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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白什么?”

    沈溪脸上泛起一抹痛苦,摇头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我知道你有主见,但你得清楚一件事,人和人思想有差异,就算有时候我的决定天马行空,那也是有自己的思量,你不应该质疑,甚至处处代我做决定,因为一支队伍只需要一个思想,一个声音。”

    “云柳,之前我鼓励你多提意见,但那是有时效性的,现在我并不想因为你的瞻前顾后,影响整体战局……就算我错了,也会一错到底!”

    “是,大人。”

    云柳以为沈溪生气了,螓首低垂,乖乖接受沈溪训斥。

    沈溪脸色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们姐妹辛苦了,如果没别的事,先退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今晚就在这帐中对付一下,明日一早便出兵。”

    云柳突然请示:“大人,有人想见您,是否……允许进来?”

    “嗯?”

    沈溪有些诧异,看到云柳避开自己的目光,想了想不得要领,出声问道,“是谁?”

    “京城来的,本来只是前来送军粮,不过她找到卑职,希望能见大人一面。”云柳道。

    尽管云柳没直说,沈溪却明白过来,知道这个名字的确不能挑明……一个本不该存在这个世界的人,却一直扎根于沈溪内心深处,怎么都遗忘不了。

    沈溪声音有些颤抖,摆手道:“让她来!”

    云柳和熙儿一起退下,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熙儿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着的女人,正是沈溪最为牵挂的孙惠娘。

    “没你的事情了。”

    沈溪冲着熙儿说完,从帅案后走出来,到了惠娘面前,掀开脸前的皂纱,露出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熙儿行礼后告退,当帐门掩上的瞬间,沈溪把眼前的女人紧紧抱入怀中。

    这会儿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

    沈溪不想过问什么,惠娘也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因为两人知道,就算此次相聚刻骨铭心,也只有一晚时间,无论如何惠娘都无法随军出征,这也意味着今晚的重逢是来日分离的开始。

    二人相拥良久,惠娘终于开口了,“老爷,妾身事前没跟您打声招呼,便自行来了,请您恕罪。”

    “过来。”

    沈溪依依不舍松开,又马上牵着惠娘的纤手,一起走到帅案后。

    沈溪先坐了下来,让惠娘坐在他腿上,当惠娘整个人偎入沈溪怀抱,把头枕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沈溪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沈溪叹道:“这里就是我平时办公的地方,你也知道,我出征在外总睡不着,喜欢一个人待到深夜后……只有夜晚的宁静,才能让我平心静气想事情。”

    “老爷不怪妾身吗?”惠娘感觉自己跟沈溪说的话不在一个频道上,再次把话题拉了回来。

    沈溪笑着说道:“我怪你作何?其实我也想过跟你重逢时的场景,本以为到那个时候我已凯旋归来,集荣耀于一身,可以风风光光把你迎娶进门,但谁知道梦还没开始做呢,就被你硬生生唤醒了。”

    惠娘没好气地白了沈溪一眼:“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不正经,妾身还以为老爷在这里做的都是正事呢。”

    沈溪露出讶异的神色:“怎么,我做的事情不正经吗?你不来,我甚至不记得卿卿我我儿女情长是什么滋味……”

    “可惜啊可惜,你千里迢迢而来,你说你来做什么了?来了后还是这样的态度,实在让本老爷失望!”

    “不过既然你来了,算是老天爷对我的恩赐吧,似乎是想告诉我,能享受一日缠绵,就勿要再想他日长相厮守……惠娘,今晚我不会再想其他任何事情,眼中有你便可!”

    面对长久不见的惠娘,就算有再多的烦扰沈溪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如同他所言,眼中有惠娘一人便可。

    如果惠娘没来,沈溪会留在中军帐中勉强对付一宿,但既然佳人在怀,肯定不能再将就了,于是沈溪带着惠娘回到临时行辕。

    久别胜新婚,盛夏时节,两人简单沐浴后便腻歪在了一起。

    房间里一片火热,没有任何顾忌,沈溪好像回到年少初入朝堂时的模样,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惠娘也完全放开身心,以前她有很多避讳的地方,瞻前顾后,心中总是带着阴影过活。不过这一晚,她就像初嫁的少女,对沈溪予取予求,恣意逢迎。

    沈溪终于见到一个完全不会遮掩自己的惠娘。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沈溪抱着惠娘,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心跳,体会着惠娘在水乳交融中散发出来的失落感。

    比以往任何一次,惠娘都更担心会失去他,主要是因为这次沈溪领兵出塞实在太过凶险,有九死一生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

    惠娘抛下手头所有,不顾一切到大同镇来探望他,足见内心的不安。

    越在乎,就越放不下,而内心炙热的情感却在滋生、蔓延!这种感觉,比小时候在宁化城遮雨时遇到玉人那一幕更让人觉得踏实,回忆里那音容笑貌属于别人,眼前所有一切却是自己的。

    惠娘靠在沈溪怀中,手抱得紧紧的,完全不需要沈溪用力。此时的惠娘,似乎是在极力把握自己的幸福,害怕失去,却又不肯清楚无误地表达出来,只能以这种近乎孱弱的方式彰显内心的无助。

    到这个时候,二人终于有时间可以说说惠娘为何而来,谈谈京城内发生的事情,这些是沈溪可以从字面了解却无法从双眼看到的东西。

    “……京城还算太平吧,不过寿宁侯和建昌侯又开始跳出来作恶,京城粮食、柴禾、盐茶等生活必需品的买卖被他们牢牢控制,小商小贩日子很不好过。为避免出意外,妾身已让衿儿把生意停了,本想让她来见老爷,妾身自个儿留在京城坐镇,不想衿儿却借口生病坚持让妾身出来……妾身理解她的好心,她想成全妾身,能在老爷出征前见上一面。”惠娘轻声细语道。

    沈溪微笑着责备:“回去得好好教训下那妮子,居然让惠娘旅途奔波,受这么大的苦,她自己却偷懒留在京城享福……哼,还装病!”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用一股幽怨的语气道:“到时候老爷舍得打骂她才好……妾身总觉得老爷太宠溺她了,一应要求全都满足,连妾身有时候看到都很嫉妒……她在老爷跟前就跟个孩子一样,就算犯什么错,到老爷这里都是一笑了之。”

    沈溪将惠娘搂得更紧一些:“其实主要还是觉得亏欠你们太多了,看着你和衿儿,心中再多的烦闷都没了,怎么舍得处罚呢?”

    说到这里,有个话题再也绕不开,那就是沈溪来日领兵出征。惠娘神色中突然升起些许落寞,低沉的眉角呈现出内心的忧伤。

    惠娘道:“老爷可否把妾身带在身边?”

    沈溪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舍不得我?”

    惠娘不喜欢说肉麻的情话,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下流无耻的事情,并非一个正经女人应做的事情,这个时代封建礼教的束缚对女人尤其是已婚妇女的约束近乎桎梏,惠娘就属于那种受礼教摧残异常严重的女性,她之前内心一直不肯完全接纳沈溪,便是这种从一而终的思想作祟。

    沈溪稍微调笑她一两句,惠娘便面红耳赤,神色窘迫,羞怯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半晌后,惠娘才幽幽道:“老爷,妾身是怕您出塞后没人照应,留在老爷身边当个奴仆也是好的。”

    沈溪断然摇头:“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踏上草原,如果只是平素行军,又或者在大明地界平叛、剿匪,我完全可以带你在身边,有充足的自信不让匪寇伤到你……但这次不同,我们面对的是鞑靼骑兵,这可是当初横扫欧亚大陆灭国无数的强大力量,而且这次我还承担着诱敌的重任,路上若出个什么状况,难道要我跟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老爷!”

    惠娘听沈溪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不由娇嗔一声,好像在怪责,不过却让沈溪听了心中痒酥酥的。

    沈溪笑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置身险地,暂时别回京城了,开战后路途凶险,就留在大同,等我凯旋归来吧。”

    惠娘听沈溪主意已定,没有再争论,只是依偎在沈溪怀中,哪怕一个字都不说,只是感受沈溪的心跳,也觉得一切都那么真实,这种触手可及的幸福让她心中生出安定的感觉,但随即又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袭来。

    这是一个矛盾的女人,一边不顾一切追求幸福,一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追求幸福,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很无耻,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一个聪明的女人思想还很复杂,想的事情很多,然后……就更纠结更矛盾。

    在沈溪看来,惠娘这种心态基本无解,他之所以喜欢惠娘,乃是因为惠娘身上散发出来一种传统的贤良淑德的女人形象,指望惠娘完全接纳一段新感情,等于说惠娘把封建礼教完全抛到脑后,这并不是沈溪期望中的样子。

    到最后,沈溪发现自己也矛盾重重,到底是让惠娘彻底接受自己,还是继续矛盾纠结下去,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本来沈溪应该早些休息,时刻保持充沛的精力应对一切挑战。但见到惠娘后,沈溪一刻都舍不得合眼,哪怕是看着惠娘,在他看来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天亮后这种幸福就将荡然无存,所以他必须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不过惠娘旅途劳顿,到沈溪身边后又是颠龙倒凤,一番折腾下来异常疲累,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待惠娘睡着,沈溪低下头看着佳人微微噏动的鼻翼,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之前压根儿就不会想的事情,此刻又在沈溪脑海中涌现,关于出兵,关于对未来人生的规划,如何名正言顺把惠娘迎进门,理不清,剪还乱。

    最后沈溪发现,自己要面对的困难,比惠娘要多得多,至少惠娘可以逆来顺受,他却无法做到面对别人的指责与唾弃。

    ……

    ……

    天没亮,云柳和熙儿已到临时行辕,提醒沈溪该起床了。

    昨夜沈溪留惠娘在房里,侍卫全都屏退,这会儿院子里异常安静,天色一片漆黑,但沈溪依然义无反顾起来,点燃烛台,准备踏上征程。

    跟平时不同,这次有惠娘帮他穿衣,沈溪并非是武将,平时无需穿戴戎装,不过此次出征涉及到跟地方将官会面,所以沈溪不得不把多日未着身的官服拿了出来,在惠娘的精心服侍下,一件件穿戴齐整。

    惠娘非常上心,一点都不敢马虎,帮沈溪穿戴好,惠娘退后几步打望,脸上涌现一抹发自内心的赞叹,这正是她期待中沈溪的模样。

    少年英杰,位极人臣,这是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仅凭一人之力便支撑起了大明江山,不负百姓厚望……

    等惠娘把黑色斗篷套到身上后,二人并肩从房里出来,即便惠娘不施胭粉且不再年轻,她的容颜是依然让云柳和熙儿自惭形秽。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和比较的美,连素来自矜的云柳也在惠娘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姿容前低下头来。更重要的是,惠娘拥有沈溪全身心的热爱,沈溪身边其他女人都无法赶超这种爱,就连谢韵儿和林黛等女也未必比得上,更何况是云柳和熙儿这样的外宅?

    “大人,兵马已准备妥当,荆将军统率的前锋营已在半个时辰前出城!”云柳奏报。

    沈溪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云柳,你安排人手保护……她,一定要确保她的人身安全,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如果换作旁人,云柳或许还会提一点意见,但涉及惠娘,她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在她看来,就算沈溪把一半的军队留下来保护,都可以理解。

    这是个她和熙儿完全不能比较的女人。

    倒是惠娘推辞道:“大人,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妾身可以保护自己,这回妾身可带了不少随从前来。”

    沈溪摇头,态度极为坚决:“还是多派些人保护你,我才能完全放心……大同镇并非是我的地头,因为一些原因,地方上的贪官污吏我没去动,一切要等战事结束,才能洗刷污秽。你留在这里,必须得多派人手保护,平时你不必出去,不张扬就好,这次跟鞑靼人的战事,战火怎么都烧不到大同镇来!”

    惠娘点了点头,显然是不想让沈溪挂心。

    沈溪没有让惠娘送行,到了临时行辕门口,就主动告别。

    这也让沈溪心中如刀割般难受,见面不过几个时辰,就要作别,而且可能是永别,就算心态再好,也难以承担这种离别之苦。

    惠娘脸上稍微抽搐,泪水忍不住喷涌而出,根本就止不住。

    云柳和熙儿很有眼力劲儿,早早便站在马车前,把空间留给沈溪和惠娘二人。

    沈溪最后伸出双手,用力地将惠娘搂在自己怀里,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道:“旁人你不信,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我几时在外出过事?战场上,谁遇到我不哭就是好的,只要有我在,最后胜利的人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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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于五月十一出兵。

    全军加上后勤辎重人员,不过一万六千人,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兵马数量大概在一万左右。

    沈溪从来对兵马数量都没有硬性要求,他认为一支热兵器部队,在确保后勤的情况下,有一万人足矣,在通讯不发达的情况下,再多就难以做到如臂指使。至于大同防务,在沈溪率军离城时已被地方兵马接管。

    当崔岩、刘宠等人上到城头上眺望沈溪领兵往北方而去时,脸上露出一副“终于解脱了”的表情。

    尤其是崔岩,确定沈溪不会回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轻松许多。

    刘宠道:“崔大人,沈大人离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咱们现在是否应该加强守备,提防鞑靼人来袭?”

    崔岩冷冷地瞥了刘宠一眼:“这不废话吗?这种事还需要请示本官?身为大同总兵官,该做什么你应该早就清楚了……这里我提醒你一句,到下午时姓沈的就会领兵出塞,即日起镇羌堡、拒墙堡、拒门堡、助马堡等四堡关门紧闭,就算姓沈的自草原兵败归来,也休想踏入外关一步。”

    刘宠想了下,又问道:“若沈大人凯旋归来呢?”

    “放屁!”

    崔岩破口大骂,“他有那福份吗?这次他自不量力带兵深入草原,简直不知死活……以前在大明境内打了几次胜仗,便忘乎所以,以为草原也是他能撒野的地方……从现在开始,从大同发往他军中的消息一律延后五天,让他得瑟去……”

    “崔大人,这样做可……不合规矩啊。”刘宠大惊失色。

    崔岩道:“本官说的话就是规矩,如果姓沈的不满意,尽管让他来找本官算账……这些天被他闹得寝食难安,本官得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鞑子犯边的时候再跟禀告,否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要打扰本官清静!”

    崔岩不耐烦地走下城头,刘宠本想跟崔岩商议一下换防中发现的问题,但一看对方的架势,便缄口不言。

    ……

    ……

    当天下午,沈溪出兵的消息传到宣府,迅速散播开来,没多久督抚衙门和中军那边都知道了。

    张苑刚批阅完自京城送来的几份奏疏,对于黄河灾情,他做出的批示仍旧是派王守仁去治理水患,赈济灾民,而且还罗织不少王守仁任宣大总督期间的过错,准备下一次面圣时启奏。

    张苑得知沈溪如期出兵,首先想到的便是把消息压下来,当即叫来臧贤,让他把前来报讯的信使看好了,不允许其靠近行宫一步。

    臧贤为难地道:“张公公,沈大人出兵的事情闹得很大,这个消息就算想隐瞒也瞒不住,现在地方督抚衙门和中军所属官员均已知晓,但凡有人透露消息给陛下,到时候免不了要问责……为何张公公不主动跟陛下汇报,进而掌握主动权呢?”

    张苑怒道:“你分明是想害咱家!咱家刚刚才向陛下保证没有篡改姓沈的奏疏,这会儿就去汇报情况不对,姓沈的已领兵出征……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臧贤摇头苦笑:“问题是事前谁也没料到消息传播得这么快,范围这么广,不但督抚衙门知道,中军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宣府的人都会知道。”

    张苑气恼道:“这还用得着你来说,一定是总督衙门和军方联手做的,他们想把事情闹大,这样陛下就会怀疑咱家。”

    “事情发展到现在,张公公只需说自己不知情便可。”

    臧贤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向张苑建议,“或许陛下会怀疑有人篡改了沈尚书的奏疏,但绝对不会想到是张公公您所为,因为但凡出问题都会是公公背锅,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之计,以陛下的聪明会想不出来?但若张公公继续隐瞒不报的话,陛下恐怕就会锁定目标了……”

    张苑脸色阴沉,开始犹豫是否对朱厚照说明情况,但最后还是一摆手:“若咱家去说,等于是打自己的脸,反正也没人敢在陛下跟前说三道四……咱家先静观其变,不用着急。”

    ……

    ……

    令张苑想不到的是,朱厚照已从小拧子口中得知沈溪出兵的消息。

    小拧子听到风声后第一时间就告知朱厚照,这次他没有避讳,觉得这是个向张苑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张苑不是说自己没篡改过沈尚书的奏疏吗?现在沈尚书的确是五月十一出兵,足以证明当初奏疏上定下的出兵日期就是今天,而你草拟给大同的御旨中没有列明时间,分明是心中有鬼!

