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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手就是六万两,苏敬杨听到后不由咋舌……这文家垄断湖广一省的茶叶买卖,到底得有多大的利润?

    如此算起来,两家总共岂不是要出到十万贯钱以上?

    但沈溪听到这个数字后,神色间却满是失望,摇头道:“看来文当家没有多少诚意啊!”

    说完,沈溪站了起来,转身背对二人,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文琴竹和钟安顿时感觉自己大难临头。

    文琴竹心道:“哎呀,我的脑袋怎么还没转过弯来?沈大人如今已把我两家逼到了绝境上,自然不能用以前那些规矩来谈赈灾之事,以前或许几千两、几万两银子便足以摆平一切,但现在看起来,非要出血本不可了!”

    “十万贯!”

    文琴竹一咬牙道。

    钟安听到这数字,不由瞪大了眼睛怒视文琴竹,差点儿就要破口大骂了……文琴竹你这条老狗,自己想拍眼前这少年总督的马屁,请别把我们钟家拖下水!

    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开源节流的思想深扎进骨子里。钟安平日便极为吝啬,喜欢斤斤计较,因此在武昌府中素有“守财奴”的不好名声,他甚至连府里仆役和丫鬟的例银都想方设法克扣,在其他方面更是锱铢必较。

    人们都不愿意跟钟家做生意,但奈何湖广官盐基本被钟家垄断,钟家一年下来光是批发官盐上,就能盈利超过十万两。

    但沈溪听到十万贯如此数目,依然不为所动。

    此时钟安已经彻底不说话了,别说十万贯,就是一万贯,他也不想拿出来。

    文琴竹见沈溪依然不满意,知道可能没有达到沈溪的心理预期,赶紧表态:“沈大人,您若是觉得十万两还不足以赈灾,请给个确切数字,小人便是倾家荡产,也会为朝廷和沈大人分忧!”

    沈溪转过身来,冷冷打量文琴竹和钟安,道:“本官并非要你们倾家荡产,但想如此轻轻松松便走出总督府,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吧,本官也不多废话了,已经把详细数字列好,不但你们二位要出一笔,外面那些豪绅的家族也要出,若你们想节约这点儿银子,本官由着你们,明日午时菜市口,本官正好借你们的人头一用!”

    文琴竹听到“菜市口”、“人头”这样的名词,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咽了口唾沫,悲哀地发现一件事,自己这回不大出血不行了,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沈溪在官场的名声不好。

    沈溪做事果决,喜欢走极端,很多案子沈溪都是快刀斩乱麻,直接来个先斩后奏,即便后面朝廷知道了认为有僭越的嫌疑,但木已成舟,也就装聋作哑不再追究。

    怪只怪沈溪手头权力太大,身负王命旗牌,拥有对麾下官员生杀予夺的权力,他们这样的地方士绅说杀就杀了,跟杀只鸡没什么两样。

    这年头,消息传递缓慢,等他们被沈溪斩杀的消息传到京城,至少已经是两三个月后,朝廷不会为地方上“阴谋杀害地方大员”的“罪犯”伸冤,就算有人代他们向朝廷举报,也要看朝廷是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深受皇帝宠信的正二品大员的奏报。

    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谁掌握权力,谁就可以支配别人的生命……别说这次沈溪没冤枉他们,就算真的是栽赃诬陷,地方士绅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沈溪根本就是在用死亡威胁文琴竹和钟安。

    二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摆脱眼前困境的方法,最后只能垂头丧气上前,从沈溪手中接过清单,等看到上面的数字,二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沈溪张口就跟两家各索要二十万两银子。

    就在文琴竹和钟安大眼瞪小眼时,沈溪补充道:“官盐买***之官茶收益更高,本官改变主意了,钟家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五万贯……钟当家,没问题吧?”

    钟安原本就是个小气鬼,听到这数字,想死的心都有了,赶紧申辩:“沈大人,小人家中何来如此多银子?”

    沈溪一甩袖,望着神色阴晴不定的文琴竹,问道:“文家主,你们文家如何?”

    文琴竹大致估算了下,虽然文家上下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可以东拼西凑一下,甚至卖房卖地,勉强能凑够这数字。

    文琴竹低下头:“回大人,小人回去尽量……拼凑,请您放过我文家上下!”

    沈溪笑了笑:“只要替本官分忧,官府自然不会为难你们文家。杨主簿,拿案牍过来……”

    杨文招从一开始就捧着案牍在大堂后面的房间等候,听到沈溪传唤,赶紧拿着书册进来,送到沈溪面前。

    沈溪打开书册,翻到第一页,上面列了不少人的名字,文琴竹瞪大眼睛,见自己的名字列于几名布政使司主要官员之后,这分明是一份论罪的案牍,但见沈溪大笔一挥,将文琴竹的名字划了去,道:

    “文家主,别说本官不照顾你,原本你们阴谋毒害胡藩台和马藩台,本官要追查到底,但如今祸首已经抓到,从犯也一一发落,其余之人可暂不追究,但要看你们是否会将功补过,明白吗?”

    文琴竹心呼好险,赶紧跪下来磕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沈溪道:“文家主这话说的不对,救你的是你自己。你们拿出银子赈灾,本官减免你们罪行,自是情理中的事情,就怕有人执迷不悟,那本官先把人问罪,再派人查抄府邸,看看是否真如其所言,如果不够就算是卖房子卖地卖人,也要凑齐了……”

    钟安赶紧跪下,磕头不迭:“沈大人,小人认捐……小人家中就算银钱不足,也当回去努力拼凑,只是这数字,是否能降个三五万,二十五万贯实在是……”

    沈溪冷笑道:“怎么,到现在还敢跟本官讨价还价?那就再加五万贯!”

    到这会儿,沈溪已经不讲道理了。

    钟家垄断湖广官盐买卖已有三代,整个湖广行省上千万百姓要吃官盐,都得经他们之手,或者是从他家批发官盐的盐商手中来买,更何况这中间还参杂有大量私盐。如此大的生意,每年都赚得盆满钵满,沈溪没开口索取五十万两银子已很客气了。

    钟安恼火无比,但也知道现在小命拽在沈溪手中,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不敢再开口,因为知道开口的话价码还要往上提。

    但钟安也不表示接受,就跪在那儿似乎要跟沈溪耗到底。

    沈溪道:“本官言尽于此,苏将军,我们去看看那些豪绅,看看他们对本次湖广赈灾,准备捐献多少钱粮……”

    “得令!”

    苏敬杨可不管沈溪跟文家、钟家敲诈多少钱,他现在只知道,跟着沈溪混不但有肉吃,而且还有官升。

    沈溪这种狮子大开口的作风,乃是他生平仅见,这会儿他对沈溪佩服至极,心想:“怪不得沈大人能在短短数年间崛起于朝堂,原来沈大人做事如此精明干练。”

    “这一套下来,仅在武昌府一地岂非就能募集六七十万两银子回来?真真正正的大手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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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给湖广豪绅巨贾所定捐赠数字,加起来的数字为八十万两。

    文家和钟家必然是其中贡献最多的两位,接下来便是经营矿业和冶炼业的几个家族,随后才是拥有钱庄、秦楼、赌档、酒坊以及从事棉纺、丝绸、瓷器、印刷等行业的家族,根据厂卫方面提供的数据,从其家族的总资产中抽取一到两成的捐献资金。

    沈溪上来就拿两任藩台遭遇谋杀的事情,跟地方豪绅巨贾进行敲诈,要让这些家族倾尽全力凑出银子。

    大明朝的商税制定得实在太低了,商人的社会地位虽然低,但由于只需按照三十比一交税,经营个几代不出事,都能富甲一方,尤其是明朝中后期随着商人子弟在朝中占据高位,甚至结成东林党把持朝纲,商税就更难收取了。

    自从太祖立国以来,大明的田赋王额几乎占了朝廷收入的绝大多数,想想南宋仅仅依靠大明一半的地盘却拥有一亿贯以上的税收,而大明在张居正施行推行一条鞭法后总收入也只有四百余万贯,可见商税和田赋失衡的恶果。

    种地的农民要承担国家税收的主要部分,太平年景尚能承受,可一旦遭遇天灾**,必然会出现严重的问题。

    沈溪对于湖广豪绅巨贾的家底基本上能做到心里有数,开出的数字,各家咬咬牙都能拿出来,并不会导致家破人亡。不过,拘押的人中还真有不识相的,嚷嚷着要到京城告御状,举报沈溪胡作非为。

    沈溪应对的方法十分简单,直接把人拉出去,先打三十军棍,而后亲自指定将其定为郭少恒谋杀两任布政使的从犯,先抄家,家主押解至京城受审,男丁判流放,女眷通通打入教坊司。

    这个时候,沈溪不需要讲道理,他要做的就是以武力压制,以他如今的年岁,想让别人敬重他根本太可能,还不如让人畏惧他,只有心生恐惧,才会对他唯唯诺诺,即便这种唯命是从只是装出来的,沈溪也认为达到目的了。

