子。”说着搁下千里镜,指着对面道:“此等墙高壕深之城,若能守御得人,将士用命,只须有两万之军轮替守城,我军就难以攻破。”
刘显是南征北战的优秀将领,其经验和资历更在戚继光之上,尤其他在四川平乱期间。不知吃了多少羌人营寨之苦。对城防攻守之道自然领悟深刻。闻言也面色严肃下来,点头道:,“是啊,万想不到蒙古人的城池竟然墙高坚厚、楼橹俱全,看起来战具亦不少。只要决心抵抗,守城得法,我军纵然有十倍之众,若不得旬月筹备,半月不息之强攻,怕难言破城啊……。。说着叹息一声道:,“可惜我军的车马,全都用来运送大炮、弹药,草原又无材可取,仓促不及打造大型的攻城器械……若非有破敌之计,我是不赞成如此仓促攻城的。””“我们现在孤军深入,周遭全是敌人!。,戚继光却坚定起来道:“必须尽快拿下东胜,达成初步的作战计划。否则拖得越久,处境就会愈加危险!。。说着对身边的传令官道:,“传令全军。今日破城之后,所得财物全部分赏官兵!。。
传令官立刻将命令传将下去,引得全军一阵兴奋的躁动!
卯时三刻一到,戚继光下令发射号炮。三声彻动云霄的炮响之后,明军的八十门神威大炮,五百门大将军炮开始仰射攻击,震天动地的隆隆炮声中”炮弹呼啸着飞上城头,“…………经过炮兵学培训的大明火炮部队。果然不同凡响。炮弹集中落在预备攻城段的敌楼城橹之处。那些土木所制的城上之楼,是蒙军的射手隐蔽之处,随时可以射击攻到城下的明军。这些设施经过用心加固,对炮弹的抵御能力还是很强的,但明军这一轮射击,用的都是开huā弹,只要一枚落入敌楼中,飞溅四射的弹片和铁钉,就会将里面的蒙军集体重创。在城下都能听到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明军的步兵趁机发动进攻,一百名赤着上身的勇力之士,推着装载浮桥的大车,外围有高举三层牛皮帐掩护的同袍,高叫着向东胜城冲去。乌兰木伦河绕城而过,是东胜城天然的护城河,蒙古人又数次加深拓宽,若是在丰水季节,明军甚至都难以越过此道天堑。
好在早有准备”将士们径直将大车推入河中,连人也跟着跳下去,岸上河中一齐用力,将浮桥向对岸送去。
蒙军发现了明军的意图,不顾漫天飞舞的炮石,纷纷从垛口向下射箭,并且用从前由明军处缴获的上百门大小不一的老式火炮还击。虽然他们射术糟糕,炮的射程威力也无法威胁到明军的火炮,但对付护城河上的明军,还是可以胜任的。
炮矢雨点般的砸入水中,溅起漫天的水huā”明军勇士无处躲避”死伤十分惨重。但戚家军的勇悍在这一刻尽显无疑,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马上补上,没有任何人后退。而那些举着三层牛皮帐的将士,则冲到尚未到达彼岸的浮桥上。为下面的架桥勇士抵挡……这种防御帐由三层熟牛皮为表,以一层铁皮为里,帐内有九梁八柱”矢石投在上面,都被反弹起来”不能进入。明军的死伤一下减下来。将士们喊着号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把浮桥架到了对岸。
待到了彼岸,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勇士。奋力跃上河岸,在牛皮帐的掩护下,把浮桥前端的两根木桩抽出,立在地上,又用铁锤砸实。将浮桥固定住。
当第一座浮桥架起后,紧接着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在西面一段区区二百丈宽的城墙下。竟然架起来集整八座浮桥。将近浮桥总数的一半。
而这时明军的炮火也为之一变,不再轰击城头,而是以密集的火力轰击这段城墙,击中之处,石泥俱碎,城墙崩塌,其破坏力之强,远远超出蒙古人的想象。
这时候,明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过了浮桥,向城下的羊马墙发起了进攻……所谓羊马墙,就是在城壕外建得一圈围墙,可借此抵御敌军,又便于城上守军以矢石杀伤对方,一般较高级的城防才会建这个。蒙古人对东胜城的显然十分用心。竟也有此设。此墙是高六尺,厚三尺的土墙。直抵城壕边上。若是丰水季节,明军都无法架桥。
但是毕竟是土墙,被水流经年侵蚀,难免在基部出现隙洞,明军便用手中的工具将其扩大,准备利用炸药爆破。因为正面的城墙被炮弹炸得地动山摇,蒙军只能从两侧射击,不过仗着火炮的威力,依然使明军伤亡严重。在敢死队员的前赴后继之下,终于挖出了一排西瓜大小的洞口。马上塞入装在铁桶中的炸药,用火把点着之后,敢死队员们手脚并用的后撤。
就在他们刚刚跳入水中的刹那,耀目的白光一闪,震天动地的爆炸接连响起,许多明军士兵被直接炸晕过去……
但更多的人早有准备,满天泥土纷纷落下时,他们便不顾一切的爬起来。越过被炸成平地的羊马墙,冲到了城墙之下……没弃云梯、没有楼车,就这么大喇喇的冲到了城下。
城上的蒙军从爆炸中回过神来,瞪大眼睛看着只拿着铁银锄头的明军,心说这些爷们怎么连个云梯都不搭,难道是要飞上来吗?城墙足有三丈高,就是会轻功也上不来吧?再说啥时候明军穷到用农具打仗了,莫非是民兵?
