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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水漫城,城东、城南低洼地方的百姓最先遭殃,他们不得不搬出原来居住的街道,撤到城北的卧龙山。

    至于汀江以及流经城内支流的两岸,在几天后彻底成为泽国。

    城西这边,毗邻西山,地势相对高一些,但基本上也都浸泡在水中,大多数人都出城退往西山之上。

    陆家和沈家两家人则留在药铺二楼,后来谢韵儿一家妇孺,也不得不搬了过来,一下子药铺二楼变得十分拥挤,老老小小加在一起有二十人,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

    药铺这边全都是妇孺,沈明钧不方便回来,索性留在印刷作坊那边照看。印刷作坊这一片住宅刚好处于一个凸起的坡地上,比起周围有几米的落差,恰好避免淹水,但这片街区聚集了大量城中无家可归的百姓。

    要出行,必须要用到舟楫,惠娘每天坚持去没有淹水的商会总馆那边处理事情。这样一来,船行新添置不久的乌篷船,穿梭于商会总馆和药铺之间。

    在大水漫城这几天,惠娘比起平日还要繁忙,她现在处理的不再是与经商有关的事,而是帮助官府赈灾。

    之前的抗洪,高明城一直在府衙待着,从未到河堤上去看过,大水漫城之后,他终于慌了,之前克扣下来的银子再也不敢私藏……大灾之后,朝廷必会有官员前来视察和寻访,若事情败露,按照大明律他会被剥皮抽筋,家人也会被打入贱籍。败独壹下嘿!言!哥

    沈溪每天无所事事,不用去学塾,只能在房间写写画画,小楼人多嘈杂,尤其是他的弟弟妹妹只有几个月,哭起来声音很大。

    沈溪的这对双胞胎弟弟妹妹,由老太太李氏起的名字,姐姐叫沈亦儿,弟弟十郎叫沈运。

    周氏刚生完孩子,脾气不怎么好,加上楼上嘈杂,心烦意乱之下总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下可怜了几个丫鬟,成天被她喝斥。

    整个二楼就那么几个房间,大多数药材虽然及时转移到了印刷作坊和商会总馆那边,但还是存放了部分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三家人挤在一块儿连打地铺都很拥挤。

    沈溪教两个小萝莉读书认字时,身边多了几个学生,全是谢韵儿的弟弟妹妹。

    谢韵儿的父亲,有妻妾四人,谢韵儿就算对几个姨娘所生的弟弟妹妹不太喜欢,但到底是一家人,之前她把两个弟弟都送去学塾,但妹妹却没法教,现在有机会跟着沈溪学点儿东西,她举双手赞成。

    林黛和陆曦儿毕竟已经跟沈溪学了很长时间,大多数字她们都已经认识了,但谢韵儿的两个妹妹只字不识,沈溪只能从头教起,这让陆曦儿稍微有些不满。

    平日里陆曦儿跟林黛关系好,是因为林黛从来都是沈溪的“未婚妻”,她小小年岁也知道不能得罪林黛,偏偏现在多了两个跟她抢“沈溪哥哥”的小姑娘,小妮子成天盯着,有时候会故意捣乱。

    大水漫城两天后,城里开始不断爆出有人死亡的消息。

    基本都是那些处于地势低洼地带的百姓,随着死者出现,城中爆发瘟疫的风险成倍增加。

    大灾之后有大瘟,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天灾之后的“人祸”,这年头没有抗生素药物,又缺乏必要的防疫措施,洪水退去后,水源遭到污染,百姓很容易染病,加上百姓大批聚集,疫情很容易扩散。

    商会如今承担着帮官府治理水患的重任,惠娘手下有人,也有号召力,沈溪只能以他的经验和见识,通过惠娘来进行防疫。

    在药物紧缺的情况下,其实最重要的是做到饮水卫生,再者将难民按照居住区域划片,再使用口罩等物,尽量避免百姓间过多接触,生病之人应及时隔离,找大夫前去诊治。

    几年前的天花瘟疫中,惠娘已获得一些基本的防疫知识,再有沈溪在背后帮忙,她很快把建议上交官府。

    高明城正因前途可能毁于这场洪灾而手足无措,突然有人进献平患之策,看过之后当即同意。

    沈溪所提的平水患之策中,第一条就是先成立抗灾委员会。

    以汀州知府以及长汀知县为主导,由商会、城中士绅、坊甲及民间团体代表为骨干,以商会和官府的人力,加上从商会和士绅手中所纳钱财物资的物力,对城中百姓进行疏导和归置。城中大小事项皆要由抗灾委员会来负责。

    最开始,高明城还能亲力亲为,他感觉到个人前途的压力,亲自到城中各处视察。但随着城中水位下降,更多浮尸出现,城里已有小规模瘟疫爆发,高明城怕自己年老体弱染上疫病,索性躲在府衙闭门不出,加上同知、通判和推官也不理事,于是一咬牙将府衙的官差调拨长汀知县统领。

    知县何应生胆小怕事,他在府城当百里候,一直被知府压着一头,这时候知府想把责任推给他,他更干脆,直接把人调拨给发起成立抗灾委员会的惠娘。

    到了后来,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差,只能跟在惠娘和一众士绅身后跑腿,这些平日为百姓所厌恶的皂隶,第一次为百姓所倚重。当然为了饭碗,这些差役也不得不卖力。

    终于在大水漫城十多天之后,城里洪水逐渐退却。

    百姓从各处归家,开始重建家园,但满目疮痍却让他们无所适从。繁华的汀州府,在大水退去之后,城南、城东的城墙垮塌近半,城内到处是残垣断壁,很多房子年久失修,在这次洪水中浸泡垮塌。

    失去亲人的家庭,也忙着筹办丧事,城里处处都是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

    城内尚且如此,城外更是不堪。

    到这个时候,高明城和何应生终于走了出来,用布蒙着口鼻,到城里城外“体察”灾情,慰问百姓。

    大水之后井水悉数被污染,不能饮用,城中百姓要喝水都只能去城北的卧龙山和城西的西山挑山泉水,就算惠娘是商会会长,也没有特权,每天秀儿和宁儿老早就得去排队,到下午时才能盛满两桶水回来,这基本是三家人一天所需。

    至于那些冒险喝井水的人,没过多久就陆续生病,谢韵儿作为商会特聘的大夫,忙个不停。

    洪水退去后,药铺开始整理药材。

    好在之前连降暴雨已有所防备,陆氏药铺的药材提前转移,保管还算妥帖,没有蒙受什么损失。

    惠娘在灾害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城中药铺不得对任何药材进行加价,而商会中其他商家经营的货物,也不得加价超过两成,否则将会把商家驱逐出商会,并交由官府法办。

    商会的这条措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对于灾后百姓平稳过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这十多天时间里,惠娘所发挥的作用,比起知府高明城重要多了。

    但凡在灾害来临时绝望的百姓,见到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官员,而是惠娘亲自带领救援的舟楫。

    以前府城百姓对于商会都带着一些抵触情绪,到此时,他们才真切感受到汀州商会带来的巨大好处。

    大灾之后,百姓开始重建家园,但依然秩序井然。

    水路和陆路运输恢复后,惠娘第一件事就是马上从江西和湖广征调粮食物资,发挥商会货物直接采购的优势,不跟那些趁机投机倒把的游商做买卖,货物都以平价在城内销售,甚至连运费和人工成本都是由商会承担。

    那些游商本来想趁着水患大赚一笔,一看商会来这套,马上怂了。

    你们牛,不跟你们玩,我运去别的地方赚钱,反正此番福建地区普降暴雨,遭灾的地方又不止你汀州府一处,你商会管得了汀州府,可管不了别的地方。

    这一年隆夏之后连场大雨,使得黄河、淮河、长江、钱江、闽江、汀江和西江等河流沿岸基本都处在抗洪的基调中。

    高明城怕自己救灾不力而仕途尽毁,其实各地的父母官情况都差不多。省城派要员巡查地方,朝廷也派出钦差到各地考察民情。

    汀州府在沿汀江诸多府县中,算是遭灾非常严重的,但却在惠娘为首的商会带领救灾之下,使得汀州府周边没有一起大的瘟疫发生,连百姓的死伤也是最少的。

    在水灾之后,汀州府又最快复市,令百姓生活回归正轨。

    但惠娘毕竟是民间代表,而且是女流之辈,上不得台面。到最后,在对朝廷上书的功劳簿上,记的都是汀州知府高明城的功劳。

    因为考察民风的官员并不会与地方官府有所接洽,就在他们上书为朝廷树立典型歌颂高明城政绩时,高明城已经把家当都收拾好了。

    因为这场水灾结束后,正好是他三年知府任满之时,从南京传来的消息,他已经仕途无望,他之前所走关系的那批人,眼下都跟他划清了关系,明显是怕水灾之事牵累到自己头上。

    高明城在朝中并没有太多势力,所能仰仗的只有参加科举时的座师以及几位仕途顺利的同窗,这些人目前大多在南京六部任职。听到噩耗后,高明城只能自认倒霉,准备收拾铺盖卷回乡,以之前为官二十余年所得赃款,好好过完余生。

    但或者是因为水灾之后,信息传递得不太通畅,汀州新任知府的任免状迟迟未到,连新任汀州知府是谁尚且不知,更别说新官到任了。

    大灾之后,只要朝廷没有新的知府到任,高明城就得在自己任上,当好他的父母官。

    本来高明城还想通过补库捞一笔,现在正好水灾帮忙,库房全淹了,灾后还需赈济,地方没跟朝廷要钱粮都是好的。

    高明城心也累了,对他最后的任期已经不太上心,就等着灾后致仕回乡过安稳日子。

    八月初九,水灾结束不到一个月,突然从京师天降一道“圣旨”。高明城为弘治皇帝亲自任命,从汀州知府任上,迁为河南巡抚,从正四品擢升为从二品。

    朕所治下,政治清明人人歌颂,唯独黄河不给朕面子,年年发大水,年年让朕头疼。

    你不是会治水吗?你就用你的才能,去给朕治理黄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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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二更!

    今天身体不舒服,去医院诊治结果发烧2度,挂了半天的盐水,现在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这一章写得晕晕乎乎的,大家凑合着看吧!明天身体康复后天子会继续爆发!请大家多多支持!(未完待续。)

        高明城调任河南巡抚,对汀州府来说是件轰动的大事,刚刚忙完救灾事务的惠娘等人,又得组织商会同仁去为高明城恭贺,为其践行。

    这几年黄河年年发大水,成为影响朝廷统治的最大隐患。高明城只沉浸在升官的惊喜中,根本没意识到这个职位多么棘手。趁着九月就要北上河南,高明城临走前收了不少孝敬。

    惠娘虽然心有不甘,但能把水患治理好,百姓过上太平日子,就是她渴望之事,给高明城送礼的银子,也没觉得多心疼。

    商会这次水灾中出钱出力,为地方百姓拥戴,就连之前一直犹豫不决未加入商会的商铺,在水灾后也都积极加入进来。由于商会拥有良好的口碑,连带前往周边府县发展时,也得到各地地方官府欢迎。

    之前商会所在地的父母官,宁化知县韩协因为治理瘟疫有方,调任南京,现在高明城又因治水有方直接从知府迁巡抚。他二人不懂感恩,但周边府县的地方官却有明眼人,商会这么厉害,我还不赶紧引到自家地面来?既有人孝敬,还能创造政绩,以后指不定也能跟韩协和高明城一样官运亨通。

    “……汀州府周边府县,大致已经打点好,只等咱把商会分馆和银号分号开过去。我准备从汀州府城这边调人手过去主持,统筹事务,其实我亲自去最好,但……毕竟不太方便远行。”

    水患之后,惠娘跟周氏算了一笔账,这次抗洪救灾,加上给高明城送礼,花去商会三千两银子,其中有一半来自于惠娘和周氏。

    本来周氏是想对半承担损失,可惠娘却觉得这些事她作为商会会长责无旁贷,一口气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周氏只需稍微帮衬些从其积蓄中拿出五百两填补空缺即可。

    周氏叹了口气:“有得有失,做银号买卖。用别人的钱放贷赚钱,去得快来得也快。妹妹不用太往心里去,估摸着有个一年半载,就能把赔进去的银子赚回来。”

    惠娘笑道:“我是怕姐姐心疼银子。”

    周氏摆了摆手:“哪儿有的事。赚来的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两年突然得了这么多银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这下好了,不是我财不入我袋。又给它挥霍出去了。”

    惠娘和周氏脸上均带着笑容。

    这次损失看起来很大,但光是印刷作坊,一年就不止赚三千两银子。

    何况,以前两家人最赚钱的是印刷作坊,但现在已经变成了银号。随着银号做大做强,存款和放贷业务增多,利润自然滚滚而来。

    姐妹二人商量得差不多了,惠娘突然提了一句:“姐姐,这次大灾后,城里不少屋舍都得修葺。卖屋子院子的人多了起来,妹妹寻摸了几个大一些的店面和宅院,还准备在城外买些田地,姐姐是否要参一份?”

