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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txt下载

    .下午时分回到京城,早有太监守在城门处,确认这一行人马,确实是沈阁老的队伍后,便传了上谕:,沈师傅劳苦功高,今日无需拜见,明日早朝,朕率百官相迎,赴太庙,彰沈师傅功。一路上,大小各sè官轿一乘接一乘的汇集到街衢纸上,但见到沈默的轿子后,全都自觉的跟随在后面,无论是青呢大轿”还是蓝呢小轿,没有一乘敢与他并行的。远远看上去,就像头雁领着它越聚越多的部下,往长安门而去。

    到了左安门前”沈默下轿”发现一众官员早已经落轿在那里等候,待他站定,众官员便一起躬身施礼道:“拜见阁老……”

    沈默微微一笑,抱拳道:“诸位久违了。”声音一如三年前那般柔和温暖,他和每一个向自己问好的官员亲切的说着话,并主动问候那些比自己年长的官员,很快便将和众人之间”因多年不见而生出的陌生感一扫而空。

    不知怎地,一看见他,众官员就油然生出亲切感,而脑海里那个,从其功劳官位中想象出来的危险的权臣,也一下子模糊掉了。

    很多人还暗暗自我批评,怎么能那样去想这位可亲的阁老呢?

    必须承认,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这种人走到哪里都会很受欢迎,只要一见到他”你就会不由自主的亲近他、信任他,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而狠不下心去伤害他甚至把以前的成见抛到九霄云外。

    这就是魅力,没法解释、不能复制,没有的人无法强求,拥有的人却挥之不去,是天底下最没有道理可讲的东西。有的人仅凭着这种特质,就会青云直上,飞黄腾达”而这只是处在初级阶段的。一旦这种魅力和不同凡响的外貌,非同一般的能力,令人仰望的地位结合在一起那就真正的不得了了,会使人一见倾心,为之死心塌地的吃苦卖命,直到自己死了”还会嘴角含笑”觉得一生都值了。

    沈默虽然还没到百官一见、纳头便拜的地步,但先天的素质加后天的修炼”使他身上具备了强大的亲和力与信赖感,只要他站在那里你就很难很难生出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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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严的钟鼓声在一重重红墙碧瓦间跌宕回响。参加朝见的文武百官,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穿过长安街,来到午门外序班站好。卯时一到”各处宫门大开,官员们便鱼贯而入”但进去皇宫后却不急着往前走”而是站定了,稍稍朝向东面会极门方向,恭候诸位阁老到来。

    此时旭日未升、天光已亮”东方卫路鱼肚白就在这晨光中,三位阁臣从会极门走出”大步向百官的队伍行来。细心的官员能发现”阁老们走路的速度,要比往日快上不少,显然因为沈阁老也在队伍中让他们不能怠慢。

    内阁首辅高拱走在最前面”一把huā白的胡子在晨风中稍显凌乱”但他毫不在意远远地就抱起拳”朝着站在对首的沈默拱了两拱要不是皇宫之中不能喧哗,估计他的大嗓门早就响起来了。两位张阁老也跟着抱拳微笑。

    沈默赶紧走出队伍,快步迎了过去,在高拱面前三尺处停下,深施一礼道:“元辅……”,”,“江南!”高拱抢上一步”一把扶住他”动情道:“一别三秋”想煞我也!”

    “下官也十分想念元辅。”沈默紧紧握着高拱的手道。

    这时候张居正和张四维也上来见礼,沈默一一与他们抱拳道:“太岳兄!”“子维……”不管之前有多严姐梧”多年不见的,还真有些想念。

    “百官还在等着呢,我们先上朝吧。”高拱一看张居正跟沈默“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样子,就觉着腻味,不待他们说完话,便道:“有什么话,待下朝后,回文渊阁再说。”

    人只好打住话头,同时伸手延请道:起来,沈默和二张是一种风范,干净体面、温文尔雅。愈发显得不修边幅的高胡子邋里邋遢。

    “江南,你跟我并肩走。。”见沈默要跟在后面,高拱拉他一下道:“你是正一品,岂能跟在别人后面。”

    “一个虚衔而已”,沈默笑笑道:“元辅修要取笑。”话虽如此,他还是和高拱并肩前行”张居正和张四维跟在后面,四人汇合了百官,往皇极门方向行去。高沈二人走在前列,前者压低声音道:“这是皇上三个月来第一次视朝,专门为了你。”

    “……”沈默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圣躬现可安好?”

    “嗯,一直在好转。”高拱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但愿天估大明………

    沈默也点点头,说话间,便过了皇极门”威严的皇极殿在望了”二人也不出声,肃容往前走去。谁知这时候,前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众臣一齐循声望去”便见一顶明黄sè的乘舆停在御道旁“那自然是隆庆皇帝的座轿,顿时无不惊诧。这时候,皇帝应该在皇极殿后小憩,等待大臣列班,怎么跑到殿前来了。

    再一看,皇帝并不在辇中”而是远远的站在一旁,愤怒地指手划脚,仿佛在发脾气。周围的太监宫人跪了一圈,似乎在苦劝他回辇中坐定。

    “好像出事了。”见到此景,高拱登时笑容全无道。

    沈默点点头,面sè凝重的望着远处的皇帝,只见他指指点点,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训斥人,但他所指的方向”分明什么都没有。

    “我们过去看看。”高拱用他典型的命令式语气回头看一眼张居正道:“你们候在这里不要喧哗!”听起来,像是对百官说的”可他的眼睛只盯着张居正。

    两人便离开队伍走过去,跟着高拱走近了,沈默看清楚隆庆皇帝的样子,心中不由咯噔一声……这位皇帝与自己同岁,今年都是三十六岁,按说是正值盛年,整个人却身形干瘦、面容枯黄,大有未老先衰之态。这会儿只见他满脸怒气,目光却明显呆滞,身上虽然穿着上朝的章服,但冠冕歪在一边,串缀上面的珠玉乱摇,显出他正处在一种混乱状态。

    “陛下!”高拱大声喊了一句,跪下磕头。沈默也跟着跪了下去,宫人们看到他俩,如见救星,赶紧让开左右隆庆皇帝被高拱的一声叫吓了一跳,愤怒的转过头来,看到是高拱,面sè稍雾”声音含浑道:“你来了,来了就好,我告诉你我气死了,气死我了,要气死了……”皇帝嘴里恨恨不休地唠叨半天,才发现高拱边上还跪着个人,盯着他问道:“你是谁怎么敢跪在朕的眼前?”说着高声道:“金吾卫何在,给我拿下!”

    有那么一瞬间,沈默心头升起个荒谬的念头,莫不是皇帝要装疯把我铲除了?当然一转念,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皇帝装疯难道所有人都要装疯配合?

    “皇上,他是您整日念叨的沈师傅,沈默啊!”果然高拱出声阻止道:“怎么,三年不见您不认识他了吗?”

    “沈默,沈师傅“”,隆庆表情一阵mi茫,然后恍然道:“果然是我的沈师傅!朕都老成这样了”你怎么没变样啊!”

    沈默的眼圈登时红了,哽咽道:“微臣沈默,恭请圣安!”

    “你可算回来了”,隆庆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想要说话,却哽住出不了声,只是紧紧抓着沈默的胳膊,泪水扑簌而下。

    因为隆庆一直没有让起”所以沈默和高拱还一直跪在那里,十分的尴尬。好在紧跟在皇帝边上的乾清宫太监李全小声道:“皇上”还没让二位阁老起来呢。”

    “哦”,隆庆连忙道“快起来,跪着干什么。”手却一直攥着沈默的衣角没松开。

    高拱站起来,看到皇帝似乎恢复了正常”便轻声:“皇上,早朝的时间到了,百官还在那候着。”

    “早朝,什么早朝?”隆庆皇帝看看他”摇头道:“朕不上早朝。”

    高拱也觉着,皇帝神情恍恍惚惚,强撑着上朝的话,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便顺着隆庆道:“皇上不早朝,那就回宫歇息吧?”

    “朕不想回宫了。”隆庆缓缓摇头,神情极为落寞。

    “皇上不会宫要去哪?臣以为皇上还是回宫吧。”高拱却不相让道。

    和他对视了片刻,许是多年师生、情若父子养成的习惯,隆庆最后还是妥协了,点了点头。

    “快请皇上上轿。”高拱如释重负,李全也如释重负,两人几乎同时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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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辇抬来了,隆庆皇帝却依然紧紧拉着沈默的手腕,不放开。这让沈默未免有些尴尬,轻声道:“皇上,上轿吧。”说着微微抖一下被抓住右手,意思是,放开我吧……

    “膜不坐轿!”隆庆却不撤手道:“你送我。”

    沈默看看高拱,高拱点点头,意思是,赶紧把皇帝糊弄回去再说。

    “臣送皇上。”沈默只好微微躬身,扶着皇帝”往回走去。高拱和李全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隆庆松开了抓住沈默手腕,又抓住他的手掌,揭开自己的袖子lu出左臂,白sè的一段皮肤上,有**个红肿的疮疤,十分鲜艳。他对沈默小声道:“你看,我身上的疮至今还没有落疤!”

    沈默看了,心中不禁酸楚”道:“皇上要好生休养,过了这个夏天,定能复原。”

    “谁的身体谁知道”,隆庆却心灰道:“我这病从正月里开始,时好时坏,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了。”说到这,又掉下泪来,沈默连忙轻声安慰。

    高拱跟在后面,低声问李全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早上一直好好的,起chuáng穿衣、洗漱用膳,都好好的。”李全同样一头雾水,小声道:“谁知一出乾清宫,刚坐上轿舆,就嚷着要下来。然后不知为何气呼呼的,一口气走到这里来了,然后便开始对着空地说话……六后面的话,显然不是臣下能出口的”但李全还是给高拱一个提示,发了个开口音。

    “huā……”高拱一下明白了,不再理这茬,叹口气问道:“皇上身上的疮好了吗?”

    “没”,李全声音愈低道:“这几日愈发厉害了。”

    “不是把李时珍叫来了吗?”高拱道:“这都一个月了,还不见好转?”

    “唉……”李全又叹口气”显然又是不能为外臣道哉的话。

    这时候,前面的皇帝和沈默已经上了金台,隆庆仰头望着皇极殿那金碧辉煌的巍峨殿顶,忽然跺了一下脚,恨恨道:“祖宗二百年天下,以至今日。国家有长君,是社稷之福!可是太子还太小,这可如何是好!”一连说了数次,说一次就跺一下脚,然后握一下沈默的手,十分焦躁不安。

    “皇上万寿无疆,何出此言?”沈默听得心惊肉跳,赶紧安慰道:“您春秋正盛”不过是偶然小疾,安心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后面的高拱也听到了,赶紧让李全不要跟过来,自己走到皇帝身边道:“皇上,你不要胡思乱想”说些不吉利的话。”

    隆庆闻言漠然不语,两眼死死地盯着他俩。忽然把他们拉到一边,低声耳语道:“你们都是朕的老师,也是朕一手提拔的辅臣,现在有人欺负朕,你们到底管还是不管?”

    “是什么人敢欺负皇上?”高拱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人……”隆庆愣了一下,然后紧紧皱眉,含糊道:“宫里,宫里……”,声音渐小,然后渐高道:“奴儿huāhuā,奴儿huāhuā,你们把奴儿huāhuā藏到哪里去了?”