下一刻,他们就得到了答案,只见明军士兵开始叮叮当当的开挖墙根,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所有冲到城下的明军集体行为。
蒙军顿觉明军异想天开。难道这种基部厚达三丈的城墙,也想用炸药炸开吗?虽然蒙古人对火药不太精通,但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秉承着但凡敌人坚持的,我们就要反对的原则,他们拼命用滚石擂木和滚油阻挡。这也是对攻城部队杀伤力最大的时刻,一盆滚油下去,便有好几个明军惨嚎着倒地,一根擂木下去。更是直接扫清一片。
明军士兵冲到城下,炮火自然无法再射击城墙”转而继续压制城头,然而蒙军有城墙抵挡,不需要暴露太多。便可将滚油擂木倾泻而下,所以明军的火炮也是聊胜于无。很快便转移目标,不顾己方士兵死伤,继续用重型炮弹轰击城墙。炸得西面城墙外焦里嫩,酥脆可口,这时明军的三层牛皮帐终于抵达城下。在他们的掩护下,后续的士兵才敢继续压上,拼命的挖掘城墙根基。蒙古人是牧人,从小就跟牛皮打交道。这么近的距离了,自然不可能被三层牛皮难住。他们用人粪掺上桐油煎滚浇下,牛皮顿时烫穿”铁皮也烫得无法把握,明军士兵只好放手,护帐轰然落下,滚油飞溅,浇在士兵身上”登时皮焦肉烂,嚎叫翻腾。
明军只好暂且退下来,等待他们的,却是督战队无情的刀锋……
看着那些没有死于蒙军的滚石擂木,却被同袍杀戮的将士,在前敌指挥攻城的步军统领张元勋目眦欲裂”那里面,有他的亲侄子啊!然而战场形势容不得他有丝毫动摇。未闻鸣金而退者斩”这是戚家军的铁规,更何况是在最残酷的攻城战中!
第二波冲锋马上展开”这次明军在牛皮帐之上加了两层在护城河中浸透了的棉被,虽然使其变得沉重无比,但好歹能在那要命的火油之下多撑一会儿。
明军将士像野兽一样嚎叫着。再次冲向城下,依然疯狂挖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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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疯狂的一幕,早就看到城上望楼中的蒙军首领眼中,一面督促士兵拼命的阻击,一面纷纷猜测明军到底是发的什么疯。
就在七嘴八舌之际,一个带着惶急的女声响起道:“我们得做好城墙被攻破的准备了!”
众头领一看,说话的是钟金别吉,自从明军入侵后,这个往日大家眼里的女娃娃,以其冷静沉着聪慧的表现赢得了部落众人的信任,至少不会像她那些叔叔们那样,直认为她是小孩子乱说。
“怎么可能呢?”诺颜达拉道:“城墙那么厚,除了地震之外。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它坍塌的。”
“从昨日一战看,明军的将领极为优秀。不可能突然变愚蠢。再看今日他们的表现,一直目的明确,不惜一切代价专攻这段城墙。所以他们一定有办法。”钟金望一眼身边一个胖子道:“达翰尔叔叔。去年是什么人,负责这段城墙修缮的?”去岁陕西、蒙古地区地震。济农城遭到了一安程度的破坏”三面城墙都出现了裂缝,为此,济农城huā了大价钱,从呼和浩特城请了工匠前来修复。
那被唤作达翰尔的胖子,被她这一说,心中顿时起了可怕的闪念,这时候自然不能隐瞒,脸色苍白道:“是,是从板升城请的人。不过他们人手不够,还从板升找了另一个建筑队,这段城墙正是板升那些人修的。”
“要真是破墙,你就等着自裁吧!”愤怒的声音顿时响起,众人明显慌乱起来了。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诺颜达拉赶紧阻止众人发飙道:“赶紧准备对策吧。”说着望向女儿道:“钟金,你有办法吗?”
见钟金点头。他便把自己的佩剑,交给女儿道:“你全权负责。哪个不听。直接杀了就是!”