    周氏嘴上说不心疼,但其实她内心心疼得要死,但听了惠娘的话,她马上将对银子的不舍抛之脑后:“能有多便宜?如果好的话,那真应该多买点儿。”

    惠娘把详细情况跟周氏说明了一下。这几天她除了在城里城外帮忙安置灾民,同时也打听到了屋舍和田地出卖的情况。

    水灾发生在夏末,这一年秋收基本无望。百姓家有点儿存粮的还好。没存粮的除了把地卖掉,也没别的办法过活。

    “……我想的是,咱把地买回来,再租给原来的百姓种。咱也不多收他们租子,以后要是咱有什么事的话,这些佃户多少能帮衬一把。”

    周氏脸上带着憧憬的笑容:“这没曾想,才几年光景咱就有钱买田放租了,以后咱是不是也能跟那些豪绅一样,家里养一二十个护院。带着人到村里收租,摆摆威风?”

    惠娘笑道:“姐姐喜欢,怎样都成。既然这样,妹妹就去张罗。如今一亩熟田才五六两银子,咱一次能买上百亩,可真不少呢。再看看这几个院子,姐姐喜欢哪一个,咱买下来,等年底就能搬到大院子住。”

    周氏把惠娘整理好的资料拿在手里,顿时犯难:“妹妹,你看我,就是个睁眼瞎,若是药材名,我倒还认识几个,这些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惠娘笑着把具体情况介绍一遍,给周氏比较优缺点:“……都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宅子,风水旺,买回来后稍微收拾下就能住人,我挑的都是相去不远的屋舍,这样以后两家人可以相互照应。”

    周氏叹道:“有钱就是好,以前连宁化县城的房子都不敢想,现在府城这边的房子也能挑着买了。还是交给妹妹你来做决定,等选好带我过去看看。憨娃儿,听到没,再过段时间咱就要搬新家了。”

    沈溪一直在旁边以做功课为名听她们说话,闻言摇头道:“娘,咱在这里住不是挺好的吗?”

    “混小子,前些天还跟老娘抱怨家里人太多,现在又跳出来唱反调,感情家里面就你最难伺候是吧?”周氏又骂骂咧咧。

    惠娘赶紧劝道:“姐姐倒是说出了实情,小郎志向高目光远,还真要好生伺候。咱两家人现在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小郎居功至伟,以后应该多听听他的意见。小郎,等搬了地方,给你留一间大房间,再为你准备宽敞的书房,让你安心作学问……”

    沈溪笑了笑,没有再发表看法。其实他最喜欢两家人挤在一起,靠着个药铺和作坊做小买卖为生,这样日子有盼头,也不至于太打眼,生活平淡而充实。可惜到了现在,再也过不回以前的生活了。

    惠娘做事不拖沓,几天后,刚过中秋,她就把城外买地的事张罗好了。

    一共一百二十亩地。

    因为还要放租给原田主种,那些农民又感激商会救助灾民,给惠娘的价钱很公道,一亩地平均下来才五两银子,一百二十亩地也就花了六百两银子。

    等把地契和土地买卖契约拿回来,周氏把自己的那份儿捧在手里,一时间爱不释手。

    以前沈溪印的那些银票,她都不当回事,主要是她觉得银票想印多少有多少,不稀罕。可这些田契却是货真价实的“家产”,可以一代代传下去。

    “……这份给你,这份给十郎,这份……唉算了,老娘还得养老呢。你们这些小家伙,以后自己赚钱,别花老娘的。”

    周氏刚要慷慨地把家产给“分”了,马上又小气起来,把分成三堆的田契收了回去攥在手里。

    想了想,周氏慎重道,“要是你们兄弟哪个以后不争气,不孝顺,老娘死了以后这些田地就没他的份儿……对了,憨娃儿,娘觉得你挺有本事的,以后你可别欺负你弟弟啊……”

    或许是沈家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兄弟几个不合,本来沈家就是破落户,还非要明争暗斗让她觉得心累,她非常担心自己的儿女将来也会如此。

    “娘,您放心吧,我以后会把弟弟妹妹当成是最亲的人。”沈溪笑嘻嘻道。

    “你妹妹以后要嫁人,用得着你来疼?以前娘刚进你们沈家门时候,你几个伯父对你爹也挺好的,不过谁家没个媳妇?就怕将来你娶了老婆……”周氏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哎呀,跟你这费什么口舌,老娘去找黛儿说,滚去作功课!”

    原来周氏想到,要让她的子女和谐,首先要把林黛这个“长嫂”培养好,毕竟长嫂如母,若是林黛心善,她的其余儿女就能跟着沾光。

    于是乎,林黛稀里糊涂被周氏找来,灌输了一通三从四德的大道理。

    林黛听了这些不太理解的话,眸子里满带疑惑,只能求助地望着沈溪。

    沈溪摊摊手,意思是老娘要找你说的,我也没办法。

    林黛瞪了沈溪一眼,继续听周氏絮叨。

    此时谢韵儿从后院仓库出来,笑盈盈道:“姐姐在教儿媳妇呢?”

    周氏随口回道:“可不是,一定要把儿媳妇教好了,以后妹妹有孩子……妹妹也该好好教弟弟妹妹。”

    周氏说到一半便发觉自己失言,谢韵儿如今年近二十,这年岁尚不嫁人,完全称得上的是“老姑娘”了。

    谢韵儿根本就不介意,笑道:“都是姐妹,作何要避忌?该说什么说什么,以后我也不想当老姑婆没个着落……”

    她这一言,却把惠娘带了进去。谢韵儿四下看了看,确定惠娘没在药铺,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惠娘除了在张罗给她自己和周氏买田买屋,同时也花银子帮谢韵儿把谢家人住的院子给买下来相赠,当作是姐妹交情的礼物。

    惠娘这招收买人心非常有效,谢韵儿现在远没刚来时的拘谨,这次洪水退去后更是把坐堂问诊阻隔的屏风也撤了,专心当药铺的三掌柜。

    在药铺三姐妹中,最幸福的是周氏,有丈夫疼,有儿女在身边,沈溪还有出息能为她争光。

    这些都是惠娘和谢韵儿羡慕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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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周一爆发第一更!

    眯了一觉,醒来虽然咽喉依然很痛,但精神却不错,赶紧码出两章,给大家送上,就当是弥补过去两天感冒发烧欠下的章节!

    第二更稍后送上!(未完待续。)

        大灾之后,城中秩序逐渐恢复正常,高明城在临卸任前得到高升,一改之前的颓废,开始整顿治下治安,向上峰申报钱粮修缮城墙,同时组织商会和士绅赈济灾民,作出一副勤政爱民的父母官形象。

    随着府城治安迅速转好,沈溪每天开始到学塾上课,行走于学塾、药铺和自家之间,三点一线,每天除了温书背书便是作八股文章。

    每天晚上的功课,要么是写一篇四书文,要么是作一篇五经文,都是院试必考的内容,但其中所涉猎的知识更加宽泛。

    冯话齐想方设法找书来给沈溪恶补,准备通过一年时间,让他把其中部分经典篇落背下来,以应付考试。

    如此一来沈溪有了偷懒的机会。

    这些书他基本看上一遍就熟记于胸,回过头再去背时,只需要作出一副摇头晃脑的模样,就可以怡然自得神游天外。

    八月底,汀州知府高明城和长汀县知县何应生相继卸任,高崇等衙内离开汀州府,城里一群官家公子哥少了两个带头的,安分许多。

    八月二十九,适逢学塾休沐。

    下午沈溪睡了午觉醒来,正在药铺楼上温书,林黛急忙忙跑上来道:“喂,娘让你下去,有人找。”

    沈溪有些惊讶,下得楼来,刚跨到前堂就见苏通在门口等他。

    沈溪觉得每次见到苏通都会有晦气事发生,这回水灾也是自见到苏通开始的,打那之后二人再没见过面,现在他居然又主动上门邀约。

    “憨娃儿,出去时间别太长,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周氏虽然老骂沈溪性子“野”,但她问过惠娘,惠娘说要想让沈溪在将来的院试中得到考官赏识,参加一些文会必不可少,除了增进交流。也是在士子面前树立形象……考官对于考生才学品德的考察多来自于此。

    沈溪走上前见过礼,有些为难:“苏公子,今日我要温书备考,年底前府学还有考校。我想……”

    “沈老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成天作学问,只会成为书呆子。”苏通严肃地告诫,“上次的成绩才刚公布。何必着急下一次呢?每年的考试有很多场,沈老弟应该多出去走走,增长见闻才是。”

    周氏听到后不由赞叹:“哎呀,憨娃儿,你看苏公子说得多好……你快去吧。这些天城里入夜后乱得很,可别耽误到宵禁之后。”

    洪水虽然退去,但由于部分城墙倒塌,目前尚在修缮中,为了防备盗匪,官府入夜便会施行宵禁。

    一更到鸡鸣五鼓。会在主要街道路口设卡,若有人过,轻则挨板子,重则要下狱关上几天,甚至以盗匪论处。

    本来是说天黑前回来,只是苏通说了一番话,就让周氏改口让他宵禁前回来,沈溪没想到老娘的意志这么不坚定。

    正在沈溪左右为难之际,铺子门口又进来一位,却是苏通的死党郑谦。

    郑谦本来是进来催促的。进门见到谢韵儿,眼睛顿时看直了。

    “沈老弟,还不快些走?今天邀请之人,可有几位才学不错的。他们对于你的诗词颇为欣赏,想与你探讨一番。”苏通笑道。

    沈溪这才与苏通和郑谦出来。郑谦一出门便指着里面问道:“沈公子,里面那位是……令姐?”

    沈溪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心中暗恼,郑谦这家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打起谢韵儿的主意了。苏通却在旁摆摆手:“郑兄。这就你的不是了,连我们汀州府有名的女神医谢小姐都不知?”

    郑谦脸上带着些微惊喜:“原来这就是谢神医,近来总是听人提及,原来这般……端庄秀雅。”

    沈溪心想,这郑谦原本想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只是最后转圜回来说什么“端庄秀雅”,心里指不定有什么龌龊心思。

    因为谢韵儿在这次救灾中,作为商会特聘大夫出面治病救人。谢韵儿没有大家小姐的架子,救治病患时亲力亲为,活人无数,为百姓称道,大力为她扬名,不但夸赞她的医德,还褒扬她的容貌和气质,连不怎么喜欢出门的郑谦都有所耳闻。

    苏通叹道:“将来谁能娶了谢小姐,那可真算福气,可惜这等出身的大家小姐,不可能给人做妾……郑兄,你我是没机会喽。”

    沈溪有些听不下去,问道:“苏兄,郑兄,我们这是往何处?”

    “还能去何处?当然是去教坊见熙儿姑娘,今天为兄做东,请你们好好享受一番……哈哈,姓高的那群人终于滚蛋了,以后这汀州府地面天下太平,看谁还敢与我等对着来?”

