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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

    紫禁城,撷芳殿内。

    朱厚照捧着沈溪专门给他撰写的武侠小说,一看就是十几天,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终于,熊孩子把沈溪续写的武侠小说全部看完了,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沈溪给的这些武侠小说,许多都是之前让熊孩子看得牵肠挂肚的作品的完结篇,比如《侠客行》、《笑傲江湖》、《天龙八部》等,终于不再跟之前一样有头没尾了。

    “原来故事结尾是这样子的啊,石破天这傻小子,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却傻人有傻福,不仅学会了侠客神功,还勾搭那么多美女……郭襄虽然暗恋杨过,但杨过最终还是跟他姑姑团聚,还成为天下五绝之一,可歌可泣……令狐冲没有选择仪琳小尼姑,而跟魔教妖女任盈盈好上了,真枉费了仪琳的一片痴情……段誉跟神仙姐姐在一起了,钟琳和木婉清也有机会嫁给他,以后的日子一定很开心,原来他自己才不是段王爷的儿子……那个谁,赶紧给本宫找把重剑回来,从今往后,本宫就是神雕大侠了!”

    朱厚照受武侠小说荼毒很深,半大的小子对于世界正是好奇的时候,沈溪的武侠小说营造了一个又一个波澜壮阔的世界,这可比宫里面的生活生动有趣多了。

    通过这些小说,朱厚照明白了什么是侠义精神,大致了解社会百态,明白亲情、友情和爱情的意义,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弥足珍贵的。

    当熊孩子把武侠书全都看完,回头又翻看几遍,几乎许多情节都倒背如流后,又开始失落起来。

    一个个荡气回肠的故事结束了,而现实生活则还在继续,朱厚照面对四面宫墙,发现自己相当于被囚禁在这一方狭窄的天地中,什么事情都不能做,愈发想要到外面走走。

    “沈先生也是,要去湖广,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若是能跟着去湖广见识一下地方风土人情,那该多好?我记得书里郭大侠和神雕侠守卫的襄阳,好像就在湖广境内,不知道那里是不是跟沈先生书中所描述的一样,有没有剑冢、绝情谷等所在?”朱厚照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浮想联翩。

    虽然现在出宫到京城走动对于朱厚照来说基本不费什么力气了,但他却没有机会出京城,不知道京城外的世界究竟如何。

    此时,弘治皇帝朱祐樘对于自己儿子的管束不像之前那么严格了,或许是想到太子年岁已长,在京师保卫战中又立下汗马功劳,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朱祐樘的病反反复复,对于儿子学业上的督促没之前那么严,让朱厚照有了更多的机会逃课。

    当然,这也跟王华、梁储、王鏊、杨廷和等几名东宫讲官对太子的纵容有关。

    无论刘健和李东阳这样的大臣对朱厚照态度如何,詹事府这些翰林官对朱厚照的态度基本一致……朱厚照乃是大明储君,是未来的帝王,就算太子有过错,身为臣子也只能适当去规劝,而不能过分苛责,就算朱厚照无心向学,他们也只能放任,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进行引导。

    而张苑,现在逐渐学聪明了,尽量不出现在朱厚照身边,免得老是做错事挨罚。

    朱厚照把手头的武侠小说又翻了一遍,吩咐人把张苑叫来,板起脸道:“张公公,你以前是在宫城外生活的,对吗?”

    张苑不知道朱厚照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私生活来,战战兢兢回道:“回太子殿下,是这样……”

    朱厚照满意点头,又问:“你是哪里人啊?”

    张苑有些惧怕,暗自琢磨,莫非是太子知道了我的出身有问题所以出言询问?

    不行不行!如果被人知道我是寿宁侯送进宫来的细作,我的下场会非常悲惨……这个秘密一定要保守住!现在我妻子尚在寿宁侯控制中,我一定要小心谨慎应对!

    张苑结结巴巴回道:“奴婢……奴婢乃是南直隶江阴人!”

    朱厚照不满地说:“怎么不是湖广?或者你是闽省人也好嘛!我还想听听那些地方的事情……唉,算了,你知道从京城,怎么去湖广吗?”

    当熊孩子嘴里问出这问题时,已经动了出京城前往湖广的心思,但因为对路途不熟,以朱厚照那点儿小聪明,自然要找人问清楚,免得在路上迷失方向。至于他要投奔的对象,除了沈溪也没谁了。

    以前熊孩子就算有心,但在很多事情上却无能为力,想跟着沈溪出去闯闯也没那胆魄。

    但自从京师保卫战中朱厚照亲自带着人杀上城头,临阵斩杀鞑靼士兵,并且坐镇指挥守住西直门和正阳门后,如今的他自信心爆棚,觉得跋山涉水难度不大,可以轻松克服。

    朱厚照聪明睿智,天生带有冒险精神,只是他没把其用在正道上,在乎的不是江山社稷或者黎民百姓,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个人英雄主义和虚荣心。朱厚照一门心思要去京城外面长见识,丝毫不理会他是弘治皇帝仅存的儿子,大明王朝储君,而且绝对无人能撼动位置的太子。

    张苑一时间还未猜透朱厚照那点儿小心思,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回太子,奴婢从未去过湖广,但听闻……要去湖广,应该走水路,从通州上船,自大运河南下,一路到江都,再乘船西行,如此方可到湖广。至于走陆路,料想也是可行的,应该走中原……但那边道路不好走,听说有盗匪……”

    “有盗匪?”

    朱厚照眼前一亮,心想,没鞑子,我带兵去平匪也是极好的,沈先生当初去东南不就是平匪寇吗?

    可转念一想,自己去跟老爹要兵马平匪,老爹一定不会给他兵权!这次自己可是要偷跑出京,一心要去见沈溪,跟着老师做大事,至于平盗匪什么的交给地方官府就行了,自己没必要惹那麻烦。

    张苑正说得起劲,忽然意识到熊孩子可能动了出宫的心思,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冷汗漱漱而下。

    张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赶紧用小聪明吓唬朱厚照:“是啊,殿下,地方上盗匪横行,不但中原和齐鲁地界有,连运河周遭也有很多,尤其是鞑子南侵后,地方盗匪为患尤为剧烈,百姓受到滋扰民不聊生,运河上南来北往的船只已经停航!”

    张苑说到这里,暗自得意:“让你喜欢出宫,我这么说了,你还不吓得乖乖留在京城?若是让你溜出宫去,被皇上和皇后知道,不重重责罚我才怪呢!”

    可惜的是,朱厚照是那种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若南下途中遇到盗匪,对朱厚照来说反倒是刺激有趣的事情,他出宫就是为了找乐子的。

    而且,朱厚照根本就不信张苑的鬼话,心道:“你当我傻啊?以前沈先生说过,大运河是沟通我大明南北的交通枢纽,南北方贸易有半数走运河一线,尤其涉及到朝廷钱粮调运,更是非走大运河不可。”

    “就算别处有盗匪,大运河周围也一定太平无事,怎么可能有盗匪在运河一线生事?莫非不想活了?你想吓唬我,哼哼,还嫩了点儿!”

    但熊孩子没有揭破张苑,挥了挥手:“张公公,本宫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张苑带着洋洋自得的心情,行礼后退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张苑前脚刚走,朱厚照后脚便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家当”来。

    以前熊孩子出宫,最愁的是没有盘缠,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积攒,他从各处筹备来几十两银子,其中一部分是他从太监和侍卫手上敲诈所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他在西直门和正阳门督战时,从战利品中截留。

    除了银子外,还有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铜板,都被他当成必需品,再加上平时老爹老娘赏赐给他的傍身之物,手头上的财物差不多价值上百两纹银了。

    朱厚照嘀咕:“以前沈先生提过,他到京城赶考,一路上的花费还不到十两银子,我现在身上有这么多银子,去一趟湖广应该不难吧?”

    “但是……该找谁同行呢?如果被那些太监知道,一定会跟父皇说,那我不仅无法得偿心愿,这些钱还会被父皇母后没收!”

    朱厚照为出宫往湖广这事,又是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在这期间他最热心的事情就是调查中原、齐鲁以及南方各省的情况,尤其是从京城前往湖广的路线。

    终于,在一本已经蒙上厚厚灰尘的书中,熊孩子找到当初沈溪教授他兵法韬略时用到过的华夏地图。

    这是朱厚照手头最为全面的一张地图,除了京城和湖广、江赣、南直隶和闽粤等地具体进行标注外,尚有南北运河的起始、走向和详细河段标注,以及长江、淮河、黄河流经的省份等等。

    这是沈溪赴京赶考途中根据前世记忆绘制的大明地图,后来沈溪担任东宫讲师时从故纸堆中翻了出来临摹了一份作为教材。

    “太好了,有了这东西,天下尽可去得。但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最好能一路上照顾我,不会出卖我,遇到危险能奋不顾身保护我,那就更好了,但天下间谁会这么卖命帮我呢?”朱厚照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人。

    这个人,曾经多次帮他出宫,一直没有出卖他,被他看来最是忠心不过的太监——刘瑾!

    朱厚照暗自揣摩:“我让刘公公陪我去,如果他不愿意,我就要挟他,说把他帮助我出宫的事情向父皇禀告……嘿嘿,若事情真曝光了,到时候他免不了被乱棍打死,只有跟着我出京,才能留下一条性命。”

    “如果刘瑾屈服,我就说,他可以一直留在宫外,等我当上皇帝后把他征召回来,付以重任。”

    “刘瑾虽然对我忠心,但始终还是贪生怕死。”

    “此番跟着我出宫尚有一线生机,将来更可大富大贵。如果不跟我走,就要被活活打死,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怎样选择才是正确的!”