“是!”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钟金接过佩剑飞奔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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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明军终于在西段城墙的齐腰处,挖出一条近百丈长,一尺宽,深也达一尺的坑来,看到了用油纸包裹着的伪装城砖来。
狠狠一斧头,把泥壳和油纸砍碎,干燥的黑色炸药便倾泻而出,一如被放进去时的样子。!~![(m)無彈窗閱讀]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于关系到国运。
事实上,在先帝嘉井末年。甚至要追溯到胡宗宪还在当东南总督时,沈默便借着抗倭胜利的东风,开始尝试游说朝中大佬,将复套作为下一个战略目标。
然而彼时秉政的徐阶,是不支持复套的。他认为当年夏言和曾铣被杀,已经证明此事不可为。到如今,更是不能复亦不必复。所以坚决不同意此举,并暗责沈默,好战必亡”这也是后来徐阶坚定支持张居正,导致师徒势同水火的原因之一。
但沈默并不孤单,慷慨己任,豪杰自许的高拱是坚决支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复套的;而山西帮在经过磋商之后,也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这正是沈默和杨博关系改善,东南帮和山西帮蜜月期的开始。
这个两家加一个强力人物,抗衡唯一大佬的格局,极大地左右了隆庆初年的每一次潮起潮落。最终经过连番厮杀后,好虎架不住群狼,唯一大佬谢幕,大明进入两大势力搭台。一位强人唱戏的新阶段。于是将他们联系到一起的复套计划,自然也就得以实施了。
其实在这之前,整个计划便已经过反复修改,几易其稿了,相应的情报工作更是提前数年就在进行了。在确定攻打鄂尔多斯的计划后,从镇抚司脱胎出来军情司,就开始着力对鄂尔多斯城的渗透,去岁的地震后,他们在第一时间便得知了城墙受损。需要修复的消息,便立刻要求在九边无所不能的晋商”为他们在板升控制的建筑行,争取到一段分包。因为蒙古人奇缺工匠、更不擅长土木营建所以历次对济农城的修葺都要靠从板升雇佣工匠、民夫完成。
在晋商强大的运作能力下。这支由军情司密探控制的建筑队,就成了五支受聘修复济农城的建筑队之一,负责修复西面将近三百丈的一段城墙。说来可笑,当他们小心翼翼,把炸药的原料混在车队中,偷运到济农城下时,才发现人家蒙古人毫无戒备。根本就没想到……这些板升的,好朋友,们竟是不怀好意而来。
就在蒙古人的注视之下“工人,们白天正常干活趁夜里开工的时候,却将上百个伪装成土坯砖的炸药包”填充到城墙的各处裂口之内。炸药包外用浸以桐油的油纸包好,以防止土坯中的潮气侵入,然后用真正的城砖层层密封住,把这段城墙整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炸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军情司曾在山西一个废弃的城池进行试验。发现不需要太多炸药。只要位置和密闭空间的刚性够好就可以掀翻看似牢不可破的城墙。
喜古人根本想不到,汉人竟然使用如此的招数,哪里能防备的着呢?尽管验收的那天,他们十分仔细的检查了城墙的质量,但军情司的人又没有偷工减料,再说再细致的检查,也不可能把建好的城墙扒开看所以自然无法查出此中的作料。
于是便有了之前陆纲献破城之策,明军不惜一切代价冲击西城墙这段区域的一幕幕……
……凵“……“……“……”,“”,“……一、”,“”,“”,“……”,“”,“……一、一儿“……“……一、”,“”,“一、一、”,“一……”凵当终于破开城砖,找到军情司预留的爆破口后,明军的将士马上将预备好的炸药包塞入,点燃引线后全体潮水般的撤退……
城上的蒙军尚不知情,看到明军安上几个小小的炸药包,就吓得撤退,不由面面相觑,只有些个仔细的,才赶紧伏倒在地然而只是徒劳了……
短暂的十秒钟后,世界突然好像停滞了一霎,然后伴着如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天摇地晃恐怖地冲击波将方圆数里之内的生灵掀翻在地,石块、泥土、兵器、甚至是人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抛向天空,巨大的烟尘腾起,笼罩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戚继光的指挥台因为距离尚远,他又紧紧抓着栏杆,终于能面前站住,但双耳嗡嗡直响,一时竟被那恐怖的爆炸声震得懵在那里。但很快他便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盯着烟尘弥漫的正前方,当尘埃渐渐落下,只见那段城墙处,果然出现了一段百余丈的缺口。
戚继光手掌重重拍在栏杆上道:,“击鼓!””咚咚咚咚”催人前进的战鼓敲响在战场之上,预备攻城的部队,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拦在面前的城墙竟然向内坍塌了长长一段,将士们登时大为振奋,跟着各自的军官。潮水般的通过尚存的六道浮桥,向那段缺口处涌去。
蒙军是守城一方,自然受到的伤害大大高于明军,以至于冲锋都开始了。邻近城墙上下好蒙军士兵,还挣扎着爬不起来呢。
如此宽的缺口,似乎可以宣告蒙古人的城墙失守,只能退到城内展开巷战了……
然而当勇敢的士兵们冲到城墙破口前”准备抢入城中时,却发现从那缺口处涌出一片白huāhuā的“羊群。
这让多机灵的士兵都会有些愣神,何况因为戚继光的征兵标准。戚家军清一色的纯良农民出身,说白了,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羊群往外涌。已经抱定了战死之心的将士们竟停下了脚步。作为最优秀的军事家,戚继光在《练兵纪实》中,事无巨细的列举了战场上的各种可能情况,并告诉官兵们该如何应对。长期以来。戚家军的将士已经习惯了按照军官教导的方法去应对各种状况。
