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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二十九,沈溪将月考的考卷交到府儒学署,还没等他回家,就见苏通在药铺前的路口等他。

    “沈老弟,你可知,碧萱姑娘离开汀州府了,可真叫人叹惋啊。”与沈溪闲话些考试之事后,苏通突然感慨一句。

    苏通怕沈溪不清楚,详细解释,“听说是被南京那边的达官贵人给接走的,为她去贱从良,就算为妾,总算不用再卖笑为生,一辈子有了个着落。”

    沈溪点点头:“哦。”

    苏通皱眉道:“沈老弟,你不觉得伤心难过?”

    沈溪打量着苏通:“我为何要伤心难过?”

    苏通哑然失笑道:“也是,沈老弟你年岁小,不懂得男女之事,本来你跟碧萱姑娘也算有缘分,若那****把机会让给我,今天就不会是这般结果。”

    沈溪眯眼打量苏通,按照这家伙的意思,好像是他害了碧萱一样。

    若那日苏通进了碧萱的房,二人成其好事,那就算有达官贵人想接碧萱走,也会因为碧萱“不贞”而放弃。

    沈溪想了想碧萱那种感怀身世的忧郁美态,心里幽幽一叹,其实这个偶然沦落风尘的女子能有个着落算是好事吧。不过,既然从来没有拿起过,也就没有放下或者放不下的问题。

    苏通道:“按照往年的惯例,咱汀州府的院试会比较靠后,估摸要到明年四五月份以后了……沈老弟,你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你这科不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沈溪听到这里,就知道苏通一定有下文。果不其然,苏通补充道:“年底。城里文会相对较多,为兄想请沈老弟你参加几个,多结交些朋友。探讨一下学问,对来年过院试有莫大帮助。”

    年底这段时间。属于农闲时节,那些要为自己生计奔波的读书人,终于有了闲暇。读书人崇尚的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有机会就会广交好友。但这些人的年岁都比沈溪大许多,沈溪觉得就算能跟他们探讨学问,想交心却很难,这些人对他总有一股偏见。

    “苏兄还是自己去吧,我去文会总觉得不合群。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太过打击信心,还不如留下来自己作学问。”沈溪推辞道。

    “这只能怪沈老弟你年少成名,眼红嫉妒你的人太多。”

    “别的文会你可以不参加,不过腊月中有本届府试的一次文会,你非参加不可,连吴公子都会来,他可是点名要跟你切磋一番。”

    沈溪心想:“这是做学问,又不是比武,切磋算怎么回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切磋就一定能分出高下?”

    “到时候看看吧。”

    沈溪随口敷衍一句。就与苏通作别。

    苏通觉得有些扫兴,不过还是给沈溪留了几份请柬,全都是文会的邀请函。只要拿到请帖,最不济也能去喝杯茶吃个点心,发起人自然会出银子,而苏通自己就是多个文会的发起人。

    回到家,沈溪随手把请柬一放,周氏问道:“这是何物?”

    沈溪道:“请柬。路上遇到苏公子,他请我去参加文会。”

    周氏把请帖拿起来翻了翻,咋舌道:“还真不少呢

    。咱家憨娃儿真有本事,这么多人请……你啥时候去?”

    沈溪苦着脸道:“娘。我平日功课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参加这些?我已经跟苏公子回绝了。说明了我不会去。”

    “这哪儿行啊?你孙姨说,要是你不多跟那些读书人走动。慢慢获得一点声望,以后就算你考得再好,考官都不会录取你。就前几年,咱府城有个考生,考官说他张狂,结果他考上了也愣是给他刷了下来。”

    沈溪摇摇头,周氏听说的那些,完全是属于极个别的情况。

    一般道理来说,一个学道,一年把省里几个府考一遍,遇到的考生成千上万,他哪里有那工夫一个个去考察考生的才学品德?

    就算计较了,他沈溪最多是个“神童”而已,在品德上又没有缺失,考官有什么理由把他刷下来?

    “娘,您不懂就别说了。我还要回去做功课,明天要上学呢。”

    周氏骂道:“混小子,当老娘的话是耳边风是吧?这些个什么文会,你选几个去看看,就算听听别人说什么也好。知道没?”