    苏通语气中带着高傲,因为苏家有近亲在府衙担任吏员,只有高崇这些顶级衙内才不将他放在眼里,若换作是平时在街上与谁起了冲突,苏通同样不会客气。

    这就是权力场,被欺压的人,会用更残忍的方式去欺压弱者。

    官场从上到下,都是这种上行下效的模式,贪官污吏横行,不怨官员不清廉自守,只能说浊溪之中难有清流。

    “苏兄,不是说要举行文会,与人谈论诗词吗?”沈溪皱眉。

    苏通笑道:“谈论诗词不假,不过不是跟那些才子,而是与佳人,难道沈老弟以为那风月红翠就不解诗词了?她们要是作起诗来,或者比你我这等读书人更有韵味。快些走了,不然到宵禁前,这顿宴席怕是无法尽兴。”

    沈溪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黑,就算加上宵禁前的半个多时辰,前后也不过才两个时辰出头,想在这段时间让苏通和郑谦等人“尽兴”,还真有点儿难度。

    一行到了教坊司门口,这儿早就聚拢了一些人。

    这些人也不进去,因为进门就需要花钱打赏,而他们又是受邀之人,不想花冤枉钱,只好等苏通和郑谦到来。

    这些读书人在教坊司门口也不会有羞愧之感,能来这种地方,光有钱还不行。一定得有身份地位。在外人看来,教坊司是个“高雅”之地,能来之人非富则贵,这些人大多是穷酸。受邀赴会反倒是一种荣幸。

    “诸位,还等作甚?怕是里面的姑娘都等急了!”

    苏通意气风发,现在府城没人再敢不给他面子,教坊司就成为他的地头,以后来此。想必连里面的姑娘也会对他高看一眼。沈溪却道:“苏兄,我记起来家里有点儿事,忙着回去……”

    沈溪话语未落,苏通已然笑了起来:“沈老弟,你又想拿这等借口开溜?为兄听到一些传闻,说是熙儿姑娘为了请你作画,连她的陪嫁之物都当了出去,莫非是沈老弟怕她为难你?”

    沈溪心想熙儿的借口也是找得极为巧妙。

    首饰送当铺当掉,就有赎回的机会,她以后再戴也可“名正言顺”。再者。熙儿说穷得连首饰都当出去了,就可以哄骗苏通多给一些打赏。在沈溪看来,熙儿正好利用了男人好面子加同情的心理,为她捞银子找了个由头。

    “不怕她为难,就怕她见了我为难。”沈溪道。

    “哈哈,沈老弟多心了,熙儿姑娘不但才貌双全,且难得知书达理。今天有为兄做东,顺带让她给你敬杯茶,冰释前嫌。你看如何?”

    沈溪料想,就算熙儿有一定背景,也不会在教坊司这种地方当着诸多士子的面表现出来。

    不然的话,她怎么当她的“头牌花魁”?

    进到里面。依然是上次的宴客厅,只是里面摆设已焕然一新,玉娘的言语也带着几分亲近:“……苏公子只管尽兴就好,熙儿正在装扮,今天碧萱姑娘也会过来,是弹琴听曲还是吟诗作对。全看苏公子几位的意思。”

    坐下来,香茗奉上,苏通喝下茶水后心情大佳。

    郑谦对旁边几位士子道:“我们汀州府新任知府,乃是苏公子的一位世伯,以后诸位在汀州府地面上有需要照应的,知会一声即可。”

    在场士子一个个精神振奋。

    以前高崇和何公子等人耀武扬威的模样他们见识过,现在苏通得势,那以后他们就可以跟在苏通身后充当“大爷”。

    苏通笑着摆摆手:“不能这么说,在下还未曾拜望这位世伯,再者说了,做晚辈的,不能老给长辈添麻烦。”

    这话说的倒也中肯。

    在沈溪看来,苏通虽然身上毛病不少,但有一点是好的,就是他重交情,别人待他以诚,他就会以诚待人。

    正说话间,厅门打开,熙儿跟几个沈溪未曾见过的姑娘一起进来,一群莺莺燕燕直接往案桌这边靠拢,婷婷施礼。

    “苏公子好些日子没来,可想煞奴家了。”熙儿脸蛋儿别提有多可人,但沈溪却无心去欣赏她的娇媚之态,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对方头上。

    这丫头颇为大胆,竟然带着从沈溪床下偷走的那支步摇,造型款式完全就是一模一样,说不是她偷走的沈溪也不信。偏偏她公然穿戴出来,好像有意对沈溪示威一般。

    苏通赞叹:“熙儿姑娘为何今日见来,如此明艳动人?来来,坐下来,陪我们先喝杯水酒。”

    熙儿被沈溪目光盯着,回敬了个“你能奈我何”的眼色,这才坐下,身子特别往沈溪这边靠了靠,好像怕沈溪眼神不好看不到她头上的步摇。

    “苏公子,您上次给奴家的赏钱,奴家把步摇给赎回来了,奴家这次是特别来谢谢苏公子的。”

    熙儿的声音婉转动听,带着娇媚和慵懒,也吸引了在座除沈溪之外所有男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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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没料到熙儿的这么有胆色,竟然敢把步摇公然戴出来,虽说这步摇以前属于她,但现如今是“赃物”。

    若报官的话,回头自己把事情抖出来,她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但仔细一想,现在自己既没证据表明步摇曾属于自己,也没证据证实她曾光临自家院子将其“偷”走,要是她跟某家当铺的人认识,就说某年某月在当铺里典押过步摇,估计还真拿她没办法。

    有恃无恐啊……

    “苏公子,奴家敬您一杯酒。”

    熙儿脸上带着一股柔情蜜意,一双深情的眸子望着苏通,简直要把苏通的魂都给勾走了。但在苏通伸手接酒,顺带想摸摸她小手的时候,熙儿却巧妙地躲开,脸上露出羞赧之色,将苏通吊得胃口十足。

    “苏公子怎能对奴家轻薄无礼呢?”熙儿头低着,稍稍嗔怪一句,却不像是在怪责。

    苏通哈哈笑道:“你看,是我刚才不小心,并不是有意轻薄熙儿姑娘。”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溪也没办法,他只是笑了笑,拿起面前桌几上的茶杯。还没等他把茶水入口,苏通道:“熙儿姑娘,不妨你敬沈公子一杯茶,在下听闻你们之间曾有一点儿小小的误会,不妨看在下的面子,冰释前嫌如何?”

    熙儿抿嘴一笑:“奴家哪里敢跟我们的小案首有什么误会呀?却说他那天来给奴家作画,奴家银子不多,沈公子画得也就不太好,回头我还要请他到我房里稍微修改一下呢。”

    一句话,惹来在场众多士子的艳羡。

    沈溪能去女儿家的闺房作画,那是何等荣幸?

    关键是进闺房不花钱,反而要熙儿出钱,他们不禁想,要是我能进去,那是多么唯美的画面……

    郑谦赶忙追问:“熙儿姑娘。不知沈公子作的画如何?不妨拿出来一瞧,说不定,我们也可为熙儿姑娘效劳呢?”

    听说进熙儿闺房作画,不但不花钱还收钱。连郑谦这样不缺钱的公子哥也饶有兴致。

    熙儿敛身起来,微微笑道:“郑公子的好意,奴家心领了,但奴家……毕竟是女儿家,不能轻易让男子进闺房……”

    郑谦是聪明人。这话他一听就明白了。

    沈溪可以,那是因为沈溪纯粹就是个小屁孩,进去什么都做不了,他郑谦则不同,以他的年岁,进了女儿家闺房难保不会“胡作非为”。

    苏通笑道:“郑兄别多心,看来熙儿姑娘只信我们沈老弟的画技,有机会可一定要好好见识一番。”

    一句话,就把这件事带过去了。

    之后,与熙儿一起进来的姑娘过来敬酒陪酒。熙儿则回去抚琴,酒宴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

    酒过三巡,苏通突然感慨:“沈老弟,你文章作得极好,就说上次府学考校,你的文章可被府学教谕抽选为三十篇范文之列,在童生中传阅,可真让为兄羡慕啊。”

    虽然沈溪在六月底的月考中发挥不太理想,但也名列前三十,而以汀州府每年录取秀才大约五十人的数量。也就是说沈溪以这个成绩,在明年的院试中就能通过。

    当然,这毕竟只是模拟考试,跟最后的正式考试区别很大。当不得准。

    沈溪显得很谦虚:“苏兄太抬举我了,其实苏兄的才学远在我之上,这次不过纯属意外。”

    苏通笑道:“沈老弟太过自谦,不过光从这次考校中就能瞧出来,明年的院试可是高手辈出啊,若不努力的话。可能明年的院试就要折戟沉沙了。”他的一席话,得到在场众多士子的赞同。

    本来苏通自认才学很好,府试考了个第三,偏偏月考时他的文章连前三十名都没排上,这让他有些懊恼。

    汀州府以往平均每年府试大约有百人通过,光是长汀县一地,未考上秀才的童生就有七八百人之众。

    这些人平日干的事情就是穷经皓首苦苦钻研八股文,研究府学教谕、训导和嘱托的喜好,有的已经参加月考几十次,这等“老油条”想不被府学的官员赏识都难,可一到院试,这些人就被打回原形。

    这也是老童生总是怨天尤人的原因。

    我月考回回名列前茅,一到院试,就是不被录取,这不是考官有意针对我是什么?

    正说话间,厅门再次打开,却见碧萱一身淡雅的襦裙,缓缓步入宴客厅,与她一同过来的是脸上堆满笑容的玉娘。

    “碧萱姑娘来了。”

    碧萱的到来,马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虽然从姿色上说,碧萱未必比熙儿更加出色,但奈何新人胜旧人,这些士子也都有喜新厌旧的心理,再加上碧萱所表现出来的是娟秀和文雅,身上有股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似乎更满足这些人猎奇的心理……越是冷傲的女人,越激发男人征服的**。

    苏通刚才还跟熙儿眉来眼去,现在见到碧萱,就好像猫闻到鱼腥味一样,顿时将熙儿冷落一边。

    熙儿琴曲弹完,出奇地没有得到一句赞赏,当下略带羞恼地在沈溪和苏通这一桌前跪坐而下。

    “小女子见过诸位公子。”

    碧萱欠身行个万福,眉宇之间透出的温婉与清秀,让人怦然心动。

    苏通笑着起身相迎:“碧萱姑娘多礼了,来,过来一同就坐。”

    熙儿在旁边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刚才还被捧着供着的花魁,现在就被人弃如敝履,她哪里能甘心?当下嘴上嘟哝:“男人都这样?”

    好像在自言自语,其实以她的声音,也只有靠她最近,而且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碧萱身上的沈溪能听到。

    沈溪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细声细语:“可不是?”

    一个如同自言自语地问,一个就报以自语般回答。

    沈溪刚出口,熙儿侧过头瞪了沈溪一眼,目光好像在说:“回头找你算账。”

    碧萱显得很拘谨,苏通想伸手扶她。她往后退了一步,另一边玉娘迅速挡到了前面,笑颜如花:“苏公子,碧萱这几天刚谱了个新曲。想弹奏给诸位听听,品鉴一番。”

    苏通惊讶地问道:“哦?碧萱姑娘还会谱曲?那我们可要好好听听才女的琴曲。”

    碧萱再行礼道:“苏公子抬爱。”

    在玉娘授意之下,碧萱没有上来陪酒,而是走到另一边的琴桌后面,苏通悻悻然坐回原位。

    碧萱开始弹奏她自己谱写的琴曲。优雅是优雅,但在沈溪听来,仍旧是靡靡之音,或者是缺少人生阅历的缘故,她所谱写的琴曲,让人听来总觉得一股子凄凉哀怨的意味,少了些灵动。不过对于苏通和郑谦等人来说,这琴曲实在美妙得紧。

    一曲终了,在场之人无不鼓掌叫好,碧萱脸上满是恭谦之色。并未起身过来。

    苏通看得有些心痒难耐,侧目对玉娘道:“劳玉娘请碧萱姑娘过来饮杯水酒如何?”