然而就算是戚继光,也想不到蒙军会用这种方法堵住城墙的缺口……只见在城内,上百名蒙军骑兵。拼命的抽动着手中的马鞭,大声吆喝着驱赶羊群集中向前。羊群是鄂尔多斯部珍贵的财产,收到明军入侵的消息后,人们便把它们赶到城里来躲避战火。但现在随着钟金别吉的一声令下,他们不得不将其贡献出来添堵。不过谁都知道,一旦济农城被攻陷,所才的牛羊都会被明军抢去。这时候没人再有私心。一切只为了能堵住缺。”使城上的守军能才机会重整防御,挽狂澜于既倒!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鄂尔多斯的钟金公主,此刻骑在马上,在后方紧张的注视着眼前的情形她虽然料到明军有破城之计,却没想到对方能把城墙直接掀翻,将她聚集在城下。准备应变的五百勇士直接压死了大半。要不是她为了调集羊群,远离了城墙。怕也难以幸免。
现在暂时没有人可以顶上去了”只能拜托这些羊战士了……
为什么用羊,而不用马或者牛,因为羊在没有道路的地方也可以如履平地,不会被城墙的废墟挡住脚步。
面对着潮水般涌出来,洋洋叫着的无辜羊群,明军士兵踯蹋了。他们手中是拿着最先进的隆庆式。可随时能够激发的第一发子弹,是那样的重要。甚至关系着能否抢下城墙。怎么能用来打羊呢?而且这么多羊,也打不过来呀。只能用枪上的刺刀猛扎一气了。
然而蒙古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牛羊”涌出来的羊群实在太多了,真的像潮水一般难以阻挡。就连戚家军赖以成名的鸳鸯阵,都没法让这浩浩荡荡的羊群停下脚步。转眼之间。人和羊便混杂在一起,场面之混乱无匹,让前军指挥张元勋直接郁闷的吐血。涌出来的羊群越来越多,前面的在护城河前跳镯不前,后面的却被驱赶着往外走”倒是把明军挤得不由自主退到浮桥上,还有很多被羊群裹挟着。完全晕头转向的。最惨的是那些拼了老命冲进城去的,发现城里还是无边无尽的羊群,登时就有吞枪自杀的冲动。
“马上鸣金!。。张元勋的一张黑脸变得铁青道:,“请求炮火支援!。。金锣声响起,那些桥上的士兵沮丧的退下来”这是戚家军的第一次后退。竟然不是被敌人击退,面是被一群羊逼得”实在太丢人了。
这时候准备炮击的尖锐哨声也响起来了。护城河里的士兵,会游泳的拉着不会水的。拼了命的往回游,至于仍被困在羊群中的明军。只能尽量护住要害,趴在地上乞求奇迹了。
隆隆的炮声很快响起,炮弹呼啸着砸入羊群,开huā弹,葡萄弹。以及造价昂贵的铜壳火油弹,不要钱般的倾泻而下。转眼间便黑烟密布,四处起火,羊尸遍地。羊群受惊。慌不择路的沿着城墙四散逃跑,也有很多跳入水中,绵羊在长出过冬的长毛后,是无法游泳的。很快便溺死。火光和死亡,使温驯的羊群终于不再听话,任疟牧民们如何驱策。也不再向前一步。
前面逃跑。后面裹足不前,城墙缺口处的绵羊大军终于变成了一地的羊尸,发出阵阵的烤肉香气。
这时,明军优秀的射击教官发挥了作用。他们指挥着那些火炮。将射程向城内延伸,利用火油弹压制蒙军的绵羊部队,阻止他们故技重施……军工厂精心研制的火油弹,由于填充燃料有限,杀伤效果并不算好,对活动目标的威胁很一般。所以只带了很少数量,预备用来放个火什么的。谁知就是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却派上了大用场……动物毕竟是怕火的。何况是才着一身长毛的绵羊乎?
同时也没忘了缺口两侧的城墙,炮弹呼啸而上,压制着城头的敌军,掩护本方发起二次进攻。
戚家军的组织能力,也许只有遥远西方的西班牙皇家步兵才比拟,至少在亚洲范围内,他们是无与伦比的。很快便重整旗鼓,由三员千户率领攻城。张元勋亲自持刀督战。如果这次再拿不下来,他真要反手抹脖子了。
明军卷土重来,方才的受辱使他们怒火中烧,戚家军的骄傲不容许再次失败,将士们一个个嗷嗷叫着,红着眼睛冲过浮桥,踩着厚厚的羊尸,往城墙废墟上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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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城头守军被密集炮火压制,抬都抬不起头来,羊群被火油弹吓得裹足不前,眼看着再没有能抵挡明军前进的了城墙失守似乎已成定局。
不过方才的阻挡还是有作用到至少别处的援兵趁机聚集在城墙下,缺口处的炮火一停,便从两侧涌出来,挡在刚刚冲过浮桥的明军面前,弯弓搭箭向他们射击。明军开枪还击。双方相距三十步,都在对方的杀伤距离内,都给对方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自从开战以来,蒙军赖以生存的弓箭,便在明军的新式火枪面前节节败退但它们退出历史舞台的时间还没到,至少在各个神射的蒙古人手中。它们精准的命中,飞快的射速,都是火枪比不了的。
明军士兵,开完一枪之后。根本没机会再开第二枪,只能拼命前冲,争取尽快接敌肉搏然而蒙军的射手却能射出第二箭、第三箭。将开战以来积聚的郁闷,和对侵略者的憎恨,加在狼牙长箭之上,每一次弓弦响处,便才一名明军闷哼着倒地。在这个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痦子的距离上,盔甲也不能抵挡这种破甲箭的杀伤了。
两侧城墙之上的蒙军也冒着头顶的炮火,用弓箭和土炮向下射击,支援防守。明军的伤亡不计其数“……如果换成一般的明军,在这种密集的矢石之下必然溃退。
然而。他们的对手不是普通的明军而是名震天下的戚家军!
十二年前,戚继光在东南组建了这支特别的军队,从那时起,他们就和这个光荣的名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并在他的光芒笼罩之下,奋战十余年大小百余战,战战大胜,从无败绩!虽然现在的士兵不是当初的那些面孔,然而这样的军队已经产生了军魂像熔炉一样,将每个投身而入的朴实农民,转变为具有钢铁意志、无畏勇气、和严明纪律的优秀士兵!