    朱厚照有些漫不经心,不时捂嘴打呵欠。

    此时丽妃陪伴在侧,小拧子越说越有信心。

    听完禀报,朱厚照皱眉道:“小拧子,你怎么知道沈尚书今天出兵?清晨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只过去大半天,从大同镇到宣府,消息传递速度有那么快吗?”

    小拧子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朱厚照的视角居然如此奇葩,不去追究责任人,反倒怀疑他送来的消息的准确性,当即解释道:“回陛下,这件事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奴婢听到后觉得事关重大,特地来告知陛下。”

    朱厚照冷笑不已:“这件事很明显,那面那些人听说胡卿家、王卿家参劾张公公,必然选择站边,今天刚好是五月十一,城里就开始瞎传消息,然后以讹传讹,仅此而已!”

    小拧子急了:“陛下,奴婢没有撒谎啊。”

    “朕没说你撒谎,只是觉得你道听途说,这消息不可信,除非大同方面把沈先生出兵的详细情况奏禀上来,朕才会采纳!”朱厚照一副坚决站张苑的边,就算真的被蒙在鼓里也在所不惜的模样。

    小拧子暗忖:“就算大同来了奏疏,也一定会被司礼监扣下,张苑那老贼会把这种奏疏拿来呈献陛下?”

    小拧子急了:“陛下是否要派人详细调查一下情况?就怕有人刻意阻挠沈大人的奏疏传达……”

    “放肆!”

    朱厚照目光如电,厉声喝道,“小拧子,朕觉得你忠勉勤快,才没有降罪于你,如果下次你还拿这种违背基本常识的东西欺瞒朕,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小拧子打了个寒颤,因为此时朱厚照表情太过狰狞,似乎要择人而噬,他只能噤声。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小拧子告退离开,等人走后,朱厚照还冲着丽妃抱怨:“这些奴才,朕实在是疏于管教,一个个老想内斗,要是其中哪一个得朕器重崛起,其他人看不顺眼就开始猛掐,当初刘瑾在时也是这样,现在张苑当了司礼监掌印,依然掐个不停!”

    丽妃笑道:“陛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正因为奴才间掐个不停,才可以保证他们相互制衡,无法结成一党欺瞒陛下……这也是陛下您手段高明,驾驭起下人来才会如此圆润自如。”

    朱厚照嘿嘿笑道:“也不能说朕手段高明,从太祖开始便用这些方式方法管理家奴,朕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他们到底是朕的人,如果跟外臣有矛盾,朕自会为他们撑腰,但若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就只能内部解决,谁对朕忠心,朕看得清清楚楚。”

    听到这话,丽妃点头附和,心里却非常悲哀,“在皇帝眼里,那些自诩忠君报国的大臣连家奴都不如,怪不得出现瞒报事件后,面对那么多证据,陛下还是一味地袒护张苑,完全不顾大臣们的感受。”

    朱厚照道:“丽妃,你先去准备,朕这就入内苑听戏,你过了三更再来,朕就不多留你了!”

    丽妃早就知道朱厚照喜新厌旧,全靠一些手段才能一直留在皇帝身边,此时她很识相,行礼后便告退出来。

    只有到后半夜朱厚照宠幸女人时,她才有机会接近皇帝,而她能分到雨露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

    ……

    丽妃出来后,小拧子坐在台阶上,神情沮丧。

    丽妃道:“拧公公这是干什么?为何坐在这儿?”

    小拧子眼中泪光闪闪,站起身来正要行礼,然后倾述自己心中的委屈,丽妃却一摆手,小拧子猛地醒悟过来,左右看了一眼,跟在丽妃身后,经妙手回廊来到偏殿的花厅,这才开口交谈。

    小拧子急道:“娘娘,您为何之前不帮奴婢说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现在已证明张公公就是蓄意隐瞒陛下,这是拉他下马的绝佳机会。”

    “是吗?”

    丽妃嘴角上勾,似笑非笑,“拧公公找陛下奏事前,其实应该先跟本宫商议一下,你今日行事明显操之过急。”

    “这样还算操之过急?事情明摆在那儿,只要现在派人去大同调查一下,明天上午就会有确切的答案,到时就知道谁在撒谎了……如果等张公公自己来禀奏,估计会把黑的说成白的,努力撇开自己的干系,不如先下手为强!”小拧子道。

    丽妃脸色严肃,走到窗户前,探头往外看了几眼,确定没人后,才重新回到小拧子身边,凑耳低声道:“你想拉张公公下马,绝不能在这种事上做文章……你想想当初的刘瑾,欺上瞒下,一错再错,可结果呢?”

    小拧子身体抖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听娘娘这一说,为何奴婢会背脊发凉呢?”

    丽妃摇头道:“沈大人自个儿都没上疏纠正张苑私自篡改出兵日期之事,那就足以说明,沈大人知道就算陛下弄清楚事情原委,最多也就是打张苑几板子,可陛下的颜面却要因此受损,这也是为何此前那么多大臣联名参劾张公公,陛下依然力挺的原因,因为确定张公公犯错,就是扫陛下的面子!”

    小拧子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么?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奴婢怎么就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呢?”

    丽妃再次笑道:“所以有些事还是要经过商议才能做出最好的判断,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千万不要太过武断,当初本宫也觉得钱指挥使能托付重任,结果却……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本宫劝诫置于脑后,你拧公公不会也如此吧?”

    小拧子赶紧表态:“奴婢不敢,在娘娘跟前,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永远听娘娘的吩咐行事!”

    ……

    ……

    两天过去,沈溪领兵出塞之事在宣府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无法在朱厚照暂居的行宫中形成任何波澜。

    或者说,除了皇帝外,几乎所有人都关注着战事的进展,反倒是朱厚照这个始作俑者一头扎进行宫享乐,对战事根本就不管不顾。

    张苑刚开始也犹豫是否要把沈溪出兵的情况告知朱厚照,但过了两天发现一切风平浪静,皇帝好像完全不知情,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准备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打压政敌,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目标直指胡琏和王守仁。

    五月十三,临近黄昏,张苑借助向行宫送女人的机会,面圣时提及发生在河南的那场大水。

    张苑一副关心民间疾苦的模样,“陛下,几百万百姓受灾,地方民众死伤惨重,可能是上天对陛下的警示,平定草原固然重要,但民生疾苦同样要兼顾啊。”

    朱厚照斜眼打量张苑:“不过是给朕找了几个女戏子过来,唱功还未验证过,就开始以功臣自居,自以为是了?朕几时允许你评断朕制定的基本国策?居然还拿老天示警来说事,你嫌自己的命长了吧?”

    张苑神色悲催:“老奴只是想为陛下解忧……”

    “解忧就说让人快乐的事情,你现在说这些分明是给朕添堵……朕最厌恶那些喜欢在朕面前说一通大道理,却丝毫不提解决方案的人,朕要的是办实事……你是这种人吗?”朱厚照恼火道。

    张苑试探着道:“陛下,其实老奴已有解决方案,那就是委派宣大总督王守仁王大人去河南治河赈灾,如果他能力不足的话,可以让胡琏胡大人陪着……”

    朱厚照皱眉:“这就是你所谓的解决方案?为何朕听来,你这是故意给胡、王两位卿家找麻烦?是否当日他二人参劾你,你心怀不满,准备借助这个机会把他们调离朕身边?”

    “陛下,没有的事情啊,老奴哪里敢这么做?老奴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主要是看到两位大人办事稳妥可靠,这才跟陛下举荐……陛下您想啊,若老奴真要报复,绝对不会举荐他们做大事,干脆直接罗织罪名得了。”张苑连忙为自己辩解。

    朱厚照稍微思索,点了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

    张苑微微松了口气,觉得事情有了转机,谁想朱厚照又道:“除了这两位,难道就没人可用?这次朕出征,跟英宗时不同,那时文臣武将均随侍君侧,但现在朕只带了些能派上用场的人才,大多数朝官都留在京城……难道就不可以从中挑选一位治水的能吏?”

    张苑不自觉便联想自己在京城有哪些“政敌”,心中过滤一圈,发现真不少,但当前他最嫉恨的却是沈溪身边这批人,甚至对沈溪的恨都不如对王守仁、胡琏的恨,毕竟沈溪是他侄子,张苑总觉得回头能把沈溪发展到自己阵营,最理想的状态其实不是沈溪出塞后兵败身死,而是灰溜溜从草原上逃回来,傲气全消,再剪掉其羽翼,到那时沈溪在文官集团混不下去,只能乖乖听他吩咐。

    张苑道:“陛下,从京城选派官员山长水远,不如从宣府这边直接调人,如此河南水患也能及时得到治理。”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总归朕不允许王卿家和胡卿家离开宣府,换旁人吧。那个宣府巡抚杨武当日不是也来了?朕记得之前有人举荐过他,说他能力不错,现在宣府不需要他治军,那就让他挂河南巡抚衔,去治理黄河……宣府巡抚迁河南巡抚,官职对等,若让王卿家去却是降职,道理上说不通……就这样吧!”

    张苑正要提醒朱厚照,督抚的官职全都是临时委派,官品高低全看挂职高低,就算王守仁是宣大总督,也不过是挂佥都御史衔,并不比杨武来得尊贵。

    可张苑话没出口,朱厚照已有定案,认准了杨武,这让张苑倍感无奈,到底杨武是他的人,这可是他煞费苦心从阉党残余中挖掘出来的,是他在西北边军中发展势力极为重要的一环,但朱厚照一句话,就让他失去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陛下……”张苑不甘心,还想继续申辩。

    朱厚照怒目圆睁:“朕已有决断,你还废话什么?再啰嗦别怪朕对你不客气!屁股又痒了,是吗?”

    朱厚照这一说,张苑马上想起之前挨的那二十大板,瞬间觉得屁股隐隐作痛,辩解的话只能乖乖咽回去。

    朱厚照一摆手:“朕携带的丹药吃得差不多了,出京前朕可是让司马真人继续炼制灵丹妙药,你去函问问看他炼好没有,如果已送达宣府的话第一时间告知朕……这种仙药,朕是一天都不能断。”

    张苑暗忖:“什么仙药,就是一堆大力丸,这种东西市面上到处都是,换个壳就成了专供皇帝服用的神仙法宝?”

    尽管心里不爽,张苑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应承:“陛下说的是,老奴这就去信询问,定会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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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行宫出来,张苑郁闷至极,回到府中便开始发脾气,见到东西就砸。

    得知张苑归家,臧贤赶来奏报事情,刚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偌大的声响,当即驻足不前,不敢进去触霉头。

    张苑发泄得差不多了,心情稍微平复,晃眼看到门外臧贤躲躲藏藏的身影,怒喝道:“躲什么躲,怕咱家吃了你吗?有事不知道进来通传,简直不知所谓……”

    臧贤这才战战兢兢进门行礼。

    张苑黑着脸问道:“沈之厚领兵出塞后是个什么状况,有消息传回吗?”

    臧贤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小人查过了,关于沈大人最后的消息,还是他率领兵马自镇羌堡一线出关,此外就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没用的东西!”

    张苑怒气冲冲地骂道,“什么讯息都查不到,养那群废人作何?”

    以前张苑说这话,臧贤会很反感,毕竟张苑从来不给下面的人开俸禄,最开始随臧贤一道投奔张苑的人,属于“自带伙食”,但现在就算张苑依然吝啬,但下面的人却通过张苑的权势捞取了足够的好处,如今都把张苑当摇钱树看待,只能是唯唯诺诺。

    臧贤解释道:“公公,这可不能怪小人和手下,沈大人出塞后就再也没有向关内传递过任何消息,陛下那边也是不管不问,从未想过派人去跟沈大人的兵马联络……在这种情况下,上哪里查啊?”

    张苑皱眉不已:“你就不能想办法派些快马跟在沈之厚所部后面,随时把消息传回来?”

    这要求把臧贤吓了一大跳,赶紧道:“张公公,您不是言笑吧?这……怎么可能跟住啊?又不是在大明境内,而且……沈大人治军很有一套,尾随的话,很容易被他军中斥候抓住,当作鞑靼人的奸细给处理了!”

    张苑眉头紧皱,也意识到派人跟踪沈溪所部并不靠谱,不过他可不会开口认错,当下喘着粗气皱眉思索。

    过了半响,张苑才开口:“派人跟杨武知会一声,陛下调他去河南治水,让他好好干活,别枉费这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臧贤一脸莫名其妙,试探地问道:“为何不是王大人和胡大人去治水?”

    “怎么,你对陛下的决定有意见?”张苑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问道。

    “不敢不敢。”

    臧贤终于明白张苑今天为何会发疯了,明摆着在朱厚照那里受了气,连手下大将杨武都被抽调离开身边。

    臧贤心想:“杨大人明显是发配,但到了张公公口中却变成重用,不用说又想去敲诈一笔,但如此一来我哪里好意思开口跟杨大人要钱?瞧这事干的……”

    臧贤突然想起一件事,奏禀道:“公公,司马真人自京城来宣府,午后进的城,在行宫碰壁后,转而来求见公公。”

    张苑一蹦老高,怒道:“陛下让他好好待在京城炼丹,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是要上阵杀敌,还是想跟咱家添乱啊?”

    臧贤微微摇头:“不知。”

    “这神棍,不学无术,此番来宣府不用说是为了献媚讨赏……此人厚颜无耻,又跟钱宁狼狈为奸,一定要阻断他面圣的途径!”张苑喝道。

    ……

    ……

    却说司马真人本来也没想过拜见张苑,但去行宫请求面圣却被看门的侍卫阻拦,根本就不通融禀报,好说歹说,才告之如今行宫一应事务都是张苑作主,他这才明白张苑如今在宣府势力已经膨胀到为所欲为的地步。

    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找到熟悉的面孔,尤其是跟他称兄道弟的钱宁好像突然失踪了,完全无法联系上。

    司马真人跑去请见张苑无果,回到客栈,嘴里喋喋不休地埋怨:“那些个熟面孔,到了宣府怎么一个个都销声匿迹了,想见陛下一面竟如此艰难?”他真的很恼火,想起昔日自己在豹房时的风光,此时在宣府受到的冷遇,两相对比,就觉得自己打错主意了。

    正德离京后,失去皇帝庇佑,司马真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跟着皇帝才能发财,于是以送丹药为名风尘仆仆赶来宣府行宫,依靠朱厚照的宠幸从地方官员手中捞取好处,但到了地方才知道情况跟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就在司马真人求助无门躲在房间里生闷气时,突然有人找他,出门来一瞧,依然是个陌生面孔。

    “……小人代表宫里的贵人前来见真人。”来者很客气,听声音以及动作形态,应该是宫里的太监,这让司马真人非常疑惑。

    不过司马真人平时就靠琢磨人心理而过活,短时间内便察觉出事情端倪,很快想到,行宫内存在不同派系势力,能动用太监的,只有可能是皇帝身边的近侍。

    司马真人笑问:“却不知是哪位公公有请?”

    那人回道:“不是公公,而是贵人……却不知真人是否肯一行呢?”

    司马真人有些犹豫,此行他带的保镖很少,都是自个儿在外面找的随从,而不是调用的厂卫或官兵,如果跟着眼前的人走,有可能会遇到麻烦,毕竟他自视甚高,觉得作为一个大人物得时刻注意安全。

    司马真人道:“贫道得修炼,可能……不太方便,请回去跟指派你来的贵人说,要见贫道,最好亲自出面。”

    对方一听马上拉下脸来:“真人,您这么说有些失礼吧?既然是贵人,自然不方便从行宫里出来……如果不把你带回去,咱家如何交差?”