    玉娘面带歉意:“苏公子见谅,碧萱她今日身子不适,不能饮酒。”

    苏通不由皱眉,玉娘拿姑娘“身子不适”来搪塞客人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信这么巧,回回都能让他碰上。

    苏通脸上带着些微不满:“哎呀,玉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碧萱姑娘今日不能陪酒,你还让她出来。这不是诚心要扫我们的兴吗?”

    “这个……”

    玉娘想了想道,“不妨让碧萱和熙儿一起,还有在场的姑娘,与在座诸位公子一起玩一些小游戏。以添诸位公子酒兴?”

    苏通一听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玉娘道:“射覆?”

    所谓的射覆,就是让人在木匣或者是扣起来的碗碟里放一件东西,让人来猜,设题之人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若最后谁能射中题目的话,别人就要罚酒一杯,而设题的人则自罚两杯。

    藏钩、射覆、行令。集参与性和娱乐性于一身,一直是历朝历代酒宴中常备的娱乐项目。射覆讲究经验和头脑,懂得把握询问问题的准确性,也有不问问题的,让众人自己“起卦”,通过阴阳五行之术来射中题目,写在手上或者纸上,然后一起开题。

    苏通听到要玩射覆,先问过在场之人的意思,这才道:“射覆也无不可,只是碧萱她不能饮酒,总要设一点彩头才好。”

    玉娘显然早就有打算,闻言笑道:“这是自然,不妨如此,让碧萱她来设题,若诸位公子射不中,就自罚酒,若射中的话,就让碧萱以贴身之物作为回报,如何?”

    听到玉娘说“贴身之物”,苏通等人顿时感觉意气风发。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如同定情信物一般,谁能拿到一两件,那以后或者就能进碧萱的闺房,共度良宵……

    沈溪却觉察到,这又是玉娘的营销手段,说贴身之物,随便拔个荆钗就是贴身之物,又不是真正的“贴身”。

    这种事情,完全就是个噱头,却很容易让在场士子“想歪”。

    “好。”

    苏通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不过在下也有个小小的要求,不妨让在场的姑娘同时一起来射覆,由她们分别设题,若被谁射中,那她们也要拿出一件贴身之物相赠,不知如何?”

    熙儿一听马上反对:“苏公子的提议实在太过唐突,奴家可什么都没准备呢。”

    一句话,等于是说漏了,她没准备,也就是碧萱有准备。可能碧萱身上准备了一大堆的“贴身之物”,就等着一晚上慢慢输。

    玉娘责怪地瞪了熙儿一眼,熙儿马上住口不言。

    苏通笑道:“没准备才够真实,我们或者还能得到熙儿姑娘的珍藏于身上的一件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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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儿嗔怪地白了苏通一眼,“嗯”一声点点头,当作是应了。

    玉娘起身道:“那奴家就不打搅几位公子的雅兴了,先行退下

    。”

    郑谦笑着挽留:“玉娘不妨留下来一起射覆,其实我等也很想与玉娘更亲近一些呢。”

    玉娘露出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抿嘴笑道:“郑公子的嘴可真是甜,听得奴家都以为是真的,可惜奴家已年老色衰,入不得几位公子的法眼,还是让这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作陪。你们几个,好好侍奉几位公子,知道吗?”

    碧萱和熙儿等女点头应了,送玉娘出门。

    等门重新关上,苏通才作为主客,张罗道:“碧萱姑娘,我们这就开始吧。”

    碧萱点点头,却有些为难,因为在场可没什么东西来作为射覆藏物所用,苏通信手将面前桌几上的茶杯举起来,含笑问道:“不妨就以此物来设题如何?”

    沈溪皱眉,这苏通不拿别人的茶杯,偏偏把他的茶杯拿起来,那就代表他一会儿连茶水都没得喝了。

    熙儿也发觉到这点,嘴角上翘,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苏公子,这茶杯是否太小了些?何况……小案首还要喝茶呢。”

    “哎呀,一时忘了,沈老弟见谅,那就麻烦哪位姑娘,出去拿件物事进来。”

    苏通正说着,门打开,有丫鬟进来,却是玉娘吩咐送来木匣作游戏之用。

    木匣本身可以藏物,里面还放了一个大号的瓷碗,也可以扣物。但木匣里却没有其他任何物品,说明射覆之物都是让各位姑娘从自己身上出。

    这时候别人就会想,碧萱是提前有所准备,可能身上会藏有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别的姑娘身上有的,不过就是手帕或者香囊之类,猜起来那就容易多了。

    苏通笑道:“玉娘考虑得真周到。现在由碧萱姑娘开始,可好?”

    碧萱不声不响把碗拿出来。手摸进怀里想拿什么东西,但旋即带着为难看着在场众人:“诸位公子这般看着,小女子如何设题呢?”

    在场士子,本来都认真盯着,想看看碧萱从怀里拿出什么来,闻言,一个个脸上略带尴尬。

    苏通摆摆手道:“诸位,我们转过身去。好让碧萱姑娘设下题目。”说着对熙儿打个眼色,意思在说,你帮忙看看是何物,一会儿暗示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熙儿却视而不见,在这件事上,她本来就妒忌碧萱抢了她风头,又如何会出手帮苏通?

    苏通却觉得有熙儿帮忙,胜利已经十拿九稳。

    沈溪跟着转过身,对于射覆。他没太多兴致,因为就算他得到这些姑娘的“贴身之物”又如何?这些士子还可以拿着东西睹物思人,给他。根本就连引起丝丝旖念都不可能,纯属明珠暗投。

    不多时,背后传来碧萱的声音:“好了。”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可见碧萱的性格是极文静的那种,寡言少语。苏通等人兴冲冲转过身来,只见琴桌上,古琴已经被撤下,上面摆着一个扣起来的瓷碗,若要猜出里面是什么。可是非常有难度的事。

    虽说碧萱在跟玉娘进来前是有准备的,但料想里面的东西不会太蹊跷。最多是女儿家常用的那些物件儿,这猜起来成功的概率很大。

    “诸位。谁先来?”

    苏通看过在场之人,却没一个士子愿意打头阵。

    按照射覆的规矩,虽然是抢答题,但答过之后,一轮下来就不再有机会,要罚过酒,才能进行第二轮或者是揭盅揭晓答案

    。

    “我先来。”

    就在众人等着出头鸟的时候,旁边一人道:“里面可是一枚珍珠?”

    碧萱轻轻摇头作为否定。

    在场的其余士子略微有些不满。

    一般参与射覆之人,都需要彼此进行配合,一般会先从“五行”入手,诸如第一个问“是五行属金”,第二个会接“是方物圆物”诸如此类的问题。无论设题目之人点头或者摇头,都可以缩窄范围,现在这人却直接问是不是珍珠,明显是不想给别人铺路。

    第一个猜得不对,罚酒一杯,其他人则面面相觑,没人再愿意做第二个。

    苏通先看了熙儿一眼,此时熙儿连瞅都不瞅他,他稍微叹息,开始鼓动沈溪来做出头鸟。

    “沈老弟,这射覆,乃是酒宴之中经常有的娱乐项目,古诗词中也有不少提及,诸如‘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要说这射覆,要先起卦,算阴阳五行,问碧萱姑娘个问题……”

    苏通解释得很详尽,看似在解释,但其实是想让沈溪先来,给他们射中题目创造便利,沈溪喝的是茶水,多喝几杯也无妨,而他们射不中,喝的则是酒,酒意上头之后就没得玩了。

    “……沈老弟可有听明白?”最后苏通问道。

    “嗯。”沈溪点头。

    苏通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沈溪来射题。沈溪也没推辞,他不想啰嗦,放下茶杯径直问道:“里面是一条手帕。”

    苏通一听,有些哭笑不得:“沈老弟应该是没听懂,首先是要问问题……”

    他正说着,那边碧萱已经将碗抬了起来,里面正是一条白色的手帕,上面什么都没绣,是白帕一块,但因是女儿家之物,这条手帕显得格外耀眼,因为白帕还有另一层更为旖旎的意味。

    碧萱面色微微一红:“沈公子射中了。”

    在场之人一片惊叹,沈溪上来二话不说,肯定地说里面是一条手帕,神情淡然,好像早就料定。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沈溪是个中高手,要么就是沈溪偷看。而沈溪才十岁,根本没参加多少宴会。又怎会对射覆精通如斯?

    分明这小子偷瞧……

    苏通惊讶地问道:“沈老弟,你怎知道里面是一条手帕?”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这让沈溪不太好回答。沈溪并未偷看。也不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算是一种“试探”。

    他分析的是设题之人的心理。其实碧萱要设怎样的题目,不是由她自己来决定,而是玉娘。

    以玉娘这样的花丛老手,自然知道如何去吸引这些士子参与游戏的兴致,所以第一题既要不太难,还要有花头,让猜中之人得物之后“想入非非”,沈溪怎么想。都觉得似乎只有象征女儿家贴身之物的手帕最为合适。

    教坊司的女子,一人有多少条手帕恐怕数都数不清,再者也不知道这条手帕到底是从何而来,反正揣在碧萱怀里,别人自然就会当此物是碧萱平日所用,手帕上会有美人香汗,还有美人的口水……

    总之,手帕是能让这些发情的公猪一般的士子遐想的最好物件儿。

    沈溪当然不能把他所想说出来,只是敷衍:“随口胡言,没想到就射中了。侥幸,侥幸。”

    苏通释然道:“沈老弟的运气可真好,这上来就得到碧萱姑娘的手帕

    。看来我等只能先饮一杯。”

    在场之人带着些许遗憾,把酒水喝下去。此时碧萱已经亲自走过来,跪坐地上把那条手帕呈送到沈溪面前。

    沈溪说了声“谢谢”便将手帕接过来,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把手帕收到怀里。

    这第一题的威力实在太大,在场士子的兴致都被调动起来。

    “第二题还是碧萱姑娘来吧,等这一题结束之后,再让熙儿姑娘来,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苏通提议道。

    士子们自然说好。熙儿则有所不满:“苏公子为何不先问问奴家呢?”

    苏通这才注意到忽略了另外一个美人,不由笑道:“熙儿姑娘如此通情达理。怎会拒绝呢?”

    熙儿这才稍微释然。

    沈溪见状不由心想:“这熙儿先逞强把步摇亮出来,现在被苏通一哄。就感觉自己还是在场瞩目的焦点。哪怕有几分本事,也只是小姑娘家脾气。”

    众人再次转身。

    这次旁边人可就留意上了沈溪,等沈溪转身时,还有人借故跟他搭话,关注他是否转身偷瞧。

    连苏通和郑谦也都在暗自留意,想看看沈溪到底是否有偷看。

    等第二题设好之后,所有人转身过来,还是用的瓷碗,仍旧是平平整整放在那里,从外表辨不出任何端倪。

    苏通笑道:“沈老弟,这次还是你先来?”

    旁人都以不屑的目光看着沈溪,就好像在说,小样,看你这次还有何神通?

    沈溪淡然地摇摇头,道:“再抢诸位的风头,就不太好了。”

    旁边有个颇为不屑的姓胡的士子道:“沈公子可真自谦啊,不过把机会让给我等,我等也不能丢了面子不是?”