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倭寇,而是为害大明更甚百倍的鞑虏!足以使他们忍受牺牲。攀越上小山般的废墟。发动了无畏的冲锋!虽然蒙古人的弓箭依旧神准而密集。但戚家军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尤其是这种地形复杂的步战,他们仿佛回到了东南崎岖难行的山地,灵活地隐蔽躲闪。在尽量减少牺牲的同时。快速的推进着。
终于,前锋逼近,蒙古人的弓箭也不能用了,纷纷抽出弯刀,红着双眼和明军的长枪刺刀拼杀在一处。蒙古人的刀法精湛、武艺高强,单兵作战强于明军,然而戚家军的战术素养极高,虽然头顶上矢石俱下,脚底下难以站稳,身边也不是惯常配合的伙伴,然而他们还是就近组成一个个小小的三才阵,相互掩护,配合对敌。
双方在这段三百丈的城墙上,展开了反复的争夺,随着明军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蒙军的防线渐渐有不支的迹象。
这变化,被冷静观战的戚继光看得清楚。他一把夺过身边鼓手的鼓槌“咚咚咚咚”,用了敲响了战鼓。见统帅亲自击鼓,所有的鼓手哪敢怠慢。拼命敲责着战鼓的蒙皮,令人血脉贲张的急促鼓声传遍战场。
三个领兵的千户听到了。知道统帅在催促他们,于是再也不顾及自身的安全,亲自带兵冲到了最前线,直接与蒙军白刃相见。
戚家军的将士们听到了,爆发出无穷的力量,高声呼喝着,奋不顾身的拼命厮杀!在明军突然发力之下,蒙军的防线摇摇欲坠,士气似乎都受到影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墙上蒙军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大声喊着,钟金别吉!钟金别吉”原来他们看见那位鄂尔多斯部的公主,已经摘下红色披风,手持双刀,亲率济农亲卫队增援缺口来了!
下一刻,令蒙古勇士却终身难忘,又绝不想到看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他们的草原明珠,并不是把援军带来就算了,而是直接投入了战斗,与明军白刃相见起来!
,“保护别吉!”。鄂尔多斯部的男人们目眦欲裂,浑不顾加身的刺刀,奋起全部的勇力,也要保护他们的公主周全。甚至有许多蒙军从城头上一跃而下,抱住明军在地上扭打撕咬起来。
钟金公主亲自上阵迎敌,对蒙军的激励立竿见影,蒙古人完全采取以命搏命的战法,原先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渐渐稳住。而且更多的蒙古勇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竟将永不言退的戚家军,硬生生打退了回去。!~![(m)無彈窗閱讀]
.第八四五章最长一冬(下)
成为明军的俘虏之后,诺颜达拉没有遭到想象中的,也没有再进入济农城,就随着一个明军的骑兵队,被押送往南去了。一路上马不停蹄,夜以继日,第二天早晨就看到了明朝的长城。眼前的景象,几乎刺瞎了他的眼睛:
只见原先的一段边墙,已经变成了壁垒森严,壕堑深陷的城池。当他看到城上架着的那排大炮,还有明军肩上的长枪,瞳孔不由缩了缩,这一仗,真的没法打了……
确认身份后,明军放下吊桥,让他们进城。
一进去后,便好似进到一个大工地,城上城下数千民夫,在忙碌的修建防御工事、筑造房屋仓库,到处都是工程,到处都是土木,让诺颜达拉看得心直往下沉……他虽然软弱,但眼力总是有的,知道这是汉人在加紧建造堡垒,等到那些仓库、兵营全都建起来后,这里就是明军前出河套的后勤基地。从此地往济农城仅百五十里路程,且沿途一片开阔,补给的难度将大大减小。
看到明军投入如此强大的人力物力,诺颜达拉暗道:‘汉人果然是势在必得。’在这座未完工的城堡中稍作修整,第二天,便又接着赶路。出去城堡不久,便上了神木与府谷间的道路,诺颜达拉不禁想到,二十年前,父汗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曾每年都跟随他捣毁边墙,沿着这条路入侵陕西。
当时他万万想不到,二十年后,自己竟沦为汉人的俘虏,沿着当年的道路,被押往惨淡的前景。他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被押送到北京献俘,然后送到市场上凌迟处死?还是被就地处决,然后把首级送去北京请赏?
不管那一种,似乎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想想也正常,自己应该算是一百年来,明军俘获的最高级别的蒙古人,怎么可能轻饶了自己呢?