    “这……”高拱一时语塞。。[(m)無彈窗閱讀]

    .那奴儿huāhuā是什么人?却要从méng古封贡说起。所谓封贡者,册封、朝贡是也。

    朝廷册封了méng古王爷,王爷们就要定期朝贡。但是草原上物资贫乏,拿什么送给天朝皇帝呢?黄台吉们可就犯了难,便找人一打听”原来隆庆皇帝既不爱钟鼓馔玉,也不爱华服美食,就是有寡人之疾。这下就好办了,于是台吉们四处搜罗,一下子进贡了十个异族美女,有鞑靶的、有bo斯的、有回回的,总之跟汉家女儿迥异。

    果然对了隆庆皇帝的胃。”却说隆庆这几年颠鸾倒凤,起先是乐此不疲,但时间一长,他就大感无趣,嫌那些中原女子都是一味的顺如绵羊,shi寝味同嚼蜡。现在听说有异族美女,哪能不龙颜大悦,下旨重赏了贡使”将那些美女照单全收。

    奴儿huāhuā就是其中的一个bo斯美女,生得是深瞳碧眼,肤如凝脂,从身材到脸蛋,没有一处不叫人疼爱,没有一处不让人销hun的,更有异族女子的轻佻放达,热情奔放”会唱胡曲,跳胡舞,痛快淋漓,让人耳目一新”隆庆一见就爱不释手”从此huā前月下,耳鬓厮磨,真叫个如胶似漆”须臾不肯分离。

    奴儿huāhuā这个不谙世事的异族女子,却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她不知道这皇宫里,是比战场还凶险的地方。后宫佳丽三千人”岂容她三千宠爱在一身?隆庆是皇帝”谁也不敢把他怎样,但奴儿huāhuā不过一个异国女子,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的专宠。皇帝虽然也防备着有人害她”但毕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这一日”朝廷大开经筵,皇帝携太子到文华殿听讲临行嘱咐奴儿huāhuā留在乾清宫中切莫到处乱走。

    但等隆庆回来,却发现佳人已经不见了”他赶紧命人四处寻找”最后发现”奴儿huāhuā已经死在御huā园的窨井之中。从来不发火的隆庆皇帝顿时咆哮如雷,声言要严厉追查!但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名堂来。因为除了皇帝,和si下认奴儿huāhuā为干妹妹的司礼太监孟和外,这宫里所有人”都为她的死而暗暗喝彩。

    结果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隆庆知道这宫里人都想奴儿huāhuā死,所以所有人都瞒着自己,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恶劣,整个人比过去还要沉默寡言。有时还一个人跑到那口窨井旁站上片刻,淌几滴眼泪。

    不久,他便病倒了,先是手腕生疮,一股子黄水流到哪儿,疮就长到哪儿。宫中暗地议论纷纷有人说,这病是奴儿huāhuā那番婆子带给皇上的”也有人说,这是皇帝在孟和的陪同下,微服si访帘子胡同得上的“杨梅疮,;也有人说”这是皇帝吃了方士的不倒药,生出的热疮。但不管怎么说隆庆因这疮变得喜怒无常”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每当糊涂了,就嚷着要找那奴儿huāhuā,本来天气转暖之后已经是渐渐好了”这才挣扎着要上朝,想不到今天又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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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极殿前,文武百官在不远处张望,皇帝非要找他的奴儿huāhuā”这让高拱倍感难堪。见皇帝眼神游移不定东张西望天上地下地乱看”他气沉丹田,低喝一声道:“陛下!”

    声如闷雷一般吓得隆庆一哆嗦,险些歪倒在沈默怀里。不过这招还真管用隆庆先是两眼茫然,然后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缓缓望着高拱道:“我这是在哪里?”

    “皇上,您现在在皇极殿前。”高拱答道。

    “我……方才干了什么了?”隆庆见众人的表情奇怪,嘶声问道:“还是说了什么?”

    “皇上说,是有人无礼。”,高拱沉声道:“敢问是何人无礼,不管宫里宫外,祖宗自有重法,皇上只管说与臣,当依法处治!”说着眼圈通红道:“皇上病体新愈”怎么也不该发怒,恐伤圣怀啊!”

    隆庆长长叹一口气,良久才低声道:,“甚事不是内官坏了,先生你怎知道?”,高拱yu追问,隆庆却不yu再说下去,摇头道:“算了,宫里的事情,不劳先生操心了。”说完转向沈默,紧紧抓住他的手,叹气道:,“我对不起先生啊……”,沈默知道隆庆的意思,忙轻声道:,“圣体要紧,其余的琐事,不妨曰后皇上康复了再说。”

    高拱也道:“是啊,皇上”先回宫吧,别的事情改日再说。”

    隆庆想了想,低声道:“待朕心绪稍宁。”便仍然拉着沈默的手,下了丹墀,由东角门穿过皇极殿与建极殿,走到乾清门前,再往里进就是大内了,外臣不得擅入。一直被皇帝拽着走的沈默,这时停下了脚步。

    隆庆用一种乞求的口气说:“送我!”,沈默心中一颤,只得遵旨行事。和高拱一直陪着隆庆走进宫,入到西暖阁。皇上坐到御榻上,便要茶喝”右手却仍牢率地抓着沈默。

    内shi把茶送了上来,隆庆皇帝伸出左手接过茶杯,喝了几口,这才长出一口气,对高拱道:“现在,我的心稍微安宁了些。”神sè果然安定了许多,只是两颊依然通红,眼光也显得凝滞,他对两位大臣道:,“朕方才一时恍惚,现在好多了。至于那番话”你们不必多心……自古帝王后事,都得事先准备,卿等务必考虑周全一些,照章而行。”

    “”,”高拱愣住了,他想不到,隆庆已经开始为自个安排后事了,忙跪下道:“臣不敢奉旨!请皇上收回成命,安心调养圣体!”

    “谁都逃不了那一天……”隆庆嘟囔一句,不再说话。

    “如果皇上没有别的事,臣等告退了。”,高拱感觉隆庆现在需要休息,便告退道。

    沈默也想行礼告退,无奈手被皇帝牵着”没法鞠躬更没法磕头。

    “高师傅先下去吧。”隆庆道:“沈师傅在这里陪朕。”

    高拱闻言深深看沈默一眼”叩首道:“臣告退。”

    待高拱出去,隆庆才放开沈默的胳*吩咐李全道:……搬个墩子来从今日往后,沈阁老来见朕,都赐座。”

    李全低低应一声,便去窗前搬一个绣套矮墩。

    沈默连忙逊谢道:“臣还不到四十,怎能受皇上如此过礼的恩遇?臣万万不敢当。”

    “你受不起,谁还受得起?”隆庆摇摇头,又吩咐道:“从今往后,沈师傅乘双人抬舆入大内,其余待遇,皆与高阁老同。”

    “陛下……”,沈默是真不想受这份隆恩人怎么才能活得长?低调,做人要低调啊!

    “先生不要推辞,你绝对当得起!”,隆庆摆摆手,动情道:“朕在位这些年,荒唐怠政,庸碌无为。不怕先生笑话,过往我总是担心,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但是现在”我可以昂着头去见他们因为我在位的这几年,大明收复了河套”平定了广西,让méng古俯首、使安南称臣,我大明边境”已经一百年没有这般晏然了,我大明的国威已经一百年没有这样雄壮了。这足以让我傲视成祖以降的所有先帝了……而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真正的功在社稷、功在千秋啊!”说着重重叹一声道:“按说怎么赏都不为过,但是我大明的祖宗家法定下来许多规矩,赏你太多反而害了你也是我大明不可承受的损失……”见沈默还跪在那,隆庆对李全道:“快扶沈师傅坐下。”

    李全已经把矮墩搬到了沈默身后”沈默只好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挨着那个矮墩的边沿坐下了。

    一打岔,隆庆又有些恍神”问道:,“方才说到哪了?”

    “皇上说……,赏太多反而害了沈阁老。”,李全小声道。

    庆点点头,接着道:“但是不赏的话,朕心难安也难以向沈师傅”向天下人交代所以朕反复思量,还是决定在朝会上封师傅为侯爵,晋太师……谁知早朝之前,竟突然来了那么一出,莫非是天意?”又自言自语道:“也许就是天意,这个封赏不妥啊……”说着望向沈默道:“老天爷让我问问先生自己的意见呢?”

    “这个……”,沈默尴尬了。

    “你们都出去。”隆庆看看左右”对李全道:“你去外面守着”什么人都不让过来,包括司礼监的那几个!”

    全便带着太监宫女,无声的退下,并将厚重的宫门缓缓掩上。

    宫门关上之后,隆庆不再强撑,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又喝了几。参汤,才缓过劲儿来,对沈默道:“这里没有皇帝,只有你的朋友”和我说两句心里话吧。”

    默点点头,道:“微臣……”我绝无隐瞒。”

    “我一直想知道,这几年,你何必要这么拼命?”,他的目光虽然浑浊不清”但满满的全是真诚。

    “微臣得逢圣主,幸无掣肘,可谓千载难逢之良机,当然要尽力为大明做些事情。”沈默明白皇帝的意思,心弦颤动道:“至于忧谗畏讥之心……我相信皇上会相信我”就像我相信皇上一样。”,“嗯……”隆庆眼角湿润了,重重点头道:“朕当然相信你。你我师生相得十几年,我自然深知师傅是有大智慧的,焉能不懂进退之道?你却能不避毁谤、不计得失,一心一意为大明着想”没有一颗赤子之心,是绝对办不到的。”说着动情的望着沈默道:“你的心意”朕都能体会得到,如果朕能多活二三十年,你我必可造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流芳百世。”

    “皇上,我们现在就足以流芳百世了。”,沈默轻声道:“忧思伤身,您还是专心调养龙体,只要圣躬安康了”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你说得对。”隆庆握住沈默的手,哽咽道:“朕要好好活,只要朕能ting过去,一切都不是问题!”,“皇上这样想,微臣就放心了。”沈默点点头,微笑道:,“现在您需要休息,改日微臣再来拜见。”

    “你要每天都来”隆庆抓着他的手道:“这宫里有人害我”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

    这是沈默第二次听皇帝这么说,他隐隐觉着,这并不是其他人以为的昏话”但事涉宫闱隐秘,他不能多问一句。

    告退的时候,沈默说,自己在南方时,风湿病又犯了,身上疼得厉害,想请李时珍李先生给看看”隆庆自然无不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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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暖阁里出来,沈默见高拱还候在乾清宫门外,身边还有张居正、朱希忠等重臣公卿。

    看到沈默出来,高拱问道:“皇上如何了?”,“不要紧了,太医开了安神的药,已经睡下了。”,沈默回答道。

    “天估大明。”高拱松口气”对众人道:“诸位先回去办差吧”宫里有我们内阁四人,有召即至”举足便到,也会及时通知各位的。”众人这才散去。

    回内阁的路上,高拱对三人道:“这几日,我们都不要回家了”日夜在值房候着”随时等候传召”以免一旦有变,措手不及,被小人钻了空子。”不只是有意无意”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直盯着张居正。

    三人诺诺应下,便跟着高拱往回走,张四维小声对沈默道:“苦了弟妹了……”,”沈默咳嗽一声,掩饰道:,“好久没回内阁了。”

    “变化真不小,保准你看了满意。”,张居正站住道:“昨天在内阁当值”也没给你接风,今天晚上横竖不回家”都到我那儿宵夜,全当给江南兄接风了。”

    “不行!”,高拱的耳朵也尖,张居正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却还被他听得清清楚楚,断然道:“皇上圣躬不豫,称们身为宰辅却带头宴饮,成何体统!”。[(m)無彈窗閱讀]

    .话分两头,沈默回家的功夫,文渊阁正厅,几位阁臣在阅看各地送呈的奏章。

    一任领导一个作风,高拱不像徐阶那样,每个人分一摊,然后就不管不问。所有他关心的事情,都会时时过问,不允许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当然,他的精力之旺盛,是年轻人也比不了的,这才能在日理万机之余,仍保持着清醒果决的头脑。

    仅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他便处理完了手头上的所有公务,到了下午,就开始过问各部的事务了:“子维,刘奋庸、曹大垫的案子,法司是如何断的?”