    旁人点头应是。

    于是乎,第一次还显得散乱的阵型,到第二轮已经是枪口一致对外了。

    这次有了组织纪律性,马上情况就不同,两个问题问下来,已经确定了方向,里面的物品是属“金”,也就是一件金属器物。

    确定了方向,再联想到教坊司中可能有的,或者女儿家经常用的,一个个就开始猜起来。

    有猜发钗的,有猜戒指的,还有猜镯子的,反正无非离不开女儿家的首饰,他们似乎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一轮下来,却没一个人猜对,苏通猜了个“银针”,却还是见碧萱摇摇头。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沈溪,苏通道:“沈老弟,现在你不射也要射。你最后射,应该机会很大,可别辜负了我等啊。”

    沈溪见众人目光,哪里是期待他把题目猜对?根本是等着他也猜错,好进行下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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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沈溪成为现场瞩目的焦点,因他第一轮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碧萱所藏的手帕猜出,连碧萱和熙儿等女也在留意,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神通”。

    沈溪略微沉吟,微微一笑道:“里面是顶针。”

    苏通瞪大了眼睛:“何为顶针?”

    所谓的顶针,就是女子在做绣工时戴在手上,用以顶针尾,免得伤手指所用。

    通常来说,只要是会缝纫的女子都会用到顶针,但苏通这样从来不去管女红的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沈溪没有解释,旁边已经有人对苏通解释了此物的作用。

    苏通这才点头,看向碧萱。

    碧萱面色再次一红,将扣着的碗掀开:“对了。”

    言简意赅,又让在场之人惊讶不已。

    沈溪连续两次射中碧萱所设的题目,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刚才有不少人留意到沈溪并没去转头偷看,他们自然不会相信沈溪是通过他的才智猜出答案,在他们看来,一定是碧萱怕输,所以提前跟沈溪商量好的。

    碧萱拿着顶针走过来,恭敬递上前道:“小物件,不值什么钱,还望沈公子切勿见怪。”

    沈溪接过来,笑着点点头,没有跟碧萱搭讪。不过就算如此,在场众多士子已在用略显恶毒的目光瞅着沈溪。

    作弊还这么得意,这对狗男女……

    苏通倒是显得很大度,摆摆手道:“来,我们先自罚一杯,这次换人来设题。就由熙儿姑娘上场,如何?”

    众人当然乐意。

    连续两次被沈溪射中题目,他们都觉得是碧萱跟沈溪有所勾连。所以这次连沈溪是如何射中题目都不问,就赶紧催着来下一场。

    碧萱从琴桌后出来,也不过来给人添酒。而是坐在一边,显得安静详和。熙儿起身来。莲步款款到琴桌后,脸上带着慧黠的笑意:“诸位公子,奴家身上别无长物,这要设的题目,诸位公子可别嫌弃。”

    苏通笑道:“熙儿姑娘多虑了,只要是你的贴身之物,我想在座之人无不欣然接受。请设题。”说着,便让众人转过身。

    半晌后。熙儿才道了一句:“题目设好了。”

    所有人转身回来,这次熙儿没有用碗去扣,而是把她的题目藏在木匣里,如此让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个“大家伙”。

    众人的目光首先落在熙儿的外貌装束之上,在发觉她露在外面的东西并未与之前有所不同,才开始皱眉沉思。

    不是外在的装饰物,那就一定是“贴身之物”……

    苏通这次不用别人先来,就率先开口道:“在下抛砖引玉……这一题乃是熙儿姑娘的香囊吧?”

    旁边之人有的已经在心里嘀咕

    。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算来算去就手帕、香囊这些。范围很窄,这次苏通不去问什么五行阴阳,而是直接去射具体的物件。也是不想给旁人铺路。

    不过这种题目,未必非得谁来铺垫。

    熙儿一脸无辜地望着苏通:“苏公子,你怎么可能会没答对呢?奴家原本以为苏公子是最了解熙儿心意之人,原来……熙儿心里好生难过。”

    苏通听的简直骨头都要酥了,这熙儿的媚功确实很强,打蛇打七寸,熙儿对男人的心理把握得很到位,这也只能说玉娘平日里调教得好。

    苏通没猜对,郑谦马上第二个跳出来。他同样没打算舍己为人,直接道:“这里面。可是一条手帕?”

    熙儿目光楚楚摇摇头,让本来兴致颇高的郑谦马上耷拉下头:“怎会不对呢?”

    旁边一个姓俞的士子笑道:“苏兄。郑兄,你看熙儿姑娘特别要换上木匣来装此物,就该知道物件很大,怎会是香囊和手帕这些?我猜,里面定然是熙儿姑娘的亵衣,不知在下可有猜对?”

    饶是熙儿要在人前表现她的柔媚,但她内心其实非常刁蛮,听到这种话脸上露出些微的怒色。最后,她还是强压心中怒火,委屈地低下头道:“这位公子好生唐突,熙儿怎会拿出这般不雅之物放在里面呢?”

    苏通也皱眉道:“俞公子,你当熙儿姑娘是什么人?你说里面是亵衣,那不代表我们背过身去的时候,熙儿姑娘当着这么多人,把身上的亵衣……解下来,放了进去?”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责怪俞公子,但其实是在调笑熙儿。熙儿面色大窘:“苏公子好生会欺负人呢。”

    前三个都没射中题目,照理后面的机会大了很多,但上下猜了一圈,居然没一个射对的。最后所有人又都看向沈溪,苏通道:“沈老弟,又看你的了。可别教我等失望啊。”

    沈溪这次没有去猜,直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我自罚一杯。”

    有些人愤愤地想:“臭小子,让你跟碧萱暗通款曲,现在换了熙儿,你也没辙了吧?”

    第一轮下来,没一个人猜对,熙儿有权利选择是揭晓答案又或者是进行第二轮,她似乎对自己设下的题目很有自信,再加上第一轮众人又是一阵没有头绪的乱猜,她很自然就把题目延伸到第二轮。

    第二轮,众人则显得齐心了许多。

    先从阴阳五行入手,确定乃是属“水”,再缩窄为“女儿家常用之物”、“碧萱身上也会带”、“不值钱”,一圈下来,还是没有太多的头绪。

    很快,第二轮又轮到沈溪了。

    苏通道:“沈老弟,你先前两次射中碧萱姑娘的题目,而今却不射,难免引人遐想。无论如何,你应该射了这一题。”

    沈溪这才点头:“那我射,里面乃是熙儿姑娘的一根头发。”

    “哈哈。”

    在场士子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熙儿脸上的得意和妩媚之色迅速消失不见,换上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她下意识轻呼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熙儿姑娘,对不对?”

    熙儿满脸的不情愿:“对……对了

    。”

    说着把木匣打开,里面看起来空无一物,但她伸手进去,摸索一下,将一根头发拿出来,可众人就算瞪大眼睛去看仍旧什么都看不到。

    那发笑的士子有些不服:“这头发,说是碧萱身上会有,不值什么银子也就罢了,可说是圆形之物,还属水,作何解释?沈公子,莫不是你以前跟这里的姑娘都勾搭好了,诚心消遣我等吧?”

    苏通赶紧说和:“俞公子,不能因为输了几阵就冤枉沈老弟,今天本来就是消遣,又不是输房子输地,输了喝口酒,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多自在?不过沈老弟,为兄也有些好奇,你是如何通过之前的问题,想出这个答案的?”

    不但俞公子愤然,连旁边的公子哥也在议论纷纷,觉得沈溪作弊太明显,最后的答案,跟之前他们所问内容全不相符。

    沈溪道:“这头发,看似是长型之物,可俞公子是否有注意到头发的横面,乃是圆形的呢?”

    “这个……”

    俞公子本来就是气不过,其实仔细想的话,头发的确可以说是圆物,“就算说得通,发如草芥,应该五行属木,怎会属水?”

    沈溪笑道:“阁下可曾听闻,女儿家性情如水,温柔似水,都与这水字有关,更有人云‘女儿是水作的骨肉’,那女儿家的头发,如何不属水的呢?”

    一句话,惹来在场之人的遐思。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虽然不是诗词,但听起来便感觉唯美,这话出自几百年后曹雪芹所著的《红楼梦》,现如今的人何曾听过这般有哲理和诗意的妙语?就连在场的那些女子,包括熙儿和碧萱在内,也在品味这句话的意境。

    苏通看着熙儿道:“熙儿姑娘莫非也是这般想的?”

    熙儿面色一红,倒没有任何掩饰:“我……我只是想不出这头发到底属于五行哪一行,随口一言,却未曾想沈公子说得这般动人,我认输了。”

    说着,她起身来,拿着她的头发,走到沈溪面前道,“苏公子,此物归你了。”

    沈溪却不伸手去接,他接条手帕,或者是顶针,到底有一定的收藏价值,他拿熙儿的一根头发算怎么回事?

    苏通哈哈大笑:“看来沈老弟不领情啊,熙儿姑娘你这礼……是否太轻了些,要送,也应该多送一些。”

    熙儿脸上有些苦恼,却好像发狠一样,突然抓着自己几根头发,一起拽了下来,每根都连着发根:“这样总可以吧?”

    苏通见沈溪脸上带着回避之色,不由笑道:“沈老弟要是不收,就有些扫熙儿姑娘面子了。”

    沈溪只好把熙儿递过来的头发接过,随便揣怀里,至于后面是丢了还是怎样,他也不太想去理会。

    熙儿发觉之后,脸上有些羞恼,但她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过来给苏通和沈溪敬酒敬茶。

    因为沈溪在射覆上实在是太过“妖孽”,后面几轮,别的姑娘出来设题,沈溪都是刻意回避不答。

    而这些姑娘所设的题目,则平常许多,都没过第一轮,就被人猜了出来,如此也等于是平复了在场士子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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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所有姑娘都设过题之后,熙儿眼巴巴看着沈溪:“先前奴家所设的那么难的题目都被沈公子射中,奴家心有不甘,不知可否再来一次……”

    “若奴家再输,那就输得心服口服!”

    苏通一听也来了兴致,他看出熙儿有求胜之心,稍微使了个坏心眼儿:“那可要提高一下彩头,不然沈老弟可不会轻易展露他射覆的本事。”

    苏通利用熙儿的求胜心切,使出激将法,就有可能得到比贴身之物更有“价值”的彩头。苏通笑着看向沈溪,问道:“沈老弟,是也不是?”

    沈溪哪能看不出苏通那点花花肠子?但他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

    你上门偷我步摇,我如今便回敬于你。

    熙儿刚才输得很不甘心,此时她轻轻咬了咬牙,道:“那好,若这一局有哪位公子,可在一轮之内猜出奴家所设题目,那奴家……就请他到房中一叙,请他喝杯水酒,亲自为他抚琴献舞。”

    宴客厅的温度随之升高几分,在场的士子,一个个感觉口干舌燥。

    熙儿平日虽然看起来妩媚多情,但因她是教坊司的头牌,之前可没什么人进过她闺房,现在不但能进她闺房,还能让她陪酒,甚至是弹琴献舞,那是不是就代表可以兴致来了即可共度良宵……

    “好。”

    苏通欣然点头,虽然他一直觉得熙儿早晚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但也知道要如愿以偿,银子是要不少花的,现在有机会直接进熙儿的闺房而不需多费周折,一时间大受鼓舞。

    就在熙儿要过去设题之时,一直不言语的碧萱突然吱声:“诸位公子。小女子……也想设题。”

    苏通眼前一亮,但他还是带着不太确定的神色:“熙儿姑娘所设的彩头,是请射中之人到她闺房中一叙。那碧萱姑娘……”

    碧萱双颊露出浅浅的笑靥,面色晕红:“奴家也可如此。”

    “哦?”

    这一句话。算是把在场所有公子哥的情绪都带动起来了。

    汀州府教坊司的三位头牌,有两位决定以射覆的方式来请两位公子哥进她的闺房,这是何等的荣幸?

    风花雪雨之事,最浪漫也不过如此。

    苏通笑道:“那感情好,不知碧萱和熙儿,两位姑娘谁先来?”