一路上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神木县城,又转往榆林。沿途所见尽是赶着骡马车的民夫,大队开过的军队,一派肃杀紧张的气象。等到了榆林堡时,看到那立体完善的城防时,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固若金汤的城堡,而自己以为牢不可破的济农城,在这榆林堡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进城后,他便被关押在一处牢房中,后来某天夜里,被押出去,他本以为自己的死期到了,谁知汉人只是将自己转移到一座深深的宅子,软禁在一个小院子里,然后便开始了漫长的囚徒生涯。
说‘囚徒生涯”他自己都有些脸红,因为除了没有自由之外,他的生活其实很不错……每天三顿有人送饭,荤素搭配,色香俱全,晚上还有一壶酒。隔两天,还有人给他送换洗的衣服,虽然都是汉人衣装,但对他绝对不成问题。
最让他大感满足的是,自己甚至有书看,有报读……他早就听说,明朝南方有种叫报纸的东西,专门记载最新鲜的事儿给大家看,也想办法搞到过几份过期半年以上的,却仍看的津津有味,翻来覆去都要背过了。
当时他就想,要是能有机会每天都的报纸,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儿啊,实在想不到,这个愿望竟在被俘以后实现了,不知算不算不幸中的万幸。
就这样,他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宅男生涯,没有人来打搅他,也没人搭理他,仿佛大人物们已经把他遗忘了一般。诺颜达拉觉着,这样安安静静的也挺好,作为囚徒来说,已经是不能奢求的幸福了。
但很快他就不觉着这是多么幸福了,因为从报纸上,他看到了战事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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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证明,戚继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一天拿下东胜城,是何等的英明和幸运。
因为仅仅一天之后,俺答的长子辛爱黄台吉,率领本部一万人马,在拜桑、布扬古和巴特的接应下,安然度过黄河,然后毫不停留便杀向了东胜城,但此时明军已经构筑起了基本的城防,尤其是在城头安放了上百门大炮,等黄台吉率军靠近了,才一齐开炮。
炮声直接把已成惊弓之鸟的拜桑兄弟三人吓跑了,黄台吉倒想充一把英雄好汉,可血肉之躯哪能抵挡住大炮的狂轰滥炸。还没冲到护城河,就丢下近千具尸体,这才认清现实、打消妄想,灰溜溜的撤下来和拜桑三兄弟汇合。
又过了几天,鄂尔多斯另外三部也领兵赶到了,聚齐了四万骑兵,声势极为浩大,却不敢靠近东胜城一步。只能改变策略,以骚扰和袭击明军运输线为主。
然而明军根本没打算今年打通运输线,他们所带的粮食,加上所缴获的牛羊,足以支撑过这个冬天,因此也不着急主动出击,而是进入了休整期。说休整期也不对,因为他们也没闲着,紧赶慢赶,日夜加点,终于在第一场雪到来前,将被炸毁的城墙重新修起来,并加筑了炮台,角楼、女墙等防御设施,把鄂尔多斯部的昔日汗廷,建成了在河套的大本营。
对于已经汇集优势兵力,又见识了明军三板斧的蒙军来说,什么都不怕,就是怕明军龟缩不出。四五万人聚集在套内草原上,供给成为大问题,只能依靠鄂尔多斯各部的越冬粮草维持。
所谓‘僧多粥少”就是用来形容鄂尔多斯部现在的处境,他们本就是仓促撤出河套,自用尚且不足,又供给黄台吉的兵马,还要接济空手逃出来的达尔扈特部,被勒索了个精光的济农城本部,三万多口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极为惊人……这也是明军为何明明可以俘虏,却又把蒙古人都放走的原因,实在管不起饭啊。
于是如何挺过这个冬天,就成了明蒙两军共同面对的难题。对于明军来说,虽然补给的路线不长,但在没有将蒙古人赶出套内之前,要承受的风险太大,好在明军早就做了长期无援的准备,在冬天过去之前,倒也不用犯愁。而对于蒙古人来说,必须要解决内部的粮草分配问题,并且尽快找到新的补给……问题是,这两件事都十分棘手。
新的补给是不可能的,为了断绝他们的希望,明军了边境,一粒粮食也不许流入河套……之前走私屡禁不止,是因为山西商人无所不能,但现在为了大计,山西帮是不会再允许商人们顶风作案的,所以蒙古人出多少钱,也买不到任何东西。
向相邻部落求援也不可能,俺答汗的土默特部连年遭灾,尚且需要掠夺板升维持,哪有余粮支援他们?至于西面的西海蒙古是世仇,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接济他们。
就连最后一招,也是他们最常用的方法——抢劫了。但因为要突破明军重兵把守边境线,在鼎盛时期,蒙古人每每出动十余万骑,吓得明军望风披靡。最少也要三五万骑,再少就是给明军送菜了。然而在东胜光复之后,明军占据了套内腹地,一控千里,如果蒙古举出动,明军肯定会渡过黄河,直捣他们最后的避难所——后套平原,则妻儿老小不保。如果分兵的话,还有可能被明军分头击破,所以也不可取。
蒙古各部想起当初诺颜达拉的话,无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弃济农城,如果非要加一个期限,他们希望是一万年。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僧多粥少的局面无法改变,如果有人想吃饱,就必然有人吃不饱,甚至吃不着。吃不饱的肯定要不满,吃不着的更是会怨恨。对于蒙古人来说,蛮横强大的黄台吉部,就是那个一定要吃饱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来给鄂尔多斯人打仗的,不要报酬就很不应当了,怎能连粮草都不管够呢?所以他们所需的粮草,鄂尔多斯部必须及时足量的奉上,否则便要撤回老家,不管这晦气的闲事。
鄂尔多斯部还指着他们帮忙呢,因此只能勒紧裤腰带,优先供给黄台吉部,这样一来,他们自己都吃不饱,自然不愿再接济达尔扈特部和诺颜达拉的本部了。为此阿穆尔和兄弟们闹翻了,甚至带人抢了班拉扎部的粮草,结果引得几个部落的讨伐,双方剑拔弩张,要不是老二拜桑调解,差点就打起来。最后阿穆尔把抢来的粮草退给班拉扎一半,算是了解了此事。可这样一来,连班拉扎部也熬不过这个冬天去了……
至于济农本部,本来就人口最多,又被明军两次洗劫,已是一贫如洗,情况比达尔扈特部还要糟糕,时刻都在忍饥受冻、缺医少药中煎熬着。偏生老天无眼,今年冬天奇冷无比,才进了十一月,就已经下了两场大雪,部落处境无疑雪上加霜,每天都有人死去……