    司马真人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贵人是谁了,暗忖:“丽妃这女人可真不简单,我进城她就知道了,还派人到客栈来堵我,或许我觐见陛下受阻便跟她有关。”

    司马真人笑道:“如果是进行宫的话,那自然不同,公公请带路吧。”

    ……

    ……

    过了半个时辰,司马真人终于见到人。

    “娘娘,贫道这厢有礼了。”

    司马真人笑呵呵看着前面纱帐后端坐的丽妃,心里异常得意,皇帝身边得宠的妃嫔都试图拉拢他,一时间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有所提高。

    至于之前连请见皇帝一面都没法如愿的现实,被他自然而然忽略。

    丽妃点了点头,纤手一指:“真人请坐。”

    司马真人没有客气,在房屋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丽妃再一摆手,马上有人给司马真人奉上香茗。

    丽妃道:“真人路途辛苦……听说从京城到宣府,沿途城池都戒严了,真人何必冒着生命危险,亲自为陛下送丹药呢?”

    司马真人心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想把我送给陛下的丹药截住,她自己去请功?还是说她打算请我帮忙炼丹?亦或者是她不能固宠,想玩些旁门左道,比如下降头什么的?”

    司马真人以为丽妃有求于他,态度变得越发傲慢无礼,捻着颌下的胡须道:“为陛下效命,谈何辛苦?这次炼制的丹药药性特殊,需要贫道亲自跟陛下解释用法和用量,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丽妃淡淡一笑,她心里很清楚对方做的事情根本是欺世盗名,什么灵丹妙药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大力丸,可是此人连皇帝都敢蒙骗,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没有跟司马真人较劲儿。

    丽妃道:“真人有心了,回头本宫会向陛下为真人表功,请陛下嘉奖……真人忠君体国之心,本宫甚是佩服,想来真人之前面圣时,也为陛下所欣赏,是吧?”

    司马真人本来高傲的神色,突然变得阴沉下来,他到现在都没见到皇帝的面,丽妃故意这么说,跟故意讽刺没多少区别。

    不过司马真人很有眼力劲儿,明白丽妃找他来,其实早就清楚他的实际情况,现在丽妃是在暗示他,彼此间可以选择合作,这样他就能多一条随时面圣的途经,而且还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司马真人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娘娘,实不相瞒,贫道入城后,至今尚未有机会面圣。”

    “怎么会这样呢?”丽妃故作不解地问道。

    司马真人苦笑道:“陛下为国事操劳,无暇赐见贫道,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见不见陛下无关紧要,可惜那些丹药……”

    丽妃笑着打断他的话:“本宫或许能帮到真人?”

    “这个……”

    司马真人露出一副惊喜若狂的模样,“如此贫道这里先谢过娘娘。”

    丽妃摇头:“真人别急着道谢,做什么事,都是要讲规矩,真人通过本宫的渠道面圣,难道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本来司马真人不太看得起朱厚照身边这些女人,因为这个贪玩好耍的少年天子跟大明历代君主都有不同,皇帝的女人本来都拥有妃嫔的名号,获得朝廷正式册封,但现在朱厚照完全是白玩女人还不肯给名分,身边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些女人所谓的地位尊崇都是极为短暂的,好不容易巴结上一个,明天却失宠了,等于白白做无用功,甚至可能会受到牵累。

    朱厚照跟前那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宠妃,还不如他一个道士有地位。

    但现在情况不同,司马真人面前是张苑这座大山,钱宁又不知去向,他不得不作出一些妥协。

    司马真人道:“若娘娘有吩咐,贫道愿受驱驰!”

    ……

    ……

    丽妃不会相信司马真人的鬼话,不过现在正是她扩张势力的关键时刻。

    张苑就算愿意跟她合作,她也要考虑双方背后存在的利益冲突,只能虚以委蛇,反而是小拧子和司马真人这样本来就没有进入核心权力的人,才更值得她拉拢。

    钱宁虽然没有在朝堂立足的资本,不过却得到朱厚照的赏识,再加上其在豹房的地位无人能撼动,促使丽妃不得不另觅合作伙伴。

    在丽妃牵线搭桥下,司马真人终于见到朱厚照,奉上丹药讨得帝王欢心,得到大量赏赐不说,还领到了自由出入行宫的令牌。

    因为朱厚照的赐见,司马真人就此获得面圣的途径,继而就不再把之前跟丽妃的约定当回事。

    不过好像丽妃也没太过苛求,这让小拧子心里非常不舒服。

    本来朱厚照身边只需要算计张苑和钱宁两个竞争对手便可,现在突然多了个非敌非友的司马真人,让他在皇帝身边的存在感进一步降低。

    小拧子消息灵通,他知道这件事是丽妃促成,便去找丽妃诉苦,其实是变相表达他心中的不满。

    “……娘娘,这个司马真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奴婢曾尝试收买他,他当时满口承诺卖身投靠,没过多久就见异思迁,跟钱宁混在了一起。他做事根本不讲原则,炼的那些丹药在奴婢看来也都是糊弄人的……”

    小拧子倒苦水一般,滔滔不绝,也是因为近来他受气太多,急需找人倾述。

    丽妃怀中抱着一只猫,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猫身,一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多一个合作对象,难道不好吗?”

    “但也要看是跟什么人合作啊。”小拧子摇头道,“像司马真人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拉拢。”

    丽妃把猫放下来,抬起头看着小拧子:“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被敌人厌恶,就值得我们收买拉拢。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或许现在司马真人不能为我们所用,可接下来当他被我们的敌人针对后,无从选择,就会想到我们能帮到他,进而找我们寻求帮助……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将来做铺垫罢了!”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娘娘从未打算收买他?”

    丽妃道:“拧公公,你要知道,本宫从来都没去收买谁,收买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当开出的价钱不能让一个人满足时,那他就会背叛……本宫跟拧公公的合作也一样,没有谁为谁做事的说法,各自趋利,不过是互利互惠罢了。”

    小拧子不太能理解,在他所处的环境和体制中,结盟其实是非常不靠谱的事情,远不如多收买几个手下稳当。

    丽妃再道:“关于司马真人,本宫不过是给他多一条路选择,这次他能成功面圣,并得到陛下赏赐,张公公必然着恼,等他对司马真人出手时,司马真人无从选择,只能跟我们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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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自打领兵出塞后便销声匿迹,连同他统率的一万多兵马也都脱离了大明严密的情报系统的监控。

    朱厚照暂时没有出兵的打算,在他看来,沈溪所部踏上征程的时间是五月十五,而让他出兵呼应的时间是五月三十,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质疑,等日期到来后领兵出发便可。

    在此期间,胡琏和王守仁多次前去行宫申请面圣,跟朱厚照说明事情真相,但奈何根本无法获得觐见的机会。

    张苑已有了防备心理,行宫各门均安排眼线盯着,而且他对值守官兵下了死命令,谁让外臣打扰皇帝清静,就让谁脑袋搬家。

    如此一来,就连小拧子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直到五月十五,行宫戒备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胡琏和王守仁急了。

    在二人想来,就算五月十一宫里没人关注沈溪出兵的消息,但五月十五是皇帝认准的沈溪出兵的日子,多少应该表示关心一下,可一直到入夜,也不见行宫那边派任何人问询大同的情况,好像沈溪及他统率的军队的死活,完全不为朝廷关注。

    无奈之下,胡琏到总督府拜访王守仁,路上发现不少人尾随身后,当即摇头苦笑……不用想他都知道这些是张苑派来的人。

    胡琏没有计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径直进了总督府大门。

    总督府后堂,王守仁挥退下人,与胡琏相对坐下,胡琏立即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跟王守仁说了一遍,着重强调行宫内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王守仁面色中带着几分哀叹:“陛下入城眼看快一个月了,几时询问过军情?这次御驾亲征几近儿戏……”

    胡琏道:“伯安,陛下对沈尚书出兵之事不闻不问,如今九边各路人马没一处调动,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啊。”

    王守仁默默点头,随即问道:“重器兄可给沈尚书去过书函,请他重新给陛下上疏?”

    胡琏苦笑:“确实致函过,可到现在也没得到回音,也不知是不是信息传递的途经已被人阻断……哎,该阻止的没能阻止,如今塞外发生什么无人知晓,下一步怕就是得到沈尚书兵败的消息。”

    王守仁非常难以理解:“以沈尚书用兵之能,断不会进退失据至斯,为何此番他竟如此不察?或者说他另有安排,且早已跟陛下提前商议好,只是我们暂时不知?”

    “这……”

    胡琏被王守仁的大胆假设给说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王守仁又问:“三边可有消息传来?诸如粮草和兵马调动?”

    胡琏稍微明白了些,道:“伯安你是想说,沈尚书故意跟陛下演了一出戏,陛下所部根本不会出塞,主要以三边以及偏关兵马配合作战,沈尚书跟谢阁老之前的矛盾也都是演出来的?”

    “嗯!”

    王守仁点了点头。

    胡琏皱眉道:“可为何我听说,谢阁老到三边后,严令一切都要遵照陛下颁发的圣旨行事,不接纳包括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在内的任何调令……这分明是要阻断沈尚书调兵的途径。再者,如今三边风平浪静,以前鞑靼入侵时,总以三边为主要区域,如果擅自从三边调兵的话,要是出了什么状况,罪过可就大了……”

    王守仁看了胡琏一眼,随即低下头闭目苦思。

    虽然二人都支持沈溪出兵,但有一点却是共识,那就是这场战争一定要建立在大明获胜的基础上,如果到最后大明不幸战败,也要确保烽火不在长城内燃起。

    若沈溪一路兵马的败北可以换来大明的安稳,这个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王守仁叹道:“为今之计,还是希望你我能找到途径前去面圣,跟陛下陈述其中利害干系,同时去信三边,跟谢阁老商议,看看如何解决当前面临的麻烦。”

    胡琏继续苦笑,显然是对此战前景不看好。

    现在的问题是做什么都是空谈,根本无法换得皇帝回心转意,把注意力放到军队事务上。

    过了一会儿,胡琏问道:“伯安,其实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尽快跟沈尚书取得联系,他都比我们都有远见,或许正如你所言,沈尚书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我们暂时无法得悉罢了!”

    王守仁和胡琏相视一叹,目光中满是无奈和忧愁。

    ……

    ……

    延绥,三边总督衙门,谢迁对宣府和大同发生的事情非常关心。

    这段时间,但凡遇到事情,王琼都会先去问谢迁的意见,如此一来,谢迁这个被皇帝发配到三边治理军饷的老臣,地位突然彰显。

    日常小事,谢迁不会理会,但若是有重大决策,则必然出自他口。

    王琼似乎习惯受人驱使,哪怕根据圣旨他并不需要处处请示,但依然还是选择跟谢迁合作,因为他感到这次战事牵连甚广,有很大的可能会因为朱厚照荒驰军政事务而产生恶劣的后果。

    作为三边总制,名义上节制三边、偏关、宣大各处兵马,但他并不想背负责任,在他看来,自己任上无过便是功,只要熬上几年,回朝当个部堂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冒险去建立什么不世功业。

    机遇和风险并存,想得到功劳,却有可能把这些年的努力葬送。

    而跟谢迁这样的三朝元老交好,且是在其落难时,意义更加重大,就算日后谢迁下台,致仕归乡,朝中文官集团还是会牢牢地把握话语权,一个失势的谢迁同样可以为他争取到官职和声望。

    “……陛下那边还是杳无音讯?沈之厚已从大同发兵三四天了?”

    谢迁听到这消息,眉头紧皱,意识到沈溪有了大麻烦,很可能孤军深入草原,最后为鞑靼所乘。

    王琼道:“陛下至今未向三边下发调兵谕令,恐怕宣府那边确实出了问题,沈之厚辛苦制定的诱敌深入打歼灭战的计划很可能就此落空……”

    谢迁听到后神色间满是不屑,摆手道:“沈之厚几时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他制定的那些计划,在老夫看来,根本就是无用功,鞑靼人怎么可能会按照他的想法用兵?德华,你不用管其他地方的事情,只需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便可!”

    ……

    ……

    此时京城一切太平无事。

    因为朱厚照离京后,京城未设监国,使得什么事都以六部为主,如此一来,战争对朝廷的影响降到最低点,六部九卿基本没人征调伴驾,六部衙门运转一切正常,唯一不好的是奏疏经通政司、内阁流程后会送到宣府交皇帝审阅,大大延长了政令施行的时间。

    好在刘瑾倒台后六部自主权获得提升,使得很多事可以不经朱厚照批准便得以执行,尤其是各部预算已在年初审核批阅后更是如此。

    六部中只有户部相对麻烦些,虽然此战粮食基本是由兵部自行筹措,但大战在即,户部不得不抽调京城粮食送往前线,杨一清面对张苑的催促没有勇气硬顶,毕竟谢迁走后,朝中没人为他撑腰,就算胆子再大也没法跟张苑这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作对。

    紫禁城内,张太后的注意力全放在儿子身上。她获知消息的渠道极为有限,只能让近侍每天去五军都督府打探消息,再就是不时把两个弟弟召进宫问询,也有督促张氏兄弟镇守好京城的意思。

    五月十六这天,张太后再次找来张氏兄弟问讯情况,得知没有新消息后,担心溢于言表,皱眉道:

    “……不说别的,自打先皇时,你兄弟二人就备受器重,因为你们不但是皇室姻亲,能力也明摆着,当初京城保卫战,你们俩就出力甚多。这不,就算你们做了错事,皇上也给你们降罪了,但在紧急关头,还是受到重用,因为皇上知道,朝中除了你们兄弟,旁人难以担负起镇守京城的重任。”

    张鹤龄感同身受:“我兄弟二人一定不辜负太后娘娘的期望。”

    张延龄着急地道:“可是姐姐,现在五军都督府那边我们兄弟俩话语权很少,英国公等老家伙,一直排挤我们,做什么都受其制约,好像我们兄弟所作所为会危害京城安危一样!姐姐就不出面说说?”

    张太后摇头:“哀家可不会管这些,这大明天下是皇上的,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如果你们有困难就该自个儿想办法解决,或者上奏皇帝,现在圣驾不是在宣府么?要到月底,皇上才会领兵出征。”

    “太后娘娘请放心,我兄弟定能顺利解决眼前的困难。”张鹤龄表态。

    “嗯。”

    张太后颔首,“你们也要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才能促成皇儿长驻宣府,不出塞去冒险……不过这会儿沈卿家已出兵,似乎让他独自统兵在草原上对抗鞑靼铁骑也不好……”

    张太后犹豫不决,一边是大明王朝的整体利益,一边是儿子的安危,很难做出取舍。

    张延龄笑道:“只要皇上留在宣府,一切都有转机……可以想办法请人代替陛下领军出塞……”

    张太后眼前一亮:“哀家之前便有这想法,你们兄弟赶紧去合计一下,找人上疏,请皇上留在宣府坐镇……作为皇帝只需治理好江山便可,哪里有九五之尊亲自上前线打仗的道理?当初太祖不也是派麾下文臣武将攻灭元朝?”

    张延龄想说什么,却被张鹤龄一眼瞪了回去。

    张鹤龄道:“太后娘娘请放心,这些事我兄弟二人定会尽力去做,力保陛下安然无恙。”

    ……

    ……

    张氏兄弟从皇宫出来,张延龄脸上带着讪笑:“大哥怎么了,我在姐姐面前说句话都不行?”

    张鹤龄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张延龄小心翼翼地道:“大哥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对我有意见吧?觉得我说话做事都不靠谱,所以尽量避免我在姐姐面前出丑?”

    还是没人回答。

    兄弟二人好像在怄气,出了大明门,二人又往前走一段路,看到各自的轿子停在前面道路旁,这时张鹤龄才用严厉的语气道:“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兄长不知!你现在还属于戴罪之身,如果能安分守己,自然有个好的结果,但若知错犯错累教不改,看你怎么跟陛下交待!到时候就算有姐姐保你,怕是你也要在牢房中过下半生!”

    说完后张鹤龄直接上轿离开。

    张延龄心有不甘,站在那儿半晌没动弹,侍立轿旁的黄玉有些奇怪,过来行礼:“侯爷。”

    张延龄一脚踹在黄玉的身上,骂道:“是不是你把我做的事情,告诉了大老爷?”