    沈溪只能乖乖应了。

    ……

    ……

    腊月初,惠娘给两家人买的宅院基本都已经收拾好,不但屋苑修葺一新,里里外外重新粉刷装饰过,还添置了许多新的家居摆设。

    这天下午药铺早早关门,惠娘和周氏,带着一大票人去参观新居,惠娘带着陆曦儿和小玉她们去了“陆府”,而周氏则带着沈溪和林黛去“陆府”隔壁的“沈家”。

    “这地方可真好,三进的院子,倒座房、东西厢房、正房、后罩房一应俱全,书房、厨房、工具房、柴房、茅房和古井也都齐备。憨娃儿,黛儿,你们看看,东厢这两间房是给你们准备的。等你们成婚以后,两间房打通变成一间,以后要是你们有孩子……”

    沈溪打断周氏的话:“娘,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周氏美滋滋道:“不早了,过了年你都十一了,娘准备等再过两三年,等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张罗着把你和黛儿的婚事给办了,到时候你继续去考功名,让黛儿在家里给你生养孩子,娘先把你弟弟妹妹带大一些,再帮你带。”

    沈溪心说这还真是刚当了娘就想做奶奶的女人。这年头也是成婚早,可能会出现孙子比儿子年长的情况。周氏这边更急,让他十三四就成婚,显然是觉得林黛放在那儿也是放着,还不如早点把婚事办了,让林黛为沈家生儿育女。

    “你爹头两天过来看过,说这儿不错。”周氏终于回归正题。

    沈溪道:“娘。你不怕祖母知道,又过来跟咱抢宅子?”

    周氏笑道:“憨娃儿,你当娘没想到吗?这宅子的房契。娘都没敢署自己的名,是让你孙姨帮忙买的。就说是你将来有功名以后,你孙姨送给你的礼物。还有,你祖母这个人特别念旧,她总想着能在宁化多置办一点产业,应该不会动念头搬到府城来住。”

    沈溪点点头,周氏在分析老太太李氏的心理上倒是很到位。李氏嘴上挂着的,一直是沈家曾经在宁化多么风光,所以她的沈家中兴计划也是在宁化县城。现在李氏把全家搬到县城。应该已经知足了。

    看完新居,周氏又带着两个小的去了隔壁的“陆府”。

    由于“陆府”这边人口多,所以院子多了一进,但总体格局与沈家差不多。两家人比邻而居,其实生活跟以前也没太大区别,反倒是每天要去药铺,耗在路上的时间多一些

    。

    “小郎,我们这边屋子多,你也选一间,以后你娘过来睡的时候。你也能一起来。”惠娘笑盈盈道。

    陆曦儿撅着嘴道:“娘,沈溪哥哥过来,不是跟我和黛儿姐姐一起睡吗?”

    惠娘笑着摸摸女儿的头道:“不行。小丫已经是大丫了,以后啊不能再跟你沈溪哥哥睡在一张床榻上。如果你想听故事,就央着哥哥白天给你讲,可不许随便再钻上哥哥的床,知道了吗?”

    陆曦儿一脸的不乐意。

    倒是另一边的林黛很高兴,虽然两个小姐妹这些天关系缓和了些,但还没彻底和好,她想着沈溪答应她可以晚上钻进他房里听故事,便有几分得意。

    小丫头。看你怎么跟我抢,过两年我们还要成婚呢……

    两家人商量好搬家的时间。有说有笑回到药铺。

    刚回到铺子,就有人来送请柬。还是苏通请沈溪参加文会的,时间就在次日,苏通特别注明,这次文会有几个才学非常好的人,以及同届府试的前几名成绩优异的考生,其中就包括了山西布政使吴文度家的公子吴省瑜。

    惠娘帮忙看过,笑道:“小郎,明天的文会挺重要的,你还是去吧。至于冯先生那边,我会叫人过去给你请假。”

    沈溪道:“这样不好吧?”

    周氏板起脸:“有什么不好?你孙姨都这么说,现在就回去准备,明天去参加这个什么文会。要是表现得不好,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沈溪越听越觉得明天这不是文会,而是鸿门宴,不去不行,还要表现出色。要是别人对他有偏见就是不跟他搭话,他想表现好不是比考秀才还难?

    碍于惠娘和周氏的压力,沈溪只能乖乖照办。

    第二天,沈溪特别换上一身新衣服,周氏要忙着过去开铺子没时间给沈溪梳头发,就让林黛这个小媳妇给儿子梳头。

    沈溪坐在铜镜前,感觉自己好像待嫁的新娘一样,心里带着一些无奈。林黛见沈溪不高兴,把木梳往桌上一放,小脸有些不乐意:“你肯定是嫌我梳得不好,既然你会梳,怎从来没见你给我梳过?”