    马中锡没办成的事情,被沈溪半晚上就给解决了。

    沈溪按照实际情况明确提出数字,各家无论如何都得想方设法完成定额,等资金筹措完毕,官茶、官盐、官铁、酒业等垄断经营的资格过一段时间将重新进行分配。

    沈溪如今只盼惠娘和宋小城等人能早日到湖广来,开拓业务。沈溪不会打破垄断后再重复垄断的过程,而是会放开经营,如此一来市场就会有序竞争,百姓可以吃到平价盐,而官府的税赋不仅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加。

    如此变革后,官商也不会亏本,只是垄断下的暴利会消失,对国家、对百姓、对沈溪这个总督来说都是好事,唯独对文家和钟家这样的垄断世家来说,属于灭顶之灾……不直接把你一锅端了,而是先让你元气大伤,再让你一点点死亡,这样你也就失去反抗和挣扎的能力。

    等一切完成,沈溪派人去各豪绅巨贾的府邸等着收银子。

    沈溪定下,如果各家捐赠的银钱数量不够,可用房契、地契进行抵押,至于具体能抵押多少银子,由沈溪亲自厘定,基本按照市价估值。

    这些家族通过几代经营,积累起巨额财富,通过放高利贷以及威逼利诱等手段,购买大量土地,使得湖广百姓许多沦为无地佃户,既要交税,还要交租,一旦遇到灾荒年景就会家破人亡。

    土地兼并在封建时代几乎是无法逆转的事情,沈溪也知道想做到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是很困难的事情。

    天亮时分,各豪绅巨贾的家族缴纳上来的银钱,陆续往总督衙门汇聚。

    沈溪一直在总督府大堂端坐,苏敬杨则守在他身旁。

    眼看外面的院子已经撒下旭日的金辉,沈溪站起来舒展了下腰身,笑着说道:“夜晚过去,本官感觉心头的恐惧减轻许多,苏将军可以放心去休息了。”

    苏敬杨一直不敢跟沈溪说话,闻言有些好奇地问道:“沈大人,忙碌一夜,难道你不累吗?”

    沈溪笑道:“累倒不是不累,或许是以前行伍惯了,几乎没有按时睡觉的习惯,再就是年轻,身子骨经得起折腾,倒是苏将军你……”

    苏敬杨挺直腰板,拍着胸脯道:“沈大人请尽管放心,末将尚能坚持。末将愿坚守岗位,确保沈大人的安全!”

    沈溪满意点头:“多谢苏将军的深情厚谊,本官除了记将军一大功外,今日帮忙的弟兄,每人都有重赏!”

    苏敬杨听到有赏赐,感觉一晚上的苦没白挨,麾下将士有银子分,意味着他这个上司有提成拿,如果有一万两银子犒赏,那落在他手中的至少有三四千两。

    沈溪道:“苏将军,既然你还能坚持,本官现在有一件事劳烦你。都司衙门的兵马控制了武昌府各城门,城中若继续保持戒严状态,会对百姓的生活产生影响。如今既然主犯、从犯俱已落网,便由苏将军下令解除戒严,并到各城门亲自督导城门正常开启,如何?”

    苏敬杨有些担心:“沈大人,难道您不怕有犯人或者余党逃跑?”

    沈溪笑道:“不是有苏将军的人盯着么?本官不担心。哦对了,苏将军,你觉得本官该如何处置崔指挥使?”

    苏敬杨犹豫一下,最后用央求的口吻道:“回大人,崔指挥使乃是末将履任湖广都指挥使来一直器重的爱将,如果您愿意放他一马的话……”

    “好!”

    沈溪当机立断,点头道,“苏将军,人交给你了,至于你如何处置,那是你的事情,本官不会过问!”

    苏敬杨一脸感激:“多谢沈大人!”

    一夜下来,苏敬杨对沈溪已经半点儿质疑都没有了……沈溪用他的手段,彻底征服了苏敬杨以及其麾下官兵。

    此次出兵,一举敲诈武昌府各世家大族八十万两银子,将郭少恒等涉案官员逐一治罪,苏敬杨及其麾下将士人人都有军功和犒赏,而且沈溪还告之会帮他向朝廷请功,表明这次地方官绅作乱,苏敬杨对平定地方做出巨大贡献。

    现在沈溪还把崔涯的处置权交给了苏敬杨,如此崔涯便欠苏敬杨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必然会尽心尽力做事。

    既能对上交待,对下也有面子。

    苏敬杨这回收获可谓巨大,现在他已经唯沈溪马首是瞻,期盼着沈溪统兵作战时能把他带在身边参谋军机,如此他便有立下军功封爵的机会,比窝在武昌府碌碌无为好很多。

    苏敬杨从总督府出来时,一张粗糙的老脸映衬着朝阳的金光,嘴角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显得意气风发。

    等见到崔涯被押送过来,他上去一脚踢在崔涯身上,怒骂:“龟儿子,以后再给老子惹事,看老子还给你求情……最好让你跟姓郭的一起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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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府一夜间,变了天地,昔日高高在上的地方官绅被沈溪一网成擒,眼下都夹着尾巴做人。

    天明后,府城四门依然紧闭,就在等着进出城的百姓议论纷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城门终于开启了。

    百姓自由进出,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城里城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绝大多数百姓都不清楚昨日城中出现了变故,直到听那些半夜里听到外面街巷动静出来探听事情的街坊邻居说及,才弄明白原来官兵连夜进城,查抄了布政使司衙门,许多世家大族也受到波及,至于官府为什么内斗,那些豪绅巨贾又如何了,这就不是普通百姓能知悉的了。

    百姓们的生活,没有受到此次变故的影响,但城中商铺却或多或少都受到波及……官府强制干预城中专营商品的价格,比如百姓生活需要的盐和茶叶,价格比以往足足降低了三成。

    百姓得到消息后,纷纷前去各商家抢购,但被告知每人只能通过官府所发户籍凭证,一次购买二斤盐和八两茶叶,且不得在其他地方再次购买,否则重惩。升斗小民买足自己的份额后,带着遗憾的心情离去,然后通知亲戚邻居赶紧去抢购,否则迟了就卖完了。

    但实际上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受到官府严密监督,各家商铺敞开供应,城中秩序井然,抢购风潮并未发生。

    随后,布政使司衙门也在不到一天时间便恢复正常运行。

    除了郭少恒和几名主要帮凶被定罪并被臬司衙门的官差押解往京城,其余官员和吏员都以“查无实证”为由放了回去。

    查无实证的意思,不是说这些人没罪,只是暂时没发现罪证,或者说是发现甚至定罪后暂时不予追究,属于“戴罪立功”的性质,总督衙门需要他们回到原来的岗位继续工作,维持地方安稳,观其表现再看是否有罪。

    至此,沈溪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安心休息,等睡醒后再作打算。

    ……

    ……

    沈溪这一觉睡到下午申时二刻才醒来,等他洗漱完毕,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来到前面大堂时,城中豪绅巨贾一百多人俱已到齐。

    这些人是来跟沈溪汇报赈灾款项筹集情况,顺便带来礼物送给沈溪,以求他能“手下留情”。

    豪绅巨贾们对沈溪毕恭毕敬,一如沈溪驾临武昌府当日,争先恐后向沈溪行礼,但沈溪却懒得理会,来到人群前面站定后,朗声道:“诸位,本官到任地方,本想与大家相安无事,奈何有人居然试图谋害朝廷大员,本官看不过眼,这才出手将罪犯擒拿,非存心与诸位为难。”

    “今日诸位捐赠的赈灾款项,本官将会用在实处,每一笔花销都会记于账上,请诸位监督!”