    朱厚照心中有了定案,便准备找刘瑾商议。

    而此时,恰恰刘瑾也遇到人生的转折点。

    刘瑾靠着会钻营,在御马监担任掌司的日子里逐渐组建起属于他的圈子,结果这被从西北建功立业归来获得重用的新任御马监掌印太监谷大用忌讳,谷大用可没把刘瑾当成自己人,一门心思想把刘瑾赶出宫,到地方去当个守备太监。

    刘瑾正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另一只无形的大手已向他伸了过来。

    ……

    ……

    太子失踪了!

    当张苑心急火燎把这消息告知司礼监太监萧敬,再由萧敬把消息传达朱祐樘时,朱祐樘几乎从龙榻上蹦起来。

    这不是太子第一次失踪,上一次得追溯到一年多前了。

    那时太子尚顽劣不堪,可如今在朱祐樘眼中,儿子已能独当一面,可惜朱厚照终归还是让朱祐樘失望了。

    张皇后匆忙从坤宁宫而来,到了乾清宫后,张皇后特地嘱咐萧敬,一切人等均不得进去打搅她和朱祐樘商量事情,而后才出现在朱祐樘身旁。

    朱祐樘望着妻子,心中充斥着对朱厚照不争气的愤懑,道:“朕本以为如今太子又长了一岁,学会为人君者的担当,未料他如今仍顽劣不堪,竟连丝毫自持之力都无。朕着实失望,不知将皇位传与他,是对是错……”

    张皇后哭诉道:“皇上,皇位不传给皇儿,该传给谁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朱祐樘给噎住了。

    自己就这一个儿子,把熊孩子捧在手心还怕化了,就是太过重视,才养成朱厚照一身的坏毛病。

    关键在于朱祐樘这一系人丁单薄,子嗣只有朱厚照一人。

    过了好一会儿,朱祐樘才叹息道:“萧敬带人去了撷芳殿,里外都搜查,怀疑太子昨夜就已不在撷芳殿,估摸是趁着侍卫换班时离开皇宫,朕正准备宣顺天府尹进宫,让他调派人手找寻!”

    张皇后无比紧张地问道:“皇上,若是让顺天府的人知晓此事,对皇儿真的好吗?”

    朱祐樘打量张皇后,不解地问道:“皇后,你这是何意?难道太子失踪,不让顺天府派人找,只依靠宫里的力量,能把人找回来?”

    张皇后说出了她的担心:“皇上,臣妾就怕文武大臣知道皇儿胡闹后,少了对他的敬重,那不正好印证之前刘少傅和李大学士的话,皇儿顽劣不堪,需要管教,不应让他成为大明的监国太子?”

    之前朱祐樘一直有意保护儿子在朝中的形象,想让大臣承认朱厚照已经成年,可独当一面,甚至为此而跟内阁怄气。

    现在似乎正在印证首辅刘健和次辅李东阳的话,朱厚照的确没有执掌朝局的能力,强行把太子摆在那位置,无济于事,如此一来刘健和李东阳对朱厚照担任监国间的所作所为,便无可厚非了。

    即便朱祐樘很想承认两位内阁大学士说的话正确无误,但身为帝王,他还是有着不服输的傲气。

    凭什么我的儿子就被别人一语成谶,难道他真的一无是处吗?

    我儿子可是未来大明皇帝,即便现在有错,那也应该正确引导,而不是被你们泼冷水!

    朱祐樘有些担心了:“皇后,你不想让朝臣知道太子的事情,朕能理解,但现在谁能帮我们找到皇儿?若他在外面闹出什么事情来,天下人都会知晓,反倒不利于他的成长……”

    张皇后道:“皇上,皇儿出了皇宫,一定是去去就回,他在京城又不认识什么人,最多是好奇外面的街路是何等模样,多半他今日就能回来。若皇上实在担心,为何不请谢阁老进宫叙话?”

    朱祐樘微微惊讶:“谢阁老?”

    按照以往皇帝的印象,内阁大学士三位一体,同心同德,但在沈溪的事情发生后,就算张皇后这样深居后宫的妇人,也都知道谢迁被刘健和李东阳杯葛了。

    谢迁作为沈溪的岳祖父,担任内阁大学士十多年,其为人处世在朝中有口皆碑,甚至朱祐樘觉得谢迁这几年处理政务来比之李东阳能力更强,有了把谢迁培养为首辅和首席顾命大臣的打算。

    但是,在发生内阁分裂谢迁被孤立的事情后,朱祐樘对此犹豫起来。

    朱祐樘不想公然触碰文官集团的利益,作为皇帝,很多时候会被大臣左右,当初弘治皇帝想留沈溪在京城担任户部侍郎,同样因触及文官集团的利益而作罢。

    张皇后道:“皇上,臣妾以为,能全心全意帮助我们寻找皇儿还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的,除了谢大学士外恐无人胜任。”

    “谢大学士为人正派,专心为朝廷举荐英才,之前对鞑靼一战可获胜,他居功至伟,延绥巡抚沈溪不正是出自他的举荐才最终力挽狂澜吗?以识人论,朝中无出其右者!”

    朱祐樘有些迟疑:“话虽这么说,但谢阁老……”

    张皇后打断丈夫的话:“皇上,你就别迟疑了,皇儿在外,臣妾非常担心,非谢阁老无以担当大任!哦对了,是否再派人在宫里找寻?指不定皇儿又跟上次一样,因心有怨怼,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朱祐樘冷声道:“若太子真这般胡闹,朕觉得他没有做储君的担当……”

    虽然朱祐樘对朱厚照的表现很失望,但心中却隐隐希望太子已经离开宫闱了,因为他觉得熊孩子能瞒着他,在那么多宫廷侍卫把守的情况下出宫,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作为储君,在外走动一番,体查下民间疾苦,未必全都是坏事。

    话说这天谢迁正好休沐,留在家中督促儿子读书,顺便逗弄一下小孙儿。

    吃过早饭,谢迁便来到后院,点拨二儿子谢丕时文技巧,父子二人一个讲得认真,另一个听得仔细,结果家人忽然来报,宫里来了使者传唤他进宫。

    谢迁有些惊讶,匆匆回到前面的书房,见过使者后吓了一大跳,居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亲临。

    谢迁善于察言观色,发现萧敬苦着脸,便知道宫里又出事了,当下问道:“萧公公,可是宫闱中……有何变故?”

    谢迁首先想到的,不会是久病不愈的皇帝突然宾天了吧?但仔细一想又不对,若皇帝真的去世了萧敬不会如此表现,或许见到自己后便会抹眼泪嚎啕大哭。

    萧敬面带难色,道:“阁老莫问,事关机密,无可奉告。现在您就与咱家一起进宫,陛下和皇后有事跟您说……”

    这话听起来好似什么都没讲,但其实表达了很多东西。

    弦外之音,萧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皇帝不允许他对外透露。这件事张皇后也知晓,甚至还会和皇帝一起接见他。这么说来今日传见,很可能就是秘密传见,不会走午门,甚至有可能连东华门都不能走,而要走西安门入西华门或者由北安门到玄武门。

    谢迁在跟随萧敬离开府门时心里在想:“陛下到底是何意?单独跟我说,皇后还会列席,难道是要说……关于太子的事情?”

    谢迁实在想不通皇帝会因为什么事单独找自己,而不让刘健和李东阳知晓,他转念一想:“现在揣度这些毫无意义,不妨见到陛下和皇后,问清楚状况再说,现在想纯属白费心思!”

    ……

    ……

    果不其然,此番进宫,萧敬带着谢迁走的是西安门,马车直接穿过西苑也就是后世的南中海,直到西华门前才停下来。

    谢迁下了马车,沿途看到萧敬走的是仁爱殿、慈宁宫、养心殿然后从侧门进入乾清宫,心中越发惴惴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大事。如果真的涉及到皇位传承或者是临终托孤,这是谢迁觉得自己承担不起的重大责任。

    到了乾清宫偏殿,当谢迁发现奉旨前来的只有自己,而无其他大臣时,便料到没什么好事。

    等皇帝把太子失踪的事情一说,谢迁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暗自琢磨:

    “我就知道事情肯定跟太子有关……未料太子年长一岁后,仍然如此胡闹,又偷跑出宫去了。不过想想他老师沈溪,十三岁就赴京赶考还高中状元,如今太子已经十四岁,心中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理解。”

    “另外,当今天子小时候,不照样瞒着他皇帝老爹偷偷溜出宫门去?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有其父必有其子……”

    谢迁自从考上状元,一直在翰林院、詹事府任职,他最大的成便是朱祐樘尚是太子时在东宫担任讲师,见证了弘治皇帝的成长。

    朱祐樘虽然看起来本份老实,但当年在万贵妃的高压下,也曾私下里偷偷出过宫,那时候由于担心被成化帝知晓,还是谢迁冒着生命危险代为安排的。

    这件事朱祐樘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因为他知道刘健和李东阳刚正不阿,不会替他隐瞒包庇,更不会协助他出宫,若知道事情真相后肯定会告知成化帝,只有谢迁为人圆滑,会帮他遮掩。

    谢迁道:“陛下,太子出宫,乃是关系我大明江山社稷安稳的头等大事,除东厂和锦衣卫要立即动起来外,还应下令让顺天府连同九城兵马司一起找寻,如今……老臣也苦无良策!”