    沈溪笑道:“小媳妇,哪有丈夫给妻子梳头的?你要是不想梳,以后叫小玉过来帮忙,她梳头本事好。”

    “还是嫌弃我。”

    从林黛“长大”之后,不但忧郁增多,连小脾气也跟着增多,总想在沈溪面前发发脾气,好似是在跟沈溪置气……但其实她只是想多吸引沈溪的注意,让沈溪多疼她一些。

    沈溪把林黛按在凳子上,笑道:“好了,娘子,那今日为夫就给你梳头,好不好?”说着沈溪把木梳拿起来,反过头给林黛梳头,林黛小脸上终于见到笑容。

    周氏不放心过来看看,刚到门口,就见到眼前这么“不和谐”的场景。

    “干什么,干什么?”周氏气呼呼进来,“年纪轻轻不学好,给女娃子梳头这种事也是男人能做的吗?把梳子放下!”

    沈溪赶紧坐好,林黛噤若寒蝉刚拿起梳子,被周氏一巴掌打在脸上,顿时粉嫩的小脸上多了五道红印。

    小妮子一时被打懵了。

    “黛儿,有些话跟你说清楚,你是我家的养媳,憨娃儿是你相公,礼数尊卑不可乱。以后再有这种事,为娘绝不轻饶!”(未完待续。)

    林黛到沈家这几年,骂是没少挨,但挨打却是第一次。

    小妮子刚被打时,人愣在那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等周氏骂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本想咧嘴哭,但慑于周氏的淫威,不敢哭出来,脸都快蹙成一团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连串滴落。

    沈溪连忙道:“娘,是我要给黛儿梳头的,怨不得她!”

    周氏怒道:“你也不争气,娘打的她,也是在教训你。赶紧收拾好,吃过饭就去参加文会!”

    周氏满脸愠色离开屋子,这下林黛终于忍不住,蹲下来直接抱头呜咽起来,越哭越伤心。

    林黛刚进门时,周氏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那时候的周氏也是没什么念想,就想着儿子以后有本事,能娶到个媳妇她这辈子就没别的奢望了。

    可自打周氏跟惠娘一起做生意,家里银子越来越多后,她对林黛就冷淡了几分,毕竟有了银子,再好的媳妇也能娶回来,何必非要一个连家世背景都不知道的小丫头?

    再后来,沈溪过了府试,自己又生了龙凤胎,她对林黛就更加挑剔了,有点儿事情就会责骂。到今日见到沈溪为林黛梳头,她终于忍不住打了这个未来儿媳妇。

    “黛儿,别哭了,娘只是生气,她不是有意要打你的。你看我,以前就经常挨打。”沈溪蹲下来,轻抚林黛的后背,安慰道。

    林黛泣不成声:“那是你该打,这次……是娘冤枉我……”

    沈溪笑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刚才是你说我总不给你梳头,我才给你梳的,现在就全赖我了?”

    林黛一听羞愤得紧。直接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地把小拳头往沈溪怀里丢,打在沈溪身上力道却很轻。根本不像是在揍人,而是在给沈溪挠痒痒:“你坏你坏你坏……”

    说来说去。只有“你坏”两个字,小女儿家的嗔怒之态溢于言表。

    沈溪扶她到床沿边坐下来,用手在她娇俏的小脸上揉了揉,不由有些心疼。周氏这一巴掌是愤怒之下甩出来的,一点儿没留情面,林黛一个小姑娘家,哪里受到了周氏那做重活的手一巴掌?

    “疼……”半晌之后,林黛虽然情绪好了一些。可被沈溪摸到她面颊,还是龇牙轻唤一声。

    沈溪叹道:“娘也真是的,把你打的这般重,不是让为夫心疼吗?不过没事的,等我有了功名,咱俩成婚后,就不再住家里,这样你就不用看娘的脸色了。”

    林黛又一拳头打在沈溪身上:“你真坏,要是被娘听到这话,肯定又以为是我挑拨。还要再打我……”

    沈溪笑了笑,林黛年长几岁,一些道理倒是明白得紧。不过到底还是小姑娘。再加上她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寄人篱下就要好生伺候未来相公和婆婆,心里也不敢有什么埋怨,被沈溪软话哄几句,也就释怀了