    有人根据沈溪这话,认为可以讨价还价,当即出列,行礼过后道:“沈大人,既然是捐赠,那就应该本着自愿的立场,可否少交一些……”

    沈溪所提捐款赈灾,其实并非捐赠,而是罚没,只是找个好听的由头罢了。沈溪当即冷笑道:

    “具体数字乃是督抚衙门详细考察诸位身家后得出,不容更改,本官不想再多作解释了。如今已筹措赈灾钱款五十万贯,另有房产、地产以及古董字画等物折合三十万贯,而后会记录于总督府账上,用以赈灾,其中部分会作为军中将士开支……”

    沈溪说是把捐款拿来赈灾,但还是会将其中部分调拨出,供给湖广都司和行都司两个衙门,因为此时湖广南部和西部尚有地方少数民族叛乱,在官兵缺衣少粮的情况下,沈溪不帮他们筹措,平叛将士只能喝西北风了。

    总督府对专营商品制定出指导价,督促地方按照规定严格执行,暂时这个举措只在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辖地施行,至于江赣那边,暂时不会进行改革。

    等沈溪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各豪绅巨贾开始给沈溪歌功颂德:“沈大人为官清正廉明,断案入神,真乃大明柱梁!沈大人出身翰林,几年间已督抚三地,将来必位极人臣……”

    恭维话都差不多,要么从品德、政绩说话,要么提及过往和前程,沈溪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有自知之明,不需要别人来恭维,当即一摆手: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部分未将赈灾款项缴纳齐全的士绅,暂且留下来,本官要找你们好好絮叨絮叨,其余人等,先到后院等着,本官要与你们一同探病。马老中丞今早曾醒过一次,待他再度醒转,我等便去相见……”

    ……

    ……

    沈溪的行事原则简单而又粗暴。

    给钱的放过,不给钱的继续催,如果再不给,直接拿人下狱,家产充公。

    有银子就能免罪,不给银子管你家族势力有多大,依靠勾结官府赚了这么多年,也该吐些出来行行善了,虽然在这件事上他做得太过武断,但不可否认效果很好,豪绅巨贾们为了保住家人,基本都老老实实把银子和等价的抵押物送来。

    沈溪在训导完那些没把钱凑齐的士绅后,恰好有差役来报马藩台醒过来了,于是带着人去拜会湖广左布政使马中锡。

    马中锡在藩司衙门病倒,其实没人知道他究竟是中毒还是生病,布政使司那边说是生病,而总督府则一口咬定是有人下毒谋害。

    其实马中锡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来到武昌府后,没几天就生病,身体每况愈下。

    马中锡虽然醒过来了,但脑袋还是有些不清醒。见到周围黑压压全是人,他不明就里,惊惶地扭头四处打望一番,问道:“你们是……”

    沈溪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笑着招呼:“马老,您醒来了?”

    马中锡眯着昏花的老眼认真打量一番,许久后才认出这位正是头些天他到武昌府时见过的少年总督,有些不解地问道:“沈中丞,您为何上门……哎呀,这是哪里?”

    马中锡原本想问,为什么沈溪出现在他房间,但他迅疾发现一个现实,这里似乎不是他熟悉的布政使司衙门侧院卧房。

    沈溪道:“此处乃是总督府,马老为奸邪之人下毒谋害,如今犯官已被都司衙门拿下,交由臬司审结案情。经总督衙门组织武昌府多位名医全力进行抢救,马老终于转危为安,现本官特率城中士绅前来探望,并将事情真相转告!”

    马中锡顿时感觉自己的头脑不够用了,什么时候自己被人下毒谋害?

    他对之前发生的情况稀里糊涂,到了湖广后原本准备大刀阔斧整顿吏治,清查藩库库银以及库粮运送至朝廷,解户部之困,但不知何故一病不起,其后更是陷入昏迷,这些日子他都过得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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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中锡闷了好半天,才转动脑袋,环视在场的豪绅巨贾,问道:“谁人敢谋害老夫?”

    沈溪尚未回答,一名家中经营当铺和字画店的举人插嘴道:“乃是藩司衙门的郭参政!”

    沈溪阴沉着脸色打量那不知趣的举人一眼,举人吓得脸色剧变,低下头,老老实实不敢再说话了。

    马中锡用求证的目光望向沈溪,问道:“沈中丞,可是郭少恒郭参政?”

    “嗯。”

    沈溪点了点头道,“郭少恒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敢对上司下毒谋害,罪恶滔天,但念及其乃朝廷从三品大员,还当交由朝廷论罪处置,本官未多过问案情,等朝廷三司会审后,自会有结果!”

    马中锡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解往南京……”

    沈溪笑了笑,心想:“这位马藩台真不识时务,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别人要谋杀你,把人送去受审,当然是距离湖广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如此审案时才会不受外界干扰。”

    “你现在这么说,是想讨好地方官绅,充当烂好人,替谋害你的人求情吗?”

    沈溪解释道:“马老乃是皇上钦点的湖广左布政使,郭少恒身为藩司大员,目无法纪,公然行凶,分明是不将皇上看在眼里。另外,据悉此人之前还谋害了胡藩台……身为属官居然谋害两位藩台,罪无可赦,还是送往京城受审较为合适!”

    马中锡此时依然有些迷糊,事情想多了不免头痛,便没有再坚持,点头道:“一切由沈中丞做主……老夫已休息好些时日,应该早日履行公务才对,不知……可否先将我送回藩司衙门?”

    马中锡刚醒来,就急着回布政使司,因为他知道目前藩司二把手病故,三把手郭少恒又出事,衙门里必然是群龙无首,很多事无法推进下去。

    沈溪道:“马老先留在总督府这边养病,等身体好一些再回藩司衙门办公也不迟,在此期间那边自然有人处理公务,此外……我手头暂有四十万贯的账目,马老看过后如果没问题,过几日总督府这边便让人把四十万贯送过去!”

    “……多少?”

    马中锡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沈溪又重复一遍,马中锡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惊色越发浓郁,有些迟疑地问道:“沈中丞……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溪一摆手,在场的豪绅巨贾都很识趣,知道沈溪和马中锡这两个湖广最高行政长官要单独叙话,便退出房间,到外面的院子等候。

    等人走之后,沈溪方道:“马老有话但说无妨!”

    马中锡道:“沈中丞,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讲。老夫出缺之前,曾屡次谢绝朝廷委命差事,此番乃是陛下亲自下密诏,谈及湖广之地连年府库亏空,年前西北用兵,所征缴钱粮不及数……”

    马中锡所说情况,沈溪都很了解。虽然他出京前皇帝单独召见那次,朱祐樘没详细说明这些事,但沈溪还是能感受到。

    马中锡以前就做过宣府巡抚,这属于地方左布政使之上的封疆大吏,如今到任湖广,虽大致算是平级调用,却不免有大材小用之嫌,这其中的关键在于,皇帝想以马中锡这样清正廉明的老臣,来彻查地方弊政,尽快筹集出一笔资金运到京城。

    马中锡将自己出缺到湖广的情由说明,再道:“沈大人,您这四十万贯,从何而来?”

    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沈溪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不能直接告之马中锡,这银子其实是我敲诈地方官绅得来的吧?他斟酌了一下,才道:“乃是地方官绅捐赠所得……”

    马中锡惊愕地问道:“四十万贯?”

    沈溪回道:“其实不止此数,因湖广西部和南部有民变,需征调一部分作为军需,总督府这边也要截留一些以应对不时之需,剩下的本官通通交给藩司衙门,望可解藩库之危难!”

    马中锡越发地困惑了,官绅们的德性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捐献这么多银钱出来?不过见沈溪没有解释,也就没有追根究底,感慨地说:“有了这四十万贯,大致……能跟朝廷交差了!”

    马中锡到湖广来的主要任务,便是及时向京城押解一部分钱粮,解户部之困,为此他极为头疼,到了地方便风风火火清查库房,结果中了小人暗算,大病一场,等到他醒来,沈溪竟然全都给他完成了。

    马中锡激动得紧紧地握住沈溪的手……幸福来得太快,他又不善于表达感激之情,握着沈溪的手使劲摇晃一番后,想起床送沈溪出去,忽然意识到这里原本就是沈溪的地盘。

    “沈中丞,老朽替湖广百姓感激你了,此番你可是解了朝廷燃眉之急,老朽必当上奏陛下,为沈中丞请功!”

    马中锡不是那种为了独占功劳而抹杀他人成绩之辈,既然是沈溪促成此事,他准备如实上奏。

    不过,马中锡的好意,在沈溪看来却不是什么好事,他笑着说道:“马老不用在上奏中特别提到本官,此乃湖广地方三司衙门携手取得的成绩,根本就不关在下的事情。我这里就不打搅马老休息了,告辞!”

    马中锡惊讶得合不拢嘴,一时间难以理解,我要给你请功,请皇帝表彰你治理地方的功绩,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好像是遇到毒蛇猛兽一般?