    张皇后紧张地说:“谢大学士,太子失踪一事影响太过恶劣,不宜太多人知晓,现在能帮皇上的,也只有您了……”

    谢迁摇头苦笑,这会儿他实在是为难至极。

    朱祐樘轻叹:“谢先生,朕也知道如此是为难你,但朕的确不能委信他人,非您担当重任代为寻访不可。”

    “请先生看在与朕师生一场的份上,帮朕这一回,朕感激不尽……”

    谢迁听到皇帝如此说,赶紧恭敬行礼:“老臣不敢当。”

    朱祐樘道:“如今刘少傅和李大学士,对太子平日所作所为多有非议,认为太子年少顽劣不成大器,朕身体不佳,希望太子能早日成为大明柱梁,如此朕即便有个三长两短,大明天下也后继有人,朕心宽慰。”

    “但如今太子离宫,若为朝臣知晓,太子声名必然一落千丈,之前他在京师保卫战中所立下的功劳,也会被尽数抹杀。朕实在不想看太子将来继位时,为朝臣轻慢,那将是大明之不幸……”

    谢迁本来有诸多借口推辞,但听到这话后,终于无可辩驳。

    弘治皇帝现在怕影响太子的声望,让他秘密找寻。

    情况也的确如此,除了他谢迁外,刘健和李东阳都不可能会偷偷摸摸暗地里去找人而不为朝臣所知。

    如此重任,非谢迁莫属!

    ……

    ……

    却说朱厚照离开皇宫,带着被他要挟的刘瑾,一同离开京城,踏上前往南方的旅程。

    朱厚照自小娇生惯养,造就了他生性洒脱好玩乐的个性,如今的他具有强烈的冒险精神,什么都乐意尝试。

    朱厚照久居深宫,非常渴望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只是在京城的街巷游荡已经无法满足他对这大千世界的好奇心,所以他选择南下,探访大明的大好河山。

    而此行的最终目的,是找到他的先生沈溪。

    沈溪塑造了朱厚照的部分性格,通过武侠小说让他对大明的人文地理山川河流充满了好奇,促进了人生观、世界观的生成。

    但也同样是沈溪,让朱厚照不想成为笼中鸟,困在紫禁城那狭窄的天地。

    就在朱祐樘在乾清宫委派谢迁找寻朱厚照下落时,熊孩子这会儿已经离开京城,因为刘瑾携有南下担任南直隶守备太监的官凭文牒,朱厚照出城门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没人怀疑御马监掌司太监身边的一名随从,居然是当今大明太子。

    刘瑾战战兢兢,他一边感叹自己大限将至,一边又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人生的重大转折机会已然来临。

    如果不能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那将来的刘瑾就只有浑浑噩噩在地方当个守备太监,终生无缘进入京城核心权力层,更不会组建起完全属于他的势力。刘瑾有着强烈的野心,虽然认为帮助太子离开京城无异于刀尖上跳舞,但他觉得自己可以维护太子的安全。

    只要把太子照顾好,太子回京后不揭露自己,那他将来有很大的机会回到京城,甚至被登基为帝的朱厚照宠信,大权独揽。

    所以这一路上,刘瑾对朱厚照极力逢迎。

    只是刘瑾不知道,朱厚照出京的目的,并非是简单跟着他到南方游山玩水,而是要前往湖广,跟着他先生沈溪建功立业。

    在刘瑾的计划中,先把朱厚照带到南直隶,沿途哄得他高高兴兴,等到了自己的衙门口,再想办法找人将朱厚照护送回京。

    刘瑾当然知道太子失踪给朝廷带来的恶劣影响,他如此做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他被太子要挟,朱厚照可说了,如果自己不肯配合,那之前帮助他出宫的事情就会传到皇帝和皇后耳中,照样小命不保。

    一边是小命铁定不保,一边是冒险一博将来有机会在新皇跟前得宠,刘瑾当然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就在熊孩子朱厚照第一次离开京城享受自由自在的快乐旅途时,沈溪则在武昌府城过上无聊的两省总督生活。

    沈溪到任后,并未即刻对地方官府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和改革,甚至连地方行政和军事事务都鲜有过问,一心等着湖广左布政使马中锡到来。

    作为湖广、江赣两省总督,沈溪并没有具体施政方略,在他的设想中,下一步是把他在闽粤的生意发展到湖广和江赣来,现在手头有了权力,掌握两省军政大权,以前汀州商会没有实现的东西,现在可以尝试着搞一搞。

    后世先进的民主自由等理念,暂时无法带到这个时代,想把大明王朝推翻改朝换代,压根儿就不切实际。

    许多科技上的东西,要在这个时代迅速地铺设开极为困难,毕竟沈溪是文科专业毕业,让他研究飞机大炮原子弹纯属扯淡,但一些基于这时代科技水平的东西可以尝试着做出来,比如在几个世纪后带来工业革命的蒸汽机,这是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的结晶,是推动交通运输和生产进步的关键。

    但对于蒸汽机,沈溪仅仅知道大致的原理,具体如何进行操作,得交给工匠进行无数次实验才可能取得一定成效,这需要花费无数的金钱还有时间。所以,沈溪首先要实践的,还是推行创立汀州商会时推行的贸易理念,让惠娘和李衿把生意带过来,赚取足够的利润再谈其他。

    自从惠娘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沈溪一直没见过这个儿子,心中抱有对惠娘的极大歉疚,怎么说也是他不顾礼法森严的现实,将惠娘强行留在自己身边才得出的果实,现在他必须要给惠娘一个交待。

    ……

    ……

    马中锡于三月二十四抵达武昌府。

    年老体衰的马中锡,在南下途中再次因为水土不服而染病。进城当天,马中锡便来沈溪的督抚衙门请见,做了一些公事上的对接。

    因为马中锡初到湖广,具体的政务他也没有接手,迎接他的仍旧是布政使司左参政郭少恒。

    沈溪在会见过程中,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他所表现出的仍旧是之前的态度,关于布政使司那边,我不问,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别闹出事来让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就行。

    马中锡道:“沈中丞,陛下派您到湖广和江赣来,不知是为平息边民叛乱之事,还是为整治地方民政?”

    刚到地方的马中锡,并不清楚沈溪是因为朝中文官体系的排挤而被“发配”到湖广、江赣,因为他出发前,听说沈溪曾进宫接受弘治皇帝单独召对,认为沈溪履任两省总督的目的不简单,很可能涉及地方民政和军队的大变动。

    沈溪好奇地问道:“马藩台的意思,本官不是很理解。本官总督两省乃是朝廷安排,履职后自然是有事做事,有麻烦解决麻烦,怎么可能只专注于某件事呢?”

    马中锡稍微琢磨了一下,一脸受教的表情,道:“沈中丞年纪轻轻,便领此大任,老朽佩服之至,之后藩司衙门有何事情,还劳沈中丞多费心!”

    原本此时,沈溪应该客气两句,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太过客套。另外,一般人看来,马中锡和郭少恒才同心同德,而沈溪则属于地方士绅防备的重点,因为钦差督抚和地方官在利益上存在一定冲突。

    沈溪笑着说道:“好说,好说。本官职责所在,若藩司那边有什么事情,力所能及之下自会相帮!”

    这话语带双关,沈溪是在给布政使司施压。

    既然你们觉得我履任两省总督是专门针对你们的,尽管如此认为,我没有任何意见。但沈溪暂时不会对地方行政动手,因为惠娘和宋小城还没到湖广和江赣来,现在即便他要对地方下猛药进行改革,这蛋糕终归还是要分给别人,不如等宋小城和惠娘到来后,再看是个什么状况。

    马中锡跟沈溪之间看似应承和敷衍,但沈溪却能察觉马中锡身上带着一股文人的执拗和傲气。

    根据离京前与谢铎交流所知,马中锡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老臣,他到了地方,在沈溪看来,反倒可能率先烧上几把火,让布政使司和士绅们吃一点苦,地头蛇们才会发觉,真正难对付的不是他沈溪,而是马中锡这个朝廷派来的老臣。

    沈溪只需要在旁边旁热闹便可。

    说到底,马中锡才是那个领了具体任务的封疆大吏。

    朝廷对湖广这样的粮食主产区上缴国库的钱粮数目不满意,不是让沈溪整顿地方,因为沈溪是督抚,要整顿地方官府隔着一道布政使司衙门,让马中锡这个名义上的一省主官来处置最合适不过。

    ……

    ……

    马中锡到地方,对沈溪来说是大好事。之前布政使司衙门和地方官绅都在防备他,一旦马中锡对地头蛇展开打击,这些人只会迅速把矛头转向马中锡,也就没时间把精力放在沈溪身上了,那时他甚至可以用高高在上的审判官的身份,坐观地方官府内斗。

    这跟以前沈溪到粤省,地方三司衙门拧成一股绳来针对他完全不同,在心态上更加轻松自在。

    送走马中锡后,沈溪回后院时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跟在身边的马九不解地问道:“老爷,您因何发笑?”

    沈溪笑眯眯地说:“我在想,一向秉公任直的马藩台遇到地方官绅财色贿赂,会作何反应?白花花的银子,一送就是几百上千两,美女一送就是十名二十名……哈,那必然是很有趣!”