    熙儿本来已快到琴桌边上,闻言往旁边一让:“还是让碧萱姐姐先来好了。”

    碧萱显得很腼腆,也未推辞。直接到了琴桌旁。

    苏通看得眼睛都快直了,等他发觉碧萱脸色略带为难时,才回过神对在场的士子道:“碧萱姑娘要设题了,诸位,先转身。”

    或者是因为碧萱初次要邀请公子到自己房中,因为羞赧而分外明艳照人。在场公子哥依依不舍转头,却还在心里憧憬,一会儿若自己进到碧萱房里能与她做何。

    碧萱半晌才设好题目,好像这题目是她花了很大心思似的。

    所有人转过身来,看到的依然是琴桌上扣起来的碗。这说明碧萱所藏的东西不会很大,而且是从她自己身上拿出来的。

    苏通强调道:“只有一轮,机会难得。”

    诸家公子都是一副深沉模样。好像在推算里面是何物,但却没人开口,更不会去问阴阳五行形状这些为别人做嫁衣。

    苏通见众人不言,开口道:“谁先来?”

    所有人自然把目光落在沈溪身上,意思很明显,你沈公子不是有本事吗,那就直接射,能射中算你本事!

    郑谦道:“沈公子,看来非你不可了。”

    沈溪笑道:“就怕我上来就射中。诸位没了机会。”

    在场的士子无不带着不以为然的笑容,苏通也是哈哈一笑。道:“沈老弟不用自谦,真的能上来就射中。那是老弟你有本事,他们只有佩服的份儿

    。”

    嘴上这么说,可苏通心里也不信沈溪张口就能射中。他还算心善,别的公子哥因为嫉恨沈溪的才学和得女儿家青睐的本事,心里都在想,没让你丢人就是好的了。

    沈溪微微沉吟,故作思索状,顺带伸手在桌上划拉几下:“在下略通一些堪舆之术,就这情形,在下起了一卦。卦象颇具意味。”

    “正是坤卦,地为坤,坤属土,土木相生。因而这五行,当是土、木。”

    沈溪对于算卦阴阳五行之术,根本就不擅长,他所说的话,无非是用他所理解的一些易经和卦理上的内容,牵引众人往这方面想,这样别人就会以为他能射中题目,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作弊,而是因为懂得这些奇门遁甲之术。

    苏通对此根本便是一知半解,先有模有样思索,半晌后问道:“那又如何?”

    沈溪笑道:“而以碧萱姑娘身上所藏之物,能配合此卦,且阴阳五行者,非碧萱姑娘的绣鞋不可。土木相生,继而相克,衍生离卦,恰恰说明,碧萱姑娘的绣鞋离开了她的身体,也就在这碗口的下面。”

    “碧萱姑娘,不知在下可有射中?”

    所有人听了这一番道理,似乎合情合理。

    又是什么坤卦、离卦的,还有什么土生木,相生相克的道理,如同堪舆大家的论调。但其实这些,不过是沈溪从答案推回来,信口胡说的而已。

    碧萱那边还没揭晓答案,苏通疑惑地问道:“沈老弟的话听来有理,可这小小的碗口,如何能藏的下碧萱姑娘的绣鞋?”

    沈溪笑了笑,未予置评。

    碧萱是缠足的女子,她的脚本来就很小,虽然其走路一直用裙摆遮着双足,没有把鞋子露在外面,但沈溪刚才却留意到,碧萱在设题前和设题后,最大的区别是把双足使劲往裙摆中藏着,分明是怕坐下的时候不小心把脱了鞋子的小脚露出来。

    碧萱羞赧地低下头:“苏公子毋须质疑。沈公子所射……是对的。”

    说着把扣着的碗打开,里面正是碧萱的一双绣花鞋,而且真的是三寸金莲的小绣鞋。很精致,恰好能摆在碗口之下。

    在场之人一片惊叹。

    如果说。之前沈溪一口就猜中,别人对他还有所怀疑的话,这次沈溪就是用实打实的“起卦”“算卦”,还有卦象和卦理,告诉别人他是有真才实学而非胡蒙作弊。连刚才还对沈溪有偏见的俞公子等人,也不由带着惊讶佩服的神色看向沈溪。

    苏通拍着手,由衷感慨:“之前我只当沈老弟你才学出众,不通世情。却不知沈老弟竟有如此大的神通。为兄将来还要多跟老弟你学习,望沈老弟不吝赐教才是。”

    沈溪回礼道:“不敢当。”

    苏通继续叹道:“看来今日我无缘进得碧萱姑娘的闺房,或者只有等来日……可惜,可惜啊。”

    碧萱把自己的绣鞋捧在手中,起身走到沈溪面前,跪坐下去,却没有把绣鞋呈递上前的意思,因为她也知道绣花鞋这种东西实在是有些“脏”,不能当作是馈赠之物。

    碧萱就好像面对情郎的女子一样,低声道:“小女子这就先回房。扫榻以待。”

    这句话同样说得很香艳旖旎,说“扫榻以待”,就是说准备在床榻上等候沈溪的驾临。可问题是,沈溪只是个十岁孩童,就算碧萱扫榻以待,他去了女儿家闺房又能做什么?苏通已经忍不住想问问沈溪可否把机会相让了。

    他也知道这等话在碧萱面前问不怎么合适,只好强忍着,最后大度说上两句,这才送碧萱出得厅堂

    。

    “沈老弟,你既然懂得算卦,那……熙儿姑娘这一题若你也射中。却不知要选择去哪个房间?”苏通既羡慕,又带着些许期望看着沈溪。

    现在他眼中的沈溪。已经不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孩子,而是个能为他带来美人缘的“狐朋狗友”。这时候若让他在郑谦和沈溪中只能选择一个当朋友,他肯定会舍弃郑谦选沈溪,哪怕郑谦家里中有美妾能招待他。

    沈溪未作答,倒是熙儿轻轻一哼:“还是等他先射中我这一题再说吧。”

    苏通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熙儿姑娘,请设题吧。”

    熙儿黛眉轻蹙,她心想:“这小子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跟碧萱暗通款曲,或者在场这些姐妹中有人为他打眼色。我可要小心。”

    想到这里,她笑道:“我这一题,要回房去设,题目有些困难,沈公子不会怕了吧?”

    沈溪摇头道:“在下能射中题目,也是因缘巧合,并非每次都准的。”

    “不敢就说不敢,认个错,奴家不会介意。”

    熙儿脸上带着少许的得意之色,应该是想到房里有什么东西是沈溪打死也猜不出来的,“不如这样,若沈公子这次能一次射中的话,奴家也回去扫榻以待,但若沈公子射不中……就学两声狗叫,如何?”

    旁边的士子不由哄笑,只有苏通出言劝解:“熙儿姑娘,这样怕是不合适吧。”

    熙儿没把话收回去的意思,轻轻一哼:“胆小鬼。”说完起身出门,回她自己房间去设题目了。

    等人走了,苏通笑道:“看来沈老弟跟熙儿姑娘的误会很深啊,本来为兄还想帮你说和,现在看来,或者不用了,只要沈老弟你射中熙儿姑娘的题目,就可以亲自进她房中,到时候她‘扫榻以待’,那反过来,熙儿姑娘还得给你赔罪。”

    说到这儿,他把头凑过来,低声问道,“到那时,你把去碧萱姑娘闺房的机会,让给为兄如何?”

    沈溪皱起眉头,这苏通还真是厚颜无耻!

    要说这苏通平日里学问好,为人看起来很正派,有嫉恶如仇侠士的风范,偏偏他在女人问题上,作风很成问题。

    现在居然跟他商量这么龌蹉的事!

    沈溪心道:“你也不想想,我答应顶什么用,碧萱能同意找人代劳么?”明摆着的事,让一个十岁孩童进屋,对姑娘家声名不会有太大的损害,可请一个二十岁的男子进房,就等于跟人说她已经跟这人发生了什么。

    沈溪有些尴尬地摊开双手:“苏兄,还是等我先把熙儿姑娘这一题射完,现在说,似乎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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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儿去了一刻钟才回来。

    她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却端着个茶托,上面没有放茶壶和茶碗,只放个茶壶盖,看起来下面所覆似乎是很小的东西。

    在丫鬟引路下,她亦步亦趋进到门里,生怕走路不慎打翻茶托。

    从她神色,很容易让人猜想里面藏着一件贵重之物。

    到琴桌前,熙儿小心翼翼将茶托放下,抬头看着在场众人,眸子里充满神采:“诸位公子,奴家的题目已经设好,可以射覆了。”

    所有人目光均落在扣着的茶壶盖上。

    茶壶盖很小,里面能摆放之物长不盈寸,应该是个小物件,但此物并非一定是女儿家贴身之物,因为熙儿是回房准备的,也可能是布置房间的物品。

    见众人不语,熙儿脸色更觉得意:“诸位公子,提前说好了哟,只有一次机会。射不中,奴家可就要揭晓答案,那时候就不会请诸位到房中一叙了。”

    苏通略微一沉吟,见众人不语,这才看向沈溪:“沈老弟,还是你来?”

    沈溪道:“苏兄不怕今日所有的风头都被我抢了?”

    苏通大笑道:“能力不及,只能望而兴叹,若有人因此而妒忌沈老弟,只能说气量不够。诸位以为呢?”

    在场士子心里明明妒忌得很,此时却跟着点头,以彰显大度。

    沈溪像模像样开始掐算起来,就在此时,旁边一名士子紧忙抢白,举手道:“在下想到了,熙儿姑娘,这盖子之下。所藏可是一盒胭脂?”

    熙儿微微蹙眉,从这表情看,好像是猜对。但仔细琢磨根本不对。胭脂盒虽小,但也无法放在茶壶盖下面。

    苏通笑问道:“莫非吴公子也懂得堪舆玄空之术。跟沈兄弟一样,起个卦掐算一番,就得到了结果?”

    吴公子老脸有些挂不住,低下头道:“没有,在下瞎猜的。”

    熙儿这才道:“奴家所设的题目,吴公子射错了。”

    吴公子悻悻然坐下,旁人都不言语,范围太大。机会太小,一时需要思量。而沈溪这边已抬起头来,他脸上带着一股自信的笑容,仿若是已经猜出最后的答案。

    熙儿看了之后心里略微紧张:“这小子要真射中,一会儿要我扫榻以待怎办?”转念又一想,“好在刚才他没直接答应赌约,他猜对我就抵赖,要是他真敢进我房间,我就给他下点迷香,让他好好睡一觉。”

    主意已定。她稍微松口气,脸上带着笑容道:“沈公子成竹在胸,看来……奴家已是你的囊中之物。”

    脸上的神情楚楚可怜。又带着一股令人垂涎的娇艳欲滴。

    在场士子见了,不由食指大动。

    苏通看这状况,立时道:“诸位公子,不妨就先射上一射,若射不中,再让沈公子来如何?”

    众人皆以为然,就算他们真的不知里面是何物,也可以先随便猜,还是有机会射中的。

    从郑谦开始。轮流说下来,都是一些平常女儿家的小物件。诸如耳环、戒指、针线包之类,却没一样符合……也是这些人小气。不给别人铺垫,直接猜物件。

    最后只剩下苏通和沈溪,苏通支吾一下,却是打量沈溪道:“沈老弟,为兄就不射了,机会让给你

    。”

    苏通惦记的是能进碧萱的房间。

    毕竟碧萱说过“扫榻以待”,若沈溪把这一题也射中,他可以鼓动沈溪去熙儿的房间,以方便二人“冰释前嫌”,让沈溪把进碧萱房间的机会留给他。

    所以他就算能猜对,也不会去猜。

    此时所有人都望向沈溪,想听听沈溪又有何“高论”。

    熙儿瞅着沈溪,目光有些灼热,但并非热情。她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小子,敢猜对的话,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沈溪微微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一题未免太过简单,熙儿姑娘只能说太大意,把茶碗里的东西,露在外面,不用起卦便一目了然。”

    熙儿却连头都不低下,自信地道:“奴家藏得严实,如何会把物件露出?沈公子可莫要诓骗奴家哦。”

    沈溪刚才还不确定,但从熙儿这笃定的神色,就已确信。

    熙儿进门的时候怕打翻,而坐下放好之后就不怕露馅,只能解释为,这茶壶盖下面是空的,否则听到他刚才的话,以熙儿刚才进门时的小心谨慎,不可能不低头去看。

    沈溪笑道:“其实这最后的答案,众人皆可望见。”

    众人都觉得惊讶,苏通甚至亲自上前查看一番。茶壶盖扣得很好,根本就没露出任何端倪,他不明白为何沈溪说众人都可看到。

    但此时的熙儿已经有些紧张了……这紧张看似莫名,但其实也印证了沈溪的推论是正确的。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沈溪道,“诸位难道看不出,这碗盖下面所藏,乃是一块木质的茶托?”