    沈溪起身告辞,他当然不能跟马中锡说,他跟文官集团不对付,此时朝廷上下正在遗忘他,他不会自找麻烦让那些老家伙重新记起自己……才到地方便又搬倒一个从三品的大员,倒好像他到地方又要胡作非为一般。

    沈溪努力把这件事,塑造成是以湖广三司衙门为主的内部整顿,而不是由他这个两省总督主导的地方变革。

    这点很关键,现在不但是要跟朝廷塑造他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形象,还要向江赣那边官场强化他这种形象,否则接下来江赣官员和士绅人人自危,以后想在南昌府那边开展工作就难上加难了。

    ……

    ……

    武昌府的豪绅巨贾,在被沈溪盘剥一大笔银钱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各自打道回府。

    文家和钟家成为被沈溪盘剥最严重的两大世家,以他们这次卖房卖地才勉强凑够资金的情况看,他们想要恢复以往的实力,非需要三五年时光不可,这还得建立在专营产品垄断权留在他们手上的前提下。

    马九、云柳和熙儿等人,一连几天都在忙着跟地方三司和府、县衙门沟通,沈溪看似是帮助马中锡确立其在藩司衙门的绝对领导权,但其实变相地把总督衙门的地位给凸显出来了。

    之前沈溪履任地方,各级官府对他毕恭毕敬,一直带着一股惧怕,担心沈溪跟之前担任东南沿海三省总督时一样,对地方官员大开杀戒。

    结果沈溪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

    湖广地方官府如今是人人自危,对沈溪的惧怕到了一定的高度,他们虽然表面上极力配合总督府的工作,暗地里却已经想好各种退路。

    这对沈溪治理地方来说并非是好事。

    转眼间,十天过去了,马中锡返回布政使司衙门也已经有四天。

    “……沈大人,武昌府的豪绅巨贾缴纳完总督府规定的捐赠款项,重获自由后,便采取消极应对的策略,如今城里很多商铺已关门歇业,有的商家甚至直接清仓大甩卖,准备迁移到周边省份。原本各府、县官府非常抵触士绅巨富迁徙,但现在他们却在暗中大开方便之门……”

    云柳将她调查到的情况如实奏禀沈溪。

    沈溪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目前的情况看,地方上是在给他这个新总督施压,作为他“恣意欺凌”官绅的举动的反击。

    你总督府不是让我们这些人把几乎半个家业都捐赠出来吗?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那我们干脆不跟你玩了,我们要迁徙到别的省份去,东山再起。

    按照以往的惯例,若出现士绅巨富大规模迁徙的现象,将会给一个地区的经济带来致命伤害,市面上大量商铺倒闭,必然导致物价腾贵,出现各种货物供不应求的状态,时间一长必然导致民怨沸腾。

    如此一来,便会逼得官员调整策略,拉拢士绅巨富,甚至把克扣的银子还回去,好言相劝,以求稳定市面。

    但沈溪在做这些事之前,早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了。

    沈溪笑着对云柳道:“他们想闹,由着他们去,本官没工夫跟他们一争长短。一批铺子倒闭,总会有新铺子立起来,用不了几日市面又会恢复繁荣……”

    沈溪根本就不怕地方上的士绅巨富迁徙。

    甚至从某种角度说,他巴不得这些家族迁徙走,如此能够给他掌控的商业组织腾挪出地方来。

    沈溪之前还担心宋小城和李衿、惠娘抵达湖广后,因人生地不熟,斗不过湖广这边的地头蛇。

    现在那些士绅巨富要迁移到别的省份,沈溪想不出这些人到了别人地头上,能有什么大的发展和作为。反倒是他,手握巨资,即便之前已拿出两万贯来犒赏军队,他手头上的罚没款依然有三十多万的截留,这还不算从郭少恒及几个跟着倒霉的官员家中查抄来的十余万贯家财。

    云柳道:“大人,之前藩司曾派人送来一份厚礼,您是否收下?”

    沈溪摇头道:“马藩台送来的礼物,说白了就是给本官的回扣……我给他四十万贯,他酌情反一些回来,如此有来有往,本官日后还得负责给他筹措钱粮,实在是于理不合。唉,即便是马藩台这样的忠直之臣,也免不了俗套的请托送礼,本官说什么都不会收下!”

    云柳微微皱眉,她眼中的沈溪跟常人大不相同。别人有这种公然受贿的机会,而且是名正言顺受贿,基本都不会放过,连马中锡这样在朝中素有贤名的官员,都公然把回扣送过来,因为这是惯例,不会有人追究。

    但沈溪就是一口回绝,一点儿转圜的意思都没有,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云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沈溪的意思她已经知道了,但神色间依然有一抹迟疑,因为她清楚官场上的礼数,如果沈溪坚持不收这礼,马中锡那边面子上会过不去,反而不利于沈溪接下来开展工作。

    对于人情世故,其实不管哪里都一样,只有彼此产生利益纠葛,相互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才能放下身段,精诚合作。

    即便是清官和直臣,也是秉承这原则。

    沈溪道:“现在地方上士绅巨富要走,一律不加阻拦,本官甚至可以帮助他们获得这种便利,如果地方上有大批卖房卖地的,或者城中店铺有出租或转让的,一律拿下来,虽然官府不能直接涉及具体营生,总归还是要有新的商贾出来接着做生意……”

    云柳问道:“大人是准备临时培养起一批商贾恢复民生吗?”

    沈溪脸上露出些微笑容,道:“本官在闽、粤地方多年,你以为手上会一点儿势力都没有?”

    云柳如今在沈溪身边,已不单纯是个下属,而是以沈溪枕边人的身份参谋要务。在办事能力上,云柳得到沈溪的肯定,而沈溪之所以收纳她在身边,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云柳很快想到沈溪跟“过世”的惠娘以及名声显赫的汀州商会间的关系,这位少年状元,曾是汀州商会赫赫有名的少东家,心里琢磨开了:

    “即便如今汀州商会已作古,但势力仍在,故交也多。汀州距离湖广、江赣两省不远,沈大人要征调以往的手下到湖广、江赣来承接生意,实在太容易了。就算不找原先的势力,以沈大人在闽粤之地的威望,振臂一呼,也会有许多商贾来填补湖广这边出现的空缺,毕竟那里的商贾,早就把沈溪当成衣食父母和活菩萨看待了!”

    沈溪道:“本官到任地方前,已派人前往闽粤,通知那里的商业组织,征调人手往湖广来,至于江赣地面上的士绅商贾,本官暂且没有动他们的意向。其实若非湖广士绅行事激进,不择手段,逼迫本官不得不下手,现在表面上依然可以维持个和气生财的局面。”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再想这些没有用了。这样吧,再过几日,派些人去湖广各府、县查看一下,如果真有士绅巨富要撤离湖广,总督衙门便以赈灾名义,征调钱粮物资前往,一方面回收店铺和土地,另一方面则用粮食物资平抑物价。”

    云柳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人,如今货物都被这些士绅商贾掌控,如果他们要带着货物一起撤离,那又当如何?”

    沈溪笑着宽慰:“你担心本官没有物资填补空额吗?其实只要有银子,物资征调完全不需要地方配给,从江赣或者闽粤以及沿江其余省份征调过来,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

    云柳想提醒沈溪的是,地方上粮食以及日用百货还好说,毕竟这些东西有钱就能从别处买到,但盐、茶等专营品,本身各个省份都有固定配给额度,沈溪在没有别省茶引和盐引的情况下,难以获得物资供应。

    但她认为,既然沈溪如此笃定,那一定有自己的方式和门路解决,所以没有对沈溪的话产生任何怀疑。

    云柳如今对沈溪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可不认为沈溪会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沈溪没有阻拦地方士绅和商贾迁移,意味着沈溪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溪道:“关于盐、茶等物,本官会从闽、粤之地征调,这两年闽、粤之地推行盐茶改革,使得东南沿海三省盐、茶等商品的价格,远低于周边省份。本官在那边有些人脉和势力,征调过来并不困难!”

    云柳这才知道,原来闽粤之地是沈溪的大后方,各种资源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此一来,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看看在这场斗法中,总督府和士绅商贾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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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九,宋小城一行顺利抵达武昌府。

    此番宋小城前来,不但带了家眷以及上百车马帮弟兄,更有几十船货物。随着沈溪以及后任督抚剿灭沿海匪寇,海路如今基本恢复畅通。从福州出港,沿近海航线到长江口,再逆江而上,沿途有两艘装载佛朗机炮的盖伦船护航,安全方面基本没有任何问题。

    这些货物,大多数都是百姓日常所需,其中有很多是沈溪在琼州府设立的新盐场提炼的上好精盐。

    湖广地方商家试图用罢市和减少货物供应等方式,迫使总督府和布政使司衙门在盐茶改革上松手的企图最终以失败告终。那些大张旗鼓离开湖广的士绅和商贾,沈溪不但不会下令挽留,反而让各级官府护送出省界,导致参与阴谋的官绅好不尴尬。

    至于选择留下来的豪绅巨富,日子也不好过,原本他们想通过囤积居奇狠狠地赚上一笔,被宋小城这几十船货物一冲击,地方上的粮食、盐、茶等商品价格应声而降,到最后他们很可能会亏得血本无归。

    宋小城见到沈溪,非常高兴。

    一年多时间未见,宋小城脸上蓄起了胡子,显得成熟稳重许多,身材看上去越发魁梧,有了一方枭雄的气势。但见到沈溪时,宋小城依然显得拘谨而恭敬,毕竟他所有的荣耀都是沈溪赐予的,哪里敢造次?