    。

    稍微平复心情后,她帮沈溪把头发梳好,用发巾裹着,这才坐回床沿边,有些闷闷不乐可怜兮兮望着沈溪。

    “黛儿。我今天去参加文会,可能下午才回来。回来后再陪你和曦儿玩。”沈溪笑道。

    林黛黯然低下头:“我不想玩。”

    沈溪道:“那就教你读书认字,等我回来……”

    林黛这才点了点头。站起陪沈溪一道出门,到了药铺,正在后院拿着本连环画看的陆曦儿都发觉林黛的脸好像有些不同,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虽然林黛被打心里委屈,但她还是得进去给周氏道歉。

    那边厢,惠娘也在劝周氏消气:“……姐姐也是的,不过是小孩子玩闹,姐姐还当真了。”

    周氏也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但当着孩子的面,仍旧愤然不平:“都是大孩子了,还不懂规矩,以后憨娃儿是有大本事的人,岂能做那些没出息的事?”

    惠娘一时间有些哑然。

    要说沈溪为林黛梳头有些过分,那她让沈溪晚上背着沈明钧夫妇到她房里来,做“鸡鸣狗盗”之事,岂不更加过分?她自己问心有愧,连带后面劝解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在林黛磕头认错之后,周氏才没好气道:“也是为娘平日疏于管教,回头娘抽出时间来多教你一些。你是女儿家,以后不用做别的,好好相夫教子就行,这是你的本份!明白吗?”

    “是,孩儿记住了。”林黛回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害怕。

    周氏再道:“你也认字,回房去把《女儿经》抄写十遍,回头拿给我看。”

    《女儿经》是中国古代对于女子思想品德教育的教材,自明朝前期便开始在民间流传,影响日益扩大。到如今,就算女子不识字,也会自小背诵《女儿经》,其中对于女子为人、处事、治家都有严格的要求,它提倡敬老爱幼、勤俭节约、珍惜粮食、讲究卫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举止得体、注意礼貌等等,但最重要的却是遵守三从四德,做一个一切都依附和听从丈夫的“好女人”。

    等林黛低头回自家院子去,周氏才对惠娘道:“这丫头,早晚要嫁到沈家门来,不好好管教,以后心野了,再管教就迟了。”

    惠娘这才知道周氏打林黛不是突然的冲动,应该是早有“预谋”,这或者是周氏在未来儿媳妇面前立威的第一步。

    虽然周氏对于老太太管教儿子的方法不赞同,但事情轮到她自己身上,她又感觉非常有必要。媳妇总有熬成婆的时候,等真正站在同一个角度上去看待问题时,才知道需要的是什么。

    惠娘笑道:“原来姐姐不是故意跟孩子置气,只是想好好管教未来儿媳妇,姐姐倒也用心良苦。”

    周氏摇头一叹:“这丫头,从进门以来就很乖巧听话,我都当她是女儿一样,换作以前。我哪里舍得打她?”

    ……

    ……

    沈溪按照请帖约定的地点,到了城南一家茶楼,正好是沈溪第一次见苏通的地方。

    茶楼地处汀江之畔。平日风景不错,但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四下一望处处枯黄,满目凋零,没什么景致可言。

    沈溪来得有些早,让苏通非常惊讶:“沈老弟,为兄还怕你不来呢。”

    苏通亲自陪沈溪上楼,因为外面寒风阵阵,窗户都没打开,二人特别选了个靠里面的位子坐下

    。苏通正要跟沈溪说什么,这时候又有人来,苏通连忙过去招待,让沈溪“自便”。

    茶楼不是很大,沈溪往四下看了看,很多位子空着,但少有像他这样独处一桌的,要么是找朋友同坐,要么是临时凑搭子正好顺带结识。

    但就算沈溪这边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谁都认识大名鼎鼎的本届府试案首沈溪。可就是没一个人过来搭茬。

    最后却是许久不见的吴省瑜上楼来,在沈溪这一桌坐下。

    几个月不见,吴省瑜出落得越发仪表堂堂。更像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身高也更近似于成年人。

    而沈溪这半年下来,仍旧是个低矮的少年,没见长高多少。

    “沈公子,久违了。”

    吴省瑜很客气,对沈溪行礼问候。

    沈溪回了礼,他感觉跟吴省瑜同坐有些尴尬。若是同住府城,彼此还可以讨论一下刚结束的月考的内容,但与府城这边需要府学出题不同。汀州府下面各县的童生都是在县学考试,吴省瑜便是在清流县儒学署领的考题。二人之间连个可以讨论的话题都没有。

    倒是吴省瑜先搭话:“沈公子于府试时作诗一首,在下回去之后仔细研读。颇觉精妙绝伦。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确是道尽我读书人寒窗数十载之艰辛。不知沈公子,这两句诗可有补全?”