    张四维分管司法,对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御史弹劾一案”自然极为关注,闻言拿起一个奏本,走到高拱面前道:“正要请示元辅如何票拟。”只要首辅关心的事情,他从来不敢自己拿主意。

    “这些事,你自己看看就好了。”,高拱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是皇帝命令法司处置刘、曹二人,但他这个受害者,也不好以法官的身份,来决定两被告的判决。

    “下官正是拿不准,才请您老参详。”,张四维知道,高拱这是。不对心。

    “那成,我就帮你参详一下。”果然,高拱推让一番,还是接过来,打开一看,便拉下脸来。只见法司的结论是,刘奋庸以尚宝卿暗论yin指、影射首辅,以不谨论处,当罚傣半年;曹大垫以给事中言事,本属当分,然其无端捏造谣言,污蔑首辅大臣,当记过,罚傣三月,调离六科廊。

    “太轻了!”高拱不高兴了”要是不痛不痒的处置”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效仿呢!

    “元辅明鉴。”张四维不得不轻声解释道:“刘奋庸乃功臣之后,理当优份,况且他的奏章中,主要是请皇帝总大权、亲政务的,至于那几句逾份之言,并未实指,若是因此处分太重,难免会落人。实。至于曹大垫,乃是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将他调出六科廊,已经是很重的处罚了……”

    “曹大爷,什么破名字!”,高拱知道张四维说的对,嘟囔一句,沉声道:“姓曹的这种卑鄙小人,绝不能便宜了他!”,说着提笔票拟道:“曹大垫这厮排陷辅臣,著降调外任。,至于调到哪里,那就是吏部的事情了,相信文选司的郎中”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待高拱把纸票写好,张四维便将其收好,待要退回,高拱又问道:“那监察御史张集的奏章,已经送上去小半个月了,为何还不见皇上批红?”,“按时间,应该是批了。”,张皿维想一想道:“可能司礼监忘了送过来。”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高拱不悦道:“奏章送上去十几天,却还未见批复,这几年来可曾有过?”

    张四维道:“我待会儿去催一下。

    拱这才放过了他。

    张四维转过身去时,便见张居正已经面沉似水,只能深深看他一眼,无声的表示安慰”因为张集的奏章,矛头就是指向张居正…………在刘、曹等人上书弹劾首辅之后,高拱的拥蹙们自然要展开反击,其中炮火最厉害的,当数监察御史张集了,他的上疏开口就说:“昔赵高矫杀李斯,而贻秦祸甚烈。又先帝时,严嵩纳天下之贿,厚结中官为心腹”俾彰己之忠,而媒蘖夏言之傲”遂使夏言矣诛而已。独méng眷中外méng蔽离间者二十余年,而后事发,则天下困穷已甚!”,拿赵高影射冯保,把夏言比作高拱,那严嵩便是……他张某人了。

    当日,张居正一见这到奏疏,自然看出是在影射他勾结中官,意图谋害元辅,气得脸都绿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奋身而起,拍案大怒:“这御史如何比皇上为秦二世!”,但高拱觉着解气,不理张居正气成啥样,命人送呈皇帝御览…………于是奏章被送到司礼监。司礼太监孟和,这位前任大厨乍到军机重地,又有前任的教训,更是不敢随便做决定,于是轻易的被冯保架空。事实上,宫里人都知道,如今的总管太监,虽然叫孟和,但真正一手遮天的,却是冯保冯公公。

    冯保自然知道外廷的风云,哪敢让皇帝看到张集的参折……按照惯例,是惯例,一旦皇帝对参折有批示,就要连同参折原文,都刊登在邸报上,把张集的指控公诸天下!谁知会掀起什么轩然**o?

    于是他扣下了参折,赶紧派人向张居正问计。张居正同样知道问题的严重xing,他让人告诉冯保,不用慌,应该这般拆招……于是,不久便从大内传出消息,说有人居然把皇帝比秦二世,皇帝气坏了,准备严厉惩处张集!

    高拱听到这件事,面无表情的看看张居正道:“这话,好像你曾说过?”

    “…………”张居正默然,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狂犬吠日之声,谁都能听得出来。”算是挡住了高拱的炮火。

    但另一位张先生……就是那位御史张集,就没有张居正那么高深的功力了,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胆战心惊。冯保听说后,愈发感觉这法子妙甚,于是他本人也加入了散布流言的队伍道:“这回皇上发火了。张御史的奏本就撂在御桌上,什么意思不好说,可能是要廷杖处分,削职为民了。皇上还说,廷杖时我便问他:今日谁是赵高?!”,冯保是天子近臣,他的话,不由别人不信……没人敢相信他能肥着胆子造谣。

    恐吓,很多时候比真正的惩罚还要可怕。消息传开,人人心中一震。张集更是吓得hun飞魄散,可怜他只能天天到朝房里去等候着被锦衣卫捉拿,家中也吴好了治疗创伤的南蛇胆,备好了棺材,就等末日降临了。

    张居正身边的人,当然知道这是扯淡。门客便问:“相爷,这事儿怎么收场?”

    张居正淡淡一笑:“先困他几日,让他尝尝滋味。”,高拱也感觉出风向不对,坐不住了。这才要张四维到太监管的文书房查问张集参折的下落。只要一查必然知道,皇帝根本就没有看过这个参折,还存在文书房里呢!

    张居正心里不免焦急,待张四维离开内阁不久,他也拿着个书盒,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去哪里?”高拱分明在埋首卷堆,但张居正一动,他就抬起头来,一脸警觉道:“人都走了,内阁里谁来值守?”,“回元辅未时要到文华殿,给太子爷讲课。”,张居正也不着急,微微一笑道:“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不耽误什么事儿吧。”,“…………”高拱登时无语,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的倡议。作为皇帝的老师,他平生一大恨,就是没有教出个英主来。总结教玉,隆庆十六七岁才开始学习已经太晚太晚,所以开窍慢,也学不进去。为了弥补遗憾,高拱暗下决心,不能让太子的教育再出问题了。

    于是他上疏请东宫讲学:“故事,阁臣止看视三日,后不侮入。臣窃惟东宫在幼讲官皆新从事,恐有事未妥者,何人处之?臣切愿入shi!而故典未有、未奉明旨,既不敢以擅入,而懒懒之心又甚不容己。为此谨题望皇上容臣等五日一叩讲筵看视,少尽愚臣劝进之忠,盖旧日所无之事而特起者也。,意思是,按照东宫出阁讲学的故例,阁臣只在起初三日照看听课,以后就不再参与了。但高拱认为东宫年幼而讲官亦皆新人,无惯熟讲学者。如果把太子的教育,全都委之这些小年青阁臣不管不问,肯定是要出问题的。所以他想让皇帝允许内阁大臣每五日到文华殿一次查看太子的课业。因为以前从没有这种规矩,所以要皇帝破例。

    当然,以高拱的意思,就是自己五天去一次,至于别人,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但张居正早就埋好了伏笔,让冯保对隆庆说:“东宫幼小,还是让阁臣每日轮流一员看视才好。,皇帝也是因为自己小时候没有,所以对太子的学业十分看重,自然无不应允,冯保遂出旨行之。

    高拱当时不知道,这是谁的谋划,只是以为皇帝爱子心切,才有此决断,因此遵旨而行。

    现在他才渐渐品过味来……,阁臣日轮一人,又不会同往,便给张居正和冯保创造了见面的机会。但是旨意已颁,覆水难收。自然不能阻拦,却也绝无好气对他,“哼一声道:“上课就是上课,不要和那些阉竖眉来眼去。”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了,饶是张居正养气功夫了得,也气得面皮微红,良久才笑笑道:“我知道了……”,朝高拱行一礼,便迈步走了出去。

    走出文渊阁,有锦衣卫为他牵过马来,隆庆皇帝体恤阁臣,恩赐大学士在紫禁城骑马,当然首辅是坐轿的。骑在马上,别人看不到他的面容,张居正的面sè便渐渐yin沉下来,骑在马上,双手紧紧握着缰绳,强行压抑xiong中的怒气……”这几年来,他对高拱比对自己老子都恭敬,却还要忍受他的无端猜忌,无礼的对待,虽然一直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但是作为一个人,一个自视甚高、自尊心特强的男子,他无论是在面子上,还是心情上,都已经不堪到了极限。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高拱捕风捉影,认为自己和他对着干,更是变本加厉、明消暗打的打击自己,更是在言语和行为上毫无顾忌的冒犯。不夸张的说,他张居正在高拱面前,已经没有颜面可言,自尊心也被摧残的扭曲变形。心情自然无比郁闷,无以舒缓,只要一看到,甚至一想到高拱那张老脸,就感到无比的不舒服。

    不过在抵达文华殿前时,他已经调节过来,至少脸上看出丝毫的怒气。

    太子日常读书的书房,在文华殿的小书房中,只有开经筵大讲时,才会动用正殿。在太监的带领下,张居正来到小书房门口,只见里面静悄悄的,往里一看,原来太子、潞王、以及两个伴读的孩子,自己的儿子允修,沈默的儿子永卿,都在冯保的监督下,认真伏案写字。朝冯保点点头,他便放轻脚步走进去,站在太子的桌后,看他写字……潞王也好,自己的儿子也罢,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sè,张居正必须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朱翊钧的身上。

    朱翊钧生得比同龄孩子瘦小,但很有灵气,虽然才十岁,但已跟着冯保练了五年书法,加之几位内阁的师傅都是书法圣手,在这么名师指点下,加上他母后督促的紧,一笔字写出手竟看不出什么孩子气,加以时日,定有很高的造诣。

    这会儿,朱翊钧已经临完了冯保给他找的粱武帝的《异趣帖》,小大人似的端着下巴,在比较临帖和卓帖的差别。

    见朱翊钧神态可掬,冯保在边上凑趣道:“太子爷,您可看出什么来了?”,“不好,写的不好。”朱翊钧摇头道。

    “那奴婢可要问了”冯保笑眯眯道:“您觉着,自己写得哪儿不好?”,“我是说,这个字,虽然也还中看,但比起书法大家来,还差一截子。”,朱翊钧却指着那字帖道:“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字帖让我临?”,“太子爷好眼力。”,冯保啧啧称赞,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那些书法名家的字,写得再好也只是臣子的字。这幅字的主人,可是前朝的万岁爷啊!”,朱翊钧翻翻眼皮,表示不可理解道:“字写得怎么样,跟是不是前朝皇帝有关系吗?”。[(m)無彈窗閱讀]

    .“龙翔凤舞?”朱翊钧脆生生的声音,就像铃儿叮当一样,他抬头望向冯保,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道:“大伴,写好字,就能当好皇帝吗?”