    马九一脸迷惑,沈溪这边居然在想马中锡收到贿赂时的反应,之前沈溪似乎都吊儿郎当做事,无心当封疆大吏,而现在越发像是一个市井顽童。

    沈溪随口问道:“九哥,让你张贴告示招募书吏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马九收摄心神:“回老爷的话,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了,还向两省地方县府发去了公函,告之总督府衙门此番一次性招募二十名书吏……可要将之前的书吏都撤换?”

    沈溪笑了笑,道:“他们如果愿意竞聘上岗,我不反对,但要想既在我衙门里赚俸禄,就得有真才实学,还不能尸位素餐混日子!”

    “从即日起,你负责把投过来的书帖收拢一下,记好了,只有拥有秀才功名的人才能参加竞聘,同时年岁限定在三十岁以下,跟他们说明白,我这儿不阻碍他们将来考举人考进士,但若谁来我这里混吃等死,趁早滚蛋!”

    沈溪对之前督抚衙门几名留守书吏不是很满意,这次想多招募些人手。

    对于请唐伯虎和夏宽这样的“大佬”作师爷,他如今的俸禄可养不起,干脆就以衙门名义聘请普通书吏,能帮忙处理公函文书,平日帮自己做点事跑个腿便可以,至于唐寅就让他留在琼崖,好好打理盐业生意好了。

    这次选书吏,沈溪采用的是“竞聘上岗”的模式,公开选拔人才,不局限于武昌府本地,可以是湖广、江赣两省的秀才。

    只是此次招募时间很紧,前后也就半个月左右,能得到消息并且及时赶路过来的,一律列在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能否顺利选中满意的书吏,得等沈溪亲自组织考核和选拔后才能确定。如果参与的考核的人杰确实很多,人数可以不局限于二十,虽然沈溪这边不养混吃等死的庸才,但可以多招募些人手为未来储备人才。

    沈溪得意自在,而京城那边谢迁可就焦头烂额,茫然不知所措了。

    谢迁带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花了几天时间在京城各处找寻朱厚照,他本以为熊孩子玩累了自然而然就会回宫去,结果找了几天,几乎把京城上下都翻遍了,愣是没有找到太子的下落。

    朱厚照竟然失踪了!

    这样的结果让谢迁分外恼火,京城也就那么大,如今鞑子撤出长城一线京城解除了戒严状态,但进出城门依然要有官凭和路引才行,熊孩子离开皇宫能去哪儿?

    涉及大明储君安危,甚至直接影响大明国祚安定,谢迁那叫一个忧心如焚,每日都坐镇东厂和锦衣卫衙门,调查朱厚照的下落。

    由于分析方方面面的情报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如今谢迁连内阁那边都没法兼顾了,他只好向皇帝请了病假,知道其中内幕的弘治皇帝自然恩准,这下让刘健和李东阳的日子很不好过。

    此时刘健和李东阳仍旧不知道太子失踪的事情,但因谢迁不到文渊阁处置奏本,以至于内阁积压的奏本愈发增多,刘健和李东阳一个总以自己年老体迈为由推脱公事,而另一个则喜欢以自己绝后又身体有病为借口不干活。

    以前内阁中就谢迁属于任劳任怨型,现在谢迁忽然不在了,在票拟上刘健和李东阳加起来都比不了谢迁一人做事的效率。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刘健和李东阳合计一下,在皇帝没准允新的阁臣人选前,必须先让谢迁请回来将差事给担起来。

    这是没事时把谢迁推到一边不予理会,现在发现内阁运转不灵了,就要厚着脸皮去请谢迁出山当差。

    于是李东阳带着刘健的殷殷嘱托,带着礼物赴谢府登门问病,结果到了地头才被告知,说是谢迁这几天没回家。

    李东阳大惑不解,赶紧回去把消息告知刘健。

    刘健老脸横皱,道:“于乔平日做事并非推诿之人,难道他向陛下撒了谎,故意不上朝来为难你我?”

    到这时候,刘健和李东阳很难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他们联手杯葛谢迁,在处理重大事务上从来不问谢迁的意见,而小事则一律丢给谢迁拟定票拟,是个人都能感受出他们准备把谢迁隔绝在核心权力外,这时候谢迁突然告病请假不来文渊阁,摆明是要给他俩施压。

    李东阳感到事情有些棘手,问道:“刘少傅认为当如何?”

    这个问题一出口,李东阳等于承认他自己跟刘健抱有同样的想法。

    刘健叹了口气,道:“于乔始终是阁臣,这几年他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事,从未称病推辞过公事……以如今这情形,我以为还是应先寻到他本人,促膝长谈,解开彼此心中隔阂为宜!”

    你谢迁不是闹情绪吗?

    那我们就跟你暂时达成妥协,表明我们不是要疏离你,也不是想培养别人来取代你的位置,是你多心误解了!以后我们三位阁臣同心协力,共同匡扶大明江山社稷,你就别闹情绪,回来安心做事。

    大不了以后朝廷重大事务我们也让你旁听一下,但最好不要发表意见,因为就算有看法我们也不听你那一套。

    刘健和李东阳虽然在大多数文官心目中,属于那种刚直不阿、贤良方正的文臣,但实际上他们最擅长玩这种阴谋手段,被他们愚弄了还让你无话可说。当然,二人并不觉得这样做有多卑鄙,反而认为这是用正常的手段达成目的,无可指责。

    朝廷的军政大权就这样被他们用近乎潜规则的手段牢牢掌握在手中,除非皇帝很强势,否则朝廷官员的任免和大事小情的处置,基本落在他们手中。

    刘健和李东阳商定的诓骗谢迁回内阁做事的计划不错,但随之问题便来了……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谢迁。

    左思右想之下,二人只当谢迁因为闹情绪,在家中避不见客。

    在这种情况下,李东阳只能再次上谢府求见谢迁,甚至这次还带了贵重的礼物,却是北宋名家范宽的字画,李东阳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看,这次他准备送给谢迁,作为与其和解的礼物。

    谁想此番上门,依然被拒之门外。

    “……李大人,不是小老儿不给您传报,我家老爷真的不在家,他已有几日未曾回府,至于他身在何处,小人毫不知情啊!”

    开门的谢府老管家连叫冤枉,几天前自家老爷被宫里的大人物给叫走,从此后就没了音信,全家上下正在担心呢,结果这边内阁大学士李东阳还上门来找,那意思岂非是说……连李东阳都不知道谢迁去了何处?

    李东阳皱了皱眉,道:“那老夫进府去等候!”

    说着,李东阳就要往谢府院子中闯。

    对于谢府老管家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相信。你谢老儿在陛下那里告了假,这会儿不在府中养病,还能去哪里?难道回老家余姚颐养天年去了?这也太荒诞不羁了!

    哼,假装不在家,随便找个人就想把我李东阳打发了?

    你谢于乔也不看看我李东阳是什么人,从政几十年阅人多矣,如此谎言岂能欺瞒于我?不就因为我们杯葛你而心生不满吗?你不满大可和我们沟通,我们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毕竟几十年的老朋友,事情说开就没事了。

    况且现在我主动登门拜访,表示我和刘少傅已经知道你的委屈,等你回内阁后不专门针对你便是,现在把那么多公务丢给我们,这算什么?

    李东阳越想越生气,也就不顾这是当朝阁老的府邸,愣是把谢府老管家推开,径直闯入府中。

    朱佑樘尚是太子时,李东阳就和谢迁就一起共事,曾无数次进出谢府,这府宅的格局李东阳早就摸得门清。

    谢迁的习惯如何,李东阳心中清楚得很,不用人引路,直接便往书房而去。那老管家一看急眼了,赶紧道:“李阁老,您这是要做什么?老爷真的不在家,您……您不能如此无礼……”

    李东阳丝毫也不顾谢府老管家的阻拦,犯起执拗来,他可是连当今天子都拉不住。

    李东阳气势汹汹杀到了侧院,临近书房时,大吼大叫起来:“谢于乔,你给我出来,在家里装病算几个意思?”

    这些年来,李东阳和谢迁私下里相处还算比较融洽,未曾翻过脸,就算因为沈溪的事情偶有争执,那也是朝堂上的公务,私底下两人关系仍旧很紧密。

    可这次李东阳直接撕破脸皮,好像要上门找茬一样。

    即便李东阳不顾情面大声质问,院子里却没人搭理他,这令李东阳越发地悻悻然,等他到了谢迁的书房门口,见到里面有个人正好奇地站起来看着他时,顿时愣住了。

    这人李东阳认识,非是谢迁,而是谢迁的二儿子谢丕。

    谢丕跑来老爹的书房读书,为的是体会当阁老的老爹平时在怎样的环境中办公,找一点阁老的“仙气”,谁想才坐下不长时间,这边就有个阁老来了,但不是他老爹,而是李东阳。

    李东阳皱眉打量谢丕,谢丕赶紧整理好衣衫,上前恭敬行礼:“李世伯?您……是来找家父?”

    李东阳没好气地说道:“既然知道老夫上门来的目的,快去请你父亲出来吧!”

    谢丕摇头苦笑道:“可是……家父已有多日未曾回府!”

    如果是门口的老管家所说,李东阳不会采信,但问题是现在是谢迁的儿子谢丕亲口所言,他就不得不信了。

    就算谢迁真准备闭门不出,那也一定是跟家中下人说好来客一律不见,让下人把拜访的人打发走,而不会跟坐在书房看书的谢丕如此交待,除非是谢迁让谢家上下都保持相同的口风,才会有这结果。

    但堂堂的内阁大学士,谢迁为什么要给儿子留下一个出言不诚的父亲形象?