    “没有啊!”

    黄玉在张延龄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被踹了也只能默默忍受,跪下来道,“小人平时做事谨慎,莫说大老爷,就算咱府上一些不相干的下人,都不知小人在干什么。”

    张延龄喝问:“那是谁在暗中通风报信?”

    黄玉分析道:“侯爷,其实无论小人做什么,都会在城防衙门留下案底,若大老爷有心过问,实在是瞒不住,除非他完全不管……可小人听说最近大侯爷每天晚上都会上城头视察,或许恰好被他看到咱们晚上送货进城也说不定。”

    张延龄一摆手:“这些事,回去再说,本候可不想招惹麻烦。”说完他还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也是被沈溪治了一回后胆怯了,这次未将走私之事告知张鹤龄,就是怕走漏风声。

    等回到建昌侯府,张延龄把黄玉叫到自己房中,详细问询近来赚钱的情况。

    黄玉一脸委屈:“还是之前的样子,只能赚些辛苦钱……已派人去查是什么人捣鬼,盘明市面上那些低价货是哪里来的,可效果不佳,每每查到半道线索就断了,出货的人很狡猾,似乎是提前作了防备!”

    张延龄皱眉:“这可稀奇了,他不防朝廷,却来防本侯,是否意味着他早就知道本侯会利用戒严的机会做买卖?”

    黄玉不解地问道:“侯爷,您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防朝廷?”

    张延龄破口大骂:“你猪脑子啊!他出大批货来平抑物价,朝廷知道了非但不会处罚,反而会大加褒奖!此人行事风格,为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黄玉道:“却不知是谁?”

    “那些老家伙,现在都退下去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这次事情太过稀奇,不调查清楚,本候寝食难安!”张延龄一边琢磨,一边道,“如果沈之厚这小子在京城,倒是会这么做。难道你追查那么多天,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黄玉胆怯地低下头,小声道:“也不是没发现,城中都是各商会的人在搞低价倾销,他们说有大庄家警示,此次战事长不了,如果不抓紧时间出货,等战争结束就会砸在手里,不如趁着现在货价比平时高许多,早些套现!”

    张延龄一蹦老高,气呼呼道:“如此说来就是这些商会玩花样,什么大庄家,分明是这些人找的借口,故意跟本候捣乱……派人把他们的货栈封了,就说京畿戒严,所有货物都要统筹安排……哼,看他们能奈本候如何!”

    黄玉神色间满是为难:“不过侯爷……这是顺天府的事情,咱们的手伸太长的话,怕引来非议。”

    “本侯说能行就行,谁敢阻挠,直接下狱法办……本候就不信了,沈之厚都离京了,谁还敢跳出来跟本侯作对!也不看看现在京城是谁做主!”张延龄气焰嚣张地说道,“现在不用再调查货物的来源,就封货栈,有多少封多少,然后直接把他们仓库里的货物拿来变卖,赚的银子都是本侯的……谁想从本侯手中夺利,谁就是本候的敌人!”



    京城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西北战局变化,自京城到宣府、大同的官道,信使不断。

    五月十八,申时,英国公府。

    张懋和国丈夏儒正在后花园池塘边的亭子中下棋,棋局过半,形势不明,夏儒突然问了一句:“陛下快回来了吧?”

    张懋有些诧异,抬起头看了夏儒一眼:“这战争还没正式开打,怎么就说陛下要班师?按照常理,没三五个月,战事很难结束……”

    夏儒不太理解,沉思片刻后道:“民间都在传,这场仗打不起来,陛下对于战争的热情似乎已消失殆尽,兵马迟滞宣府不前,动向存疑。有人说,陛下会在炎夏时回京,对鞑靼人的战争可能要拖个几年。”

    张懋笑了笑:“民间是这么传的么?老朽对此茫然无知,看来得多派人到市井间打探才行……”

    二人继续对弈,夏儒的心思并不在棋局上,他关心的是朱厚照几时回来,毕竟是他女婿,女儿在宫里受冷落是一回事,可若女婿长期在外,有个什么好歹,女儿身份定位是个大问题。夏皇后未跟丈夫同房就直接变太后,实在太过荒唐。

    夏儒问道:“公爷你知道些什么,尽管说来听听,鄙人心里也好有个数。”

    张懋迟疑一下,虽然彼此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但夏儒只是挂职,本身不涉及实务,对于军情的了解也不多。这跟张氏外戚太过强势有关,张太后压根儿没有放权的意思,夏皇后又不得朱厚照宠幸,没人为夏家做主,以至于到现在夏儒也只是挂着个虚职领俸禄,在朝中没有任何话语权。

    张懋叹道:“听说兵部尚书沈之厚,早在十一日便从大同城出兵,老朽琢磨这几天就会传来他跟鞑靼人交战的消息,可惜至今杳无音信。”

    “沈之厚?”

    夏儒脸上满是疑问,几年来这个名字他都快听腻了,却少有接触的机会,之前虽多次会面,却没有交流过,沈溪从未单独拜会过他,他也不会纡尊降贵结交。

    张懋拈起一颗白子落于棋盘上,笑着说道:“沈之厚不简单啊,战争胜败全看他一人表演,但此番他在没有协调好九边各路兵马的情况下便贸然领兵出塞,老朽有些看不太明白……”

    夏儒关切地问道:“不知沈尚书所部深入草原对上鞑靼铁骑,有几分胜算?陛下统领的中军不是应该出兵配合么?为何现在外间都在传,陛下无意进军呢?”

    张懋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顿住了,有些事他也想不明白,还有就是想在夏儒面前装糊涂。

    “传言未必可靠!”

    过了好一会儿张懋才道,“年少时谁没有个雄心壮志?老朽当年也想领兵驰骋草原,完成封狼居胥的伟业!可真正到了西北苦寒之地,再有雄心壮志也会为现实折服,看看现在宣府那边的动静便一目了然……另外,陛下已定好出兵时日,乃是五月底,跟沈之厚出兵差了二十天,并非是外界传言的无所作为。”

    夏儒咋舌:“二十天?如此两路人马还能形成配合的话,那就活见鬼了……这中间是不是有问题?”

    张懋继续摇头,“这个,恐怕只有问沈之厚本人才知道……可惜他出兵后消息便断绝,有人说是陛下身边的人在捣鬼,阻断宣府、大同之间的情报传递,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谁能得知?”

    夏儒紧张地问道:“公爷觉得沈尚书有几分胜算?”

    二人目光撞在一起,张懋皱眉道:“管他有几分胜算!之前的作战计划,老朽看过,本身没什么问题,不过由于军令传递困难,各路人马的配合很难实现,一切都要看沈之厚的临阵表现……他虽然年轻,但已是身经百战,相信方方面面的困难都想到了。”

    夏儒轻叹:“年轻人血气方刚,稍微一冲动,什么都完了。”

    “冲动就冲动吧,不管怎么样,战火烧不到京畿来,陛下不还在宣府吗……这几天老朽一直在关心沈之厚所部动向,不过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或许兵部衙门了解的情况多一些,明日去看看!”张懋叹道。

    夏儒脸上多了一丝愁容,显然是担心朱厚照的安危。

    张懋劝解道:“你且放宽心,我大明一直牢牢地把控着战争的主导权,此战就算不能得胜,也不会大败。咱就安然在京城这边品茗下棋,等好消息传来便可!”

    ……

    ……

    英国公本要留夏儒在府中吃饭,但夏儒借口家中有事告辞回家。

    长子夏臣早已在正堂等候,见父亲回来,匆忙上前相迎:“……父亲,可有前方的确切消息?”

    夏儒微微摇头:“下棋时跟张老公爷打探过了,他说兵部沈尚书已从大同镇出兵,陛下统率的中军还留在宣府……跟之前你调查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夏臣皱眉:“这就奇怪了,陛下领兵去边塞眼看已两月,怎么到现在各处依然风平浪静,京城这边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夏儒问道:“你想要什么波澜?”

    夏臣回答:“陛下不在,京城怎么都该受到影响才是,但现在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之前孩儿试着去紫禁城碰运气,想入宫见一下皇后,可惜未能如愿。”

    夏儒黑着脸道:“去见皇后作何?以后没有为父准允,不得试图进宫!太后对我们的恩赐已很多,夏家从来没指望靠这段婚姻获得什么利益,只管低调行事,免得被人说咱是什么外戚擅权,影响家声。”

    “但是父亲,咱夏家现在皇亲国戚的身份根本就名不副实,朝中上下,除了五军都督府那些个公侯,谁把夏府放在心上?孩儿至今都没有封爵……”夏臣很不甘心。

    夏儒可以保持读书人的风骨,以平常心看待女儿变成皇后这一现实,但夏府的人却觉得无比窝囊……从未见过如此憋屈的外戚,以往皇后的家族哪个不是受到朝廷优待?父母兄弟俱都有封赐,而轮到夏家,就什么都没有。

    早知今日,还不如继续留在江南,诗书传家,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报以白眼。

    夏儒重重地叹了口气:“陛下年少,一时定不下心来,常年留宿宫外。若是皇后有了龙嗣,一切就会不同。万事不可强求,耐心等上几年,陛下现在虚岁才十八,以后咱夏府的荣光,少得了吗?”

    尽管夏儒不想说这些,但为了让家里人安定下来,坦然接受如今得名不得势的现实,只能耐心开解。

    夏臣道:“那父亲,这次战争,咱夏家就不参与其中了?”

    “姑且不说陛下没让我等伴驾,就算真的征调我等上前线,就当得起重任?”

    夏儒恼火地道,“京城驻防,跟咱没什么关系,之后为父会想办法帮你在五军都督府谋个差事,或者让你荫袭个官职,咱夏家,从来没有跟张家攀比的意思,不可让太后以为我们有非分之想。”

    ……

    ……

    兵部,两位侍郎陆完和王敞对于前线军情也非常关注。

    但自从沈溪领兵出塞后,兵部这边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陆完忍不住跟王敞打趣:“……莫不是沈尚书又跟当初领兵往援宣府时一样,长久失联,等再得知消息时,已一鸣惊人?或许等你我重获他的行踪时,已领兵杀入鞑靼王庭?”

    王敞却没有陆完那么乐观。

    陆完一直试图通过大同、偏关等外长城堡垒发给朝廷的奏报中,探明沈溪出兵后的消息,可惜没有任何头绪。

    如果沈溪是正常出兵,不可能出塞后就消失无踪,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同镇有人捣鬼,故意不把沈溪军中的消息发往宣府或者京师。

    五月十九,沈溪出兵九天后,兵部仍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本来这天只需要陆完留守兵部衙门,但王敞觉得事情很不对劲,老早便赶到兵部,跟陆完协商。

    陆完道:“怎么,汉英兄认为我们兵部得主动出面,向陛下进言,以换得陛下对沈尚书出兵的关注?”

    历史上,这两位兵部侍郎都曾官至兵部尚书,能力不俗,就历史声望而言,陆完更高,所以当他发现王敞的意图后,直接便说出来。

    王敞满脸忧色:“全卿,先皇时兵部刘尚书也曾两次挥师塞北,但都折戟沉沙,后一次更是让战火烧到大明京师脚下……”

    “即便沈尚书谋略过人,但手中兵马数量始终有限,他若战败,必然牵动整个局势,在敌我双方势力此消彼长的情况下,鞑靼人或许会长驱直入,先困宣府,复进攻我西北各城塞,若宣府有失我大明必不战自乱……如今陛下尚未有子嗣,有个三长两短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陆完神色严肃,并未反驳王敞的话,好一会儿才道:“但之前有消息说,宣府王总制、胡巡抚等大员,曾亲自到行宫面见陛下,提及沈尚书出兵时间有问题,但陛下袒护张公公,并未深究。”

    王敞道:“这正是我担心之处,张公公身为司礼监掌印,却对出兵之事一再阻挠,看似对大明负责,实际危害却很大,问题就在于如今陛下已在宣府,若沈尚书所部出了状况,怕是宣府也要跟着出问题,那时陛下就将置身险地。”

    陆完沉思良久,点了点头:“我等在京城,即便奏疏送到宣府,也要等三五日,就怕来不及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做点儿什么,哪怕陛下最终未采纳,我们也算是尽了臣子的本分!”

    王敞坚持要向皇帝进言,陆完自然不会推辞,在他看来兵部主动进言不过是完成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目的是帮沈溪争取到朱厚照早日出兵呼应,避免被鞑靼人逐个击破的不利局面出现。

    王敞拿出一张白纸,与陆完详细参详后,联名写好奏疏,然后派人火速发往宣府。

    ……

    ……

    兵部上呈奏疏抵达宣府时,已是五月二十一下午。

    此时沈溪出兵已十一天,宣府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就连张苑都有些恼火,因为从前几日开始,朱厚照天天都要找他问话,当得知沈溪那边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时,朱厚照便会发脾气,虽然没真正出手惩戒,不过张苑感觉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屁股又要遭殃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苑得知兵部跳过他这个司礼监掌印给朱厚照进呈一份奏疏,具体流程是发给宣大总制王守仁,如此一来王守仁又有理由前去行宫面圣。

    张苑对此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他知道,现在外臣跟皇帝沟通的渠道基本断绝,行宫内外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他已经严令不得有人为王守仁通传,如此一来就算王守仁蹦跶得再厉害,也根本不可能如愿以偿。

    不过还是有人盯着这件事,比如说小拧子,再比如丽妃,都在找机会把事情告知朱厚照。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张苑需要每天在这个时间点去见朱厚照,奏禀军情……这也是张苑难以理解的地方,朱厚照之前对战局不管不顾,这几天突然紧张起来,逮着他穷追猛打,如此一来张苑感觉可能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进了他的谗言。

    张苑故意走行宫正门,让守在那儿的王守仁看到。

    在王守仁怒视下,张苑大步进入行宫,迎头撞上小拧子带着两名太监匆匆过来,张苑脸色瞬间落下。

    “小拧子,你来此作何?”

    小拧子见到张苑有些吃惊,没料到会碰到这个煞星,小心翼翼回答:“小人听说王大人带了兵部奏疏前来参见陛下,特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张苑冷笑不已:“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分明是想带人去见陛下,诚心跟咱家作对吧?”

    小拧子一脸冤枉之色:“张公公误会了,小人可没那斗胆。再者说了,王大人送来兵部奏疏,涉及军情,这本是对朝廷有利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跟张公公作对?”

    张苑正要喝斥,但随即多了一丝冷静,心想:“这小子不会是想诱骗我说一些大不敬的话,回头去陛下面前告状?”

    张苑本来因为王守仁面圣碰壁而得意,此时心情还算不错,冷笑道:“你小子最好远离行宫正门,如果敢随便不经咱家同意便去陛下跟前胡言乱语的话,咱家会让你知道厉害……叫人打你五十大板都是轻的!”

    小拧子身体一紧。

    从道理上来说,张苑作为司礼监掌印,全权负责宫内事务,想找人不痛快只是一句话的问题,不过随即小拧子就想到有皇帝为自己撑腰,张苑根本不可能为所欲为。

    小拧子心道:“你早就想打我了,可没逮着机会……哼,你这么说,我更要去陛下面前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小拧子有了底气,腰杆一下子挺直了,不过他还是没敢出门跟王守仁见面,本来他想问问王守仁具体是什么情况,或者把王守仁带来的奏疏转呈朱厚照,但现在只能跟着张苑一起往行宫后院而去。

    到了地方,朱厚照已在享用晚膳,丽妃陪同在侧。

    “参见陛下,娘娘。”张苑上前行礼。

    朱厚照斜着看了张苑一言,道:“别跟朕说,到现在你还没有大同那边的消息……沈先生出没出兵,你会不知道?”

    张苑道:“大同那边出是出兵了,而且已经有好几日,不过沈尚书非得把事情整得神神秘秘的,大同地方到现在也没报个所以然来,沈尚书出塞后就好像投敌一样,杳无音信!”

    “砰!”

    朱厚照直接把手里的瓷碗丢到地上,碎片飞舞。

    张苑赶紧跪下磕头。

    朱厚照怒道:“谁都可能会投敌,连你张苑都有可能,但沈先生不会……沈先生乃是朕最信任的肱骨之臣,你张苑敢这么攻击他,想找死么?”