    “这个是一定的”,冯保的口气很大:“好皇帝,是要有文治武功的,这文治里头,得有一手好书法。人立于世、字是招牌,写不好怎么能行?”说着望向张居正道:“您说是吧”张老先生?”因为张居正等人是隆庆皇帝的老师,现在来教太子,所以宫人们都称呼他为老先生。

    朱翊钧等人才看到张居正来了,赶紧跳下座位,向老先生行礼。张居正受了太子半礼,让他们回去座,然后以君臣之礼参拜朱翊钧。

    待师生坐定后,朱翊钧又把同样问题抛给张居正。

    “呵呵……”张居正虽然和冯保,眉来眼去”但他认为皇帝的教育,关系到大明的未来,所以不会一味附和于他。但他也不会让冯保下不来台,顿一下,便微笑道:“微臣想问问,太子如何看?”

    “有道是字如其人,字写得好,肯定是很重要的。”朱翊钧想了想,皱眉道:“可要是说写好字才能当好皇帝,我看不见得,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还有我们太祖爷,都是最好的皇帝,可他们都只能说是粗通文墨,字写得绝对称不上好。”

    张居正和冯保都有些吃惊,想不到才十岁的小孩,能说出这种有智慧的话来,后者更是臊得脸发红道:“太子爷天资卓绝,奴婢是服了。只是太子爷方才点出的,都是开国的皇帝,当然以武功为主。而太平天子,则是以文治为主的。”

    “”,这问题对十岁的朱翊钧有些复杂,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求助的望向张居正道:“老先生”您说呢。”

    张居正先是歉意的看看冯保,意思是,得罪了。然后正sè对朱翊钧道:“方才冯公公所说的,书法乃文治招牌,这话有理。作为太平储君,一笔字拿不出手,确实让后人笑话。”说着他朝朱翊钧笑笑道:“但太子您天资聪颖,又肯勤学苦练,以您现在的年纪看”书法已经小有所成,将来的字,也肯定错不了。”

    “但您是储君,将来是要当皇帝的。自古以来的圣君明主以德行治理天下,而不是以书法治天下。所以字要常练不辘,但是为了磨练心xing,并不是追求书法。因为书法的精湛,对苍生并无补益。像汉成帝、粱元帝、陈后主、隋炀帝、南唐后主和宋徽宗、宁宗,他们都是大书法家、大音乐家、画家、诗人和词人”只因为他们沉湎在艺术之中,以致朝政不修,有的还身受亡国的惨祸。”说着加重语气道:“归根结底”书法是艺术的范畴,不是一国之主该有的追求,殿下应当以古人为戒!”

    一番进谏道理浅显,不容辩驳”听的小太子连连点头”小大人似的集点脑袋道:“老先生教导的是,我差点误入歧途!”说着伸手拧一把冯保道:“大伴,跟老先生学着点,别总是没长进。”

    冯保气量不宏”如果换成别人拆自己的台,他早就怒气冲天,要找回场子来了,但张居正不一样”那是他的多年盟友,所以也只能苦笑道:“张老先生是学究天人的大学士”奴婢咋能跟他比?”

    “老先生讲课”你一起听着就是。”小太子推他一把,不让他聒噪”然后坐端正道:“请先生开讲吧。”陪读的三个孩子也坐端正,目不转瞬地望着张居正”唯恐听漏了一个字。

    张居正点点头,便检查昨天的功课,待太子和他的伴读都背诵完了,已经是未牌时分了。因为这时候容易犯困,所以他也不讲那些枯燥的东西”而是让学生们打开一本图书,为太子讲《通鉴》……张居正心细如发”考虑到孩子的兴趣问题,命人把通鉴上的故事,画成一幅幅图画,然后印制成册,每当太子读书累了,便讲一个故事,然后启发他自己去想古人的对错得失,最后才点评一番,把为君者应懂得的道理”用最浅显生动的语言”讲给太子听。

    这种寓教于乐的方法,迥异于这个时代填鸭式的教学,自然大受太子欢迎,连带着张居正这个老先生,也比其他老先生更讨小太子的喜欢……而太子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高胡子,这跟冯保整天说他的坏话有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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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张先生的课讲完了,接下来由shi讲学士申时行,来为太子讲《论语》。待张居正收拾完书本出来,一个小太监早等在门口,把他请到耳房之中。

    张居正进去后,房中并没有人,小太监为他倒上茶,便退出去了。他也不着急,稳稳坐着喝茶。

    过了一会儿,冯保来了,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忧sè。论年龄”他比张居正大了四五岁,但因是个不男不女的身子,加之保养得好,一张白净圆胖的脸上竟没有半点皱纹,看上去井张居正显得年轻。

    见张居正安坐在那里喝茶”他哭笑不得道:“哎呦呦,叔大兄”你还真沉得住气呢,知道我为什么中途出去吗?”

    张居正摇摇头,道:“必然是有事。”

    “当然有事儿了。”冯保坐在他边上,端起张居正给他倒的茶,动作斯文的呷一。”苦笑道:“张四维亲自到文书房,要查张集的弹章何在”孩儿们不敢自专,这才把我叫回去。”

    “给他了吗?”张居正沉声问道。

    “我能给吗?那弹章上一个红字没有,让他一看岂不lu馅了?”冯保摇头道:“si扣奏章可是大忌讳,别说我才是秉笔,就算是掌印”也担当不起。”说着搁下茶盏道:“我跟他推说,早就送到皇上那儿了。”

    “他信了?”张居正道。

    “不信又怎样?现在皇上病着,难道他能去问问?”冯保得意的一笑,旋即苦下脸道:“可是这借口也用不了几天,只要下次奏对时,高胡子或者张四维一问,准保l着望向张居正道:“这事儿”了结了吧。”

    “嗯”,张居正点点头道:“过犹不及,那张集也差不多吓su了,我让人去找找他,让他上疏请罪,就说一切都是他道听途说的”现在发现事情闹大了,深感后悔云云……只要保证不处置他,相信他会答应的。”

    “太岳兄好手段”冯保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道:“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啊!”

    “还有一事。”张居正摇头笑笑,压低声音道:“内阁送过去的奏章里”有关于刘奋庸和曹大垫的处置票拟,拟的是,排陷辅臣”着降调外任,。”

    “啊”,冯保急了,顿足道:“要这样处理,那以后别人更不敢弹劾高胡子了!”

    “不错”,张居正点点头道:“高阁老打的就是,杀鸡儆猴,的主意……”

    “那怎么办?”两人商量事,基本上都是张居正拿主意”冯保照办……,冯公公虽然是太监中的翰林,但比起真翰林来,还是差了不止一里。

    “不要紧,我已经想过了。”张居正成竹在xiong道:“把票拟内容改为曹大垫“妄言,调外任,就不要紧了。”

    “妙啊”,冯保也不是笨人,一点就透道:“这样的话,意思没有大改”但是要害地方都给改掉了……”说着他细细品味道:“不错不错,这一改”把排陷高胡子的意思拿掉了。就是说,他不是因为弹劾高拱而外调,而是因为说的话有些狂妄,证据还不够扎实:而且降级也改掉了”等于同级调动。这样应该能安人心了。”

    “公公所得对……”张居正点点头,喝口茶道:“不过关口是”你这里能过了皇帝那一关吗?”

    “问题不大”,冯保自信道:“皇帝病着呢,我到时候快点念,发音再含糊点,肯定听不出区别来。”说着叹口气道:“只是这次没奈何高胡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要紧”这只是一次试探。”张居正淡淡道:“至少确定了,我们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高胡子。”

    “他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冯保有些担忧道,张居正可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外廷奥援,要是没了他的襄助,自己肯定要被高胡子活活逼死的。

    “他当然怀疑到我了,不过不要紧。”张居正摇摇头道:“高拱这人”好哄,我会设法让他以为是别人的。”

    “他能信?”冯保不信,在他看来,自己和张居正si下交通的事情,高拱肯定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再取信于他。

    “我自有办法。”张居正笑笑道:“你放心好了。”

    “唉……”冯保叹口气道:“高胡子实在太得宠了,这次我算看明白了”只要皇帝在一天,我们就赢不了他。”

    居正点点头”面sèyin沉,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对了,沈阁老回京这事儿,你怎么看?”冯保也沉思一会儿”然后先开口了:“这次皇帝似乎没听高胡子的”是不是打算留着他制衡姓高的?”

    “一个是首辅兼天官整整三年,一个战功赫赫、实力雄厚,两人都算是十足的权臣,也是我们无法战胜的。”张居正有些百味杂陈道:“只有让他们互相斗,斗起来的结果,必然是同归于尽!”

    “到时候,叔大兄就是首辅了。”冯保恭维着笑道,却见张居正不为所动”只好讪讪道:“只是,怎么才能让他们斗起来呢?”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如果皇帝一直安好的话,这两人早晚会有一斗,我们只需等等看。”张居正面sè凝重道:“要是皇帝,”的话,形势就复杂,不光他俩”还有我们,都会卷进去,最后谁胜谁负,谁也说不准。”说着叹一声道:“现在一切的一切,就看皇帝的健康了。”

    “说起皇帝来……”冯保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张居正交个底。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扇,压低声音说,“太岳兄,我觉着,皇帝日子不会长了。”

    “难道得的是绝症?”张居正震惊道:“不会吧!下午皇帝还派人到内阁,专门解释了早晨的事”并说现在已经好了,不日便可上朝了。”

    “这话不假”,冯保冷笑一声,眼神越发莫测道:“就着皇帝的病症,我专门找民间的大夫偷偷问了,都说这个病,没治。”

    “你是说”皇上手上的疮?”张居正脸上的震惊不是假装的,他虽然知道隆庆是高拱的大靠山,但天地君亲师已经刻在骨头里了,让他无法像冯保一样冷酷。

    “春节时,只是手背上长了一颗,起先只有豌豆那么大,几天后,就铜钱那大一颗了,而且还流水”黄黄的,流到那里,疮就长到那里。这手上的疮,就长了十几颗,起先还只是右手有,后来左手也长了。”皇帝的病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高机密,所以后人才只能靠臆想去猜测某位皇帝得了什么病。但冯保,毫不吝惜的向张居正献宝道:“知道这事儿的,除了太医院的人,现在只有五位。皇后、李娘娘,我、李全,还有叔大兄,连孟和都不知道。”

    “听你描述,这种疮似乎叫杨梅疱”,张居正难以置信道:“宫里的嫔妃都是干净的,皇帝怎么会染上梅毒呢?”