    “……大人,人和货物都运来了,这几十船货起码价值五万贯钱,另有五万贯钱是这两年的利润!”宋小城兴奋地说道。

    宋小城用了两年时间,在闽省重振汀州商会雄风,一举把全省商贸归拢起来,展开对外贸易,赚了个盆满钵满。

    在这期间,宋小城为沈溪赚的银子足有十万两,再加上那些无形产业,在闽省建立起强大的商业网,强力支撑起沈溪接下来的改革。

    沈溪满意地说道:“六哥,这几年你都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现在到了湖广地界,你先把嫂子和侄儿安顿下来,回头我找人帮你归置一下铺子,力争在一年内把商号开遍湖广各府县。”

    宋小城见沈溪对自己如此客气,满心欢喜,毕竟现如今沈溪已是正二品封疆大吏,太难得了。

    宋小城兴奋之余,有些担心地说:“大人,小的在闽省做的还算不错,但……就是粤地新崛起一个叫做‘兄弟商会’的势力,有官府给他们撑腰,生意做得很大,我们的业务根本拓展不到粤省地面……之前我跟您请示过,您不让我们去碰粤省的生意……”

    沈溪没有把惠娘、李衿的事情告知宋小城,因为这涉及到惠娘生死存续,会直接影响沈家内部的和睦……这也是现如今沈溪最大的秘密。

    沈溪道:“粤省的‘兄弟商会’,跟我有一定关系,当初我在粤省剿匪时他们主动投靠,我看他们有能力,便接纳下来,现如今兄弟二人替我做事!”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人要小的别和这兄弟二人为敌。”

    宋小城恍然大悟,道,“据说这二人行事非常神秘,基本不出来会客,谈生意都是通过手下的大掌柜。有人猜测他们是担心仇家寻衅滋事,故此敬小慎微,我还说这样畏首畏尾是如何把生意做大的,现在才知,原来有大人暗中庇护,如此小的就放心了!”

    沈溪笑着拍拍宋小城的肩膀:“六哥,你别胡思乱想,你如今的地位谁也取代不了,好好干!福州府一别转眼已有一年多,老九等着你过去相聚,再过些日子,我京城的家眷也会到武昌府,这回是真正的大团圆。”

    “哦对了,许久没见过絮莲嫂子和小侄子了,我还有些挂念,到时候大家一起聚个餐!”

    宋小城挠挠头:“有件事未来得及跟大人您说,小的去年又添了个儿子,但……却是为外宅所生……”说到后来他惭愧地低下头。

    沈溪脸色一沉:“你在福州府有外宅的事情,当我不知?总归对絮莲嫂子好些就是了,在你落魄的时候她就跟着你了,与你是患难夫妻。糟糠之妻不可弃,如果你有负絮莲,以后别和我做兄弟!”

    宋小城赶紧表态:“小的哪里敢弃内子?她如今在家中带孩子,这次我只将她和嫡子带在身边,至于外宅和庶子……如今留在福州那边!”

    这年代,男人有钱有权就变坏,沈溪深刻地体会到这点。他是穿越人士,深受男女平等思想熏陶,尚且都未能保证娶一房妻子,要让生在这时代的男人去接受一夫一妻,实在太过苛责。

    以如今宋小城的身家,外面有个妾侍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沈溪不会指责他什么,但这也让沈溪感觉宋小城不够稳重,在这点上,马九就好多了,可以经得起诱惑,守住本心。

    沈溪道:“快去跟老九好好聚聚吧,至于商铺的事情,不用太着急,总督府这边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如今有那几十船货打底,我再调拨给你五万贯,加上你手头原来的五万贯,迅速打开局面应该不是难事。”

    “另外,湖广未来半年或者一年的盐引生意,将会由你来主导。在这个问题上,总督府衙门会坚定地支持你!”

    宋小城如今再不是当年在汀州府主持车马帮时的彷徨无助,有了两省总督衙门给他撑腰,他自己也觉得做事情基本都是水到渠成,有足够的信心应对一切挑战。

    ……

    ……

    宋小城到了武昌府后,沈溪让他在湖广本地商贾中多走动,从无到有地建立起一张营销网。

    而沈溪这边则试着跟李衿、惠娘取得联系。

    最初沈溪准备让李衿和惠娘都到湖广来开拓生意,但宋小城到来后立即便风风火火地开始做事,地方商贾无不侧目。沈溪觉得有宋小城负责湖广之地的生意足够了,若是让李衿和惠娘再来凑热闹,会产生不必要的竞争和浪费,因此决定让二女到江赣,接手江赣的生意。

    总归都是在两省总督府治下,沈溪不可能总留在武昌府这边,南昌府也是时候过去走走看看了。

    等沈溪把书信写好寄出去,京城的信件到了。

    信不是从家里邮寄过来的。

    谢韵儿和沈明钧夫妇等人,并没有急着下江南,毕竟谢恒奴之前正在坐月子,需要有人照顾,总不能把谢恒奴和孩子留在京城不管。目前沈家上下,正在做起行的准备,很可能会到四月底从京城出发,六七月抵达湖广,那时沈溪很可能去了江赣,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封信,乃是内阁大学士谢迁在离京南下前专门写给沈溪的。

    信中的内容十分隐晦,但沈溪只看了一半,便明白这信中透露的信息。

    朱厚照失踪了!

    如果单纯只是失踪没什么大事,但这熊孩子居然离京南下,明显是想投奔他这个先生。

    看过之后,沈溪马上把信函烧毁,这封信若落入有心人手中,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弘治皇帝现在正为太子失踪之事焦急万分,如果被其知道太子是专门来找他的,对他的印象必然会越发糟糕。

    这不是沈溪希望看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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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知道太子很可能往湖广来,沈溪不能不做出一些应对。

    经查阅朝廷这几个月来的邸报,沈溪知道了刘瑾出缺南直隶守备太监的事情,如此太子失踪也就可以理解了……朱厚照必然是用了某种手段,胁迫刘瑾帮助他出宫。刘瑾这人最善于投机,为了确保太子登基后重用他,铤而走险,犯下如此弥天大罪!

    当然,这个时候追究刘瑾的责任,已经没有任何必要,毕竟太子离京是事实,而且是冲着湖广来的,若事情曝光,沈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只能先找到太子再说。

    太子南下,必然走运河到长江一途,得有人前去迎接,或者干脆把熊孩子阻断在前往湖广来的路上,送回京城。

    派别人去沈溪不放心,就算是云柳和熙儿,沈溪也担心锦衣卫和东厂那边会发现端倪,进而让皇帝知晓内幕。

    另外,沈溪担心旁人认不得朱厚照这熊孩子,而他身边跟太子有过接触的只有马九。

    沈溪将马九叫来,详细交待一番,没有遮掩太子失踪的事情。在他眼里,别人可能会出问题,但马九怎么都可信任。

    马九听完沈溪的情况介绍,惊讶得瞪大眼睛:“……老爷,太子……往湖广来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应是如此,太子很可能沿着江水西进,至于是乘船还是乘坐马车,现在尚是未知之数,我准备让你带一些人,沿江而下,务必找到太子的下落,并且将他妥善保护起来。”

    “到时候你可根据实际情况行事……如果太子执意要来湖广,你就顺着他的意思,等人到了武昌府后我会想办法将他送走,届时你可能还要回京城一趟!”沈溪道。

    马九行礼:“老爷放心,小人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沈溪提醒道:“这件事,你不能告知任何人,就连写信跟小玉姐也不行。你这次东去,所带之人不能跟官府有任何牵连,防止有人籍此做文章……最好是离开湖广和江赣后,你临时招募一批手下,好好督导和训练他们,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马九感觉肩头的担子很重,太子可是未来的皇帝,承载着天下人的期望,结果太子玩失踪,还往湖广之地来了,沈溪身边认识太子且能完成迎接护送任务的只有他一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艰巨的考验。马九紧张地问道:“老爷,你不再派别人了吗?”

    沈溪摇头:“有你前往我就放心了。你只管放心,小玉姐姐如今尚在京城,如她到了武昌府你尚未归来,我会告知你出去办差了,她会理解的!为避免夜长梦多,你回去简单收拾下,今晚就连夜出发吧!”