    “老奴罪该万死。”张苑继续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便红通通一片。

    朱厚照的怒气终于消了些,道:“你是该死,不应拿那种想当然的事情攻击大臣,你的职责是帮朕做事,而不是信口开河。说吧,有什么紧急军情,速速奏来!”

    (本章完)



    沈溪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不但朱厚照震怒,张苑也觉得十分郁闷。

    按照以往的习惯,有消息传回来可以有目的的进行篡改,但没有消息让他凭空编造的话就无所适从了。

    张苑心里恼恨:“这大侄子,诚心报复咱家是吧?居然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这样陛下和朝中文武都以为是我从中作梗,难道跟陛下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种鬼话陛下能信?”

    张苑迟疑地道:“陛下,九边各地军情,司礼监进行了汇总……此乃详细奏疏,请陛下御览。”

    为了不让朱厚照觉得自己混吃等死,张苑做足了功课,涉及前一段时间边陲遭遇到的袭扰,之前他曾信誓旦旦朱厚照御驾亲征天威浩荡,鞑靼人不敢来犯,但随着长城各处烽烟四起,张苑开始选择性陈奏。

    朱厚照气恼地道:“没看到朕在用膳么?有什么事自行说出来即可,作何让朕看?”

    “是,是!”

    张苑唯唯诺诺。

    丽妃劝慰:“陛下切莫动怒,普通百姓人家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先听张公公宣讲吧!”

    朱厚照没有反驳,继续低下头吃饭,好像张苑奏报的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

    张苑心里很不爽,暗道:“这女人,君前失仪,更牵涉后宫干政,奇怪的是陛下居然对此无动于衷?”

    张苑只能把九边各地遭遇的袭扰情况详细跟朱厚照奏明。

    朱厚照慢吞吞吃着,一直等张苑禀奏完,朱厚照才放下筷子,疑惑地问道:“之前不是说没有鞑子来犯么,怎么突然之间边塞各处都有危险了?”这话多少带着埋怨,张苑听了胆怯不已,暗忖:“这才说了六七处,没说的怕有几十上百处……若都说出来,我能有好日子过?”

    张苑道:“陛下,其实加起来也没几处,有很大的可能是鞑子游骑,前来刺探我大明虚实……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没哪处说有官兵受伤,足见危害不大。各路人马没有贸然出击,就怕影响整体战略。”

    朱厚照想了下,点头道:“鞑靼人胆子可真不小,知道朕亲自领兵,还敢来犯,简直不知死活……其他还有什么重要军务吗?”

    张苑低头看了看奏疏,又补充道:“再就是三边请求调拨粮草辎重,现有库存已无法支撑下一步用兵。”

    朱厚照皱眉:“之前兵部不是调拨大批粮草过去么,怎么可能会不足?”

    张苑有些心虚,因为沈溪调拨给西北各军镇的粮食,一部分被押送官兵和地方官将侵占,张苑自己也从中分润不少好处,如此一来,朝廷未出钱出粮,许多人反而从沈溪自民间募集的粮草中上下其手,致贪污横行。

    经多次侵吞,三边得到的粮草数目跟实际数字差距越来越大,再加上首辅谢迁就在延绥治理军饷,以谢迁的刻板绝对不容许有任何数字上的缺失,所以催促王琼上疏朝廷请调补足粮草差额。

    也就是说,谢迁明知道西北军政系统从根子上烂掉了,却没有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而是伸手向朱厚照讨要。

    张苑可不会把地方挪用和贪墨粮草辎重的事情说出来,谨慎地道:“陛下,可能是沈尚书之前征募的粮草物资数量不足,才出现目前的情况。沈尚书把话说得太满了,什么不用朝廷出钱粮,全凭他自己调拨,这岂不意味着朝臣可以绕开朝廷做事?简直是目无君王……”

    张苑一找到机会就给沈溪泼脏水,不过他很快想起朱厚照先前不允许他挑拨君臣关系,不敢继续胡言乱语。

    不过这话多少让朱厚照听进去了,臣子擅权到底是皇帝最避讳的事情,因此他没有仔细过问为何会缺粮,默认这一切跟沈溪调拨不力有关,随口问道:“既然边塞粮食有缺失,那朝廷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张苑神色间很是为难,犹豫半响才道:“粮食可凭空变不来,只能……从户部征调,如果户部府库也抽调一空的话,就得从各省征收。不过突然搜集粮食,怕是会影响地方安定,本来文官们就反对陛下打这场仗,当初答应好不加征粮草的……”

    “啪!”

    朱厚照一拍桌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要抽调粮食还需要征得那些文官同意?简直荒谬透顶!”

    张苑发现朱厚照动了真怒,随时都可能迁怒于人,赶紧闭嘴,免得朱厚照把责任归在他身上。

    朱厚照道:“粮草该征调还是得征调,不用理会那些文官,传朕的旨意,让户部制定一个调拨粮草的方案,朕不希望仗打到半途出现粮食和作战物资短缺的情况,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另外冬衣也要开始筹备了,不要事到临头束手无策!”

    此时朱厚照下达的命令,已严重违背出兵前他对朝廷的承诺,打算顷全国之力来打这场仗。

    张苑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敢说,而且这件事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是陛下出尔反尔,又不是我,如果陛下违背诺言,那朝中官员一定会把罪状记在我那大侄子身上,谁会认为是我办事不力?而且趁着调拨粮草辎重时我可以狠狠赚上一笔,那时根本就不需要沈之厚出面帮扶我儿子,以现在我的身份,赐他们锦衣卫百户、千户当当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突然间张苑把很多事想通了,没必要一定拉拢沈溪,只要保证自己的利益就行了,沈家的兴盛可以从他的手中实现,并不一定要依靠沈溪。

    朱厚照每说一样,张苑都殷勤应允,最后朱厚照吩咐:“让京城教坊司送一批女人过来,朕在这边烦闷得很!”

    张苑一听不由惊讶地道:“陛下,这……怕是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算过不了几天朕就要出征,也可以让那些女人在宣府行宫等着,朕一旦凯旋随时都可以临幸……再者,难道朕就不能在宣府长期设行在?朕发现这里夏天要比京城凉爽得多,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朱厚照道。

    张苑这才明白,原来朱厚照有长久留在宣府的打算。

    除了天气因素外,或许是朱厚照在豹房呆久了,想换个环境,再加上这里有诸多人竞相给他找乐子,朱厚照自然觉得宣府比在京城有趣多了。

    朱厚照再道:“这行宫太过寒酸,必须要妥为修造,朕过几天就走,让宣府地方调拨银子建造……朕下一次光临的时候一定要确保建设完毕,最好扩建一下,这些事要由你去安排!”

    张苑打从心眼儿里喜欢这种大兴土木的事情,因为这其中有大把油水可捞。

    不过张苑也在暗暗担心,因为这笔钱不知从哪里筹集,光靠朱厚照的御旨不能解决问题,之前宣府行宫之所以能立起来全靠刘瑾筹钱,现在可没了舍得为朱厚照大手大脚花钱的人。

    就算张苑认为可能会遭遇阻力,但嘴上依然恭敬应允下来。

    朱厚照兴致勃勃,跟张苑把修造行宫的事情确定好,包括哪里需要补充什么,院子怎么扩建等等,好像一切都想好了,尤其各处殿宇增加的一些布局,全都根据京城豹房的格局安排。

    最后朱厚照看着丽妃道:“……丽妃,你觉得朕的安排如何?只要行宫拓宽,设施完整,咱们就可以长期住在宣府,不用急着回京城,多享受几天清静不也挺好么?”

    丽妃笑着点头,心里却一点认同都没有……她要的并不是在豹房和行宫里快活,而是早日入宫当个受朝廷册封的妃嫔。

    从丽妃这里得到认同,朱厚照再一摆手对张苑道:“既然已经听明白了,回去把朕的要求一一落实,再安排人去做,眼看就要出兵,说起来朕真有些荒怠军政,不过想到马上就要在草原上骑马驰骋,朕隐隐又有些期待,就是鞑子的女人丑了点儿……”

    张苑心想:“这还没出征,陛下就一定确信这场战争赢定了?如果败了的话,陛下不会拿我开刀吧?”

    丽妃在旁陪笑道:“陛下的风采一定可以光耀草原,不过要实现宏愿的话需要各路人马配合,陛下应该早些下御旨催促各军镇出兵,就算缺少粮食物资,也不能有任何拖延……陛下以为呢?”

    朱厚照想了想,微微点头:“说得是,不能只下一份御旨,得多下几份,面面俱到。张苑,多草拟几分诏书,催促九边各军镇准备好出兵事宜,朕要统领大军,一战功成,谁阻挠就是逆贼,朕决不姑息!”

    ……

    ……

    朱厚照脾气很大,但涉及具体落实,却权责不明。

    因为朱厚照对于各军镇情况完全不了解,所以就算各路人马没法及时抵达约定地点,他也没辙,最多下旨督促一下。

    张苑面圣后,出来时见王守仁站在门口,此时已入夜,但王守仁没有离开的意思,张苑趾高气扬地走了过去,王守仁见到张苑就算心中有再多怨怼,但尊卑有序,只能表现出足够的礼数,恭敬行礼。

    张苑道:“王大人可真够坚持的,咱家实在佩服,不过你做的事情咱家就看不过眼了,难道你觉得沈之厚出兵是正确的选择,不怕到最后大明边疆有难?”

    王守仁一时间没想到,张苑这样的奸佞居然会到自己面前来讲大道理,简直是班门弄斧。

    王守仁恭谨行礼,一个字都没跟张苑强辩。

    张苑冷笑道:“王大人做的事情,让咱家充分意识到什么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在王大人心目中,咱家跟刘瑾是一个德性,欺瞒圣听,处处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但王大人别忘了,现在是谁打理朝事,地方上出了危难,光靠一股忠心是远远不够的!”

    王守仁昂着头,权且当没听到张苑说话。

    这让张苑非常郁闷,他苦口婆心跟王守仁讲道理,结果对方连一个字都吝惜跟他讲。

    张苑几乎有打人的冲动,不过仔细思虑后,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因为现在毕竟是在行宫前,王守仁又是宣府排名前三的文官,他出了问题,肯定会惊动朱厚照,少不得有苦头吃。

    “你就继续执迷不悟吧!”

    张苑气急败坏地吼道,“咱家还要去处置国家大事,没时间在这里陪王大人磨蹭,不过咱家这里提醒你一句,就算你能面圣,跟陛下说出你想说的话,结果也绝对不会如你预期的那样,陛下乃圣明君主,做事自有一套,你想以你的方式去干涉陛下的决定,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到最后,张苑发现王守仁侧过身体,然后退了几步,似乎要跟他划清界限。

    “哼!”

    张苑气得一跺脚,冷哼后直接离开。

    等张苑走远,王守仁才松口气。

    行宫门口一名锦衣卫百户过来说道:“王大人,您真的不必等候,陛下没有赐见之意,在这里等下去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且上更后行宫周边街道要清场,若您留下来的话,就是给我们为难!”

    王守仁道:“本官绝不会给行宫安全造成任何妨碍。”

    锦衣卫百户道:“这可不好说,规矩是这么定的,我们没办法,王大人您还是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小人物。”

    王守仁本想继续坚持,但看到这些锦衣卫目露凶光,想到之前张苑那骄横跋扈盛气凌人的模样,摇头叹了口气,怏怏不乐离开。

    ……

    ……

    张苑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得知王守仁已离开行宫,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时站在张苑面前的是臧贤,担心受到训斥,臧贤不敢多说话,完全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张苑道:“一个沈之厚还不够,现在又有人跳出来跟咱家作对……王守仁跟他爹一个样,怪不得他爹没资格当辅政大臣,就因为这不合群的高傲!”

    臧贤知道王华的事情,没有贸然评价,在他看来,那是宦官和文官集团之间的争斗,跟他这样的小喽啰没多大关系,他已不把自己当成张苑的心腹,已经在为如何脱离张苑掌控而筹谋。

    张苑见臧贤不说话,皱起问题问道:“让你去调查沈之厚跟他率领的兵马的情况,不会到现在也没任何消息吧?”

    臧贤苦笑着解释道:“公公,不是小人不查,而是沈大人太过狡猾,大同巡抚那边几次传信都说沈大人人马出了关隘后便消失无踪,不知道的都觉得沈大人已遭遇兵败,全军覆没了!”

    张苑皱眉道:“沈之厚不是要各路人马驰援么?现在这个样子如何个驰援法?鬼才知道他领兵去了何处,怎么把鞑子引进他设想中的包围圈?中军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有,贸然出塞的话,没有呼应,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这个……”臧贤也回答不出来。虽然他给张苑出了不少主意,但能力跟刘瑾的两个幕僚孙聪和张文冕有不小差距,那两人即便心思不是用在正道上,至少能为刘瑾出谋献策,只有在对上沈溪时才稍落下风,输赢仅是毫厘之间。再就是刘瑾的盲目自负造成了最后阉党的覆没。

    张苑道:“之前让你派侦骑出塞寻找沈之厚踪迹,按照吩咐做了吗?”

    臧贤依然苦着脸道:“之前去函让大同巡抚派人,据崔巡抚说,他已遵命派斥候去关外找寻,不过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张苑眉头深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沈之厚领兵出塞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呃……”

    臧贤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然后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简直胡说八道!沈之厚领兵出塞,麾下可是有上万人,就算旁人总说他用兵很神,那无法做到神出鬼没吧?他难道不吃不喝?总要拉屎撒尿吧?一万多人的行踪,真的可以完全消除?分明是崔岩不肯帮咱家做事,故意找借口来推搪!可有查过,此人跟沈之厚有来往吗?”张苑怒气冲冲地道。

    朱厚照给张苑施加压力,他自然会把压力甩给旁人。

    臧贤迟疑地道:“这位崔大人,的确跟沈大人有单独来往,至于是否投诚……还真不好说,大同镇官将多有想投奔公公您的,暂时没人反馈崔大人对公公您有不轨行径。”

    “不能再信他!”张苑气道,“这边派人,分别自大同、宣府出塞打听,咱家就不信了,出了关塞真的就什么都查不到……除非沈之厚投敌,否则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臧贤应道:“公公息怒,小人这就去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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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待朝政,朱厚照最初选择无条件相信张苑,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没有任何原因,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产生怀疑。

    有着刘瑾擅权的过往,朱厚照对于司礼监在朝堂一支独大的情况始终防着一手。当然,如果连家奴太监都敢威胁皇位稳固,朱厚照不会对任何人放心,这也是为何张苑前几次攻击沈溪时,朱厚照都沉默不语的根本原因。

    刘瑾对朱厚照最大的影响,就是让他疑心病加重,如此一来不但张苑深受其害,连沈溪也未能幸免。

    朱厚照扶持了几股势力,诸如小拧子,又或者钱宁,暗中帮他做事。

    朱厚照让钱宁出去打探消息,但钱宁这个人很狡猾,虽然跟张苑不合,却不敢明目张胆作对,所以干脆以敷衍的态度面对朱厚照盘问,把外面听到的一些基本的情况告诉正德皇帝,大多跟张苑汇报的情况一致,至于沈溪出兵的具体时间等敏感问题,钱宁借口没听说过而蒙混过关。

    这显然不能让朱厚照满意。

    五月二十三,下午。

    朱厚照很早便起来,先召见张苑,听完奏报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又把钱宁叫来问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朱厚照脸色顿时不那么好看了。

    只有朱厚照玩累了,对于酒色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才会坐下来认真思考接下来这场战事该怎么打。

    “……陛下,天已经快黑了,是否需要妾身作陪?”丽妃一身妖娆出现在朱厚照面前,一袭羽赏虽然看起来严严实实,但纹理间有不少镂空的格子,如此一来稍微一动就有少许肌肤露出来,诱人至极。

    朱厚照看到后果然被吸引,一把把丽妃拉到身边,问道:“丽妃,你这一身好生奇怪,有什么说法吗?”

    “奇怪吗?妾身不觉得啊!”