这些情况,自然不可能都登在报纸上,但诺颜达拉通过脑补,也知道自己的部落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儿子们尚且稚嫩,妻子性子太过温柔,都挑不起重担,现在肯定手足无措;更让他担心的是,分开始还在昏迷中的女儿,也不知什么情况了,能不能度过这个缺医少药的寒冬。
担忧一旦产生,就会变成每日剧增的煎熬,那些诱人的美食也变得味同嚼蜡,钟爱的报纸也成了烦恼的源泉,每天不得不看,看了愈发难过。这下他可算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苦不堪言,无人倾诉、肝肠寸断了。
时间一天天流逝,诺颜达拉通过报纸上的日期,知道现在已经是十一月末了。今年冬天又奇冷无比,在屋里点着火盆还得穿棉袄,门外的积雪深可过膝,这让他对自己的族人和儿女的担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终于,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后,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请给自己送饭的兵丁带话,说自己想见见大明的总督。然而兵丁很快回话说,自己没有办法把消息传给总督大人,帮不了他。
诺颜达拉失望的想了一夜,第二天,他便开始绝食,不吃也不喝,倒要看看汉人是不是真的要让自己自生自灭。
五天之后,他感觉自己快要魂归草原时,终于有明朝的官员出现,通知他明天有人请他吃饭,如果还想到时候有力气说话,最好赶紧吃点东西。
当天晚上,诺颜达拉吃了整整三大碗粥,还想吃点肉食,却被服侍他的兵士阻止,说肠胃享受不了,会生病的。于是喝个了水饱的诺颜济农,只好歪在炕上,想用睡眠抵御饥饿,无奈整宿难眠,却绝不是因为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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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兵士按照要求,送来了他原先的衣裳,‘纳石失’的质料经过浆洗烫熨,又跟新的一样。
戴上金缘的济农笠帽,穿上上衣下裳相连,衣式紧窄、下裳较短,腰间打许多褶裥,肩背间贯有大珠的‘质孙服”这是元朝王公的打扮,是博迪汗赐予他的父亲,上任济农衮必里克的服饰。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济农之位,也继承了这种尊贵的质孙服。
这身装束虽然穿了多年,但自己动手穿上还是第一次,因此难免有些笨手笨脚,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穿戴整齐。看看镜子里熟悉的装束,苍白的面容,乌黑的眼圈,诺颜达拉暗叹一声,心道:‘父汗,请不要怪我,毕竟族人们的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便推开房门,只见雪花无声寥落,天地一片苍茫,诺颜达拉深吸口冷冽的空气,便走出了被软禁两月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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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诺颜达拉意外的是,要见自己的明朝大人,竟也在这个宅院中住着。
跟着带路到兵丁,诺颜达拉来到了前院的暖厅外,兵丁进去通报一声,便带他进去了。
一进去,便觉着温暖如春,热气腾腾。再只见炕几上摆着个黄铜的火锅,锅边是十几个装满荤素菜肴的碟。对于火锅这东西,诺颜达拉不会陌生,因为本就是他们的元朝祖宗流传下来的,热气就是从这里面蒸腾而出的。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袍的中年男,侧身坐在左边炕沿边上,正用一把扇,轻轻往锅的,火口,中送风,炉膛中的木炭被扇得噼噼啪啪地作响,火苗从火口窜出来,锅中的菜肴便“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诺颜达拉一闻,不禁咽了咽口水,然后暗骂自己没出息。
那中年男看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扇他的风。
“请坐吧。”说话的是里头上首的一人,被火锅的热气挡着,诺颜达拉竟没看见。
直到在右边炕沿上坐定,诺颜达拉看到,那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面白如玉,戴一顶珊瑚结的黑缎小帽,穿一件半旧的青灰缎面的薄棉袍,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丰神潇洒,从头到脚都是家世清华的贵公派头。只是坐在那里那份不动如山的气度,让诺颜达拉知道,此人绝对走了不得的大人物……,如果不是知道,明朝的皇亲国戚不能干政,他都要猜,对方是不是汉人的太爷了。
“在下沈默,久仰诺颜济农的大名”,对方没有跟他卖关,笑容和煦道:“今日如此相见,却不要怪在下失礼啊。”
“怪不得”诺颜达拉苦笑道:“我还在想,哪位汉人的大官如此年轻,却总是没法把威名赫赫的沈督师,跟您如此年轻的相貌联系起来。”说着感激的笑笑道:“多谢督师大人体谅。”这毕竟是俘虏与胜利者的第一见面,他穿上隆重的礼服,就是为了见面时能够逃脱磕头受辱的悲剧。但对方将会面如此安排,便让他不用再为如何行礼而尴尬,直接脱鞋上炕吃火锅就是“…………
“来者都是客嘛”,沈默笑着指一指华中年男道:“介绍一下,这位是三边总督王崇古,号鉴川。”
诺颜达拉朝王崇古抱拳道:“见过王部堂。”
王崇古看看他”点了下头没言语,弄得诺颜达拉有些尴尬。
“不要介意,他就是这么个外冷内热的臭脾气”,沈默为他解围,笑道:“济农来榆林也半个月了,在下忙于军务,竟一直没有得见,今天终于有机会一起坐坐,可要好好喝两盅。”说着把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酒瓶摆在炕几上”对诺颜达拉道:“没有马**酒,不过陕西这地方,历史悠久,名酒也多。”便如数家珍道:“这是秦川名再西凤,这是何以解忧的杜康,这是诗仙李白曾饮过的太白酒,这是杨贵妇爱的黄桂稠酒”济农喜欢喝哪一种?”
沈默热情的介绍,让诺颜达拉不再那么拘谨,轻声道:“督师还是叫我诺颜吧,济农已经走过去了,我现在只是个囚教……”
“谁说你是囚犯了?”沈默笑问王崇古道:“你下令逮捕诺颜济农了吗?”