    “啊?”

    众人这一惊不老小,仔细考虑,可不真是如此?茶壶盖是扣在那儿不假,而茶托正好被扣在茶碗下面。

    说茶托是谜底,完全说得通。

    苏通赞叹道:“沈老弟你心思缜密,不过若然这盖子下面藏有东西的话,你所射可就错了。”

    熙儿这时候也紧张了,她本来就是想投机取巧好好教训一下沈溪。

    你不是会掐指一算吗?我就给你来个空的,看你怎么算,回头我再说这茶托就是答案,好好出出你的糗。可她未曾想,沈溪居然还是能一口道出答案。

    熙儿此时有些焦急,她暗忖:“不行,要打开盖子被他看到下面没东西,我丢人丢大了,看我趁机扔个东西进去。”

    她自问眼疾手快,能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把东西丢进去。就好像变魔术一样。这想法是好,但她手头上根本没合适的东西,她纤手往怀里一摸。正好摸到一小块散碎银子,心里一喜。登时就要准备一手揭盅一手丢银子进去。

    却不想沈溪抢先一步按在茶壶盖上,一把将茶壶盖揭起。

    熙儿猝不及防之下,手上的碎银子也丢出。

    “……你看,是否如在下所言?”

    沈溪提起茶壶盖,下面果然空空如也,却听“叮”一声,碎银子打在茶壶盖上掉落在地,“熙儿姑娘。你的银子掉了。”

    熙儿做贼心虚,脸上升起红晕:“那……那不是我的银子

    。”

    沈溪笑着把银子捡起来,顺手揣到怀里:“那一定是之前客人掉的,今天出门前在下曾算过,会有小财运,未料竟然这般准确。”

    熙儿心里别提有多羞恼,本来是想耍个小聪明治治沈溪和这群酸儒,没曾想回过头竟然被沈溪耍弄,还让她丢了几钱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令她羞愤异常。

    苏通大赞道:“沈老弟果然是神算,为兄佩服至极,看来今日沈老弟你不但有财运。眼前还有两出艳遇,却不知……嗯,沈老弟准备去熙儿姑娘的房间问花,还是……去碧萱房间问月呢?”

    沈溪看了熙儿一眼,此时熙儿正不服气地瞪着他。

    沈溪道:“时间快到上更时分,差不多该回去,不然宵禁之后没法走了。”

    苏通笑道:“没法走又如何?大不了在这里过一夜就是,饮酒作乐,或者还可有美人相伴。沈老弟你更是坐拥双美,哈哈。沈老弟。不妨这样,你与熙儿姑娘之前有些误会……”

    沈溪没等苏通说下去。直接道:“既然有点儿时间的话,在下倒愿意去碧萱姑娘的房间喝杯茶再走。”

    苏通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但他也并非小气之人,点头道:“也好。”

    心里却在想:“你去了碧萱姑娘房间,最多是喝杯茶,我进去之后那可是能成就好事。不过进熙儿的房,也未尝不是快慰之事。”

    他正要说,熙儿却恶狠狠瞪着沈溪:“奴家就这么不受待见,为沈公子扫榻以待,沈公子都不肯移步?”

    熙儿本来还担心沈溪要进她的房,可现在沈溪选择碧萱而不选择她,这让她分外羞恼,女儿家耍起小脾气来,哪里管三七二十一,连心思也很怪,她明明不想,可不被人选,又不甘心。

    沈溪摇了摇头:“就如同苏兄所言,在下与熙儿姑娘有些误会,怕进了姑娘的房间,不妥呀。”

    熙儿站起身,一甩袖子:“你有本事一辈子别来,再见到你,我非把你……”

    她本想说“把你大卸八块”,但意识到这并非一个风月女子该说的话,也就住口不言,甩袖而去。

    苏通趁机道:“沈老弟,看来你应该去安慰一下熙儿姑娘,好过你去碧萱的房间。”

    沈溪苦笑:“苏兄,你觉得我现在进她房间,能囫囵着出来?”

    苏通笑道:“总好过不去吧。”

    沈溪脸上露出忌惮之色:“还是莫要去触霉头,我这就去过碧萱姑娘那边讨杯茶喝,等回来,就与苏公子离开此处,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苏通心里直叫惋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可偏偏沈溪还是个小孩子,这种事不说穿岂会知晓?

    但他却不知,沈溪何尝不懂,就是不想给苏通机会。

    虽然他跟碧萱之间不会有什么,但他却不能让苏通去祸害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沈溪也知道,碧萱既然沦落风尘,很多事无可避免,但总需她有个适应的时间,他能帮到碧萱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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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出了宴客厅,在丫鬟的引路下,缓步到了碧萱的房间门口。要说他已不是初次进碧萱的闺房,上次他进去,是为作画,相当于公事,这次却是碧萱主动相邀,还特别说了“扫榻以待”,令他更觉得这是一次在女儿家香闺的约会。

    不涉及男女之情吧……

    沈溪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年岁太小,碧萱不可能对他倾心托付终身,他也尽量避免对身在风尘中的碧萱有何想法。

    丫鬟送沈溪到碧萱的房门口,沈溪上去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碧萱换上一身宽松的睡袍站在门口,头发散开,飘然而下,就好像一个刚从睡梦中起来的睡美人,带着睡眼惺忪的慵懒,那是一种家常朴素的美,就好像妻子等到远归的丈夫,神色中夹杂着欣然和羞赧。

    见到碧萱的美态,沈溪赶紧收摄心神。

    “沈公子,里面请。”

    碧萱引沈溪到房中,将门关好,桌上放着从宴客厅搬回来的古琴,桌上还有琴谱。

    碧萱对于琴乐很热衷,也是她身入风尘无所寄托,只能通过研究琴谱来打发寂寥的时间。房间中光线不是很强,沈溪自然望了里屋一眼,见床榻上面的被褥已经铺展开,确是有“扫榻以待”的意思。

    碧萱跟在身后身后走过来,娇声道:“沈公子请坐。”

    “嗯。”

    沈溪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碧萱过来为沈溪奉茶。由于她会些茶道,泡出来的茶茗香气扑鼻。

    沈溪喝下两口,见碧萱进到内帷,就在沈溪讶异她要做什么的时候,碧萱把桌上放着的画轴拿起,走出内帷回到沈溪身边。

    “沈公子,这是您作的画。小女子时常拿来观赏,前些日子城中闹水灾。乘船出城避难时险些将此画损毁,还好无事。”

    碧萱把画卷打开,正是当日那幅画,就算过去两个多月。颜色仍旧很鲜艳。那也是沈溪印象中碧萱最具内涵气质的时候。

    沈溪不知她要说什么,一时不好回答。

    过了一会儿,碧萱把画卷好,对沈溪嫣然一笑:“小女子会将此画好好保管。”玉人起身,像是要回去放好。补充了一句,“一生。”

    沈溪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这些话更像是缠绵的情话,要说他心里没点儿涟漪是不可能的。沈溪只能尽量提醒自己:“家中还有两个小萝莉,还有我中意的惠娘,别的女人尽量别去惹,尤其是风月女子,落了感情进去,那是自讨苦吃。”

    等碧萱再出来时,连为沈溪斟茶时,也多了几分温柔。泡好茶亲自捧起茶杯,把茶水递到沈溪面前,眸子含情脉脉。沈溪心想:“难道她是受到玉娘的调教,学会一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想在我身上试验?”

    一定是如此……

    沈溪尴尬一笑道:“碧萱姑娘坐下来就好。”

    “嗯。”

    碧萱缓缓落座,语声仍旧轻柔,“公子是否疲乏了?若是如此,小女子扶公子进去休息。”

    说着螓首微颔,面色红润,就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沈溪见了,赶紧深吸两口气,这种时候他只能尽量保持正人君子形象。不过转念一想:“我有何念想又如何?就算她在床榻上摆好了,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想到这里。沈溪轻松了些许。不过他还是赶紧岔开话题:“碧萱姑娘,你的名字满有诗意,这可是你本来的名字?”

    碧萱略微怔神道:“小女子本姓秦,闺名单字青,父母常唤青儿。玉娘觉得小女子名字太过寻常,同时青通碧。又在碧后面加了个萱字。”

    沈溪点头:“原来如此,碧萱姑娘一定出自书香世家,懂得这许多琴棋书画的雅事。玉娘一定欣喜,碧萱这般博学多才,也省了她教导的工夫。”

    碧萱浅笑嫣然:“自从小女子来到此地,玉娘多番教导,未敢有忘。”

    沈溪心想:“玉娘教导你那些,肯定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教你怎么吸引男人,你现在就用在我身上了。还好我防御力高,不然被你绕进去,我以后就难以抽身了。”

    沈溪笑道:“刚才听了碧萱姑娘谱写的琴曲,或许是过于把自己的感怀寄托到了琴曲中,反倒将琴曲本身的韵味冲淡了。”

    “嗯。”

    碧萱略带惊讶看着沈溪,“沈公子如此说来,却是琴乐方家?”

    沈溪摇头道:“在下不擅琴乐,只是对韵律稍有涉猎,一点儿感悟,若碧萱姑娘觉得在下说得不对,大可不必理会,本就是随口之言。”

    碧萱思索片刻后说道:“小女子也觉得自己琴曲中少了一些东西,如今听沈公子一言,原来小女子太过于重情感,而忘记琴乐本身的韵律之美。沈公子只一言,就点醒梦中人,说不是方家,小女子也是不信的。”

    沈溪尴尬一笑,他对于琴乐还真不太了解,刚才他不过是把他的一点看法说出来,借机转移话题。

    碧萱粉面低了一些,恳切道:“沈公子难得前来,不知能否再指点一二?”

    沈溪却在心里犯嘀咕,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上更时分,一上更就要宵禁,他再不回家,难道真要在这教坊司过夜?

    不过美人相求,沈溪还是点点头。沈溪心想:“剩下时间不多,她弹琴,就不会再说上榻休息的话了。”

    可转念一想,这二者似乎并不冲突啊。

    碧萱见沈溪点头首肯,高兴地把琴摆正,开始拨弄琴弦。

    碧萱的琴艺天分很高,她所弹奏的,虽然还是刚才在宴客厅内弹奏的那首,不过转折之间,已经婉转动听了许多,一曲下来,沈溪不由点头赞许。

    碧萱面色羞红:“沈公子,不知经如此稍作修改,还有何精进之处?”

    沈溪略微沉默,才道:“无可挑剔了。”

    碧萱微微一笑:“原来沈公子这般敷衍人。本来小女子以为沈公子会坦诚相告。”

    这一句话,却显出她还是有几分女儿家的俏皮,她或者只有对十分熟稔之人,才会露出这般小女儿家的姿态。

    就在这时。那边宴客厅有动静,教坊司里的两拨客人,都要趁着上更前离开。沈溪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起身道:“碧萱姑娘,如今城内宵禁。不得不离去,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来讨杯茶水喝。”

    碧萱没料到沈溪这么快就要离开,她脸上带着不舍道:“公子……真的不在小女子这里留宿?”

    沈溪只好露出一点小孩子的天真:“我出来时,娘特别提醒我要早些回去,就不多打搅姑娘休息。”

    碧萱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就好像美梦被现实打碎一样,她心道:“是啊,他才是个孩子,就算能在我这里留宿又如何?”