    沈溪摇摇头道:“随兴而作,并未有心补全。”

    吴省瑜叹道:“这么好的诗词,却只是断句,可惜,可惜了啊。就算别人有心补全,也终究非出自沈公子之语。”

    沈溪听吴省瑜的意思,是想他把这两句诗补全成七言绝句。

    其实自有这两句诗开始,也有不少人尝试补全过,但非要把一句俗语补全成诗句,未免狗尾续貂画蛇添足。

    沈溪也不详问,反倒问道:“吴公子不是应该在清流县备考吗,为何会到府城来?”

    吴省瑜笑道:“随家父到府城拜访新任的安知府,顺带见见府城的士子,在下与苏公子一向有书信来往,他曾言,沈公子不但才学出众,连对堪舆玄空之术都有涉猎,在下悠然神往,便央求苏公子邀请沈公子一叙。”

    沈溪笑了笑,他在想这吴省瑜是如何跟苏通勾搭到一块儿去的。

    这吴省瑜看起来很客气,但沈溪早就觉出他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年轻人,他看不起别人,别人也看不起他。苏通就曾对沈溪说过,他吴省瑜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庶子。但这才半年时间,吴省瑜就能跟苏通成为“笔友”,其中肯定有猫腻。

    苏通作为文会的发起者,接待来宾的事通通需要他负责。等人到齐后,他还要为在场的人引介。

    吴省瑜跟沈溪作为来年院试年岁最小的二人,被苏通隆重介绍给大家,在场的除了两个年轻有为的秀才之外,其余都是来年参加院试的童生,这些人嘴上说着“久仰”“佩服”之语,心里却没一个服气。

    “沈老弟,吴公子,你们别介意,这些人就是如此,一会儿坐而论道时,不妨就好好出他们的洋相。”

    苏通趁机挑拨,主要是他怕吴省瑜跟沈溪一样,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说话。上次沈溪与苏通参加文会,自始至终都没发表什么看法。

    吴省瑜喜欢表现自己,听到此话不由拱拱手:“一定,一定。”(未完待续。)

    宾客基本到齐,人介绍得差不多了,苏通开始为众人引介前来的两位秀才。

    这二人都属于有为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就考上秀才,虽然目前尚不是廪膳生员,一个才刚通过岁试增补为县学增生,另一人则为县学附生,但二人却同时过了科试的选拔,可以参加下一届的乡试。

    苏通请这两个秀才过来,目的是让他们给学弟传授应试经验。

    像一些考试的环节就不用讲,二人讲的主要是复习哪些书经,读哪些文章,尤其是看哪些程文最有裨益。

    文会一开始,只有这二人说话,别人都不搭话,有些书呆子已经匆忙研墨,拿起毛笔作起笔记来,显然是把这两个秀才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可问题是,院试在考试内容上,跟县试和府试没什么本质不同,要复习的也不过就是四书五经,至于背程文,谁敢保证哪篇程文比别的程文更有可能押中题目?

    沈溪听了一会儿,甚是无趣,倒是旁边的吴省瑜面带笑容饶有兴致地听着。

    等那二人介绍完经验,吴省瑜不由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要是真有本事,何至于去年的乡试碌碌无为?”

    沈溪略微一愣。

    看起来这吴省瑜志向不小,人家二十岁前考中秀才,已是值得夸耀之事,他吴省瑜虽是年少成名,但毕竟还没中秀才,现在居然就考虑起中举人的事来了。

    这年头,想在二十岁之前中举是非常困难的事,一省下来,分摊到每个府每届最多不过一二人过关。但听吴省瑜的口气,他可以来年顺利通过生员考试,翌年马上可以中举。十六岁就可成为举人公一般。

    学长的先进经验介绍完,后面就是文会所必备的项目,坐而论道。

    但因有这两个“高年级”的师兄在。在场的一众童生都有些放不开手脚,无人敢出来开这个头。

    苏通正要说话。却是吴省瑜抢先开口:“在下以为,君子以品德立世,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人有的已经在偷笑,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论?君子不拿品德立世,难道拿棒槌?