    丽妃就算关注朝事,也不敢随便在朱厚照面前乱说话,现在这位少年天子疑心病泛滥,指不定就会引火上身。丽妃坐在朱厚照腿上,任由其轻薄,心里虽厌恶,却装作欢喜的模样,娇声道,“乃是妾身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或许不太合身,走起路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朱厚照哈哈一笑:“你这不是不对,而是漏风……朕真想找针线把这些缝隙都缝起来。”

    丽妃一脸无辜之色:“那妾身这就回去找针线缝上?”

    朱厚照再次大笑:“不用了,这样其实挺好的,大热天的这么穿凉快多了……丽妃,今晚你安排了什么节目?”

    丽妃道:“节目确实是有安排,就怕陛下不喜欢。”

    朱厚照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把丽妃好一番轻薄,当怀中佳人满面赤红难以招架,他却突然住手,摇头道:“现在还没入夜,有什么节目等晚上后再说吧,总之是丽妃你亲手安排,不管怎样朕都满意……”

    丽妃心想:“真是个薄幸人,说什么满意,现在每天换着花样玩女人,哪里有时间顾及我的感受?”

    朱厚照突然一叹:“朕现在有烦心事,不知该如何解决。”

    丽妃看了看旁边低头候旨的小拧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低头道:“妾身愿意帮陛下分担,请尽管说出来,妾身就算愚钝,也愿倾力为陛下分忧……”

    朱厚照道:“朕想让你帮忙参详一二,沈卿家出兵后,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

    朱厚照把他从张苑和钱宁那里得知的情况详细叙述一番,包括他自己的一些看法:“……朕觉得很奇怪,为何沈卿家出兵后,消息便断了呢?张公公说沈卿家投敌,民间则说可能遭遇败仗……这不让钱宁去打探不知晓,原来市井间已是议论纷纷,军中也多了不少流言蜚语……”

    丽妃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就像对朱厚照的焦虑感同身受,但其实心里满是不屑。

    丽妃心想:“就算你说得再可怜,这一切不是你亲手造成的吗?如果你能让宣大总督王守仁、宣府巡抚胡琏时常来见,而不是对张苑的进言偏听偏信,何至于出现如今消息闭塞的情况?大概沈之厚隐匿消息,也是因为知道会被人篡改,不如干脆保持静默,让你们自己去猜。”

    朱厚照最后问道:“……丽妃,你说朕应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丽妃抬起头来,发现朱厚照看向她的目光如赤子般毫无保留,这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让丽妃觉得来之不易,心里泛起一抹迷惑:

    “为何陛下老是怀疑大臣,却对身边的太监又或者是我这样不相干的女人信任有加?这就是所谓的任人唯亲?”

    丽妃苦笑一下,道:“妾身对军中事务不是很明白,陛下要知道沈尚书的确切消息,为何不问问领兵的大臣?”

    朱厚照皱眉:“丽妃是说,朕应该去问王、胡两位卿家?哎呀……这个没什么用吧?之前见过他们一次,本以为会说点有建设性的话,结果一来就跟张苑撕咬,这个说瞒报,那个说诬陷,朕听了心烦意乱!”

    尽管丽妃对朱厚照的脾气有所了解,但听到他对之前袒护张苑行为的解释,还是不免惊讶一下。

    丽妃心想:“本以为陛下是袒护家奴,才会对张苑欺上瞒下的行为置若罔闻,谁想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懒得去倾听和思考,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丽妃道:“无论陛下再烦,也该听听那些大臣怎么说。”

    “算了,朕如果什么事都要听大臣的,朕这个皇帝是不是会显得很没用?”朱厚照不但消息闭塞,还固执己见,用力地一摆手,“这样吧,丽妃,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派人去为朕找乐子吗?现在朕给你权力,你好好打探一下沈卿家的动向,回来跟朕汇报。”

    丽妃目瞪口呆:“陛下,妾身哪里有这能力?这种事您应该找张公公亦或者是戴公公、高公公他们做才是正理。”

    丽妃故意不提小拧子的名字,因为她知道朱厚照对戴义和高凤等人不放心,否则早就委以重任了,现在让她去,就本心而言她愿意接这活,只是必须得谦让一下,以显得她属于“被迫”接受,而不是主动争取。

    朱厚照叹道:“司礼监被张苑经营得铁板一块,派谁不是一样?朕就相信你……丽妃,你负责调查的话朕才会放心,因为你跟朝中所有人都没利益纠葛!”

    说这话时,朱厚照有意无意往小拧子身上瞟了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似乎对小拧子先前告张苑的状有些不满。在丽妃看来,正德皇帝对小拧子不那么放心,认为他跟张苑之间有利益冲突,无法做到客观公正。

    丽妃神色犹豫,没有即刻应承下来,朱厚照见状道:“丽妃不用担心,整件事都在秘密中进行,你就算调查出什么,朕也不会跟旁人说,你只管放手施为……如果需要人手的话,朕会调拨你一些,也可以直接从军中调用,朕总觉得身边这些锦衣卫,平时保护朕的安危还可以,一旦让他们做实事就不行了,屡屡辜负朕的期望!”

    丽妃问道:“陛下,您就不能派旁人吗?”

    “怎么,丽妃你不想替朕分忧?”朱厚照板起脸来。

    丽妃看这架势,知道自己再装下去,朱厚照肯定会发怒,结果适得其反,当即道:“既然陛下坚持,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只能尽量想办法调查沈大人所部动向,不过这可能需要一定时间……而且就怕得来的消息,多属于道听途说,未必可采信。”

    朱厚照想了想,微微点头:“多一条渠道,也能让朕更清楚外面的情况,消息闭塞是祸乱之由,不管你调查来的情报是否属实,朕都不会怪你!”

    虽然朱厚照话说得好听,但丽妃还是觉得不那么妥当,心想:“这话也就说来听听罢了……什么君无戏言,全都是骗人的,尤其是眼前这位皇帝,平时说话跟放屁差不多,不知多少次在我耳边说会安排我进宫,结果怎样?”

    “算了,此次调查适可而止吧,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让他自个儿去查,连沈之厚都不敢管的事情,我非要插上一脚,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要汇报真实情况,就会得罪张苑和钱宁等人,捞不得好处不说,反而会惹得一身骚,得不偿失!”

    本来朱厚照无条件相信丽妃,因为他觉得丽妃跟张苑等人没有利益冲突。殊不知目前皇帝身边各大势力中,跟张苑冲突最大的就是丽妃,丽妃既要攻击张苑,又要做到不露痕迹,还得适可而止,的确需要一定的头脑才行。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

    ……

    丽妃奉旨办差,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因为她收拢了很多手下,根本不需要从军队调人。

    不过既然朱厚照开口了,丽妃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因为朱厚照派去中军跟胡琏接洽的正是小拧子,如此一来她跟小拧子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

    “……丽妃娘娘,陛下安排您来负责打听外界情报,尤其是沈尚书所部消息,您就要承担起重任来!奴婢只是奉命辅助您做事,可千万莫要把所有事情推到奴婢身上。现在这情况实在愁杀人,或许出兵后会好些吧……”

    小拧子打起了退堂鼓,之前他一门心思跟张苑斗,谁想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朱厚照公然袒护张苑,还斥责他一通,如此一来他便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宁可让丽妃顶上。

    丽妃道:“本宫总不可能出去抛头露面吧?拧公公若是不帮忙,本宫如何跟陛下交差?本宫不会让拧公公你为难,你只管去听王、胡两位大人怎么说,然后回来转告本宫,本宫斟酌后再决定如何去跟陛下汇报。你放宽心,本宫绝对不说这件事跟你有关。”

    小拧子仍旧很犹豫,最后无可奈何道:“娘娘真不为难奴婢?”

    丽妃一脸和善的笑容,“本宫因何要为难拧公公?拧公公被陛下责罚,对本宫有何好处?陛下本可直接让胡大人和王大人他们来问话,却没这么做,说明陛下对军队内部传递的消息也非完全信任,本宫又怎会把他们的话当做真理?无论最后怎么跟陛下汇报,至少我们把口径统一了不是?”

    小拧子想了下,觉得丽妃言之有理,不由点头。

    丽妃再道:“这件事,拧公公不适合过多参与,现在陛下对身边人充满疑虑,连本宫说话办事都得小心谨慎,咱们现在是同舟共济……这次的事情,务求平稳,绝不冒进,拧公公放心便可!”

    小拧子苦着脸道:“这次奴婢就听从娘娘吩咐。”说完便告辞离开。

    丽妃不傻,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拧子身上,关系到皇帝的信任,没什么人会坚定站在她这边。

    丽妃心想:“这年头都是利益当先,如果沈溪能全心全意支持我的话,我又何必要这些废物帮忙?这次的事情的确有蹊跷,沈溪出兵后为何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难道他也有防备我的意思?”

    随即丽妃把廖晗叫来。

    此时廖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丽妃完全没让手下过多打探军中的情况。

    等丽妃把情况大概一说,廖晗回道:“干娘,之前不是调查到一些消息并告知您了吗,您还说暂时别过问大同镇那边的事情呢。”

    “彼一时此一时也,现在本宫需要得到沈大人军中的讯息,这也是陛下急切想了解的情况,所以你不是帮本宫调查,而是帮陛下调查,但切记不可把消息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被张公公或者是钱指挥使他们知道……你知道怎么做吗?”丽妃对廖晗有些不放心,专门拎出重点来询问。

    廖晗眨眨眼:“干娘的意思是暗中调查?”

    “嗯。”

    丽妃微微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如今朝廷官方渠道明显受阻,你可以问问过往的商贾,尤其是从大同镇过来的,更要多关注,这些人虽然上不得台面,却很有用,切不可拿官威吓唬他们,客气一点。”

    廖晗虽然不太明白问那些下九流的商贾有什么用,不过他很听话,丽妃说什么一律点头应允。

    丽妃再道:“如果商贾那边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只能从流民口中获取了,随着战事到来,城外应该有不少流民,只是官府不允许他们靠近宣府城池,你快马出去走个几十里,应该能碰上不少……提醒你的就这么多,能打探多少是多少,切不可拖延,也不得对旁人说及因由,便当是自己去打探。知道了吗?”

    “好的,干娘。”

    廖晗斩钉截铁回道,“儿子办事,您尽管放心。”

    (本章完)



    这段时间,大同巡抚崔岩、大同总兵刘宠很是郁闷,因为他们对沈溪出兵后的情形全不知情,内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全都发来公文训斥。

    这天崔岩奉召去了代王府,因为什么都回答不出来,被代王朱俊仗着着实实给奚落了一通。回来后崔岩又见到张苑派来的使节,无端受了一通喝骂,他感觉异常憋屈,便把刘宠给叫来,将怒火转嫁到刘宠身上。

    “……姓沈的又没长翅膀,出了塞难道就此飞走了?你这个总兵官是怎么当的,派出那么多斥候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现在方方面面的人都在关注沈之厚的动向,眼看宣府那边出兵日期就快到了,陛下若发来圣旨询问情况,我们该怎么回奏?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刘宠自己也很郁闷,现在还被崔岩怪责,心情非常恶劣,不过他没敢出言反驳,因为手下调查不力的确是他这个主官的责任,他怎么也没料到沈溪手下反侦察措施会做得那么到位,几百个斥候派到草原上结果到现在都一无所获,反而因为多次跟鞑靼人的侦骑迎头撞上,损失不小。

    刘宠最后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崔大人,不是末将不努力,实在是沈大人太厉害了,一万多人加上三四万匹牲口,硬是无从发现踪迹,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相信……您消消气,我让下面的人努把力,争取尽快把沈大人找到……”

    崔岩怒道:“你拿什么来让我消气?代王被陛下催促协查姓沈的下落,今儿居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然后张公公的人自宣府跑来质问,说我是不是暗中投靠了姓沈的,故意拿假消息搪塞……哼,姓沈的不会是故意整我吧?从哪里出兵不好,偏偏选择大同镇,难道换个地方不行?”

    刘宠迟疑地道:“这个……似乎是兵部衙门早有安排……”

    崔岩继续发火:“姓沈的出兵十几日了,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就怕他早有安排,出塞后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坐看各路人马厮杀,他自己则隔岸观火,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到时候他又可以充当救世主了!”

    刘宠仔细想了下,重重点头:“倒是有这种可能。”

    崔岩怒视刘宠:“除了附和本官,你还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语吗?”

    刘宠不知该怎么回答,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崔岩气得不轻,指着刘宠的鼻子斥责:

    “没用的东西,回去后立即加派斥候出塞去调查,一千人不够就派两千,怎么也要把姓沈的行迹找到,如果实在不行,就花钱去请草原上的牧民帮忙,本官就不信了,姓沈的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刘宠道:“大人,找牧民帮忙怕是没那么容易,知道大明要对草原用兵,哪里还有牧民敢到边塞来晃悠?全都逃到漠北去了……现在是夏天,听说苏武牧过羊的北海气候不错,那些牧民有地方放牧,没必要跟咱们对着干……”

    崔岩一听火冒三丈,顺手抓起面前的茶杯向刘宠砸去,刘宠身体一侧堪堪躲过,茶杯飞出去撞到墙上,瞬间粉身碎骨,茶水溅了一地。

    崔岩喘着粗气道:“实在没有发现的话就给本官好好编造消息,姓沈的领兵出塞后的行军路线,要给个说法,如此对方方面面才有所交待!本官好不容易才找到张公公这样的靠山,你千万不要给搅黄了!现在本官需要你拿出魄力来,好好表现一把!”

    刘宠心道,现在不管是代王还是张公公盯着的都是你,跟我讲什么魄力,还要我表现,你有办法你自己去查啊!

    不过刘宠没胆子说出来,神色木然地领命而去。

    就在崔岩思考如何应对张苑一次比一次措辞更严厉的质疑时,他的亲卫突然如一阵风般从外面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大喊大叫:“大人,大事不好,鞑靼人杀来了。”

    崔岩第一个念头是完蛋大吉,认为是沈溪在塞外落败,鞑靼人趁机掩杀,追到大同镇来了,但随即他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不高,暗忖:“若姓沈的真的兵败,这几天音讯全无也就罢了,连个溃兵都没有,那也太惨了点儿吧?”

    崔岩稳定了下心神,问道:“敌人在哪里?有多少兵马?”

    “这个……小人……不……不是很清楚。”亲卫战战兢兢地回道,“据之前城防官兵上报的数量,鞑子数量貌似过千……”

    崔岩听了倒吸口凉气,“人数过千?数量可真不少……有沈尚书所部的消息吗?”

    亲卫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大人还是亲自去城头看看吧,小人只是前来报信,其他的一无所知。”

    ……

    ……

    崔岩得知鞑靼兵马居然出现在大同城下,顾不上别的,连忙带人上了大同城头,同时派人去通知总兵刘宠来见。

    大同城北武定门城楼上,崔岩放眼看去,大地空旷,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怒气冲冲地喝问:“不是说鞑子杀来了么?人呢?”

    这时刘宠在一众侍卫簇拥下上了城楼,等城头值守的官兵说清楚状况后,崔岩才知道鞑靼骑兵队伍只是在城外袭扰一番,随即便向西往大同左卫方向去了。

    崔岩勃然大怒:“刘总兵,你派出的斥候干什么去了?为何鞑子会突然杀进关来,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刘宠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上前嗫嚅地回道:“崔大人息怒,以末将得知的情况,这批鞑子是从敖包山那边过来的,沿途有意隐蔽行踪,直奔大同镇而来,各处城塞的快马未必有鞑子骑兵快,所以才会出现鞑子兵临城下我们却一无所知的情况。”

    “嗯!?”崔岩不由皱眉。

    虽然大明西北城塞修筑得差不多了,但依山建造的外长城防线却不是那么完整,自成化年间开始大面积修筑外长城开始,到目前为止只是一些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修筑完毕,但那些崇山峻岭因为运送建筑材料困难都是修一阵停工一阵,如此就出现许多空挡。

    诚然,大同镇周边城塞和堡垒数量不少,但要完全阻挠鞑靼骑兵南下还是有些强人所难,历史上一直要到万历年间三次大修后,明外长城才做到完全连成一线。

    这也是为何年年鞑靼人都会南下犯边劫掠的主要原因,大明外长城只能保证重要关隘的安全,而无法提防鞑靼人寻找到外长城的破绽而杀进来。

    崔岩道:“沈尚书统率的出塞兵马就没起到任何作用?这批鞑靼人算是从沈尚书的防区过来的吧?”