    沈溪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为避免马九在东进的路上错过朱厚照,嘱咐他在沿江的驿站和旅店重点找寻,有名胜古迹的沿岸城市也需要停靠仔细搜索一番,毕竟朱厚照性格好动,到了地方不可能不去游玩一下增加阅历和见识。

    沈溪派出马九找人,心中犹自不放心,但思来想去,的确没有合适的人可委派了,只能作罢。

    ……

    ……

    朱厚照二月底从京城出发,按照时间,三月底应该抵达南直隶,大约会在四月下旬或者五月初抵达湖广、江赣一带。

    沈溪得到消息已经是四月下旬,临时派出人前去迎接,错过的机会非常大,沈溪也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通过做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宋小城带过来的人当中,除了上百名车马帮弟兄外,尚包括一些工匠,这是沈溪之前特别要求宋小城在福州府帮忙招募的,虽然这次过来的工匠不多,只有四十人,但其中以木工和铁匠居多,另包括少量泥瓦匠,正好满足沈溪的需求。

    “……在城南的巡司河沿岸设立十处作坊,分别是木工房、磨坊、砖瓦坊、纺纱厂、织布厂、印染厂、钢铁厂、铁匠铺和火药厂等,其中木工房主要负责打造水车、水轮机、纺纱机等,磨坊可通过水力驱动的水轮机加工小麦和稻米,砖瓦坊则负责烧纸青砖、红砖、瓦片并且帮助钢铁厂修造炼铁、炼钢用的高炉,纺纱厂则使用木工房生产的纺纱机纺纱,织布厂就近使用棉纱织布,印染厂则为布匹上色,钢铁厂使用高炉,用木炭和铁矿石炼制钢铁,铁匠铺则用钢铁铸造刀剑,同时打造枪支配件,铸造佛朗机炮,火药厂则生产火药。所有作坊均由总督府出面督造,具体生产涉及到的图纸由总督衙门统一提供,至于所需原料,从市面上购买!”

    沈溪把宋小城叫来,根据工匠的特长进行分配,“仅仅四十人明显不够,你再到湖广各府县招募铁匠、木匠和各种匠人,但凡有一手绝活的,优先聘请回来,甚至可以提前支付一笔俸禄用于安顿家眷,首批划拨五千两银子!”

    宋小城听了咋舌不已:“大人,五千两银子,您这是要招募多少人?”

    沈溪道:“按照一人一年平均十两俸禄算,先期招募五百人吧,所有匠人分门别类,均设五级工,初级学徒只拿基本的五两银子,普通工匠为二级工,拿七两银子,熟练工匠为三级工,拿十两银子,有一手绝活的工匠为四级工,领十二两银子,最顶级的工匠为五级工,他们有着发明创造,或者是在某方面有重大突破和发现,俸禄为十五两银子,此外还有额外的奖励。这些人都归总督衙门统辖,你只管招募,平常培训和工作由总督衙门负责!”

    沈溪如今要打造的是一整套工业体系,其中的关键技术他可以提供,但他了解的仅仅是基本原理,诸如水轮机、纺纱机和火炮、火枪制造等,由纸面落实到现实,需要有专门工匠,根据沈溪绘制的图纸进行一次次实验,先生产出样品,经过反复测试,合格后再进行量产。

    当年在汀州时,惠娘和周氏等人忙着赚钱,沈溪即便想推进科技发展也有心无力,那时惠娘和周氏都扳着手指头过日子,不可能拿出大量钱财来做这种在她们看来劳而无功的事情。

    到后来,沈溪在京城担任翰林官,也没条件。

    再后来,在闽粤当官,沈溪有了施展拳脚的舞台,但当时朝廷给他委派了剿匪平倭的差事,他在闽粤停留的时间不长,其间还要跟佛郎机人、匪寇和地方官府等势力争斗,缺乏稳定的环境。

    即便如此,沈溪还是推进了盐场建设以及盐、茶专营制度的改革,为他在湖广、江赣推行产业创新创造了条件。

    沈溪抵达武昌府后,一直处于不管事的状态,其实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在整理图纸,搞明白珍妮纺纱机、高炉炼钢和现代水轮机等科技的原理。

    当然,原始理论他都懂,但他毕竟学的是文科,说不上精通,同时他接触的数理化知识,跟这年头人们脑子里的知识体系完全是两个世界,许多时候都可以说是鸡同鸭讲,这就需要他从无到有地培训出一批人才。

    沈溪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大明,必须从最简单的水力装置和机械设备做起,这些东西至少有案可循。

    马中锡送来的礼物,被沈溪拒绝之后,一直再未提过改革盐、茶专营的事情。

    在马中锡这样守成的官员看来,一切都要以稳定为主,既然沈溪帮他争取到四十万贯库银,在向朝廷押解去三十五万两,然后用剩下的五万两银子购买粮食赈灾后,他已经能跟朝廷交待,这个时候再去动地方士绅的利益就没有必要了。

    随之而来的是春茶、夏盐的茶引和盐引调配,似乎沈溪之前所做努力,都要付诸东流,因为如果不作变动的话,茶引和盐引依然会落到文家和钟家等世家大族手上,沈溪到了地方,发现专营商品的支配权都在布政使司,跟他这个两省总督没什么关系。

    沈溪原本定期去武昌城南的工地,指导工匠工作,但现在他只能先放下一切,将马中锡请到总督衙门。

    马中锡见到沈溪十分客气,虽然二人在权力构架上存在对立,总督府要在湖广发声,必须要从布政使司衙门分权,但毕竟沈溪救了他一命,并且帮其筹措到四十万两银子向朝廷交差,于情于理都只能笑颜相向。

    当沈溪将改革盐茶专营的想法告知马中锡后,马中锡显得有几分犹豫:“沈中丞到地方有段时间了,老朽也了解您帮忙筹措的银钱的来历,这会儿若是再伤及地方根本,怕是今后几年,将无人帮朝廷运送盐茶等物,那时湖广各州县盐茶价格必居高不下,不知沈中丞可有应对之策?”

    马中锡一出口就是套话、空话,而且为自己不作为寻找理由。对于马中锡这样忠直的老臣而言,很多问题秉承的都是文官奉行的中庸之道,总是想寻求平衡,在朝廷和地方士绅之间寻求一个折中之道。

    正是受这种守旧、中庸思想影响,明朝中叶资本主义已处于萌芽状态,但总是差那临门一脚,培养不出真正的资本家,商贾赚了钱第一个想法便是买房买地,而不是投资扩大经营,更不会考虑用科学技术促进生产力发展。

    沈溪劝道:“马老,不尝试过如何知晓行不通呢?”

    马中锡苦笑了一下:“沈中丞如今手头有基本的军队开支,即便湘南、湘西等地叛乱频乃,想来也有足够的军费应对……”

    沈溪在心中骂开了,暗自嘀咕:“这老家伙一定得知我从地方官绅手中拿到八十万两银子,最后只调拨一半给他,心中有意见,居然在政务上敷衍我,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冒着危险救你!”

    沈溪脸上却挤出一抹笑容:“现在不是军费是否足够的问题。马老应该知道,这几年朝廷用度紧张,而闽、粤之地进行盐茶专营改革后,在不影响农税的基础上,地方赋税大幅度增加,百姓安居乐业,地方官府政绩显著,可谓一举多得。”

    “如今本官到湖广、江赣来担任总督,不能坐视百姓陷于困苦而不顾,马老如果不想进行这方面的改革,那一切由本官来代劳,如何?”

    马中锡勃然变色,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看向沈溪:“沈中丞,你如此做,怕是不妥吧?你乃两省总督,只应该管全面的东西,而不应涉及实务,如今连地方盐茶买卖都要干涉,这岂非……僭越?”

    沈溪知道马中锡一心图安稳,不想招惹麻烦,只能耐心开解:“马老到底在担心什么?本官这里说一句,闽粤之地的盐茶专营改革,正是由本官一手主导,如今本官已从闽粤之地调拨几十船物资过来,后续还会有上百船物资相继运到,即便地方士绅、商贾联手跟官府对抗,本官在这里说一句狠话:管保让他们血本无归!”

    马中锡从来没想过沈溪的态度如此强硬,皱着眉头坐下,暗自揣摩:“以前就听说过,沈中丞刚愎自用,不听人言,一旦下定决心,便强制推行,在东南之地搞得‘官不聊生’,朝中重臣多其多有不满。我原本以为传言未必可信,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此人的手伸得可真长啊!”

    沈溪见马中锡沉默不语,问道:“怎么样,马老对本官还是不放心吗?”

    马中锡缓缓开口:“沈中丞若要以一己之力,让地方百姓陷入无茶无盐可用之境地,那当老朽什么都没说。沈中丞要将此等事揽于身上,只能由着沈中丞你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两省总督,钦命督查地方,老朽不想与你产生纷争……”

    “好!”

    沈溪点头:“马老既然如此说,那就由本官主导湖广盐茶专营改革之事。马老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就算这次改革出了问题,由本官一力承担便是,朝廷若要追究,绝对不会牵累马老。”

    马中锡道:“这可是沈中丞你自己说的,别怪到时候老朽主动撇清关系,甚至上表参你一本。”

    言罢,马中锡好像放下心头大石,表情轻松许多。显然,他不想插手的事情,由沈溪来接手,出了事由沈溪负责,他可以避免承担责任。如果改革成功,地方税赋大幅度增加,那也有他的一份,怎么都不会亏。

    送走马中锡,沈溪马上将总督衙门新招募的十五名书吏叫来,立即把事情吩咐下去,不给马中锡反悔的机会。

    沈溪道:“你等带人去藩司衙门走一趟,请马藩台将今年茶引送过来,至于盐引方面,之后总督府会派人去盐课提举司领回。”

    “明日开始,总督府将在城中城中各衙门前以及城门处张贴榜文,具体怎么写,本官会提前拟好,你们照抄便是。记住,这些日子一定要盯好城中那些世家大族,若他们敢乱来,一律派兵弹压!”