    沈溪见碧萱有些失神。趁机告辞。

    碧萱脸上带着些微伤心和失望,亲自送沈溪到房门口。

    沈溪一出门,正好跟苏通撞了个对脸。

    苏通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沈溪跟碧萱发展到什么地步,没想到一过来就遇到沈溪出来,他大度一笑,道:“沈老弟,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多坐一会儿?”

    沈溪摇摇头:“苏兄,你又不是没听到我娘的话。再不回去,我娘可能要打我屁股了。”

    这种话。要是成年人说,那是有伤体统,对沈溪而言纯属童言无忌。这也是沈溪让碧萱断了念想的办法,首先让她明白。你托付错人了。你可以对本公子有想法,但先请本公子成年再说。

    碧萱脸上的失落之色显而易见,连苏通看了都有几分妒忌,他自负才学很好,又舍得花钱,偏偏在泡妹子上连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他心想:“回头或许应该多涉猎一些杂术。不然什么都被沈老弟比下去,以后在这汀州府地界该怎么混?”

    玉娘也出来送客。

    她刚才已经听说沈溪跟碧萱和熙儿的赌约,她除了狠狠教训了熙儿一通,心里也有些着紧,毕竟碧萱和熙儿是她手下的“头牌”,要是这么快就失去了“清倌人”身份,那以后就没法多赚银子了。

    在风月场上混,玉娘很明白一些道理,她就怕手底下的姑娘对谁动了心,走错路,那损失的不但是她自己,还有教坊司这上上下下所有人。

    “苏公子,以后要常来哦……”

    玉娘脸色带着些微妩媚,临别还对苏通拋个媚眼。

    苏通哈哈一笑,却是先把银子结算清楚。

    光是这一顿酒宴下来,就花掉了苏通八两多银子。苏通也不觉得怎么心疼,毕竟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儿花销,而他更希望的是把银子花出去,得到应有的回报。

    可惜到现在,他也不过只是跟教坊司几个过气的姑娘有过共度**的经历。

    玉娘送到门口,笑道:“下次苏公子再来,一定让熙儿好好伺候你。”

    又是一句引逗男人犯罪的话,模棱两可,要“伺候”,可不定是进房间里去,也可以是敬酒敬茶,但这种话却容易让苏通多想,他心痒难耐,下次就会不自觉把银子送来。

    沈溪心想:“果然是要小心风月场所的女人,玉娘这般老辣,她手底下的姑娘能没本事?什么样的妈妈桑养什么样的姑娘啊!”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只要把碧萱刚才的表现想象成“公事公办”,他心里就自在多了。

    从教坊司出来,各自就要回家。苏通很负责任,亲自送沈溪回药铺。

    路上,苏通感慨地提醒:“沈老弟,你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好机会,要是你不懂得把握,下次不妨把机会让给我。”

    “你不知道,这男人,一到了年岁,身边没个女人可不行。沈老弟可以一身轻,可为兄在旁边看着……实在不好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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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九月,天一点点转凉,秋雁南去别有一番苍凉的味道。

    新知府到任后,得知商会对于上一任知府高明城升迁的巨大作用,给予了商会非常宽松的政策。

    与高明城不同的是,这一任知府是进士出身,而且做过翰林,将来或者大有可为,与宁化知县叶名溯一样,属于履历派。

    这种人一向有背景,于政绩和名声很看重。

    商会得到便利,生意越做越大,除了银号和商会分馆开设到汀州府周边府县,连南京那边也有了汀州府商会的分馆。

    南京的商会分馆,更像是后世的办事处,负责跟南京以及南直隶各府县的商人交流买卖之事,惠娘没有亲自负责,派了韩五爷过去主事。

    韩五爷说书人出身,能说会道,再者韩五爷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用起来放心。

    韩五爷过去办的第一件事,便是推销自家生产的彩色年画和成药,顺带帮汀州府商会做宣传。

    入秋之后,便到了年底印制彩色年画之时,印刷作坊每天都要加班加点,专程到汀州府城批发彩色年画的商贾,江南、湖广和四川都有,甚至北方的一些府县都听闻汀州府的年画印得精美,有行商千里迢迢过来采购,一次就运走上万张。

    印刷作坊从最初宁化县开办时的二三十人,发展到如今两地两个工厂、三个储运仓库和八个生产车间的三百余工人,男工和女工各司其职,印刷各环节条理明确,流水化作业除了保证效率外,还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技术不外泄。нéíуапGě醉心章、节亿梗新

    印制彩色年画到了第三个年头,外间仿造的不少,但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那些质量差的彩色年画在市面上基本没什么销路。

    年画虽为消耗品,但每家每户一年最多需要一两张,再加上正版年画本身价格不是很贵,但凡家里有点儿闲钱的,都会买一张回去挂着,图个喜庆。

    而沈溪也充分考虑到市场反应,每年印年画前,他会亲自绘制新的原画,务求做到每年推陈出新,年画的图样从第一年的六种,到第三年已经发展到有二十九种之多,足以让百姓有充裕的选择余地。

    沈溪还在不断改进技术。

    经过这几年研究,彩色年画的印刷技术已经越发成熟,印出来的年画线条、颜色、描彩、鎏色都美轮美奂。再加上一些有故事性类似于连环画的大张彩色画,使得年画的品类更加丰富多样。

    周氏年中生下龙凤胎,加上印刷作坊日进斗金,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快到合不拢嘴的地步。

    惠娘帮忙买了院子,如今已在进行修葺和装饰,到年底之前就能乔迁新居,周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药铺里只要没客人,她就会把谢韵儿拉到一边唠嗑,天南地北什么都谈,连带把谢韵儿也快教导成喜欢说人家长里短的小妇人,沈溪发觉谢韵儿到晚上聚在一起吃饭时,话多了不少。

    谢韵儿这边也是人逢喜事,除了自家住的院子得到惠娘馈赠外,年底时她的祖父和父亲就要出狱,她准备亲自去京城接他们回乡。

    这天晚上,周氏先让秀儿去给沈明钧送饭,左等右等秀儿都回来了惠娘也不见人影,这才招呼大家坐到餐桌前。

    家里人不少,除了两家人外,还有谢韵儿和奶娘胡夫人。

    沈明钧工作忙,一般很晚才会回来,周氏坐完月子,通常吃完饭就会带沈溪回家,而林黛在有月事之后,就不再允许与沈溪同床,甚至连同房都不行,每天只能到药铺二楼跟陆曦儿同房睡。

    “……我这些天正在筹备,把商会做到省城去。”

    吃到一半,惠娘从外面回来,上楼简单收拾后才到后堂坐下,第一句话像是在对周氏和谢韵儿说的,但其实却是说给沈溪听。

    之前不管惠娘有什么大的决定,都会私下里跟沈溪商量。这句话其实是在对沈溪说,你晚上到我房里来一趟。

    谢韵儿笑道:“姐姐的心也太大了,这南京那边还没个着落,就要做省城的生意。难道姐姐嫌现在赚的银子还不够?”

    周氏道:“银子又不烫手,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可是……省城那边人地生疏,是不是往后面拖拖?”

    惠娘笑盈盈道:“我倒是不急,是新任的安知府帮忙操办的,对商会而言别无选择。再说了,若小郎中了秀才,以后每三年都要去省城考举人,到时候也能有人帮忙安顿照顾,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她用怜爱的神色望着沈溪。

    在两家人中,对沈溪宠溺最多的不是沈明钧夫妇,反倒是她,也是惠娘感恩图报,对沈溪视若己出,对沈溪甚至比对陆曦儿还要好。

    沈溪扒了一口饭,嘴里嘀咕:“姓安的估计没安好心吧?”

    周氏骂道:“混小子,说什么呢?连知府老爷也敢骂,活得不耐烦了?”

    惠娘也埋怨道:“是啊小郎,你怎能随便说安知府的坏话?他一到汀州,马上组织人手修葺城墙,同时与商会合作赈济灾民,事事都亲力亲为,而且他一向有清誉,我看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

    沈溪不与大家伙儿争辩。

    要说沈溪对于识人还是有些自信的,新任汀州府知府安汝升四十多岁,一看就是为捞政绩而来,做事比较积极主动,什么都想插一脚,加上身边没带家眷,见到惠娘后带着一股很不寻常的神色,令沈溪看了便心生厌恶。

    按照当下人的审美标准,惠娘算不得绝顶漂亮,这安汝升看中的应该并非是惠娘的人,而是她背后的商会,以后这安汝升必会利用商会为他攫取钱财和政绩,为官可能比高明城还要恶劣。

    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沈溪摸黑到了药铺后门,惠娘帮忙打开门,二人一起上楼,进到房间里,惠娘已经把洗脚水准备好了。

    沈溪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看来惠娘即便回到家也勤于生意,不敢丝毫懈怠,或许这也是她的精神寄托所在。

    “有些凉,姨再去打一壶热水上来。”惠娘转身要下楼去。

    沈溪却拉着她:“姨,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每次来都让你洗脚。”

    惠娘笑着看向沈溪,道:“就让姨多为你做点儿事吧,等你再长大些,姨就不能再帮你做这些事情了。若被你娘知道,她肯定要埋怨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对她解释。”

    惠娘还是下楼去厨房那边,把灶台大锅里温着的热水打上来,不过沈溪却坚持自己洗。

    这次惠娘没再勉强,当沈溪泡脚时,她把商会往省城福州的发展详细计划拿出来给沈溪看。她是依据之前沈溪给她写的计划,亲自写出来的,关于选址、人手、经费、调度等等,条理分明。

    沈溪越来越觉得惠娘精明能干,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要是在几百年后,她即便管理一家资产上亿的大公司,也肯定是行家里手。

    “你看姨写得如何?都是学着你来的,可惜姨没你那么聪明,能把事情想得面面俱到。”惠娘脸上挂着笑容,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沈溪都会给她安排得周详妥当,她只需按照详细的计划实施就可以了。

    就算没有丈夫在身边照顾,她也感觉有了依靠,她很喜欢这种小女人的感觉,毕竟在外奔波劳累,很多事让她身心俱疲,回来后有人出谋献策,跟她商量一下事情,让她感觉分外安心。

    “呃……”

    沈溪把惠娘书写的计划书仔仔细细端详一遍,想找出其中的疏漏,在这种事上,他可不能鼓励惠娘,一旦让惠娘有了自立自信,那以后惠娘可能就用不着他了,他还怎么过来夜半相会,得到惠娘的温存软语?

    “是有些问题,姨,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要在一份计划书中挑毛病还是很容易的,沈溪头脑灵活,再加上本来惠娘就有思虑不周的地方,沈溪很快就找出很多问题,“安知府毕竟是我们汀州知府,就算他帮忙把商会发展到省城,那边官府又该如何联络呢?”

    惠娘想了想,道:“应该不用吧,我们在南京那儿,不也没跟官府联系?”

    沈溪摇摇头:“南京可是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即便现在已经迁都,但依然是大明的留都,设有六部等机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在这个地方当官,求的是个安稳,各级官府不会刻意跟商会索要钱财,再加上我们在南京不过是设立了一个‘办事处’,帮忙联系一下客商,连银号都还没运作起来,官府怎有心理会?”

    “省城则不同,福建之地,山高皇帝远,官员过来为官求的是什么?要么是政绩,要么是钱财!若我们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就会暗中使绊,官府要对付商会,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惠娘点点头,脸上带着为难:“那……那该如何做才好?我们跟省城的官员,不熟啊。”

    沈溪笑道:“我们不熟,安知府就熟了?他之所以要把商会开到省城去,其实是想借机索贿,同时还可以用商会的名义向上司行贿……”

    “姨,你只管给他银子,让他帮忙‘疏通’,他肯定会把银子收下,贪墨部分,再拿出部分来孝敬上官。到时候商会开到省城,就大致没什么问题了。”

    惠娘带着疑惑道:“安知府为官清明,怕是不会收下吧?”

    沈溪带着几分自信道:“姨若是不信,那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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