    “还不都是孟和那些混账害得!”冯保心里暗自庆幸,其实以前在乾清宫当管事牌子的时候,他也没少带皇帝出去鬼混。

    要不是因为自己成了太子的,大伴”没时间再去伺候皇帝了”这天大的罪名,就得落到自己头上。嗯到这,他幸灾乐祸道:“孟和那个瘪兰”不仅带皇帝去粉子胡同,还带他去了帘子胡同。”。[(m)無彈窗閱讀]

    .沈默回到内阁时,已经到晚饭时间了,他本打算去小食堂吃饭,却有高拱的长随来请,说高阁老请他过去吃饭。

    沈默点点头,便跟着他到了高拱的直庐。高拱的直庐中,书籍盈架卷帙浩繁,到处都堆着各种文卷档案,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还不许人收拾,因为那会让他找起来不顺手的。

    一般高拱是不在直乒里吃饭的,但为了和沈默单独说话,他特意命人收拾出外间,然后摆一桌丰盛的席面……当然首辅大人只要吩咐下去,下面人自会办的妥妥当当。

    高拱亲自把沈默迎进院子,随从端上水,请二位阁老洗手净面,同时又有人沏上一壶茶并端了几样茶点上来。两人遂坐到桌前饮茶,沈默问道:“今晚就咱两个?”

    “你好容易回来,本当聚聚”高拱道:“但圣体还在病中,我等内阁大臣公然宴饮,实在不妥……咋俩也不过是吃个便饭,谈些事情而已。”

    沈默点点头,今天上午,内阁便紧急咨文照会在京各衙门,第一,皇上患病期间,各衙门堂官从今天起,一律在衙夜宿当值,不得回家;第二,从明日起,各衙门官员,全部青衣角带入衙办公,停止宴饮嫁娶,为皇上祈福十日:第三,所有官员不得妄自议论皇帝病情,违者重处;第四,各部院不得借故渎职,办公勤勉一如往昔,凡yu决议之大事,一律申报内阁,不许擅自决断。

    高拱说得在情在理,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他将旁人排除在外的借口罢了。

    “江南,三年不见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一阵沉默后高拱率先开口道。

    “哼,李延的事情……”沈默一脸歉意道:“还请元翁原谅则个。”李延,就是沈默一到广西便被斩首示众的那位。虽然证据确凿、又事急从权,谁也说不出什么,但那李延毕竟是高拱的门生,打狗还得看主人,沈默这么做,确实有些落高拱的面子。

    高拱自然很不高兴,他身边的人更是觉着,姓沈的这是不把首辅放在眼里整天撺掇着高拱,要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结果,真让他们找到了机会……殷正茂在得到韦银豹首级后,便急吼吼的上报,结果在皇帝向太庙进献后,却又有情报传来,说那脑袋是个假的,真韦银豹还在古田活动呢!韩楫、宋之间那帮人一听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催促高拱把误报军情的殷正茂,定成是谎报军情,也干掉沈默的一个手下,把场子找回来。

    当时高拱还真是意动了,他觉着,虽然你沈默势大权重又对我有恩,但毕竟我才是首辅。咱俩之间应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同样道理,你落了我的面子我也得落你一下。

    要不是沈默替殷正茂担下了责任,加之运气不错,很快就抓到了真正的韦银豹,这件事还真没那么容易过去。

    “喜么是你的错!”高拱一摆手,恨恨道:“这个李延,我原以为他只不过能力稍差人品还不坏,谁知他背着老夫,竟做出那等猫腻之事。”说着一脸惭愧道:“多亏你把他贪污军饷的账册交给我我才明白过来,自己险些被身边人méng骗了……等到皇上康复了我一定摆上一桌,多谢你帮我躲过一劫。”

    “元翁言重了。”沈默摇头笑道。

    “一点也不重。”高拱面sè复杂道:“别看皇上平常对政事并不关心,但耳聪目明着呢。这几年,东厂的势力恢复的很快,暗地里专门监视百官动静,这帮吊靴鬼,一天到晚泥鳅似的四灶匕窜,什么事情打听不到?前些日子,几个官员在一起喝huā酒,为了个妓女大打出手,第二天皇上就问我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呢。冯保那阉竖,每天都有大把的访单送给皇上。”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看沈默道:“多亏你当机立断,把事情了解在广西,要是把李延留到北京,老夫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沈默看看高拱,微微一笑道:“元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说着话,外面响起敲门声,两人便停下来,高拱沉声道:“进来。”

    两个随从便抬了一张小饭桌进来,摆好了二米粥、煎饼和几碟小菜……高拱律人律己,说圣躬病重期间不能宴饮,便真的只是一餐至简的便饭。

    高拱瞅了瞅煎饼旁边的一碟酱,问道:“这是哪里的酱?”

    “回老爷,这是御膳房的酱品,有名的金钩豆瓣。”他的长随恭声答道。

    “不吃这个酱,口味淡吃不惯。你还是去把老家送来的麦酱装一碟子上来。”说着,高拱拿起那碟金钩豆瓣就要让厨子撤下去,忽然又放下,对沈默笑道,“南人口淡,也许你喜欢吃。”

    “我也喜欢口味重一点。”沈默笑笑道:“就尝尝元翁家里的特产吧。”

    “算不得什么特产,乡下吃食罢了。”高拱笑笑,让人撤了那盘御膳房的酱,换上河南麦酱,两人吃了几片煎饼,又一人喝了一碗二米粥。高拱这才另起话头道:“今天下午,我把太医院的人叫过来了…………本来圣躬的病情,不该是臣子知道的,但我等名为辅臣,实则宰相,必须以宗庙社稷为重,所以老夫豁着被人弹劾,也得问个明白。

    沈默给高拱舀了第二碗二米粥,自己也盛上一碗,不动声sè道:“圣躬如何?”

    “太医说,皇上是中风。”高拱沉声道。

    “中风?”沈默有些怀疑,道:“怎么看着不像?”

    “我也觉着奇怪。”高拱道:“大凡中风之人,或偏瘫在chuáng,或。齿不清,如何皇上还满地乱跑,打妄语?”说着自问自答道:“太医说,我说的是一般中风之人的症状但皇上的情形又有不同。”轻叹一声重复那太医的诊断道:“皇上平常吃的补药太多是huā三分毒,补药也不例外,效果越明显的补药,就越是厉害的火药。如今到了夏天,邪火更旺,已由表及里,由皮入心。

    有道是,出表为疮,攻心为毒,。火毒在表者,疮毒猖獗”入心者,火燎灵犀,便会生出许多妄想。所谓风,就是火毒。所以他断语,皇上今次之病,实乃中风之象。”

    “实不想瞒,那太医姓金,就是太医院的院正,论医术也算首席。听他娓娓道来”剖析明白道理充足,老夫不得不信。”高拱面sè沉重的捻了捻胡子,道:“我问他,依他所见,皇上的病重是不重。他说重。我又问重到什么程度,他答道,中风之症”自古就是大病,比起寻常症状来,更为复杂难治,若想稳住病情,重在调养。”

    “重在调养?”沈默皱眉问道:“怎么个调养法?”

    “关键是降火祜邪”而第一条是清心寡yu,然后辅以汤药,则皇上的病就能好转。”高拱缓缓道:“但是那金院正在回答我话的时候,有些躲躲闪闪,让人不知他说了几分实话。”

    默点点头,道:,“元翁所虑甚是”想那金院正顾虑不少,怕是很难实话实说。”

    “剥昔。”见沈默也同意自己的判断,高拱脸上的忧sè更重。他太了解隆庆是个什么样的认了,知道皇帝第一做不了的,就是那清心寡yu。作为首辅”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宵衣旰食的为皇帝排忧解难,处理好军政大事,但对于皇帝的si生活,却从不随便进言,也不支持其余的大臣进言……高拱饱读圣贤书,荒yin误国,乃至亡国的道理,他可以讲上三天三夜,但他柄国以来,对隆庆贪恋女sè却一味地采取纵容袒护的态度,因为惟其如此,他这位内阁首辅才能够臣行君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御百官于股掌之间……现在风云突变,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纵容是何其短视,不仅害了皇帝,也把自己的改草大业置于险境。

    “江南”一阵沉默后,高拱出声道:“你我相知多年,肝胆相照,彼此以身许国,发誓共创大业。当年,我被徐阶老匹夫迫害下野,是你暗中相助,才有我起复的一天:四年前我高拱忝居首辅之位,又是你沈江南大度相让,要不,轮不到我来当国。你又担心我束手束脚,不能展布大计,便甘愿离京赴边,一去就是三年,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古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这是真正的大公无si,一心为国,仅此一点,我高拱就对你只有一个服,字,。如今圣躬不豫,宗庙不稳,在这非常时期,我的身边就需要你这种不为功利只为苍生、荣辱与共肝胆相照的朋友……”

    说着说着高拱竟然动了情,眼角微微泛起泪huā。人心都是肉长的,听了高拱诚挚的话语,沈默不免也动了情,长叹一声道:“元翁能知我信我,我这些年的苦心便没有白费……”

    “我不信你又能信谁?”高拱凄然一笑道:“官位离着我远的,整天就想着怎么巴结我、奉承我。在我面前表现的再积极,也不过是为了升官发财。人都说“宦场如市”此话一点不假,一旦我像徐阶那样倒台,他们肯定会调转枪头,像对付徐阶一样对付我,没有一个会始终如一;官位离我近的,又整天想着怎么夺我的位子,名为金石之交,实则暗地里捅刀子。”高拱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道:“可以说,满朝诸公,除了你沈江南,我实在不知还能相信谁。”

    “元翁太悲观了。”沈默温声宽解道:“公道自在人心,这些年大明变化怎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知有多少人,真心实意的支持元翁呢。”

    “公道自在人心…………”高拱重复一遍,定定望着沈默道:“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觉得老夫的气数是否已尽?”

    沈默看了高拱一眼,这个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的首辅大人,已经真切感受到危险的来临了。

    想了想,在高拱的注视下,他缓缓说道:“在我看来,元翁的气数,和大明的国运是连在一起的,元翁气数未尽,大明的国运就有救,元翁要是这时候气数就尽了,我想……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大明了。“”

    “江南谬赞了。”高拱眼中闪过喜sè,却仍绷着脸道:,“老夫区区一人,又能对国运影响多少呢?旁人不说,就算我完了,还有你沈江南呢,我知道你xiong有经纬,早晚会操此国柄的。”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沈默心中咯噔一声,原来自己还是小瞧了高拱。但丝毫不慌、苦笑一声道:“我却知道,如果您老败了,这朝堂哪还有我的立锥之地。”

    “哦?”高拱睁开眯着的眼睛,紧紧盯着沈默,想要看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此话怎讲?”

    “元翁当了四年的首辅兼天官,觉着自己史无前例,权高国疑。”沈默两手一摊道:“却不想想我这个三十六岁的正一品大学士,节制过两京一十三省的文帅,情况又比你好到哪去?”

    “哦……”高拱闻言一愣,然后笑起来道:“哈哈哈……确实,咱俩是瘸田鸡碰到了瞎蛤蟆,一对难兄难弟。”

    ,什么破词啊……”沈默暗暗苦笑,点头道:“不错,我们二人其实是同荣共辱的,皇帝需要一个,就得要另一个来制衡,皇帝要赶一个回家,也就不可能容另一个一家独大。”

    拱颌首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举起茶杯道:“以茶代酒,咱们风雨同舟!”