    而且如今谢丕正在求学,这时代读书人的诚信问题看得非常重,谢迁就算让别人说谎,也不可能会让儿子在他李东阳面前扯谎。

    谢府书房。

    李东阳环首四顾,依然没有发现谢迁的踪迹,最后没好气地喝问:“以中,尔父如今真的不在家中?”

    谢丕恭恭敬敬地回道:“家父几日前休沐回府,早饭后正在后院辅导学生功课,未料却被中贵人唤往禁中,之后便一直未归家,音讯全无……哦不对,中间倒是有人回府知会了一声,说是家父身体不适,留在太医院那边休养,至于是何病症,家中一概不知。”

    “此事学生尚不敢告知家堂,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李东阳这才知道谢迁并不是躲在家中装病,而是与禁宫中的弘治皇帝有关,甚至有可能当日前来传旨的便是萧敬,当下道:“不知于乔进宫是哪日的事情?”

    谢丕想了想,回道:“壬戌日!”

    李东阳仔细一想,谢迁失踪的日子,恰好时值休沐。内阁由于情况较为特殊,即便是节假日也得有人留在文渊阁值守,所以阁臣的休沐时间与其他朝臣不同。自那天后,谢迁便杳无踪迹,李东阳初时尚以为谢迁是在家里闲出毛病来了,谁知道真相大出预料。

    知道谢迁不在家,李东阳脸色不太好看……自己在谢府家主外出的情况下,居然贸然闯入人家的府邸中。堂堂当朝次辅居然欺负另一位阁老的内宅中人,这事传出去,会让他的颜面受损,当下警告道:“以中,不得将我来府中寻找他的事情告知尔父,也且不可将此事张扬开来,就当老夫从未曾登门!知道否?”

    谢丕被说得一愣,越发地不明白李东阳上门来的目的了,瞪大眼睛问道:“连李世伯都不知家父如今在何处吗?”

    李东阳有些气恼,上门来闹了一场,原来却是自己没事找事,还在晚辈面前丢了脸,这让他老脸烧呼呼的,当下故作镇定:“你父亲的事,回头他自会跟你言明,老夫尚有事,先走了!”

    说完,李东阳紧忙离开谢府,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过谢府两趟,甚至有一趟是非请擅入,大有欺负谢迁家人的嫌疑。

    李东阳回去后把消息告知刘健,刘健皱着眉头,诧异地问道:“你说什么,于乔不在府中?”

    李东阳苦着脸,担忧地回答:“听以中所言,于乔是被陛下传召入宫,而后不知去处……莫不是陛下对他有何交待,令他暂时以病为由不上朝?”

    刘健听到这假设,心中也有些担心。

    之前弘治皇帝对文官集团的打压,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

    对鞑靼一战后,皇帝重重嘉奖了刘大夏、熊绣等几名有功之臣,甚至加封马文升为太子太傅,但内阁以及六部其他官员,受到的封赏却极少,这一切无异于是向文官集团表明,你们最好老实点儿,不然朕随时拿你们开刀。

    刘健轻叹:“既然是陛下差遣,暂且莫管于乔去了何处,迟早他会露面的,除非是悄悄回了他余姚老家。如今海晏河清,正是乱象后的盛世之兆,你我多将心思用在政务上,免得被陛下猜忌!”

    ……

    ……

    朱厚照失踪了,谢于乔也跟着失踪。

    两件事前后发生,第一件事朝廷上下没有谁知道,因为朱佑樘以把太子朱厚照带在身边亲自培养他批阅奏章能力为借口,让一众东宫讲官暂时在家休沐,至于何时恢复给太子上课等待下一步通知。

    而谢迁不在府中的事情为刘健和李东阳探知后,很快朝野上下便传遍“尤侃侃”谢迁“假意称病实则失踪”的流言。

    当朱祐樘得知消息后,发出一声感叹,对萧敬道:“萧公公,看来皇后言及,要防备刘少傅和李大学士是对的。若被他二人知晓太子失踪之事,事情怕是如何都隐瞒不下去,将来太子在朝中声望必然尽毁。”

    萧敬有些迟疑地问道:“那陛下,该如何对朝中大臣提及谢阁老之事……”

    朱祐樘有些为难,思虑良久后说出心中的打算:“就说朕有重要事情委派他去做,目前已经在前往江南的途中了吧!”

    萧敬想了想,除此中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应是。

    朱祐樘又把之前谢迁进献的几份奏本全都看了一遍,心中对谢迁越发地推崇,叹息道:“谢先生不愧为我大明栋梁之材,所奏事情合情合理,分析丝丝入扣,看来太子的下落只能寄望于他身上了。”

    “谢先生不仅本身能力卓越,还为大明培养出沈卿家这般旷世奇才,只可惜朕暂且无法将沈卿家留在京城效命,希望他在总理湖广、江赣军政事务时能有杰出表现……哦对了,萧公公,你之前不是说在东宫找到的说本很多么?现在手头这些朕已经看完了,你去把余下的统统拿来与朕过目!”

    萧敬怔了怔,这才意识到皇帝是在跟他要书看。

    太子朱厚照平时所看的杂书,基本都是沈溪撰写,此事当初朱厚照可是亲口承认了的。

    萧敬本来以为朱祐樘会将自东宫没收的书焚系数焚毁,未曾想朱祐樘自己对书籍也很是沉迷,连续把书看完才放下,而且看过后还归还给太子。

    以熊孩子对朱佑樘的防备,每次他得到武侠小说,都是一边看,一边藏,免得被老爹一次性全部没收。

    朱厚照此番南下去找沈溪,自然不会带着这些已经看过的书籍,朱祐樘在派人去找寻儿子时,意外收获颇丰。

    朱祐樘大病初愈,又因为文官擅权和儿子失踪的事烦忧不已,这会儿见到之前没看到大结局而牵挂不已的武侠小说,刚一接触便沉迷其中,这几日心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不少。

    萧敬虽领命而去,但心中仍旧不解:“陛下这是怎么了?太子看的那些闲书,内容粗鄙不堪,讲述的全都是市井之事,陛下居然也喜欢看?莫非陛下只是想知道太子平日看的是什么书,通过具体内容来揣摩太子的想法?”

    他却不知,朱祐樘父子都属于闷骚型。

    朱厚照的性格受沈溪影响很大,做事逐渐变得有条理规划,冒险精神更是被其发扬光大。而朱祐樘的性格则一味被压抑,当看到不属于日常认知的武侠小说,见到所谓的侠义世界,很快便沉溺,比起朱厚照还更着迷。

    ……

    ……

    就在刘健和李东阳找寻谢迁不得,弘治皇帝还想方设法为谢迁开脱时,谢迁本人此时正在京城周边府县找寻朱厚照。

    可惜的是,连续搜索十余日,依旧不见太子的踪迹。

    从种种境况分析,朱厚照不但已经离开了京城,而且一路南下,至于目的地,谢迁呼之欲出。

    谢迁担心不已:“沈溪这才刚往湖广赴任,太子便告失踪,还往南边去了,不用说太子是去找沈溪。”

    “当初在西直门和正阳门城头上,太子多番提及要领兵与沈溪并肩作战,多半是被沈溪荼毒太深,以为跟着他的好老师不仅生活过得多姿多彩,战功还唾手可得。”

    “沈溪刚奉调地方,正是谋求政绩的关键时刻,若被陛下知晓,顷刻间便让陛下对他好感全无,将来想调回京师怕是难上加难,或许还会被陛下治罪!”

    谢迁暂且不知文官集团已经得知他失踪的事情,一门心思地为沈溪考虑。他目前最担心的,还是沈溪因为太子前去投奔而遭受无妄之灾。

    虽然到目前为止,谢迁仍然不知道太子是如何过了九城城门这一关,又是如何在没有路引和官凭的情况下一路南下,他免不了暗自怀疑,背后有人在暗中帮助太子,而且这个人能量极大。.M

    由始至终,谢迁都未将刘瑾和太子南下这件事联系在一起,在他的潜意识里,不相信一个皇帝的家奴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拐带太子出京。

    当然,谢迁还有个揣测,那就是太子自己隐瞒了身份,暗中花银子找人帮忙,办理了一套假路引。

    毕竟太子跟着沈溪学了几年,对于市井之事知道的不少,再加上随着年长,自小营养充足的朱厚照身高体壮,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乍一已与一般大人无异,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很大。

    “太子自行南下,这一路上必然有诸多艰难险阻,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跟陛下皇后交待?我之前倒是上了几封奏折,劝陛下放宽心,找太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但现在却没有一点儿头绪,我该如何跟陛下奏报此事?”