    刘宠这下为难了,有些疑惑地道:“沈大人只是借道大同出兵,似乎朝廷并未给他安排具体的防区,就算是大同镇出了什么状况,怕是也跟沈大人无关吧?为今之计,还是要赶紧想办法把这路深入我边塞腹地的鞑靼骑兵赶走才是。”

    刘宠并不说将鞑靼骑兵歼灭,因为他知道明朝边军在面对人数上千的鞑靼骑兵时,没有一战之力,以前只能被动地在城塞里固守,眼睁睁看着鞑子在劫掠结束后扬长而去。

    如今沈溪虽然对火器进行了改良,情况也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问题就在于佛郎机枪和佛郎机炮在守城时作用明显,但在野战中,这种舶来的热兵器使用时限制太大,连沈溪也要以之配合牛车阵或者是盾牌阵、长枪阵等保护措施才能施展,机动性方面先天不足。

    野战中,就算是沈溪也只能组成一个个移动的方阵,只要鞑靼人利用机动优势遁开,明军就拿对方无可奈何。

    如此一来,训练严重不足的大明边军只是把沈溪改良的火器用到守城上,让鞑靼人不敢接近城塞而已。

    崔岩恼火地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看本官有很大的机会升迁到京城任部堂,却来这么一出,若是那沈之厚不来,鞑靼也不会挑我们大同镇骚扰!”

    刘宠再次道:“大人,现在还不能确定鞑子骑兵的数量,还有他们在大同腹地的活动范围……”

    “闭嘴!”

    崔岩恶狠狠地瞪了刘宠一眼。

    像崔岩这样喜欢媚上的文臣,秉承的都是无过便是功的理念,遇到敌军的时候他只是想守住城塞,没有派兵出城去跟鞑靼人拼杀的打算,积极主动的战略绝对不会出自他之口。

    崔岩道:“一定要守住大同城以及外关各要塞,一处都不容有失!若是出了任何状况,提脑袋来见!”

    刘宠讶异地问道:“大人,那城外的鞑子骑兵当如何?难道……就不管不问了?”

    崔岩怒容满面:“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出去送死不成?你们一个个都是猪脑子还是什么?传令大同镇各处,这几天不得派出任何兵马出城,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

    ……

    得知鞑靼人来犯的消息后,崔岩被吓破胆。

    不是他有多胆怯,而是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统兵者的习惯,那就是遇敌先守城,这也算是一种既定战略。

    崔岩回到巡抚衙门,先不问鞑靼人劫掠范围,也不走流程向朝廷上奏,而是第一时间把情报传给张苑,先让自己投诚的大靠山及时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至于是否跟朱厚照汇报,在崔岩看来那是张苑的事情,他只负责跟张苑对接便可。

    可惜的是,这会儿张苑顾不上旁的,因为张苑也遇到了麻烦……宣府一线也遭遇大批鞑靼兵马袭扰。

    而且宣府受到的袭扰更为严重,以张家口堡等边陲城塞奏报的情况看,这次鞑靼人在宣府周边集结了差不多上万兵马,这让张苑慌了神,就算行军打仗的事情不是他负责,还是超乎寻常的关心,不过随后他便发现督抚衙门基本不听从他调遣。

    宣大总督王守仁自不必说,之前行宫前张苑给了王守仁极大的难堪,王守仁自然对张苑的命令置若罔闻。

    至于巡抚衙门,这边本来是由投靠张苑的杨武控制,不过杨武已被朱厚照调往河南去治水救灾,如今胡琏已扶正宣府巡抚之职,这么一来张苑最记恨的两个人处在了宣府兵马的最高层,让张苑感觉自己处处受到掣肘。

    不过张苑不慌不忙,很快相出对策,准备请求朱厚照打消出兵的念头,而鞑靼人犯边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五月二十五,下午。

    张苑向朱厚照禀报军情。

    朱厚照听到后整个人显得很兴奋,期待已久的战争终于来临了!

    “……这些鞑子,本以为他们听说朕御驾亲征,早吓跑了,现在居然还敢前来进犯,正中朕的下怀……嘿嘿,看朕怎么收拾他们!”朱厚照兴冲冲地道。

    张苑愁眉苦脸:“陛下,鞑子来者不善,怕是不那么容易应付。”

    朱厚照眯着眼问道:“怎么,你怕了?”

    张苑赶紧为自己辩解:“陛下,出兵关系重大,最好从长计议……沈尚书这才刚出兵,鞑靼人便突然杀来,其中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朱厚照笑道:“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鞑子中了沈先生‘诱敌深入’之计,他们派兵来宣府骚扰,便是想阻止朕出兵,然后集结重兵追击和阻截沈先生所部,这跟沈先生之前的部署完全相符!”

    “陛下,现在实在是不宜出兵啊。”张苑道。

    朱厚照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冷声道:“张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鞑子派几千兵马来宣府骚扰,朕的几十万大军就不动弹了?你的意思是让沈先生在草原上孤军奋战吗?”

    张苑着急地道:“陛下,现在军中有传闻,说是沈尚书出兵根本就是个幌子,诱敌的不是他统率的那路人马,而是陛下所在的中军,他想隔岸观火等陛下身处绝境时,协调各路兵马来援!”

    “胡言乱语!”

    朱厚照怒道,“这种挑拨军心士气的话,那些个不明就里的宵小之徒说说也就罢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张苑道:“老奴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老奴想,如果沈尚书真有奋勇杀敌之心,何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回?这其中分明有鬼,不然的话,陛下早该知道沈尚书所部的消息,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鞑子大军压境……请陛下明察!”

    朱厚照一摆手:“这种鬼话不必说了,马上传朕的旨意,出兵时间提前,不能等到五月三十,就定在后天,兵马便起行,先在宣府附近好好打上一场,让鞑子知道朕的厉害!”

    “陛下……”

    张苑还想说什么,不过被朱厚照一瞪,他也就硬生生把话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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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苑从行宫出来后,非常沮丧。

    “本来要阻止陛下出兵,现在倒好,居然促成陛下提前出兵,简直倒霉透顶……要是陛下出什么差错,太后娘娘非得把我扒皮抽筋不可……”

    张苑着急却拿不出对策,只能回去找臧贤参详。

    可是派人去通知,却没找到臧贤的人,这让张苑气上加气。

    “这些狗东西,一个个就会给咱家添堵!关键时候找不到人,看咱家不收拾他!再派人去找!”

    张苑怒不可遏,只能对无辜的随从发泄。

    就在张苑失去方寸乱发脾气时,突然侍卫进来通禀,说是有人求见。

    “谁?”

    张苑很惊讶,要知道他平时多在行宫办公,少有在家,加之行踪隐秘,又没有臧贤居中联系,这个时候本不该有人登门造访才对。

    “乃是个武将!”侍卫禀报。

    以张苑的性格,本不会召见,不过这会儿他阵脚大乱,而且也很好奇此人有何底气跑来见他,当即一挥手:“把人带进来!”

    不多时,人被带到院里,张苑从堂屋出来,看清楚来人相貌后不由皱眉,“咱家在哪里见过你?”

    来人一身戎装,仪表堂堂,张苑依稀有印象。

    来人抱拳:“末将许泰,见过张公公。”

    等其自报家门,张苑马上想起来者身份,皱眉问道:“你是白玉的手下?”

    “正是。”

    许泰回道,“末将乃宣府副总兵。”

    张苑没好气地道:“你来此作何?这会儿鞑靼人正在关外肆虐,你不应该去关隘御敌吗?”

    许泰道:“末将对此战有些想法,归纳成册,想进呈陛下,苦于无门路,只能前来请张公公帮忙。”

    说着,许泰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疏,双手送上。

    张苑面现不屑之色,但迅即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摆摆手:“拿过来,看你有什么御敌良策,指不定是咱家需要的。”

    在张苑印象里,许泰能力非常一般,不知为何此番却如此自信,他接过奏疏后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此人所献军策乏善可陈,不过其中有一条却颇有新意,那就是许泰提出集合各路人马至宣府,把宣府当作这次与鞑靼人战争的主战场,如此一来朱厚照只需留在宣府,不用冒险领兵出塞。

    张苑不确定这份奏疏是否能得正德皇帝采纳,他详细询问许泰的思路,许泰虽能力平庸,但对战争的理解还是有其独到之处,这份奏疏没有明显的漏洞。

    张苑听完很满意,便带着许泰到行宫向朱厚照“举贤”。

    本来朱厚照已准备好去赴宴,享受在宣府最后两日美妙时光,突然听说张苑带了名副总兵来见他,有些心烦意乱,对前来邀请的丽妃道:“这奴才,不知又在耍什么花样,估摸还是劝朕不要贸然出兵……朕先去会会他。”

    丽妃微笑着点头,本来她也想听听张苑说些什么,但现在朱厚照没允许她旁听,只能遗憾地留在内堂。

    朱厚照出来时,张苑和许泰已等候一段时间。

    朱厚照见到许泰后不由眼前一亮,跟那些粗犷的武将不同,眼前的许泰年轻俊美,看上去一表人才。

    朱厚照对许泰的第一印象不错,他信步来到大殿中央的椅子上坐下,还未开口,张苑和许泰已下跪行礼。

    朱厚照皱眉问道:“张公公,一应事宜朕不是对你交待好了么?你来见朕作何?”

    张苑道:“陛下,老奴回去后,宣府副总兵许泰将军前来进军策,老奴认为或许可以给陛下一定启迪,所以特地来为陛下举荐贤才。”

    “军策?”

    朱厚照瞟了许泰一眼,他对大臣以军事方略作为觐见之资很反感。由于自小受沈溪点拨,他对自己的军事才能充满自信,不以为别人比他厉害。

    “正是,请陛下御览。”

    张苑说完,双手将许泰敬献的军策呈递到朱厚照面前。朱厚照本不愿伸手,但侧头看了跪在地上的许泰一眼,又改变主意。

    朱厚照接过军策,打开来,认真看了一部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盯着张苑问道:“朕说得不够清楚吗?一切按照沈先生的计划行事即可……怎么这份奏疏却建议把宣府当作主战场?如此一来,将沈先生所部置于何地?”

    张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回头看了许泰一眼,喝道:“许将军,陛下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许泰神色紧张,毕竟是首次面圣,说话结结巴巴:“……鞑子来袭……宣府全境已进入紧急状态……此时陛下领兵出塞,很可能被鞑靼人所趁……”

    说到一半,连许泰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张苑在旁听得干着急,心想:“就这水平还跑到我那儿毛遂自荐?原来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肚子里没有一点干货……陛下别怪到我头上来吧?”

    让张苑意外的是,朱厚照虽然板着脸,不过似乎没有动怒。沉吟好一会儿,朱厚照摆摆手,道:“许将军有话慢慢说,不用紧张。”

    许泰在朱厚照安慰下终于鼓起勇气,道:“陛下,微臣认为,现如今不知沈尚书所部在何处,若贸然出兵,很可能会让陛下统领的中军成为鞑靼人主攻的目标,陛下也会因此身陷险地。”

    定下神来的许泰,说话有了条理,娓娓道来,他声音醇厚,带着一种磁性,让人听了感觉很舒服。

    张苑帮腔:“陛下,老奴认为许将军言之有理,沈尚书出兵后谁都不知他的动向,估计鞑子也不会有例外,如何才能实现沈尚书战前制定的诱敌深入的目标?此时陛下出兵,宣府这路兵马就将成为鞑子的目标,将取代沈尚书成为诱饵……此时出兵显然不是良机。”

    朱厚照微微皱眉,嘴上嘟哝道:“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

    张苑一听便知道有戏,继续挑唆:“沈尚书打仗从来都是天马行空,不循常法,这次他却预先制定作战计划,还宣称要充当诱饵,引诱鞑靼人上当。结果事到临头,他却消失无踪,这是什么道理?鞑子知道咱大明的情况……陛下若出事的话,大明立即就会陷入混乱,他们怎么可能放弃主要目标,专门盯着沈尚书的偏师打?”

    朱厚照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情不自禁点头。

    张苑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一时间有些词穷,便向许泰使了一个眼色,提醒其说下去。

    许泰没有辜负张苑的期望,主动接过话茬:“张公公所言极是,微臣以为,鞑靼人之前几次跟沈尚书交锋,结果都惨不忍睹,此战他们会尽可能避免与沈尚书所部交锋,即便沈尚书统率的兵马数量少,但沈尚书打仗从来不以数量取胜,鞑靼人有着切肤之痛,必然了解沈尚书的领兵习惯,因而只会派出少量兵马牵制,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宣府上。”

    “如今沈尚书行踪不明,有很大的可能是鞑靼人封锁了沈尚书传递消息的途径……要击败沈尚书所部不易,但封锁斥候传递消应该不那么困难。”

    朱厚照打量许泰,似乎对他的这番言论很感兴趣,问道:“那你认为,现在沈先生已经被鞑靼人盯上了?虽然双方没有交手,却因为沈先生派出的斥候被鞑靼铁骑盯上导致无法送出消息?”

    许泰道:“微臣浅见,若有错漏之处请陛下见谅。”

    朱厚照点头道:“你的分析合情合理,朕怪你作何?不过这些都是揣测之言,没有证据佐证,你怎么知道现在宣府周边聚集的是鞑子主力,而不是他们派来牵制的兵马?”

    许泰没想到朱厚照眼光如此独到,一下子发现他进言中的漏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张苑见状,赶紧跳出来补充:“陛下,这不消息还没确定下来吗?如果在两种可能都存在的情况下,陛下贸然出兵,而最后又证明宣府确实是鞑子的主攻方向,到那时……老奴听说长平之战,赵括正是因为贸然出兵才导致全军覆没……”

    朱厚照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张苑早就知道皇帝不喜欢听那些战败的典故,所以说完后便低下头来装起了鸵鸟。

    朱厚照黑着脸一语不发,显然张苑和许泰这一唱一和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

    许泰不知道朱厚照的脾气,想到什么便忍不住说下去,以表现自己的能力。

    “以微臣对沈尚书的了解,他领兵打仗很有一套,以其之能若在没有大的变故下,怎会突然中断跟朝廷的联系?或许沈尚书真的被鞑靼人牵制住了……”

    张苑补充道:“也有可能是沈尚书另有居心,有意让陛下当诱饵!”

    “闭嘴!”

    朱厚照愤怒喝斥出声。

    如此一来,张苑和许泰都老老实实沉默不言。

    朱厚照没有继续安坐,站起身来回踱步,整个人陷入思索状态,徘徊半天后才对张苑下令:“出兵暂且延后吧,仍然按照既定的五月三十进行准备,若战局发生变化,朕会另行安排!”

    张苑心中窃喜不已,显然他跟许泰的进言已奏效,朱厚照开始怀疑沈溪的用意,心生胆怯,不敢再随便用兵。

    朱厚照再道:“另行派出人马,去关外调查情况,一定要把鞑靼人的兵马数量调查清楚。”

    “是,陛下。”张苑恭敬领命。

    朱厚照长长地松了口气,似乎不出兵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看着跪伏在地的许泰道:“这位许副总兵,军事上的见地可不一般,为何朕以前对他竟一无所知?”

    张苑道:“陛下,许将军乃武状元出身,文武双全,以他如此年纪便已做到副总兵,想必以后更是前途无量。因为缺少建功立业的机会,许将军才会屈居宣府这种地方,无法得幕天颜……要不陛下这次就带他在身边,让他一展才能?”

    朱厚照微笑点头:“这建议不错,朕采纳了。”

    许泰赶紧磕头:“多谢陛下栽培。”

    朱厚照道:“朕从来都是任人唯贤,你有能力,朕自然会委以重用,如果你才能平庸,朕看了就心烦,趁早滚远些。”

    “许卿家,你的职务暂时不变,仍旧是宣府副总兵,朕不喜欢那种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这次对鞑靼之战算是对你的一次考核,如果你能在此战中脱颖而出,让朕刮目相看,朕会提拔重用,如此一来你也可以尽心尽力为朕效劳。”

    “臣万死不辞!”许泰非常激动。

    只是拿了份军策来面圣,话都没说上几句,朱厚照就有如此高的评价,仿佛光明的前途已唾手可得。

    朱厚照一摆手:“既然计划已更改,张公公赶紧去安排,朕这几天也要打起精神,随时做好临场变阵的准备!”