    “以茶代酒,咱们共度艰危!”沈默举起茶杯,与他重重碰了一下。。[(m)無彈窗閱讀]

    .从皇城的东角门出来,不过百步之遥,便是繁华的灯市口大街:在大街进口不远,则是纱帽胡同。于是托人寻找了这一处气派的宅子,看来看去,最后选中了这座占地十多亩,京城难得的江南园林式建筑。价格自然不菲,但张阁老管着国家的钱袋子,几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买下院子后,他又根据自己的爱好,大加修葺整理一番,隆庆二年才搬过来住下,不觉过了五年。

    今个是张居正宿值禁内十几天后,头一次回来。偌大一个张家府宅,从他还没进门,就变得鸦雀无声。因为张居正在家中规矩极严、深沉内敛,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他仕途不顺,处处受到压制,府上人已经数月没有看到他一丝笑容了。因此不论是他的继室、儿子还是管家、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触了大老爷的霉头。

    这一天张居正处理完公事到家,已经走过午了他,卸去官服、官帽,换了一件燕居的墨sè湖绸长袍,在后院客厅里坐定,和夫人一起,依次接受了儿子们的请安“……张居正一共六个儿子,大的敬修、嗣修,已经考取了秀才,小一些的懋修、简修也入国子监读书,还有东宫伴读的允修、以及继室所出的静修两个,家里可以说是人丁兴旺。

    张居正虽然国务繁忙,但一旦有空,必会查问儿子们的功课,若是没有长进,必然家法伺候。好在最近儿子们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敢顶风作案的”加上张居正本身也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倒让他们尽数逃过去了。

    一席安静的晚餐之后,张居正对最大的儿子敬修道:“吃完了,带弟弟们去好生温书,一刻不许懈怠。”

    敬修赶紧咽下口中的饭,站起身恭恭敬敬道:“遵命,父亲……y

    “嗯…………”张居正点点头,便起身离席,儿子们全都站起来相送,待他出去好远才敢坐下继续吃饭”也渐渐开始嬉闹起来。

    张居正回到书房时,游七已经点起一炉檀香,为他泡上一壶香茗,知道这是老爷的静思时间,于是他进来,游七便一施礼,无声退了出去。

    张居正便盘膝坐在蒲团上,调整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冥想片刻,待得心无杂念,神思清明后,才把心思转回到这几日的风云变幻上。

    这段时间的朝局,就像这六七月的天,说变就变,而且是往最不利于他的方向转变,压得张居正喘不过气来…………首先是皇帝竟然好转了”这跟冯保预言的截然相反;然后是高拱和沈默竟然没有斗到一起,反而同气共声……“……这从两人一起到乾清宫探视时,又一起谏止皇帝,这就向外界传递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我们共同进退!

    这两个消息加在一起”在张居正看来,就是无解的死局。现在自己别说笑到最后了,就连在夹缝中求生存,都没什么希望“…因为高拱既然搞定了沈默,肯定会重拾对自己的攻势。如果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想到这,张居正不禁紧紧皱眉,深深叹息“…实在是太被动了,自己先天不足,又受徐阶一案的牵连”愈加显得风雨飘摇。为今之计,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化不可能为可能了。

    正在沉思中,外面响起敲门声。

    张居正眉头一皱,强压着怒气道:“什么事?!”

    “老爷,徐爵来了。”是游七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张居正心中不悦,这徐爵向来是与游七联系,跑到自己宅上作甚?

    不一会儿,游七便领了两个人去而复返,满脸兴奋道:“老爷,您看谁来了!”

    “冯公公!”张居正看清徐爵身边那人,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起身相迎道:“你怎么来了?”只见在橘黄的灯光下,冯保一身青衣小帽的随从打扮,脸上还贴了胡子。他把胡子一扯,朝张居正一揖,灿然一笑道:“想不到吧。”

    “想不到,想不到。”张居正很快转换了情绪,一面殷勤让坐,一面笑道:“要知道你亲自来了,我自然出门迎接,真是失礼了!”

    冯保也不客气,欠身坐下道:“是我这样吩咐的,免得人多口杂,传出去不好。”说着笑笑道:“说起来,认识这么久了,这是头次来叔大兄的府上,还是不清自来,且又空着手,该说失礼的是我。”

    这时候,游七奉上水果香茗,便拉着徐爵到外间说话去了。书房里只剩下张冯二人,张居正给冯保斟茶道:“永亭兄深夜来访,不可能只是为了认认门吧?”

    “呵呵……”冯保笑笑,脸上难掩焦躁道:“叔大兄你可真沉得住气啊,还能在这儿焚香品茗,咱家可是急得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说着把茶盏一搁道:“我是来向你问计的,这都半个月了,也等不到你的回信,咱家只好冒险亲自登门了。

    ”那次文华殿密会之后,高拱便以张居正事务繁忙为由,录夺了他向太子授课的权力,改由沈默代替,所以冯保这些天,都没见着张居正了。

    “永亭兄少安毋躁”张居正缓缓道:“你吩咐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只是前番所设计的,乃是圣体一直不豫的情况,现在圣体好转,自然得重新想过。”

    “叔大,我告诉过你,皇上得的是绝症。”冯保一脸不耐道:“既然是绝症,哪有那么容易好?!”

    “可是,圣体明明已经好转。”张居正对冯保始终咬定皇帝是绝症”感到暗暗惊诧”甚至不敢细想。

    “圣体好转不假”冯保哂笑一声,眼神越发难以捉mo道:“可是江山易改、禀xing难移,皇上明知道自己的病,第一要禁的是房事,但这才坚持十几天,就忍不住了,昨天夜里,皇上又和两个小娈童睡到一起了!”“一一一,张居正瞳孔紧缩,抿着嘴说不出话来。皇帝这是怎么了?难道彻底走火入魔”非要作死吗?

    “叔大兄,不瞒你说。”冯保终于说出自己最怕的事情,道:“这几个月,皇上一直让孟和暗中调查奴儿huāhuā的事情……孟和那厮不愿被我钳制,自然千肯万肯,只是找不到证据罢了。”顿一下,恨恨道:“但是高胡子给他支招,让他从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李全身上下手。这次皇帝醒来,也不知被他灌了什么mihun汤,竟真的把李全交给他审问……””说着巴望向张居正道:“太岳兄,那事儿没瞒着李全,要是他撑不住,把我咬出来……可就中了高胡子的jiān计了!”

    ,还不是你自寻死路?,张居正心中郁闷道:,为了讨好个李贵妃,至于把奴儿huāhuā沉井吗?,但他还是一脸严肃道:“永亭兄莫急,你我内我呼应,同命相连”要是你倒了,我也立不住,所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千万不要多想。”

    “你明白就好……”冯保心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个好处,不用把难听的话道出来。说着咬咬牙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等着人家来收拾的,太岳兄你最好帮我想个辙,要是没辙的话,我也要拼他个鱼死网破!”说这话时”冯保那张女xing化的脸上,竟然也是杀气四溢,谁说太监就没有阳刚之气来着?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张居正缓缓点头道。

    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凵一“一一一b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张居正沉思良久,直到冯保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才缓缓道:“听永亭兄的意思,似乎也有反制之法?”

    “当然,孟和那种屙屎不擦腚的蠢货,不只有多少把柄在我手里抓着呢”冯保道:“何况贵妃娘娘也是站在我这边的,关键时刻,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说到贵妃娘娘。”张居正轻声道:“你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

    “谁?”

    “皇后。”张居正沉声道:“皇帝不见贵妃,却没有理由不见皇后,你让贵妃娘娘找皇后帮忙说和一下。”说着轻叹一声道:“现在我们的被动,来自于三点,一是皇帝的不信任,二是高拱的敌意,三是高沈联手,我们无法匹敌。”

    “对。

    ”冯保点头道。

    “知道了问题,就得一件件去解决,对于永亭兄来说,重中之重,在于恢复和皇帝的关系,至不济,也要让皇帝和贵妃恢复关系。”张居正悠悠道:“只有这样,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我们输了眼前,将来太子登基之后,也能东山再起。”顿一下道:“而关口,就在皇后身上。”

    “怎么做?”冯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这就看贵妃娘娘平日下得功夫如何了?”张居正缓缓道:“你能说动贵妃娘娘,去求皇后帮忙说和,至少让两人见一面。皇帝素来耳根偏软,贵妃娘娘抓住机会,未尝不能和皇帝重归于好,这样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是……”冯保点点头,道:“这是正办。”至于有多困难,那是贵妃娘娘的事了。

    “对于高拱的敌意”张居正道:,“我已经慢慢在做了,至于公公这边,你不妨也适当服服软,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就算不能消除他的敌意,也要让他不急着下手“…………”

    “这个……”冯保苦笑着点头道:“可以有。”

    “这个必须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高啊,永亭兄!”张居正沉声道:“另外,必须瓦解沈高两人的同盟,得让他们斗起来,这样咱们才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他们才刚和好,还正热乎着呢。”冯保皱眉道:“哪是说拆就能拆了的。”

    “他们是在圣躬不豫的威胁下,才走到一起的。”张居正坚信那句老话“一山不容二虎”他相信高拱和沈默,这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男子,是不可能真正共存的:“现在皇帝又好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两人的心思自然起变化,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让他们的良好关系dàng然无存。”说着看看冯保道:“沈默此人心思缜密、油盐不进,不好下手,我们还是把目标放在高拱的身上。”

    “是啊,高胡子那爆仗脾气一点就着,还好轻信人言。”冯保点头笑道:“不坑他坑谁?”想到自己要去讨好高拱,又觉着意兴索然道:“叔大兄,咱们熬吧,等到熬出头那天,总要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张居正颌首道:“只要公公有这个心,咱们就能熬过去,必有展布的一天。”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冯保便起身告辞,张居正送到月门洞,为免招人眼目,就转回了。

    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从张居正府上出来,已经是戌时了,冯保自然不会回宫。宫里的大挡都有外宅,还似模似样的娶个老婆,再抱个孩子回来养。冯保也有外宅,也有义子,却没有女人,他的宅子,是他弹琴作画,修身养xing的地方,岂能让那些俗物玷污了?

    他义子就是徐爵,平日里,冯保住在宫里,就是徐爵在宅中打理,时刻预备着他回来住。不过今儿个这么晚了,冯保实在没心绪调素琴、阅金经,换上家居的袍子,便靠坐在套着锦缎丝棉软垫的软榻上mi瞪起来。

    徐爵用铜盆端来温水,轻轻给冯保脱了鞋袜,仔细给他洗脚。

    冯保眯着眼,还发出轻微的崭声,徐爵以为他睡着了,正要拿棉巾给他擦脚,却听他幽幽道:“你说,今儿咱们拜访的这两家,哪家靠得住?”冯保没有告诉张居正,他的府上其实是自己的第二站。。[(m)無彈窗閱讀]

    新年新气象,和尚拉拉票!!!!