    谢迁左右为难。

    他基本上已经确定朱厚照是到湖广投奔沈溪去了,但他又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皇帝,更不敢把这件事张扬开来。

    现在谢迁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人去追赶朱厚照,但因为对朱厚照行事手法以及行为习惯完全不了解,只能猜想太子大致走运河一线。

    谢迁手上只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马,如果调动京师各卫所以及巡检司的兵马铺开大网大张旗鼓寻找朱厚照,事情必然会被朝臣知晓,除了辜负皇帝的信任,让朝臣们对太子的胡闹加深印象外,还会无意中增添太子南下这一路的凶险。

    无奈之下,谢迁只能尽量编瞎话骗皇帝。

    反正很多情况都出自谢迁的主观臆断,完全做不得准,因此谢迁在给弘治皇帝的密函中,并未提出太子可能前往湖广去与沈溪会合,而是提出太子可能多了阅历渐涨,想要游历大明的大好河山,如今已经往中都以及故都去了。

    这意思就是,太子或许是想去凤阳见见太祖的老家是什么样子,然后再到南京城去逛一逛夫子庙秦淮河。

    谢迁把密折送上去,便安心留在通州等候消息。

    如果皇帝委派他继续找寻,他就果断南下追赶太子,若是皇帝派遣别人,那他就先回京城等休息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结果过了不到一个晚上,皇帝的密函便到来了。

    因为朱祐樘怕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在密旨中对谢迁有所交待,让谢迁果断担负起找寻太子的重任,一路南下。

    至于给谢迁的身份,并非是什么找寻太子的使节,名义上,皇帝以谢迁为钦差前往江南等地公干,予王命旗牌可行生杀予夺大权,同时可征调地方守备卫所巡检司等部兵马,归其所用。

    如此一来,谢迁等于是领了钦差的身份到江南去寻找朱厚照,可能几个月都别想回京城。

    谢迁接到圣旨,心中多有无奈:“小老儿已过知天命之年,竟也落得辗转南北的地步,这些年在京师中小日子过得太过休闲,这几日下来便觉得力不从心,若南下未能找到太子,小老儿如何回去见圣上?”

    在谢迁如今自己担负的是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苦差事,要么找到太子带回宫,还得遮遮掩掩不让皇帝知道太子南下的目的,同时不让朝臣知晓太子出过宫门;要么就失败,自己一辈子在外找寻,当个不在京城办差的阁老。

    谢迁想想就觉得事情太过荒唐,但又一想大明王朝因太子失踪而带来的政治隐患,他便感觉一阵心头麻。

    朱祐樘就一根独苗苗,先不论太子出事,就说皇帝若因病重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突然宾天,谁人来继承皇位?

    谢迁打从心底里怵,当下只能收拾心情,尽快动身南下,他身边所带之人,只有朱祐樘差遣给他的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员,以及一部分侍卫上直军的宫廷侍卫,人手有限。在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谢迁只能提前给沈溪写信,隐晦提到太子失踪之事。

    如今谢迁寄希望于自己预料的没错,太子的确是去了湖广,而且能平安抵达,这样沈溪便可以在太子抵达后直接派人护送太子北上回京城即可。

    至于自己的安危,还有回去后怎么向弘治皇帝交差,谢迁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只要太子能平安回去,就算他扑了个空,回去后被皇帝罢官免职也没什么。

    ……

    ……

    且说沈溪这边,暂且还不知太子失踪的事情。

    如果被沈溪知晓,他一定能猜到太子出京是要到湖广来,而且能猜到帮助朱厚照的人必然是太监刘瑾。

    沈溪在履任湖广江赣总督后,虽然也在留意京城的事情,但奈何从京城到湖广路途遥远,很多消息都严重滞后,对于京城那边生了什么事情不甚了解。

    现在沈溪在意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文官集团内部争斗的结果,还有一个就是朱祐樘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沈溪再世为人,他知道很多人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朱祐樘本身就有服用丹药的习惯,这跟皇室中人迷信道家仙术有关。

    但凡是个当皇帝的都怕死,手中若是什么都没有,生死自然也就淡,而一旦掌握大权,而且有了条件,都想着怎么才能长生不死。

    皇帝一招手,就会有大批道士给他敬献仙丹。

    自古以来没有谁真正长生不死,但民间对于这种事却有很多神奇的传说,皇帝喜欢捡着爱听的去相信,自然而然也就相信世间有这种长生不老之人,有炼制灵丹妙药的仙方,只是无缘获得罢了。

    一旦有神棍敬献的丹药显现出一定功效,比如说在男女之事上,或者是在强身健体上有短暂效用,皇帝就会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不死的法门。

    甚至皇帝生病时,那些神棍也会用“陛下正在渡过人生劫难迟早会迎来长生大道”等等谎言来进行欺骗,皇帝对此依然深信不疑。

    沈溪希望历史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有太大改变,这样他就不用在外面流落很长时间,以现在太子对他的信赖程度,他回到京城还是能有所作为。

    但他又要防备朱厚照继位之初的政治漩涡。

    文官始终把握着权柄不放,尤其是在新帝登基时,历史上朱厚照继位之初,刘瑾尚且未达到独掌大权的地步,作为司礼监太监仍旧要受制于文官。

    刘瑾助新帝吃喝玩乐,乃是由着朱厚照的性子做事,但文官集团却非要置刘瑾于死地,在朱厚照临时变卦后,又以辞官为要挟逼迫皇帝杀掉刘瑾,这其实是文官集团自己弄出来的闹剧。

    最后的结果,是刘健和谢迁辞官,马文升刘大夏等历史名臣主动退出历史舞台,拱手把朝中大权相让,刘瑾这才有了擅权的机会。

    在沈溪就算因为他的到来,刘瑾没机会得势,文官集团照样会抱团闹事,就针对的是谁了。

    为了维持传统,文官集团必然想把朱厚照,当作懦弱的朱祐樘一样牢牢地掌握于股掌之间。

    殊不知,朱厚照根本就不是个懦弱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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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的督抚衙门要选二十名书吏,前来报名的足足有上百人。

    来参选的清一色都是秀才,并没有举人。

    通常考取举人后便拥有种种政治特权,不仅可以减免税负,从朝廷领取一定的俸禄,还可以永久取得赴会试的资格,有了做学官、县令的机会,根本就不屑于在督抚衙门当个不入流的小吏。

    虽说背靠督抚衙门这棵大树,未来有更好的机会做官,但始终沈溪不是六部九卿甚至内阁大学士这样的高官,无法决定举人的选官及任命。

    总的来说,还是沈溪的号召力不行。

    虽然通知下发到湖广和江赣两省各州府,但最终前来参选的都是武昌府周遭的秀才,从二十岁到三十岁都有,如果不是沈溪卡了必须三十岁以下这条线,估计前来报名的人会更多。

    这年头,能在三十岁以下中秀才都算是学问和见地不错的“才子”。

    选拔考试定在四月初二,沈溪把这些人的档案详细看过,总的来说乏善可陈,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经历。

    这年头的秀才,除了会咬文嚼字做八股文外,别的什么都不懂,他对这些人没有抱太大期望,聘请回来就是帮自己处理公文。

    如果不是督抚衙门原来的书吏跟布政使司方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沈溪根本就没必要招聘新的回来。

    出考题的人是沈溪,阅卷和最终拍板的人也是他。沈溪所出的题目,全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官场应用文,主要是处理衙门里的来往公文,但在选拔时沈溪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必须要明辨是非,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沈溪出的题目没有固定答案,而且一些考题相当新颖,比如说他在比试外增加了面试的内容,把事先准备好的几份公文同时交给这些应考秀才,让他们根据公文中的内容,分出优先处理的顺序,然后说出他们的理由和看法。

    不在于他们最终的选择是否正确,重点在于看看应试者是否有主见。

    沈溪用了一天时间编撰考题,至于最后选多少人,他心中没个定数,虽然说能收满或者是超额再好不过,但如果质量确实太差那就宁缺毋滥。其实督抚衙门有五六个书吏基本能应付平常事情,毕竟当下他手里还有杨文招、沈永祺和马九等人供调遣。

    到了武昌府之后,由于环境宽松,身为两省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身边没有人监督,沈溪对于政事稍显倦怠,整个人都处于连番领兵征战以及长途奔波后的疲惫期,尚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调整。

    ……

    ……

    四月初一,沈溪收到来自闽、粤两省的信函。

    李衿的回信,跟宋小城送出的书信于同一天抵达武昌府。

    宋小城因为人在福州城,比之广州府的惠娘和李衿更早得到消息,所以宋小城会先行带人出发。

    这次宋小城将福州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然后带着车马帮弟兄到武昌府来听从沈溪安排,组建遍布全省的商业网络。

    至于李衿的来信,则清楚无误地表明她会跟惠娘转道前往江赣,再从江赣逆江水而上,到达武昌府。

    听到惠娘和李衿转道江赣前来武昌府的消息,沈溪的表情微微一变,因为他和惠娘间始终有道迈不过去的坎,就是惠娘的过往。

    沈溪心道:“我只是去信让她和李衿到湖广,并未给她规定路线。其实从广州府北上,最好走韶州府进入湖广,然后走郴州、衡州、长沙、岳州府到武昌府,走江赣的话,会绕道赣州到南昌,又再从南昌到武昌府,路程要远许多。”

    “不过,惠娘的娘家是江赣九江,夫家曾在南昌府长期经商,哪里有她许多回忆,既然她想回去看看,那就由得她吧!”

    沈溪非常牵挂,情不自禁就想派人前去迎接和护送惠娘和李衿。但如今沈溪手下,无论是马九还是云柳、熙儿姐妹,都不太合适,无论是谁,都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惠娘尚在人世的消息。

    即便云柳和熙儿已经得到沈溪承诺获得妾侍的身份,可她们有个对她们影响深远的东厂探子玉娘,沈溪实在无法相信姐妹二人完全投靠自己而无丝毫异心。退一步说就算姐妹俩真心真意,玉娘肯定有要挟她们的手段,这才是沈溪觉得最可怕的。

    派人不行,沈溪还不能让地方官府沿途进行照顾,若引起有心人的调查,那就得不偿失了,一时间沈溪竟然有束手无策之感。

    “唉,怪只怪我手下这些人对我都知根知底……惠娘毕竟是我冒着被朝廷治罪的风险,违背大明律法,强行将人从天牢里救出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惠娘的真实身份!”