王崇古摇头道:“没有。”这时候锅开了”王崇古便用筷夹着切得薄薄的上好羔羊肉,整盘都下到的汤锅里。锅里已经有了海参、枸杞、鸽蛋、鸡枞等滋补佳品打底,正是这个寒冷季节不可多得的美食。
“我就说嘛。”沈默笑道:“济农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您是完全自由的,跟囚犯没有任何关系。”
“多谢督师恩典。”诺颜达拉感激的笑笑道。他终于相信,这世上有种人”可以让和他说话的人如沐春风,甭管原先立场如何对立,和他说上几句话”你就觉着他是可亲可近的。
“不要那么客气。”沈默摆拿起那个青瓷瓶装的酒道:“咱们先喝杜康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说着给诺颜达拉斟上一酒道:“一直在炕上热着,正好喝。”
诺颜达拉赶紧双手扶着酒杯,以示惶恐。
沈默又给王崇古斟上一杯道:“别拉着个脸,让济友以为你不待见呢。”
王崇古便挤出个笑脸,沈默无奈道:“比哭还难看呢。”便也给自个斟上,举起酒杯道:“有道是,白发渔樵江渚上、一壶浊酒喜相逢”咱们能坐在一起喝酒,就是天大的缘分!来,干一个!”王*古只好无奈地端起酒盅,和诺颜过拉碰一下,三人仰头饮尽杯中酒,沈默一边执壶斟酒,一边让道:“,肉要老了,赶紧下筷呀。”
诺颜达拉只好夹一筷羊肉,放到装着韭huā的小碗里,不由暗暗苦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能让三边的总督下菜,大明的老持壶,但他一点也不觉着荣幸,反而心里一抽一抽的……他知道汉人的狡猾远胜蒙人,何况自己还是个庸常之,对方如此刻意示好,就怕待会儿被他们卖了,自个还帮人家数钱呢。
夹起一片羊肉送进嘴中。奇怪,平日里提起来就谗得流口水的小羊羔肉,这会儿却味同嚼蜡。诺颜达拉屏住呼吸勉强吞咽下去,看样就和服毒差不多。引得沈默奇怪道:“怎么,这肉不鲜吗?”说着夹一片尝尝,摇头道:“没有啊。”
王崇古面无表情的看着诺颜达拉,那意思是,你好给个理由,老下的肉怎么不中吃了?
“二位误会了。”诺颜达拉端起酒杯道:“感谢督师和部堂大人如此厚爱,我借huā献佛,先敬二位一杯。”
沈默笑着喝了他的酒,等着他的下文。
“承蒙招待的,都是好的美酒美食,若是平日,我肯定会餐餐一顿的”,一饮而尽,诺颜达拉将酒盅搁下道:“然而现在却实在吃不下。”
“为何呢?”沈默给他斟酒道:“难道这杜康酒,也解不了济农的心忧吗?”
“我的忧虑不在自己,而是自己的族人们”,诺颜达拉轻声道:“一想到自己享用着如此美食美酒,他们却在寒风中忍饥挨饿,我就心如刀割,如何能下咽呢。”
“仅凭这句话”,沈默看看王*古道:“诺颜济农就比大明的多数官员要强。
王崇古不吭声,下白肚。
“大人谬赞,让我无地自容。”诺颜达拉有些伤感道:“看着族人们在灾难中无法挽救,我又谈何称职?”虽然他谙熟汉语,但毕竟和大明人说话还是少,总是带着稍显别扭的语法与强调。
“事在人为嘛,我相信你能做好的。”沈默端起酒盅,又和他碰一杯道:“对了,昨天知道,济农找王总督很久,他不理你,我理,到底有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又是一饮而尽,诺颜达拉把酒盅搁到桌上,两眼发红的望着沈默,低声道:“当初离开济农城时,我的部民们两手空空,甚至连十天的口粮都没有,今年冬天又遭奇寒,我十分的担心,不知他们现在的处境如何,想请问一下。”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你。”沈默点下头,轻声道:“黄河上得冰层,早就可以跑马,但你的部落人马始终没有过河,仍在套内停留……”,”说着看看诺颜达拉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八成是我那些弟弟,不许他们过河吧。”诺颜达拉声音低落道:“若是往常,他们巴不得有吞并我们的机会,但是现在,却都把我的族人看成是包袱,率恐拖累了自个。”
“不错。”沈默点点头道:“是这个原因,根据斥候说,你的部落缺医少药,缺粮食,早就靠杀马为生了…………”连马都没有的草原人,就是待宰的羔羊。所以不到山穷水尽路绝的地步,蒙古人宁肯饿着,也不会想要吃马的。
“只怕,连马都没得吃了。”部落里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匹马,能吃到何时,诺颜达拉心里有数。他摘下帽,悲伤道:“如果不是什么办法都没了,我的族人们不会吃自己的马的。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督师大人,尽管这要求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斗胆请您考虑,能否接受我们鄂尔多斯部的内附呢?”
王崇古夹了个丸,听了这话抖,便掉回了锅里。手背被滚烫的汤汁溅到,痛得他菊huā一紧,面上还要若无其事,缓缓收回手来,在背后好一个揉搓。
“不过您别误会,我所指的鄂尔多斯部,只是我的济农本部。”见沈默沉默不语,诺颜达拉解释道:“父汗在世时,整个右翼蒙古三万户,都要听济农的,但我这个无能的儿,连自己的弟弟们都控制不住。”
……第八四六章希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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