    众书吏多为贫困学子,家境稍微好点儿的都不会前来总督府应聘在士绅眼中视为贱业的幕僚职务,此时接到沈溪命令,心中暗自称快,然后麻利地行动起来。

    沈溪进行的湖广盐茶改革,打破了世家大族对地方专营商品的垄断,对于改善民生有极大的帮助。

    数十年来为地方官商垄断的茶引和盐引,被相继运到总督衙门,如此一来,别人想获得湖广的盐茶买卖权,必须要到总督衙门购买盐引。

    因为湖广并不施行开中制官盐制度,地方官商无法用粮食交换盐引,只能用最基础的方式来跟总督府购买。

    可一旦有了竞争,盐引和出盐价格便无法形成垄断,如此盐价必然下跌,盐茶暴利的情况会得到一定程度减免,看起来对百姓有利,但沈溪也知道,这么做会降低地方商贾的主观能动性,商人贩运专营商品的积极性不高,会让部分州府缺少基本的专营商品,进而引起价格报复性上涨。

    但沈溪相信自己一手培植出来的商业组织的力量,可以合理地解决这些问题,丝毫也不担心宋小城等人在贩运茶叶和官盐方面出现纰漏。

    既然闽省官盐和官茶运输贩卖都能得到很好的保证,相信湖广这边跟闽省也无太大区别,现在的问题是让宋小城赶紧跟湖广各州府的商人建立起联系,保证从闽省和琼崖产盐地到湖广各州府的运输,再由地方商贩把盐、茶运到各县城和更小的地方出售。

    四月底五月初这段时间,沈溪一直在忙活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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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迁离开京城前,写了封信通知沈溪朱厚照失踪的事情。

    到后来,谢迁顺着运河南下,几乎隔三差五便给沈溪写信,提醒他留意朱厚照的行踪。

    谢迁显然也预感到朱厚照要往湖广去,为避免其在中途出现意外,只能让沈溪想办法,每封信都好像催命符一样,搅得沈溪的生活不得安宁。

    “太子从京城出发,若一切顺利的话,四月底就会抵达湖广,如今已是五月中旬,尚且没有丝毫消息传来,说明太子暂且并未往湖广,又或者是在别的地方耽搁了。刘瑾赴任南直隶,带着太子,以守备太监的权势,到哪儿都会受到隆重接待。朱厚照这小子多半玩野了,估摸着他还不稀罕到湖广来受苦……”

    沈溪想给谢迁写信,告之自己的揣测,但发现根本就无法知晓谢迁下一步要去何处,也就找不到确切的投送地址。同时,信写出去若被有心人看到,人家还误以为太子是被他们拐带的。

    马九那边暂时没有朱厚照的消息传来,对沈溪来说,这件事只能拖着。

    至于湖广行省的盐、茶专营改革,如今推行得异常顺利,而且还有一件让沈溪十分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李衿和惠娘已经顺利抵达南昌府。

    沈溪迫不及待想往南昌府去一趟,不但是因为挂念惠娘,同时也跟他想尽快完成江赣商业布局有关。

    赣西有沈溪发展钢铁产业急需的煤炭,后世安源煤矿可是有名的煤炭基地,可就地利用这里优质的煤炭制造焦煤,焦煤主要用于高炉炼铁和用于铜、铅、锌等有色金属的鼓风炉冶炼,起到还原剂、发热剂和料柱骨架作用。

    而炼铁高炉采用焦炭代替木炭,为现代高炉的大型化奠定基础,是冶金史上的一个重大里程碑。

    就算沈溪对物理、化工知识知之不详,但也知道焦炭的巨大作用,知道安源煤矿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

    此外,江赣可不仅仅有煤炭,赣东北的德兴铜矿可是号称中国有色金属第一矿,后世这里年产铜十二万吨,黄金五吨,白银二十吨。而铜在大明朝,其实就是钱的代名词,只要有足够多的铜,便可以制造相应的铜钱。

    最后,沈溪还想去见一下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但这会儿沈溪在湖广的事情并未结束,如果现在就启程前往江赣,会让江赣地方官绅对他戒备重重,必须要找个借口才能过去。原本找寻太子就是个不错的由头,但朝廷至今也未公布太子失踪的消息,说明皇室一直对此事进行保密。

    沈溪心想:“即便弘治皇帝能以亲自栽培太子熟悉政务为由,一直遮掩,但太子始终不往文华殿读书,詹事府的东宫讲官岂能不发现端倪?这件事拖三个月已经是奇迹,下一步恐怕连刘健、李东阳等人都会产生怀疑,估摸很快便会跟皇帝要人了。”

    大明朝的太子问题,一向是个敏感话题。

    大明在皇位继承制度上,一向主张立长不立幼,这跟清朝的储君制度截然不同,因为外夷一向有立幼或者立贤的习俗,特别是康熙帝后来采用了“秘密立储”这一制度,使得清朝的皇位传承一直未受到太大冲击。

    但在大明,如果不立长,就会受到极大的非议,哪怕这个长子只是庶出,甚至跟朱祐樘一样,出自一个普通宫女,也轻易不能废掉。

    如今弘治皇帝就朱厚照一根独苗苗,太子之位自然稳若泰山,但如果泰山出现了问题,那就要考虑选择备胎,这会造成时局的动荡。

    沈溪等待机会前往江赣,又怕地方上把他当作豺狼猛兽防备,沈溪终于理解在这时代要独善其身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虽然我早就提醒过自己,不再管地方上的龌蹉事,可真正被我看到了,岂能置之不理?尤其如今我已经具备管的资格,莫非要眼睁睁看着不公平的事情在我面前发生?”

    沈溪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融入这时代,但最后发现,他总是情不自禁想要改变这个时代。

    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根本无能为力,尤其涉及到几百年来形成的传统,大明百姓似乎都很倔强,无论他用什么方式开启民智,效果都不理想。

    儒家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成为一种奴性思想,让人安于平庸,不思进取。

    ……

    ……

    五月十二,总督府发放最后一批茶引、盐引。

    之前的茶引和盐引,有半数归了沈溪掌控的商业组织,由宋小城缴纳课税,完成盐、茶运输和买卖。

    当湖广商贾发现沈溪根本不需要他们就能玩转地方商贸后,开始紧张起来,从之前的拒不合作,改而积极配合,此番更是齐聚总督府,争先恐后购买盐引和茶引。

    但可惜,沈溪不给他们竞价的机会,一引茶、一引盐的价格是多少,都是公开透明的,为的是防止盐商和茶商从中谋取暴利。

    文家和钟家没有参与其中,从传出的风声看,钟家似乎有离开湖广迁往南直隶的打算,而文家则选择留下,但把财产全都置换成土地和屋舍,准备安心当大地主,不再牵扯进地方专营商品买卖中。

    在沈溪看来,文家的决定相对明智,至于钟家,则有点儿闹情绪的意思,最后的结局只会是自找麻烦。

    这天茶引和盐引各出手四万引,地方上的盐商和茶商基本都买到了些,就算利润不是很高,但已能保证他们维持生计。

    这最后一批中,宋小城只拿了三千引茶引,盐引没有入手,因为琼州府那边供应的精盐差不多已经告罄。

    倒不是说新开辟的盐场出了什么问题,而是因为这段时间盐场被沈溪抽调太多新盐到湖广销售,填补空额,同时沈溪还准备留下一部分盐,用来供应正在筹备中的化工工坊。

    要改变这个时代,就必须要引入化学工业,海盐是制造酸碱的基本原料,沈溪准备用他那浅薄的化学知识,指导工匠逐步把三酸两碱搞出来。

    此时远在琼崖的唐寅也来信了。

    唐寅和夏小姐成婚后,夫妻生活大致和睦,但问题是,唐寅自诩文采过人,不甘心继续做打杂的事情,想回沈溪身边一展所长。

    或许是怕沈溪不同意,唐寅来了个先斩后奏,先写信通知沈溪自己要走,然后直接动身前往广州府。

    按照唐寅信中所说,他准备带着他的大舅子夏宽一起到湖广找沈溪,共谋大事。

    沈溪头疼不已,你这家伙是觉得给我找的麻烦不够多,准备继续坑我,是吧?来可以,俸禄比对总督府的书吏发放,休想我再斥巨资请人!

    我这儿可没养闲人的准备,来了就拿出真本事,别一天到晚混吃等死!