    沈溪对于惠娘的保护欲很强,不想让惠娘有任何危险。

    思来想去,沈溪只能将派人前去迎接和护送惠娘、李衿的事情作罢,但由此他也动了重新培养出一批完全效忠于他的人才的心思。

    在沈溪看来,即将要到弘治和正德朝交接了,如果到现在他还只是随波逐流、任由命运摆布,那就是对自己和家人的不负责任。

    沈溪甚至希望能培养出一批死士,但他知道要培养这么一批人,要花费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时间。虽然此举非常麻烦,但怎么都得尝试着去做,否则事情就永远只停留在设想阶段,将来不可有人为他效死命。

    ……

    ……

    四月初二清晨,沈溪正在府衙准备今日书吏选拔考试,布政使司左参政郭少恒前来求见沈溪。

    郭少恒这次没有带礼物来,脚步匆匆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

    “……中丞大人,马藩台到湖广才几日,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现在布政使司上下群龙无首,请您过去主持一下!”

    郭少恒一上来便以求助的口吻跟沈溪诉苦,说到马中锡生病的消息。

    沈溪皱了皱眉,他之前接见马中锡时,就发现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似乎因旅途劳顿而染病在身,但他从未想过马中锡居然会一病不起。

    沈溪诧异地问道:“什么病?”

    郭少恒言辞闪烁:“布政使司衙门找大夫看过,并未查出具体是什么病,但都说是因水土不服而起。”

    马中锡患病不起,照理怎么都轮不到沈溪亲自出面,按照官场礼数,他派人过去慰问一下便可。不管怎么说沈溪才是上官,这年头感冒发烧都要死人,探望病人可是危险活,沈溪和马中锡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实在没必要为难自己。

    退一步说,就算沈溪要去巡抚衙门探访,也不该由郭少恒过来提点……这中间或许有什么古怪!

    沈溪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郭参政请回吧,今日本官有要事处置,等有闲暇后,自然会派人去马藩台府上探望!”

    这话沈溪挑明了,他不会亲自去布政使司衙门,要去也只是马中锡的府邸。但实际上马中锡抵达武昌府后,一直住在布政使司衙门内,这么说好像是自相矛盾。

    郭少恒想要提点沈溪,但最后来了个缄口不言,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开,这让沈溪多了几分对布政使司内部可能产生矛盾的揣测。

    沈溪心想:“马中锡虽然年老体迈,但怎么说今年也只有五十九岁,历史上他可是活到正德十一年,距离现在尚有十三年……难道是因为我的出现,导致他南下履任湖广左布政使,出现水土不服症状而染病,而不是某些人的阴谋陷害?”

    对于官场上的事情,沈溪从来都不认为会多简单,马中锡染病其实给布政使司以及地方官绅带来喘息的机会。

    随着新到任的藩台大人一病不起,新官的三把火烧不起来,地方行政改革必须停滞不前,朝廷交待给马中锡的任务也就无法推行,最高兴的莫过于郭少恒以及地方官绅等地头蛇。

    沈溪不会想马中锡是否被人下毒又或者怎样,既然他决定暂时隔岸观火,短时间内便不会去管布政使司和地方官府的事情。但暂时的蛰伏,并不意味着沈溪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他觉得时机尚不成熟而且听从别人的摆布上门拜访找不到证据罢了。

    这天上午总督衙门于巳时举行的选拔考试,光是笔试便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沈溪对于这些参加选拔考试的秀才处理公文的能力要求很高,所有题目都是他亲手编写,有很多干脆就是他在内阁见过的地方奏本,基本上有例可循。

    如果能把这些相对困难的公文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虽然不至于就能当个阁老和六部尚书,但做个合格的衙门书吏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但非常可惜,沈溪当场阅卷,发现这些秀才处理公文的能力相当一般。

    关于记账做账方面,这些秀才的表现都很拙劣,许多基本的算术都不过关。

    试卷最后是让考生以督抚衙门的名义撰写下发各州府的公文,可惜没几个人能把公文的格式写得符合规范,观点和文字也达不到严谨鲜明,朴实庄重。

    沈溪当场阅卷,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便点出十五名秀才,请他们参加来日的第二轮面试,至于剩下的人,被他用二钱银子给打发了。

    即便如此,沈溪也觉得有些肉痛……本来是为衙门选拔人才,却要他这个主官亏上十几两银子,因为这笔钱可找不到人代为支付。

    只有等人录取后进入衙门正式做事,才能从地方财政中拨出专门资金,用来支付书吏的俸禄。

    考核成绩出炉已经是下午未时末,沈溪并没有回后院休息,他决定来一个突然袭击,去一趟布政使司衙门看看,名义上是给马中锡探病,但实际上他是想知道藩司衙门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少恒似乎是在隐瞒真相。

    今日上门,从其态度看,目的应该是想要探明沈溪对藩司那边的态度,如果沈溪真的听从其建议上门,想必那边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沈溪能看到的全都是假象。

    但当沈溪表态不会去后,郭少恒定然放下所有的担心,回去后把所有伪装撤除,如果此时沈溪突然杀上门,说不一定可以有所收获。

    至于按察使司衙门那边,目前尚未有任何发现。

    沈溪履任地方后,臬司衙门只是派了个正八品的知事过来跟沈溪打招呼,按察使本人从未登门拜访。就算三司方面都知道沈溪位高权重,但似乎对他的敬意仍旧不够,或者说,地方衙门正在极力掩盖什么,这也是沈溪想从布政使司衙门打开缺口的重要原因。

    沈溪为了避免布政使司衙门给他摆下鸿门宴,出门时把手下人带齐了,甚至还特意让武昌左卫卫指挥使崔涯拨了一百名官兵过来。

    沈溪带着不小的阵仗,前往布政使衙门。

    当沈溪乘轿抵达布政使司衙门口,郭少恒出来迎接时吓了一大跳。见沈溪下了轿子,郭少恒上前苦笑着说:

    “沈中丞,您不是说不来探病吗?怎么现在不但来了,而且还如此大张旗鼓,不知道的以为您是来抄家问罪呢!”

    沈溪微微一笑:“郭参政说笑了,本官刚到地方,做事自然要小心谨慎些,怎么说之前我在东南平息了匪寇,在西北又杀了不少鞑靼人,怕有歹人出手报复……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如果有来无回,岂不呜呼哀哉?”

    郭少恒怔道:“沈中丞何出此言?”

    沈溪可没心思跟郭少恒解释,他一抬手,意思是自己不想多废话:“本官忙完手头的事情,忽然想起清晨郭参政请我到布政使司衙门视察,左思右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前来探望一下马老中丞。”

    “话说当初本官尚在汀州老家求学时,就听说过马老中丞的大名,对他的才学和人品可是非常佩服的……”

    说完,沈溪径直向布政使司衙门走了进去。

    郭少恒根本就没有借口阻拦沈溪,只能黑着脸跟着沈溪进入布政使司大门。马九带着人亦步亦趋,随行官兵全都带着刀枪。

    郭少恒几次想出言请沈溪把他带来的人留在衙门口,但看到沈溪严肃的表情,愣是没敢开口。

    沈溪走到藩司衙门大堂,环视一眼,向郭少恒问道:“马老中丞现在何处?本官略通歧黄,此番过来正好顺道为马老中丞诊治病情……郭参政,请前面带路吧!”

    沈溪说自己懂医术,把郭少恒和几名陪同出迎的布政使司官员吓了一大跳。

    “这……好吧,请跟我来!”

    总督亲自上门,而且带了这么多官兵来,郭少恒不能把人赶走,只能无奈地走在前面,为沈溪引路。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管理着后世的湘鄂两省,等于是两省共同的省政府所在地,衙门占地面积极为辽阔,分为公衙区和后面的住宅区,很多非本地的官员,都一律住在衙门里,等于是集行政、办公和居住为一体。

    偌大的区域内,官员、吏员、差役、杂役和仆人都有,但这里并非品流复杂之所,相反,秩序井井有条,毕竟这里是湖广境内最大的衙门口。

    湖广巡抚原本不常设,而湖广总督更是鲜有,湖广布政使司在之前数年间,并无督抚这个顶头上司限制。

    沈溪今天突然到来,虽然不至于让布政使司衙门内鸡飞狗走,但也让路过的庭院间一片忙乱。

    郭少恒领着人行走,过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沈溪带着人,径自往一个通往后院的月门去了。

    郭少恒非常奇怪为什么沈溪从来没进过布政使司大门,却对衙门内布局如此清楚,他赶紧健步如飞地跑了过去,拦在沈溪身前,出言提醒道:“沈中丞,您走错路了,咱们应该往侧院走……”

    沈溪理都不理他,推开他继续前行。

    通过东厂安插的探子,沈溪从熙儿口中知道布政使司衙门的整体布局,对于马中锡住在哪个院子知之甚详。

    郭少恒原本想带沈溪走一段冤枉路,好让人先进马中锡的院子准备一下,结果未能奏效,被沈溪准确无误地第一时间找到马中锡居住的地方。

    这是布政使司衙门内一个不起眼的院子,临近衙门西北角,从外表看,这里根本就不像是衙门里一把手应该居住的地方,或许是地头蛇们故意给马中锡出的难题。

    沈溪来到院子门口,恰好里面有几个人出来。

    为首的是布政使司一名官员,从其胸前的补子看不过是七品小官,后面一人背着药箱,显然是从外面请回的大夫,其余的则是不入流的吏员。

    “这位是?”