    沈默回京了,和尚爆发了,大家这礼拜上3天歇4天,这真是3喜临啊,可喜可贺~~~~~~

    话说和尚这个假期前后怎么样,连续八天两更了,人品总算恢复一些了吧,可是为啥月票还是被拉得这么远呢?难道我的读者不爱我了吗?难道没看出来好戏就要上演了吗?真真叫小郎君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该求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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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三更……

    今天突然事情多,没法写字,只能o1空偷闲把情节理顺了,明天就没事儿了,恩,补上今天的,至少三更,写不完不睡觉。

    不过现在困得要死,不能写了,只能先睡了。f

    【……明天三更…… 文字更新最快……】a!!,欢迎读者登录  阅读全文最新章节!w-w-w.f-y-x-s.n-e-t

    第八七零章暗cháo(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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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拜访张居正之前,冯保其实先去了一趟棋盘胡同。

    “说起来,当然是棋盘胡同那位更厉害了,只要他能答应保咱们,不管是皇上那,还是高胡子那,都不是问题了。”徐爵轻声道:“哪用像现在这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是啊。”冯保深有同感道:“我和纱帽胡同的jiāo情更深厚些,但和棋盘胡同那位也不差,嘉靖三十五年,我们就认识了,之后十来年,一直没断了联系。只有隆庆初年,许是因为我和纱帽胡同走得太近了,他对我又有些疏远。不过隆庆二年,徐阶倒台时,他还是放了我一马,可见也不是全无感情。”

    “是。”徐爵想到那个沈明臣,这几个月送给自己的好处,远超游七这些年的总和……而且游七虽然也和他应酬,却总是透着读书人的臭清高,这让徐爵很是不爽,嘴巴便歪向了棋盘胡同,道:“沈阁老向来言出必践,有情有义,他既然答应,帮着咱们跟高拱说和一下,自然没有问题。”说着把冯保的两脚擦干,给他穿上鞋道:“要我说,咱们以后跟沈阁老合作得了,省心省力,一帆风顺,强似和张居正共乘一条破船。”

    “你懂个屁。”冯保骂一句,盯着他道:“那个沈明臣,给了你多少好处,这么不遗余力的帮他们说话。”

    徐爵吓得心一慌,连忙陪笑道:“干爹,您想哪儿去了,孩儿是那种胳膊肘子往外拐的人吗?”

    “谅你也不敢。”冯保当然知道,徐爵的身家xìng命都跟自己绑在一起,肯定不会背叛自己:“你把和那个沈明臣,jiāo往的过程和我说说。”

    “哎……”徐爵便老老实实jiāo代起来。

    说起来,他和沈明臣认识,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在没有差事的日子里,徐爵的生活很规律……早晨皮包水、中午水**,晚上皮压皮,几乎是风雨无阻。而沈明臣,也有喝茶、泡澡、逛青楼的爱好,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消费水平差不多,碰到的多了自然熟识。又知道双方东家的身份,所以一直很是客气,有时候也在一起泡澡喝茶、闲聊打屁,关系自然不错。

    今年开chūn之后,沈明臣明显殷勤起来,不禁两人碰到的次数多了,每次还都是他请客。徐爵知道对方是读书人,地位比自己只高不低,没有必要如此奉承自己,终于有一天憋不住,问道:“沈老哥,你到底有啥事儿,能办的,兄弟自然没二话,不能办的,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沈明臣给他斟酒,一脸感jī道:“兄弟,有你这句话,老哥我就没白jiāo你这个朋友。”说着叹口气道:“这几年你也看见了,我这个相府mén客,实际上是白拿钱不干活,每天就是茶馆澡堂逛窑子,虽说是神仙般的日子,可是我这心里,却跟填满了柴草一般,说不出个啥滋味。”

    “有人养着你玩还不好?”徐爵夹一筷子白切jī,细细咀嚼道:“这种好事儿哪里去找。”

    “那是因为东家不在京城,我跟东家又是本家,别人没法赶我走,”沈明臣直摇头道:“同行是冤家啊,他们都给我记着账呢,就等东家一回来,狠狠告我一状,让我卷铺盖走人”

    “哎呀……”徐爵误会了他的意思,一脸惋惜道:“我那边刚好没位子了,老哥你且等等,我帮你打听打听下家……”像沈明臣这种hún饭吃的帮闲,徐爵见多了,就是有空缺也不可能给他。

    “兄弟你误会了。”沈明臣压着怒气,挤出笑道:“东家带我情深意重,我是不会离开沈家的。要想堵住那些hún蛋的嘴,我琢磨着,就得立个大功。”

    “怎么立?”徐爵大睁着眼,好奇道。

    “就在你身上立。”沈明臣拍拍他的肩膀,一脸高深的笑道。

    “我身上?”冯保不方便出面的事,全都由徐爵代理,他自然是很jīng明的,闻言眨眨眼,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老哥说笑了,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能让你立什么功?”

    “你看你,就是个属泥鳅的,一到正事上,便这么滑不溜手”沈明臣半真半假的笑骂一声,拍在桌上一张银票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徐爵瞅了瞅那张银票,足足五百两呵这沈明臣可真下了血本了。便不动声sè的收入袖中,道:“说吧,什么事。”

    “我说过,我想为东家立功,”沈明臣也正sè道:“但是我家东家已经是位极人臣,荣宠无加,什么都不缺,我想要献殷勤都没处下手。”

    “不错。”提到沈默,徐爵也肃然起敬道:“我家主人说过,当今朝堂上,他最服气的就是沈阁老,厚道、正派,本事大,堪比古来名臣。”

    “你家主人真这么说的吗?”沈明臣大喜过望道:“那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徐爵警觉道。

    “今年开chūn,皇帝病重,我终于意识到,我们东家还缺什么了”沈明臣压低声音道:“那就是将来的保障。”

    “怎么讲?”徐爵问道。

    “我家东家能出将入相,成为百年来文臣武将第一人,离不开当今的赏识和信任。”沈明臣为他分解道:“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当今驾鹤西游,新君登基,我家主人的处境可就微妙了……也可能是顾命国老、名垂千古;也可能被视为威胁,落个黯然收场。”

    “嗯。”徐爵点点头,看了沈明臣一眼,才意识到这位老兄并不是酒囊饭袋。

    “所以我想为东家,把这条路补上。”沈明臣望着徐爵,一字一句道:“兄弟,你能帮我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忙。”

    “我能帮什么忙?”徐爵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你家主人是东宫的大伴,皇贵妃面前的红人,”沈明臣道:“将来太子爷登极,贵妃娘娘就是太后,这天下还有比你家主人说话更好使的吗?”

    “不错……”徐爵微微自傲,与有容焉道:“我家主人快熬出头来了。”

    “再说我东家和你家主人原系旧识,”沈明臣道:“关系也向来不错,只是这几年,我东家不在京里,难免有些生分,让人钻了个空子。所以兄弟,不如咱们俩做个媒,让他俩重结秦晋之好吧。”

    “这种事,岂是我等能为主人谋划?”徐爵面sè凝重道。

    “这话说的不错,”沈明臣不以为意,淡然笑道:“现在毕竟不是chūn秋战国,mén客自作主张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但是我们为主家备好一条道,走不走是他的事儿,总比到时候病急luàn投医、临时抱佛脚要强得多吧?”

    “这话不错。”徐爵点点头道:“最多也就怪我们多事,倒不会好心当成驴肝肺的。”

    “就是这个道理。”沈明臣大喜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可不敢保证,到时候我东家会同意。”徐爵mō着刮得jīng光的下巴道。

    ~~~~~~~~~~~~~~~~~~~~~~~~~~~~~~~~

    “儿子想着,唯一能跟高胡子抗衡的,就是沈默了。”徐爵一面紧张兮兮的盯着冯保,一面小心翼翼道:“但当时也没敢自作主张,只是没断了这种可能,前几日他催得急了,说已经和沈默商量好了,就看我这边的了,儿子这才问了问您的意思……”

    “这么说……”冯保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沉yín道:“应该不是套子了?”

    “儿子觉着不是,”徐爵听着有mén,忙加把劲儿道:“沈默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把高胡子搬下去,自己来当这个首辅。除非他还想当皇帝,否则和咱们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事儿”

    “嗯……”冯保对这个推断很是认同,颔首道:“我也琢磨着,沈阁老没有理由坑我……”顿一下道:“而且这几日,他在文华殿上课,对我确实比几年前亲热多了,否则今儿个我也不会恬着脸走这一趟。”

    “那是,皇帝这次一病,太子爷和贵妃娘娘就凸显出来。”徐爵赶紧马屁如cháo道:“他自然要跟干爹搞好关系了。”

    “唔。”冯保自嘲的笑笑道:“可惜他不知道,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说着一脸抑郁道:“今天张居正给我出了个主意,真臭。说让皇后跟皇帝求个情,原谅了李贵妃。是啊,看在太子的份上,皇帝不能怎么着李贵妃;可那样的话,难保李贵妃不把我当成替罪羊,nòng来nòng去,最后倒霉的就我一个……就算我侥幸不死,至少也得被发配到凤阳去,将来就算太子登基,万一都忘了我怎么办?”

    “张居正怎么会出这种臭主意?”徐爵瞪大眼道:“这不是坑爹吗?”

    “我倒也不怪他,”冯保却摇头道:“在他们外臣眼中,国本,比什么都重要,为此连自己都可以牺牲,又何况是旁人?”说着眉头紧蹙道:“但我决计不能,把命运jiāo到别人手里,咱们得掌握主动啊”

    “那干爹怎么办?”徐爵问道。

    “抗,硬扛过去,”冯保咬牙道:“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不信熬不过去”说着压低声音:“孟和那边,怎么样了?”

    “那厮已经深信不疑了。”徐爵道:“前天他府上的管家,开始让人牙子帮他买男婴了。”却说孟和自从骤得了大富贵,自然也在宫外购宅,还学人娶了几房如huā似yù的妻妾,像模像样的过起日子来。往常没挨过nv人,他也不想那些luàn七八糟,如今把一个个如huā似yù的大姑娘,剥得赤条条的抱在怀里,却只能过过嘴瘾,不能真个**,这心里有多恼火就不用提了,做梦都想着自己的**能够兀然tǐng起。便偷偷四下打探有无那等枯木还chūn的‘神医’,能让他胯下还阳。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后终于在洛阳觅到一位胡神医,据说其祖传的‘还阳丹’,可以生死人、ròu白骨,区区阳物起势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他派人偷偷把那位胡神医接来北京,安排在自家的宅子里。那胡神医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深信不疑,迫不及待的开始用yào。

    那‘还阳丹’自然价值不菲,配制起来,一粒就得一百两银子,但更为要命的,竟然要用男婴的脑髓做yào引子,半月吃一个,半年就好。这可是戕害人命啊孟和自然踌躇,问他可有替代的法子。胡神医说,吃猴脑也可以,只是yàoxìng缓。孟和问缓多少,

    ‘半个月吃一只猴脑,一直不间断,得六年。’胡神医道。

    “这太慢了!”孟和不乐意了,问道:“吃人脑又伤天害理,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公公想要还阳起势,”胡神医讥讽道:“本就是逆天行事,怕伤天害理可不成。”

    孟和寻思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抵不住还阳的yòuhuò,决定让胡神医放手去做。也不怕对方会忽悠自己,因为他已经吩咐几个家丁,一刻不离的跟着对方,而且一应开销,全都不许他过手,这样半年之后,要是自己恢复不了男儿本sè,他也甭想活了。

    殊不知,却正中了冯保的算计。冯保除了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子爷的大伴之外,还是东厂提督太监。要说冯保也是很有本事的,当初接手时奄奄一息的东厂,他只用了几年功夫,便重新形成了规模,至少在北京城,恢复了昔日的敏锐触觉,日夜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京城中人的一举一动。作为冯保的死对头,孟和自然是重中之重——

    分割——

    抱歉抱歉,今天事情特别的多,12点前肯定还有一更哈。

    .当韩楫说明来意后,虽然知道这厮不安好心,但张居正也不好拒绝。待其走后,张居正的脸黑下来,暗骂道:‘高拱这厮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法来试探我!’