    ……

    ……

    朱厚照本来决定提前出兵,结果在张苑和许泰一番进言后,再次改变计划。

    以目前的情况看,出兵时间很可能在五月三十的基础上继续延后。

    张苑趾高气扬地带着许泰回到自己的院子。

    进到正堂,张苑坐下,许泰长鞠一礼,感激地道:“张公公,此番末将有机会觐见陛下,全赖您老提携,末将愿为张公公效命。”

    张苑似笑非笑:“不效命你还想作何?过河拆桥吗?”

    “是,是!”

    许泰很是尴尬,平时他逢迎的对象都是文官,虽然也一样贪婪无耻,却会装样子藏着掖着,但眼前这位张公公则完全不会掩饰。

    张苑道:“既然咱家帮了你,你该有所表示吧?”

    许泰一怔,随即意识到非要有利益输送不可,赶忙道:“卑职回去后便准备一份厚礼送到张公公府上。”

    “嗯。”张苑满意点头。

    在张苑看来,这次他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没有丝毫损失,便赚了个盆满钵满,一切都在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本来到这个时候许泰该告退了,不过他却没有这个觉悟,恭敬请教:“张公公,陛下安排地方调查军情,这鞑靼人的兵马数量……该如何去查?”

    张苑有些诧异,反问道:“这种事需要咱家提醒你吗?一定要让陛下觉得攻打宣府边塞的是鞑子主力,如此才会把九边各路人马聚集到宣府来应对,如此一来你岂不就有了立军功的机会?”

    许泰颇为不解:“万一宣府这边不是鞑子主力,只是鞑靼人派来牵制的散兵游勇当如何?”

    张苑冷笑不已:“刚才在陛下面前,咱家还觉得你有头脑会办事,怎么到头来却跟个猪脑子一样?”

    许泰没想到张苑翻脸无情,马上就开骂,而且骂得那么难听,一时间心里非常不舒服。

    张苑一甩袖,不耐烦地道:“即便宣府这边不是鞑子主力,也要造成其是主力的假象,只要陛下征调各路人马到宣府,鞑靼人只能被动应变……”

    许泰见张苑态度不佳,只能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恭敬行礼:“张公公提醒的是,卑职知道怎么做了。”

    这会儿许泰已把自己当作是张苑下属,一切以对方马首是瞻。

    张苑冷笑道:“现在陛下对你赏识,那是咱家在陛下跟前说了你的好话,如果你不识相,做出让咱家不满意之事,咱家对你就不客气了,只要咱家几句话,你以后一丝一毫晋升的机会都没有……你可要思量清楚。”

    许泰感受到来自于张苑的压力,吸了口凉气,又赶紧行礼,而张苑根本就不等他主动告辞,便径直往内屋去了。

    (本章完)



    入夜后,朱厚照又继续风流快活去了。

    一切如同往常,本来定好出兵计划,结果不到两个时辰就又改变,军令如此反复让王守仁和胡琏非常无语,军中将士也折腾得够呛。

    行宫内,丽妃当晚给朱厚照安排好节目,自个儿则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留在朱厚照身边,因为她知道就算伴驾也不会得到朱厚照临幸。

    丽妃最关心的就是军务,出来后直接去见常侍太监小拧子。

    小拧子把大致情况一说,丽妃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丽妃道:“……出兵之事几番反复,至今都无法成行……按照最新决定,陛下似乎不再打算往援沈大人所部?”

    小拧子犹豫地道:“丽妃娘娘,陛下此时出兵还有用吗?沈尚书已走了半个多月,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吧?对了,娘娘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言语间小拧子多有试探之意,朱厚照指定丽妃负责部分情报工作,如此一来小拧子便觉得丽妃知道的消息可能比他多一些。

    丽妃没有回答小拧子的问题,继续问道:“陛下的安排是什么?”

    小拧子想了下,道:“大概是让张公公派人调查关外的情况,如果五月三十前鞑子没有增兵,陛下还是会如期出兵,否则的话……陛下可能会征调各军镇兵马往援宣府,沈大人的死活就顾不上了!”

    丽妃蹙眉:“沈大人一心为国,不惜带领少数人马出塞,以身为饵,最后换来的便是这结果?”

    小拧子道:“没办法啊,娘娘,如果沈大人是跟陛下合兵一处的话,自然没问题,但……沈大人坚持单独出兵,现在却没了消息,换作谁都会认为沈大人出事了……您让陛下如何安心?出了关口,那就是鞑靼人的天下!”

    突然间丽妃不说话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丽妃知道朱厚照昏聩,一切凭喜好行事;小拧子也明白朝中人大多贪生怕死,至于军中事务,本跟二人无关,他们尚无资格参与其中。

    “唉……”

    良久后,丽妃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想办法劝说陛下,至少要让陛下相信,宣府周边出现的只是鞑靼人少数游骑,根本不成规模。”

    小拧子问道:“娘娘确定真是如此吗?如果沈大人那路人马出了状况,再或者如同传言那般,沈大人出兵后立即找地方隐藏起来,任由陛下统领的中军成为鞑靼人攻击的目标,等情况危急时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又当如何?”

    丽妃摇头:“旁人或许会这么做,沈大人绝对不可能,如此行径必将触怒陛下,实非智者所为。之前沈大人说得很清楚,合兵一处声势太过浩大,鞑靼人知道不敌只会北逃,遁入大漠,到那时大明军队进不得退不得,等粮草耗尽只能无功而返,陛下和沈大人都将沦为天下人笑柄。”

    “正是因为如此,沈大人才会提出分兵诱敌之策,若鞑靼人知道沈大人领兵游弋在外,敢放肆攻打宣府?哼哼,鞑靼人不歼灭沈大人这路兵马,做什么事情都会缩手缩脚!”

    小拧子本来还想辩解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收了回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同样一件事,不同人有不同解读,其中变数多多。

    至于鞑靼人是牵制沈溪所部而集中主力攻打宣府,还是分兵牵制宣府而把主要兵力用在围歼沈溪所部上,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

    ……

    延绥镇,榆林卫城。

    一连几日边关都被鞑靼人骚扰,三边总制王琼忧心忡忡。

    跟宣府、大同等处闭关不出不同,王琼采取的策略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来有往,攻守兼备的策略,这是因为王琼手上有整个西北边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而他也非一个保守迂腐的主帅。

    鞑靼在其他地方都耀武扬威,唯在三边双方才杀得难舍难分。

    几天下来,鞑靼人已经有数十死伤,双方经历的小规模战事有五六次,但无论是鞑靼人,还是明军,在交战中都没有尽全力,双方都在试探,交战时基本是以远距离的弓射和火枪射击为主。

    五月二十八,王琼从各处得知九边多地遭遇鞑靼人袭击,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不过为求稳妥他还是去求教谢迁。

    对于王琼来访,谢迁有所准备,坐下后直接问道:“……鞑靼几次犯边,德华你心绪不宁了吧?”

    王琼摇头苦笑:“谢阁老说的是,鞑靼频频犯境三边,兵马过千,说明鞑靼方面已开始对大明有针对性地进行战略部署,与此同时宣府、大同等各处均遇袭,可见沈尚书所部处境不妙……”

    谢迁伸手打断王琼的话,“你为何如此笃定?难道就不可能是沈之厚消极避战,出塞后就躲了起来?”

    “这……”

    虽然王琼对待谢迁采取了绥靖的策略,愿意听取谢迁的意见,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推测鞑靼目前对九边各处采取的是袭扰的策略,想拖住大明边军,阻挠沈溪之前调集各路人马驰援,毕其功于一役的战略实施。

    王琼道:“谢阁老,事情不明摆着吗?沈尚书领兵出塞,深入草原,抵达鞑靼人腹地,鞑靼人连内患都未清除,又怎敢轻言犯边?现在九边各军镇均有警讯传来,可见鞑靼人已经慌了!”

    谢迁摇头,显然对此有不同见解,“看事情不能流于表面,德华,你要看到现在九边各处上报的鞑靼人数量,可不是小数目!也许鞑靼人的目的,是想以犯边胁迫沈之厚率部回撤也未可知……”

    “总归一切要听从调令,陛下没有发来谕旨,我等就安守城塞,此战无过便是功,一旦有什么差错,责任是你跟老夫能承担的吗?”

    王琼一时语塞,心想:“早该想到谢阁老会如此说,我作何来问他?现在他下了死命令,我没法再说按照原定计划出兵呼应沈尚书了!”

    ……

    ……

    从宣府镇一路往西到甘肃镇,九边重镇大半乱成一锅粥。

    处处都奏报鞑靼人来袭,数量从几百到几千不等,从目前的形势看,已不是小股骚扰,而是大规模用兵,各军镇都在防备鞑靼人南下,关于沈溪所部行进方向已无人关注。

    此时沈溪已领兵过土城、下水海,一路向北,往官山而去。

    大军出塞后沿途不尽是草原,山川丘壑也有很多,道路崎岖难行。大明曾在太祖、太宗时,在大同以北地区进行过有效统治,分别建立了宣德卫、官山卫、云川卫、玉林卫等卫所,但在仁宣后逐步放弃,主要是因为边塞生活太过艰苦,农桑无法推行,很多地方用土法构建的城池无法有效抵御草原部族的袭扰,只能进行战略收缩。

    行军路上,不时可以见到一些古城,可惜不能作为驻军之所,城池周边湖泊多已干涸,城墙风化严重,多段墙体已是残垣断壁,根本无法起到防御的作用。时值夏季,草原上热浪蒸腾,条件艰苦,士兵行进速度怎么都快不起来,一天下来最多走上五十里,却比起关内一天一百里疲累多了。

    行军半个月,沈溪所部现已是精疲力尽。

    本来士兵们饱含激情出塞,但随着时间推移,距离大明关口越来越远,思乡之情逐渐显现,将士中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

    此时大多数官兵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入目所及,都是一望无垠的青青草原,刚开始看到这种景色或许很新鲜,觉得天下间美景不过如此,但随着时间推移,每天都是相同的风景,审美疲劳后,反倒觉得糟糕透顶。

    特别是近日与后方的联系逐渐断绝,使得士兵始终处在一种惴惴不安的茫然中,他们不知道沈溪会带他们到何处,至于曾经期冀过的大战,那些建功立业的美好愿望,到这个时候都已烟消云散,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五月二十七,兵马抵达官山南边的九十九泉,这里是官山卫旧地,因在这片海拔两千多米的狭长高原上分布着九十九个湖泊而闻名,昔日蒙古大汗窝阔台的大帐便设于此。

    旅途疲累,沈溪手下部分官兵居然有了些许高原反应,让人始料未及。沈溪看军中士气不高,下令兵马在官山卫城塞旧址驻扎。

    当天晚上,张永和马永成两位监军结伴到中军大帐向沈溪诉苦。

    张永道:“沈大人,您看再这么漫无目的地往北行军也没什么意义,咱们走了好几百里,路上连一个鞑靼部落都没碰到,不是咱们方向走错了就是鞑靼人有意提前避开,得想想其他法子。”

    马永成有着明显的高原反应,他眼睑水肿,呼吸急促,哭丧着脸道:“沈大人,咱就算诱敌,也不用走那么远吧?如果敌人不想理会咱们,咱也别犟着不回头啊……干脆换个方向走,此番带的粮草辎重真不少,翻山越岭折腾死人,如今马匹和骡子已累死不少,再往前恐怕无力为继了。”

    沈溪正在低头查看沙盘,他神情淡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两位先回帐休息,至于行军计划,本官会适当进行更改,保管不会做横穿沙漠的蠢事!”

    “希望沈大人能遵守承诺。”

    张永说完,跟马永成相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奈。

    马永成先行离开,张永临出帐前提醒沈溪:“沈大人,一切要视实际情况而定,之前不是商议好了,出塞后咱先往北走一段,接下来就向西撤,可这一路您总是往北,一点没有向河套之地转进的迹象……若在此地与鞑子对上,咱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恐怕落不了好!”

    沈溪抬起头,转过身盯着张永问道:“公公难道对本官不放心?”

    张永叹息:“咱家知道,沈大人已有成熟的计划,但就怕情报上出现疏漏,照咱家说,别继续往北走了,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往西行进,然后再伺机往南撤回关内……总在这草原上徘徊,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沈溪微笑着点头:“那就按照张公公的意思做吧。”

    ……

    ……

    夜深人静,沈溪仍旧留在中军大帐中。

    营地一片安静,就算是巡夜的士兵也会非常小心,生怕影响战友的休息。

    这时唐寅打着哈欠,掀开帘子钻进中军帐,一见沈溪的面就问道:“咱们现在深入鞑靼地界,该有七八百里了吧?”

    沈溪微笑着摇头:“最多也就五百里。”

    唐寅叹道:“敢问一句,这里距离鞑靼王庭有多远?鞑靼骑兵主要活动区域又在哪儿?”

    沈溪带着唐寅到沙盘前,在上面某处指了指:“我们现在在这里……照理说,这周围都是鞑靼骑兵频繁活动的区域,我们算是深入鞑靼腹地了吧。”

    唐寅大惊失色:“沈尚书打算在这里跟鞑子开战?这……这简直是自取灭亡,根本没有丝毫得胜的机会!”

    沈溪笑了笑,问道:“伯虎兄怎么这么说?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凭借对鞑靼人的连续胜利才拥有今天的身份和地位吗?”

    唐寅翻着白眼:“若鞑靼人没发现我们还好,若是他们有意放我们到这里来,伺机设下埋伏,等我们进入包围圈后几路人马杀出,咱有多少兵马也不够填的……这根本就是找死,逃生的几率微乎其微,全军覆没可期啊!”

    沈溪没有理会唐寅的丧气话,指着沙盘道:“伯虎兄可知鞑靼人就在这附近?”

    “什么?”

    唐寅突然紧张起来,感觉沈溪很多事隐瞒他,或者说是隐瞒军中所有人。

    沈溪道:“从我们进入草原开始,便有数千人马窥伺在侧,一路跟随我们北上,却一直未对我们发动攻击,之后北路和东路,也发现不下万骑盯着我们……距离我们最近的鞑子骑兵大概在八十里外,若他们轻骑出击的话,大概两个时辰便可杀到我们面前!”

    唐寅用古怪的目光望着沈溪:“情况如此恶劣,沈尚书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领兵北上?”

    沈溪微笑道:“既然鞑靼人不肯与我们交战,那我们怕什么?越是出人意表,越是让人意想不到,诸葛孔明不也唱空城计?”

    “空城计?”

    唐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空城计也不是每次都奏效,沈尚书太过冒险了吧!”

    沈溪自信地道:“这里已算鞑靼人腹地,咱们大摇大摆而来,鞑靼人摸不清楚咱们虚实,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就当本官带士兵们过来适应一下高原的环境,为将来攻灭鞑靼王庭做准备。”

    唐寅神色古怪,“沈尚书考虑得也太远了些,现如今能确保咱们平安折返大明吗?”

    沈溪继续指着沙盘道:“从这里往西,便是丰州,我准备去那儿看看,然后试着往南往云川卫和东胜卫旧址……之所以如此,一则是诱敌,二则是熟悉路径,而后者意义更大……”

    “放心吧,鞑靼人即便要开战也不会太着急,因为我们距离大明疆土距离会越来越远,鞑靼人要隔断前后方补给与援助也更容易,如此他们才会笃定,我这路人马是出来送死的,到时候他们才会试着袭扰我们,进而爆发大战。”

    唐寅道:“沈大人意思是说,鞑靼人暂时没有动我们的意思?”

    “大概就是如此。”沈溪点头。

    唐寅想继续说什么,这时外面营地突然喧闹起来。

    “呜呜——”

    号角声响起,显然是有敌人袭营。

    唐寅怒道:“沈尚书不是说鞑靼人不会来犯吗?”

    沈溪摊摊手:“我又不是鞑靼人,怎会知道他们的用兵策略?纸上谈兵,自然有判断失败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