    见到沈溪,领头的布政使司官员好奇地打望,毕竟沈溪之前从未来过这里,彼此没有照过面,不认识是正常的。

    郭少恒赶紧介绍:“这位乃是湖广、江赣两省总督,沈中丞是也!”

    在场无论是那名七官小官,还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和办事的吏员,都赶紧向沈溪行礼,大夫甚至直接跪倒在地给沈溪磕头,这是民见官必有的礼数。

    沈溪微微点了点头,招呼道:“既然有大夫在,那感情好,一同进去为马藩台诊断病情!”

    那大夫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正要起身跟着沈溪进院子,郭少恒忽然厉声喝道:“沈中丞跟前,有你这草民说话的资格吗?还不快给我滚!”

    大夫五十多岁,听了这番呵斥受到极大的惊吓,缩着头转身要走,却被沈溪一把抓住。

    沈溪拉住那大夫的手,转向郭少恒,问道:“郭参政,你这话是何意?本官的吩咐莫非不好使么?你一个区区从三品的左参政,凭何在本官面前发号施令?这位大夫,你别听他的,跟本官一起进去!”

    眼前这个年老昏聩的大夫,已半身入土,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阎王,两个大官同时发出截然相反的命令,该听谁的才好呢?一时间进退不得!但他本能地执行了郭少恒的命令,毕竟这位才是他眼中高高在上的父母官,可惜他刚甩开沈溪的手,尚未走出两步,就被马九一把按住肩膀。

    郭少恒皱着眉头,问道:“沈中丞,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溪板起脸道:“郭参政,清早可是你亲自到总督衙门请本官来藩司看望马老中丞。本官略通医术,现在去请一名大夫过来陪同看病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恰好这里有一位现成的大夫,本官问询一些关于马老中丞病情之事,不为过吧?”

    郭少恒稍微琢磨了一下,终于点头:“不为过!”

    沈溪摆摆手:“既如此就别再说什么了,这位大夫,里面请吧,本官有关马老中丞的一些事,要详细询问于你!”

    老大夫望着郭少恒,似在征求郭少恒的意见。

    最后郭少恒将脸转向一边,意思是他不管这种事,最后那大夫被几名士兵连拉带拽,跟着沈溪进了院子里面。

    才刚进入马中锡的房间,沈溪就嗅到里面浓浓的药草味,当即掩住鼻子,道:“看来马老中丞的病,不轻哪!”

    郭少恒点头不迭:“是啊,中丞大人,这都好些日子了,马藩台的病愈发严重,眼看就要到药石无灵的地步了!”

    沈溪没往里屋走,轻叹:“马老中丞嫉恶如仇,素有贤名,曾到不少地方履职,莫非临老却要客死他乡不成?”

    郭少恒无言以对。

    沈溪摆摆手,道:“走吧,陪本官进去看看,就当是慰问一下马老中丞……”

    说着,沈溪先行一步进入里屋,只见有人在屋里用炉子生火,上面有煎药的药罐,为了让火烧旺点儿还在用扇子扇风,奇葩的是屋子里烟雾缭绕,却不打开窗户,煎药的那人被浓烟呛得猛烈咳嗽。

    沈溪看了床榻一眼,只见床帐被人拉上了,传来微弱的喘息声。沈溪掩住口鼻,指了指煎药人,怒视郭少恒,喝道:“郭参政,这是什么意思?”

    郭少恒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上去一脚将炭炉踢翻,喝道:“狗东西,谁让你在这里煎药的?”

    “不是您……”

    煎药人自己咳得都快声音嘶哑了,闻声抬起头来,见到郭少恒站在面前,莫名其妙地站起来,解释的话刚刚出口,才留意到郭少恒身旁站着个怒容满面的少年。

    郭少恒不再给煎药人说话的机会,喝斥道:“狗东西,把炉子和药罐拿到外面去煎药,没吩咐不许进来!”

    沈溪看了摇头不已,这分明是不把马中锡折腾死不罢休的架势。

    见煎药人端着炭炉往外走,沈溪对马九吩咐道:“打开房间的所有窗户,好好透透气!”

    郭少恒赶紧阻拦:“沈大人,不能开窗透气啊,马藩台乃是中风症状,不能见风……”

    沈溪皱起了眉头:“之前我问过你,你不是回答说不知道马老中丞患的是何病吗?”

    郭少恒这才想起自己的确如此说过,有些尴尬道:“下官也是才听闻,由这位刘大夫刚诊断出来的……”

    那大夫瞠目结舌,赶紧更正:“回大人,鄙人姓高!”

    现如今在郭少恒这里,已经没半句实话了,沈溪不再多问,直接指向窗户,马九毫不客气,带着人过去,把打上封条的窗户全部给砸开。

    沈溪来到床边,打开蚊帐,但见之前意气风发去找他接洽政务的马中锡,面如金纸,如病入膏肓般出气多,入气少。

    见到如今濒临死亡边缘的马中锡,沈溪只能用“可怜”二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说白了,马中锡是因为做事太急,一到地方就准备放上三把火,查办地方弊政,改革盐、茶买卖,努力增加国库收入,引起了地方官绅的强烈不满。

    在马中锡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情况下,布政使司衙门以及地方官绅,必然对马中锡做出一些强横的措施,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马中锡有的来没的去,即便马中锡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如此马中锡也就老实了。

    沈溪看到马中锡的凄惨模样,有些话其实不必多问,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质问:“郭参政,本官看马老中丞的气色,怎么不像是中风症状啊?”

    郭少恒结结巴巴回道:“这……这……沈中丞,您……您到底不是大夫,怎可如此武断哪?”

    沈溪一听火冒三丈,反问一句:“郭参政可知本官为官前,家里是作何营生的?”

    郭少恒迟疑一下,回道:“……下官依稀记得是……开药铺的?”一句话,就暴露他其实对沈溪的背景进行过深入调查,对新任总督大人的根底了解得很深。

    沈溪冷笑一声:“既然知道本官对歧黄之术有所了解,还在本官面前遮遮掩掩,那就是班门弄斧了!来人,给马老中丞准备清水服下……”

    郭少恒正要派人出去端水进来,但见沈溪带来的亲兵,具体提着一个木桶进来,打开后里面有热气蒸腾而起,显然是温开水,郭少恒看到这儿傻眼了,他怎么都没料到沈溪细心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让人带了饮用水。

    沈溪亲自用木瓢舀了水,坐到床沿边,扶马中锡起来喝水。等喝过温开水后,马中锡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气息粗重许多,双颊有了一丝血色,但整个人依然困顿不堪。

    沈溪知道,多半是布政使司的人在马中锡的饭菜和饮水中动了手脚,马中锡现在有条命吊着,是因为他们不敢让马中锡初来乍到便一命呜呼。如果马中锡死得太快,朝廷感到蹊跷,必然会迅速派下一个左布政使前来赴任,除了会带大量人员进行随身保护外,还会快刀乱麻地查处地方弊政,到时候很可能会被一锅端。

    如今,布政使司的人把马中锡的命用非正常手段吊着,这样马中锡既不能出面查他们,朝廷也不能派下一位藩台过来,地方政务仍旧由郭少恒来代办。到最后即便马中锡死了,那也属于“自然死亡”,没有任何人背负责任。

    沈溪问道:“难道整个布政使司衙门,就你郭参政一人在?”

    沈溪如此问,自然是让右布政使以及其余官员来见。

    郭少恒冷冰冰地一口回绝:“沈中丞,其余同僚不方便来见!”

    此话一出,就意味着要撕破脸皮了!

    沈溪冷笑不已:“既然不来见,那本官就代马老中丞做决定了,如今马老中丞病重,本官带他回去好好诊治,这没有什么问题吧?”

    郭少恒立刻阻止:“沈中丞,您这样做明显不合规矩,马老中丞乃我藩司衙门主事者,自然应该由我们的人来照料。您督抚两省,不该干涉任意一省藩司衙门的具体事宜……”

    沈溪板起脸:“不管你是否同意,本官现在就这么定了,来人,请马老中丞到本官的总督衙门养病!”

    “我看哪个狗东西敢造次!”

    郭少恒之前还对沈溪恭敬无比,但见到沈溪触犯到了他的核心利益,立即露出獠牙,显露地头蛇的本色。

    沈溪神色淡然:“怎么,郭参政莫非还想扣留本官,再给本官下毒,让本官跟马老中丞一样,被折腾到中风不成?”

    郭少恒道:“沈中丞没有证据,请莫胡乱攀咬人,马藩台到地方后,的确是因水土不服而患病,这可是经过诸多大夫诊断得出的结果!”

    “大夫们的诊断,不过是你们藩司衙门一句话的事情,本官现在不听这套,来人哪,把人带走!”沈溪的态度极为强横。

    “谁敢?”

    郭少恒喝了一声,当即有几十名衙役拿着棍棒和刀枪,从不同的方向往马中锡住的小院围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