    其实,对方高八斗的张大学士来说,写一篇寿文,套用一些‘寿比南山’之类的陈词滥调易如反掌,当年他给严嵩写过寿文、给徐阶写过、甚至还给严世蕃写过……这不过是一种普通的官场应酬的罢了。

    但放在这个敏感时刻,就肯定不普通了。他知道高拱想看到的,绝不是一篇辞藻华丽、却言之无物的寿文。他必须要对高拱一生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担任阁臣之后建立的业绩做出品评,写一些为高拱立德立功的赞誉之词,这显然大有阿谀奉承之嫌。

    如果是在普通的文章中,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但现在是寿词,高拱很可能会让人在宴会上当众诵读,如果违心地大唱颂歌,这无疑会使世人对他张居正的人格大为怀疑,大大损害自己的名声不说,甚至会被后人嘲笑。但要是不这么写,又会得罪高拱,让之前的努力白费。而要是拒不做这一篇寿序,那就说明自己心怀鬼胎,同样会毁了之前的努力。

    张居正十分清楚,高拱让他做这篇寿序,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看看他真实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所以虽然心里非常抵触、甚至厌恶,但他还是强忍着怒气,一点也没在韩楫面前表现出来,而且一口答应,几乎没有犹豫。

    他的老师已经无数次以身垂范,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了一就算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也必须这样去做,而且要做的有声有色。

    拿定主意后,张居正就非常平静地提起笔来写了下去。这正是徐氏一门隐忍功夫大成后的体现,不论内心怎样地抗拒”他都能说服自己按照最理性的方式做下去。于是,张居正在寿序中将高拱大大地称赞了一番,说他才略盖世,还把封贡互市、修复海运故道等政绩,甚至收复河套、安定西南也是靠他运筹于帷幄之中。

    写完之后,他亲自把这篇寿序交给高拱,高拱看了十分高兴,认为小张同学的态度十分端正,终于放下心来。不过欣慰之余,又有些脸红,高阁老就算再自我膨胀,也不能把任内的所有大事,都看成是自己的功劳。这让旁人看了,会是个什么感想?尤其是和他打压沈默的事情放在一起……

    这正是张居正的高招所在,你不是让我吹捧你吗?那我就怎么肉麻怎么写,把你吹到天上去,把别人的功劳都加到你头上,看你怎么好意思当众念!后来,高拱果然没有用这篇寿序,张居正要里子也不丢面子,比起当年他师傅,为了与严嵩委蛇而颜面扫地,可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还不算完,张居正虽然打定主意要跟高拱缓和关系,但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若有机会能阴高胡子一把,还让他有苦说不出,张居正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送完寿序回到值房,张居正便把自己的门生王篆与刘台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准备到时候为首辅大人送一份厚厚的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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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乌龟门的门生不止张居正一个,他隔壁就还有一个。

    却说沈默被高拱将了一军,头顶着一口大大黑锅便回到了自己的直庐。沈一贯伺候他除下官服,给他泡上茶,愤愤道:“高胡子欺人太甚么了,叔,你该跟他翻脸才对!”,

    “翻脸有什么用?”沈默看他一眼。

    “宰相的尊严不可侵犯。”沈一贯振振有词道。

    “那也得分什么时候。”沈默淡淡道:“有时候,尊严比天大,有时候却一文钱都不值。对于一个合格的政治家来说,尤其不要被那些虚幻的东西羁绊,要时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见沈一贯一脸愣怔,沈默笑着拍他一下道:“赶着你叔我心情好,去切个西瓜来,给你讲讲门道。” 沈一贯一听大喜,这可是千金难换的经验啊,赶紧跑到后院去,提了个水泡西瓜上来……后院里有一口深井,头天把西瓜放进去泡一个晚上,第二天捞起来吃,又沙又凉,解暑又解渴。

    切好瓜端到石桌上,沈一贯一脸殷勤道:“您老请用。”,

    沈默用了两片瓜,这才擦擦嘴道:“当年,秦国大将王翦带领六十万大军伐楚。从拜将当日开始,到抵达楚国边境,王翦一连三次给秦始皇上书,为自己、自己的儿女和本家的亲属求讨封爵和田宅。当时,王翦身边的人都责怪王翦过于贪心了,担心这样会被皇帝责怪。殊不知,这是王翦向皇帝表达忠诚的一种手法。”顿一下道:“君王是至高无上的,他需要臣子的忠诚,但忠诚太虚幻,所以他要看到臣子的需要,继而满足这种需要,然后才会相信臣子会忠诚。王翦此举向皇帝传递的信息是,虽然我手握全国的兵权,可以灭掉一个国家,但是皇帝,我还是有求于你,你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离开你我是不能独处的,得到你的认可和支持是我最大的满足。结果,平素多疑的秦始皇对王翦十分信任,放手授权,使王翦顺利灭楚,并且得以善终。”

    “我如今虽然已经不领兵,但处境不比当年的王翦好多少,在皇帝眼里,我沈默门生故吏多,战功大、名声响,本事也不小,作为臣子有些过于强大了。

    如果我对皇帝没有任何要求,不需要他为我做任何事,这在皇帝看来,就是他的认可和保护已经对我没有价值了。这种感觉当然会让皇帝不由自主地不舒服。”沈默轻声道:“所以我得给他个保护我的机会,而且还要将把柄送到他手里,只有让皇帝知道,我是需要他的,而且他随时都可以治我的罪,这样他才会放心用我。而不用担心我会尾大不掉。”

    “原来如此。”沈一贯恍然道:“可是宫里人都说,皇帝神志不清,昏头昏脑了。”

    “永远不要低估一颗皇帝的心。”沈默淡淡道:“谣言岂能轻信?皇帝清醒的时候,远比不清醒的时候多得多,其实不清醒的时候,就那么几个片刻,便被夸大成一直不清醒……”

    “那么说,对您的安排迟迟未下,不是因为皇帝犯病而耽搁,而是他举棋不定?”沈一贯一通百通道。

    “不错。”沈默苦笑一声道:“别看你叔我如今鲜花着锦,其实脚下就是万丈悬崖,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您可是社稷之功臣啊!”沈一贯不忿道:“大功不赏,怎以劝后人?勋臣蒙冤,如何白天下?”

    “你说的是那是平时,要是皇帝春秋鼎盛,大好的日子还长着呢,当然要顾虑这些。”沈默有些悲哀道:“一个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皇帝,所思所虑,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说,我们最好是按兵不动,让他们闹去吧?”沈一贯道。

    “对也不对。”沈默笑笑道:“确实这时候闹得厉害,只能让皇帝愤怒。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变数是,皇帝的健康确实随时会恶化……”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道:“历史上这种时候,小人作祟的例子太多了,我们又不得不防。”

    “难道,就这样跟高拱算了?”沈一贯不甘心道。

    “给他点教训还是应该的。”沈默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吩咐起来,听得沈一贯笑眯了眼,心说实在是太坏了,不过这才好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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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臣们都忙碌半上午了,在重帷深幕的寝宫中酣然高卧的隆庆皇帝,才迷迷糊糊醒来。他身边,已经不见了昨夜侍寝的娈童身影,因为要瞒着太医和外面的人,所以前是由孟和每天夜里将假扮成小太监的娈童领进来,然后天不亮就送出去藏起来。

    在宫女的服侍下盥洗完毕,隆庆皇帝换下杏黄色的湖绸睡袍,穿上一件淡紫色夹绸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系好一条白若截肪色泽如酥的玉带,这才神色萎靡的踱出寝宫,来到阳光灿烂的起居间中坐定,早膳已经摆上。但在吃饭之前,孟和端着个托盘送到他面前。托盘上是一个冒着热气的紫砂杯里,以及一粒盛在碟子里的琥珀色丹药。 隆庆捻起那丹药送进嘴里,又接过水一口吞了下去,过不一会儿,苍白的脸上的便有了血色,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这种色如琥珀、软如柿子的药丸子,是孟和最近为他新寻到的秘方。此前隆庆一直都谨遵太医的嘱咐,按时吃药、暂避房事……其实不用太医规劝,隆庆已经这样做了。

    不是他突然转了性,而是根本没那个能力。他整日里两腿像灌了棉花,浑身软绵绵的,也包括龙根。这种难言之隐,他羞于跟太医讲,只能憋得内伤。

    男人都知道,你有那能力却要克制是一回事儿,但没有能力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儿。那种感觉,绝对让所有男人心如死灰,更何况是有小蜜蜂之称的隆庆皇帝?所以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暴躁,时常打骂宫人,还让身边的太监,为他秘密寻找还阳的秘方。

    对于皇帝的痛苦,孟和感同身受,恰好家里还有个胡神医,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偷偷把他带进宫,给皇帝一瞧病,结果胡神医打包票道:“用草民祖传的还阳丹,分早中晚三次吃下,便能立竿见影,而且服满一百日,皇帝就会病体痊愈。”

    隆庆起先只是抱着权且一试的心态,让试药小太监先服用,结果安然无恙,而且精神旺健,夜里不睡觉都没事儿。这让隆庆放下心来,暗道:‘最多也就是无效么,而且看上去还很补哦。’于是开始服用,只吃了三天,他就感到腿上有劲,食欲大增,全身上下一股热流冲到了脐下三分处,当晚就快活了一番,这也是最让皇帝感到快慰的地方……胡神医不但不像李时珍那样要他‘禁绝房事’,反而教给他据说是传自轩辕黄帝的房中术,把男欢女爱之事当作治疗手段,于快乐逍遥中治病,这是何等快哉之事!

    如果说之前皇帝还是将信将疑,现在绝对是深信不疑,已经一刻也离不开这丹药了。服完丹之后,皇帝食欲大开,吃了原先好几倍的饭食,打着饱嗝问边上伺候的李全和孟和道:“你们看朕的气色,是不是比先前好多了?”

    “皇上的气色,当然比先前好看多了。”孟和马上笑道。

    “李全,你天天跟着我,最知底细,你再仔细看看。”隆庆皇帝欠欠身子,转向没说话的李全,由于兴奋,脸色微微涨红,看上去是有些起色。

    “是。”李全便抬头去瞅隆庆,他略通医理,记得皇帝原先形如枯槁、面色枯黄,知道那是病入沉疴的表现。但现在,隆庆的脸上有了血色,眼睛也开始发亮,整个人都有些亢奋。对于皇帝这几日枯木回春的表现,李全暗暗纳闷,总觉着不是好事。虽然心里头担心,不过他人微言轻不敢表露,只能附和着孟和道:“确实是好多了呢。”

    隆庆闻言龙颜大悦道:“胡神医果然是神医,比什么李神医、金神医的强之百倍!孟和你举荐有功,朕要重赏,大大的重赏!”孟和闻言喜不自胜,忙谢恩不迭,心里也对胡神医放心多了,暗道,我那边也得抓紧了。想到这,他不由羡慕隆庆,只用服丹,不需药引,哪像自己那么苦命,还要吃……想想就要干呕。[(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