    沈溪已深切地感受到人手不足,对他来说,其实唐寅和夏宽能来,对他而言无异于及时雨。

    按照沈溪设想,这二人过来,可不是当什么谋士,而是继续分管实务。

    现在下面的工坊需要有人主持,沈溪要当官,批阅公文,处置两省军政大事,没太多时间顾及杂务,最好是让唐寅和夏宽二人来处置,他们起码有一定能力,而且脑子不笨,接受新事物也快。

    沈溪要求建立的工坊,在五月份已轰轰烈烈动工,随着砖瓦坊率先落成,生产出来的青砖、红砖开始源源不断供应屋舍建设,可惜现在用于粘合墙体的三合土产量很少,如果换做水泥,建设进度会越发快。

    可惜对于水泥,沈溪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用石灰石和粘土为原料,送入窖中煅烧而成,但具体如何,中间要添加什么辅料却不知道,这些都需要不断地进行试验。

    目前沈溪实际上是在一张白纸上,勾勒他的工业蓝图。

    五月十六,沈溪收到京城来信。

    谢韵儿和周氏商量后,决定五月初十从京城出发。为一路安稳,谢家人决定走运河到长江的水路,或许是周氏有之前走陆路被劫的阴影,现在远行她只敢乘坐官船。

    对于沈溪来说,现在就考虑家人何时到来为时尚早,毕竟路上不管怎么样都得耽误一两个月,等家人真正抵达武昌府已经是七八月份的事情了。

    如今沈溪公事繁忙,没时间顾及家庭,不过如果身边多几个贴心人照顾自己生活起居,倒也不错。

    五月十八,马中锡到总督衙门,跟沈溪谈及夏粮的事情。

    在这时代,粮食生产才是朝廷最注重的问题。

    以湖广往年的情况看,一年可收两季粮,其中冬春种植小麦,夏秋种植稻谷,而收获小麦的夏收并非是一年里出产粮食最多的季节。如今闽粤桂三省正在大力种植玉米和番薯,但尚未推广到湖广。

    湖广左布政使马中锡,得知沿海东南三省有玉米和番薯这两种亩产破千斤的粮食作物,非常惊讶。

    自沈溪于弘治十五年在闽粤桂推广种植这两种作物以来,仅过去两年,种植高产作物玉米和番薯的州府就已经基本涵盖三省,沈溪非常清楚这两种作物的优缺点,而马中锡听说推行作物的事情是由时为东南沿海三省总督的沈溪具体经手,所以特地登门跟沈溪讨教。

    “……沈中丞应与粤省地方官吏熟悉,这几年湖广连年遭灾,不但水患盛行,蝗灾也是不断,若大人可将这两种作物引到湖广来,于百姓有利,还能助涨沈中丞在朝中的声望和地位,岂非美事一桩?”

    马中锡带着期待问道。

    对此沈溪并没有立即答应。在他看来,番薯和玉米在闽粤桂三省推广没什么问题,因为那里山地丘陵多而平原少,除了种植相对耐旱的番薯和玉米,实在没办法增加粮食的产量。

    但湖广之地却不同,两湖平原地势低平,河网纵横,湖泊众多,号称“水乡泽国”,种植小麦和稻谷的条件得天独厚,如果改而去种植番薯和玉米,反倒是得不偿失。

    归根到底,番薯和玉米虽然可以作为主粮,但番薯存储不便,而玉米的口味较为粗糙,这中间得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如今闽粤桂三省尚处于摸索推广的阶段,沈溪不想那么麻烦,把不成熟的东西推广到湖广来。

    沈溪道:“马老既然提及,本官自会仔细思虑……从湖广到闽粤桂三省虽然不远,但如今已经是五月,即便即刻派人去找种子,一来一去,怕也是赶不上今年的夏耕,不若等明年再行推广!”

    马中锡略微迟疑:“沈中丞,不是听闻那名为番薯之物,于夏秋之季耕种,可在入冬前收获一季么?若是能将其……移栽过来,百姓或许能过个不错的冬天……”

    看得出,马中锡在推广番薯和玉米这件事上很热心,沈溪虽然有些不太想应承这差事,但难得一省藩台对此热衷,如果拒绝,或许会让彼此都下不来台。沈溪当即点头:“既如此,那本官就应承了,明日便让人送些番薯和玉米种子到藩司衙门,至于如何栽种,会找专人向马老传授……”

    “这……”

    马中锡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要的番薯和玉米种子,在沈溪这里都是现成的。

    没办法,宋小城人已经到了湖广,闽省的试验田虽然不及粤省多,但那儿也是沈溪的基本盘,沈溪让宋小城到湖广来,为避免往返麻烦,早就在信中交待,让宋小城将玉米和番薯种子带过来。

    沈溪道:“本官原无推广番薯和玉米的计划,但既然马老如此热心,本官便将推行这两种作物之事交给马老,且……本官这里还有两种经济作物的种子,马老既然要推广番薯和玉米,便将这两种作物也一并推广了罢!”

    沈溪所说的“经济作物”,便是辣椒和烟草这两种在未来大行其道的作物。

    辣椒的作用不言而喻,这是沈溪从佛郎机人手中,继玉米和番薯后,获得的又一重要作物种子,是百姓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蔬和调味料。

    至于引入烟草,并非一定是好事,但沈溪自问不是能改变时代的圣人,存在即合理,虽然也知道这东西对人的健康会造成很大影响,但他知道这东西很快就会在全世界流行开来,与其等着此物成为别国出口到华夏获取暴利的商品,不如由自己来推广种植。

    马中锡对“经济作物”的概念完全不了解,脑子有些发懵,但既然沈溪提出这是推广玉米和番薯的附加条件,不得不遵从。

    ……

    ……

    沈溪如今在湖广可说混得风生水起,而谢迁在南下金陵的路上则颠沛流离,每日都疲于应付。

    问题在于,找人的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利,毕竟朱厚照南下是坐船,谢迁必须在白天赶路,只有等夜晚乘船泊靠码头后,才能到沿岸城镇打探,看看是否有熊孩子的踪影。

    谢迁唯一的感觉,就是累。

    谢迁带的人不多,毕竟就算动用到东厂和锦衣卫的力量,也人数也必须控制在小范围内,不然事情必然会传到刘健、李东阳或者是马文升、刘大夏等朝中重臣耳中。即便如此,谢迁也打探到一些消息,其中最有价值的,便是之前南下担任南直隶某地守备太监的刘瑾队伍中,似乎有一少年跟太子相仿。

    “一个宫里的太监,居然敢拐带太子南下?莫非他不想活了?”

    之前谢迁一直没把太子失踪的事情跟御马监太监刘瑾南下这两件事往一起联想,但现在有了线索,他的目标随之明确,一路往南直隶而去。

    但这途中谢迁丝毫也不敢放松,依然每天停靠码头都会上岸搜查一番。同时,他还不敢把他的发现上报皇帝,免得被朱佑樘以为他是在推卸责任……太监拐带太子的罪名可不小,查无实证的情况下,谢迁不敢妄下定论。

    五月初二,谢迁抵达扬州府,此时他精疲力尽,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一躺,休息一下筋骨,于是早早便投宿驿馆,进入房中还没等他落榻,有锦衣卫进来奏禀:“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谢迁恼火地说:“老夫刚抵达扬州,地方上便已获悉消息,老夫又不是代天巡狩查他们为官过失,莫非还打算给老夫送礼不成?”

    那名锦衣卫道:“大人,来者说是自西边过来,并非本地口音……”

    谢迁一怔,随即他想到,很可能是沈溪收到他的信函后,派来接应他的人。

    谢迁语气不善:“把人请进来吧!”

    锦衣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带进来一名二十多岁的精干汉子,谢迁打量他一眼,觉得面熟,以前在太子跟前见过,似乎是沈府下人。

    来人认识谢迁,恭敬行礼:“小人马九,见过老爷!”

    谢迁满意点头,一摆手,让锦衣卫退下,这才道:“沈溪培养出来的人,果真不一般,没有主动说破老夫的身份。不过,老夫南下虽然隐秘,但身份却不用刻意遮掩。他……可有将老夫南下的目的跟你说明?”

    马九想了想,诚实点头。

    谢迁道:“也是,你曾在太子跟前效力,认识太子,他派你来最为合适,但你能准确找到这里也着实不易。他是怎么交待你的?”

    马九听谢迁一口一个“他”,明白指的是沈溪。自家老爷被人如此轻慢,马九心里有些介怀,但他知道谢迁阁老的身份,只能压抑不满,说:

    “大人吩咐,先顺着长江东进到南直隶,等过了南京便注意查探运河周边,问及宫中执事南下的目的地,详细找寻!”

    谢迁皱眉:“这小子,又事事料老夫于先,他说过是哪位宫中执事么?”

    “刘瑾,刘公公!”马九诚实回道。

    谢迁笑了起来:“嘿,不错不错,既然他有如此见识,想来这一趟找寻也不会太费周章,老夫已经打探到,刘瑾南下是往江浙一带,具体是哪个州府,这是御马监委派的差事,老夫无从打探。你这就去问询一下,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告知,可有问题?”

    马九恭敬行礼:“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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