    苏通笑道:“吴公子说的极是。”

    吴省瑜笑了笑,难得有人搭茬,他也就顺着说下去:“在下又听闻。君子当守礼,这男女授受不亲,诸位以为呢?”

    吴省瑜的话锋转变得有些快,刚才还在说君子的品德问题,现在说及礼法,还提到“男女授受不亲”,这必有下文。连那两个秀才也好奇地看着吴省瑜,揣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吴省瑜续道:“若有女落水,君子立于岸,当如何?”

    这下众人终于知道论点是什么了。

    见到女人落到水里

    。君子应不应该救的问题。

    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

    其实这问题,在《孟子》中已经论述过,连一代圣人孟子都曾特别作论。探讨了一下嫂子溺水,小叔子该不该救的问题。

    “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这是孟子的原话,意思是,你嫂子落水之后。你不救就是豺狼,虽然有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在里面。可施加援手,是因为事急从权。

    但自从程朱理学盛行之后。女子贞节大于一切,对这命题也有了不同的看法,尤其是明朝中叶之后,一些思想家所坚持的却是就算你嫂子落水,也不能救,这才是真正守礼的君子。

    孟子话说得容易,但圣人也没讨论过救完人之后的道德问题,你是把人救上来,人活了,关键是女人的名节当如何?若是你娘、你媳妇、你女儿,那什么都好说,可问题是跟你没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人,只要你跟她有身体上的接触,那以后你们算怎么回事?

    这就好像老娘和媳妇同时落水应该先救谁的问题一样,这问题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但在这年头,为了彰显礼法,这些问题都要被堂而皇之拿来讨论,并且从大德和小节诸多方面给出结论,防止民间出现相类似的事官府无从判决。

    比如先救媳妇还是老娘,官方的基调就是必须要先救娘,这是孝道,是大节,就连媳妇也要明白孝义才是第一位的,若儿子先救媳妇,就会受到道德的批判,甚至会被革除功名,下狱问罪。

    现在吴省瑜的这个问题,更加偏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落水了,你作为一个君子该如何做?

    虽然这问题基本已有现成的答案,但在场之人,却没一个开口搭话,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见死不救那不是君子,可你救了,那就要违背社会道德。

    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吴省瑜脸上挂着笑容,如果拿一般的命题来论,在他而言没什么意思。就是这种非常特别的问题,才会产生非同一般的反响,也容易论出一些独特的道理。

    众人不言,吴省瑜看着苏通道:“苏公子以为呢?”

    苏通面色稍显尴尬,心里暗骂吴省瑜出难题,现在和和气气搞个文会,大家交流一下学问,你偏要起个这样令人纠结的命题,这不是诚心与人为难吗?

    苏通迟疑道:“在下以为,还是不救吧。”

    “哦?”吴省瑜略微惊讶,“难道苏公子见死不救?”

    旁边一个姓韩的士子冷声道:“并非见死不救,而是不能因小节失大节也。”

    吴省瑜也微微冷笑:“那在阁下心中,何为小节,何为大节?人命难道在君子品德之下?”

    韩姓士子怒道:“圣人言,当舍生而取义,难道君子品德不在人命之上?”

    在场之人拥戴韩姓士子的不在少数,主要这是朝廷为民间定下的基调。看见嫂子落水怎么办?先去找哥哥啊,哥哥不在去找侄子。侄子也不在?估计等你跑回来,你嫂子也淹死了。没你什么事,可以等着办丧事了。

    现在是看见陌生女子落水,道理也是一样的。先去找她的亲眷,实在找不到。那就找根竹竿去帮忙试试,如果竹竿够不着,你还是在岸边上看着女人淹死才好,不然就算你把人救上来,人家家人也不会感激你,甚至会拿你去送官,或者是被乡民浸猪笼。

    为什么别人不救,偏偏你救?这不是有私情是什么?

    吴省瑜没有去回答韩姓士子的话

    。反过头问沈溪:“沈公子以为呢?”

    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他们都想听听沈溪的“高论”。

    沈溪如今在汀州府士子当中,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被人拿来作为攻击的借口,照现如今的形势来说,沈溪应该什么不说才对,但或者就算什么都不说,别人也会以此来攻讦他,质疑他的人品。

    沈溪见到吴省瑜脸上似有似无的笑容,心里感觉一阵恶心。他心想:“这小子不会诚心设套让我钻吧?无论我说救或者不救,只要跟本届考官的意思相违背,那就会成为我品格上的‘污点’。足够考官把我刷下去不给进学的机会。”

    沈溪面色不变,微微笑了笑:“吴公子看来多虑了,在下不会游泳,下水之后肯定会淹死,所以我宁肯去找人来救。”

    “哈哈哈……”

    本来很严肃的学术问题,被沈溪说成个笑话一样,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口大笑。

    吴省瑜脸色略微一滞,这才道:“在下问的是君子所为,是论述。而非让沈公子真正去实践。”

    沈溪这下已经确定吴省瑜是在算计他。沈溪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小小年岁。一副平和的外貌,竟有这般阴损之心。”

    沈溪道:“吴公子以为呢?”

    吴省瑜好像早就料到沈溪会这么问。只是淡然一笑道:“在下想先听听沈公子之意。”

    “哦。”

    沈溪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在下却不知,这位落水的女子,是否有婚配?”

    沈溪的问题,不但令吴省瑜错愕,旁人也带着不解。便连苏通都忍不住好奇问道:“沈公子,这有何区别?”

    沈溪正色道:“区别很大。如果仍旧是待字闺中的话,姑娘家怎会轻易出门,还落水?这不合常理。就算真遇到这种事,也该先问问姑娘的意思,喂,你要不要我救,如果姑娘说,要啊要啊。那我救了,应该没什么问题,若她觉得名节有损,大不了我纳她入门就是。”

    沈溪这番话说得活灵活现,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连刚才反对救人的韩姓士子也忍不住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沈溪此言大有道理。

    “那已婚妇人,又当如何?”

    吴省瑜发觉沈溪有些难对付,语风跟着变得尖锐。

    沈溪道:“那我就要先问问她的家眷,到底要不要救。若是连她的家眷也觉得,妇人的名节比性命更重要,我又何必去逞强呢?但若她家眷心急如焚,央求我救,我可能会施加援手。”

    沈溪的话,要么是有前提假设,要么是加上“可能”这样的助词,分明就是在说,遇到具体的问题,我会视情况而办,你别想从我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吴省瑜听到之后不由拍手笑道:“高论。不过情急之间,这河岸之上,只有你一人,女子落水,尚且昏厥,无法回你,你无从知晓她婚配与否,当如何?”

    “哦。原来这样啊。”沈溪似懂非懂点点头,“在下年幼,不懂得婚配与否的女人,有何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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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的话问出口,在场之人忍俊不禁,但又不能笑得太明显,只好掩嘴偷笑。

    一个十岁的孩子,问另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婚配与否的女子有什么区别,这是个很深刻的“哲学”问题。

    这问题似乎比刚才那个救不救人的问题更加生动有趣!

    吴省瑜脸色有些发黑,他心想:“你刚才论了半天,什么未婚配的问事主,婚配的问家人,现在反过头问我她们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诚心拿我消遣?”

    诚然,沈溪的确有拿这种问题消遣吴省瑜的资格。按理以沈溪的年岁,很难了解真正男女之事,这种问题被他问出来,有些童言无忌的意味。

    这也会让人明白,你吴省瑜年岁再小那也是懂事的少年郎,你拿君子救不救落水女人的问题来考一个十岁孩子,本身就不合适。

    吴省瑜转念一想:“这小子答非所问,根本是有意转移话题。”他眉头一皱,又问了一句:“女子落水,无论婚配与否,都注重名节。在下现在只问,以沈公子对于君子的理解,是否当救?”

    沈溪无奈摇摇头,这吴省瑜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吴省瑜见沈溪摇头,追问道:“沈公子选择不救?”

    沈溪一脸严肃:“人命到底至关重要,若见死不救,女子因此而丧命,我想君子会受到良心谴责。即便女子贞节大于性命,但人逢绝境之时,都望人施之以援手,君子者当怀悲天悯人之心,志怀高洁,心无杂念。又谈何于女子名节有损?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虽然沈溪不想搭理吴省瑜,但既然问题都到了这份儿上了。沈溪也不妨就着问题论一论。

    其实以沈溪后世人的思维,什么名节礼法都是对于人性的束缚。人命大于天,见死不救非我辈所为。

    但这种话不能明说,得婉转,现在我所阐述的只是一个道理,而不是我非要怎么样,或者是要去说服别人遵从怎样的准则,至于你怎么想的我不管,反正在我看来。作为一个君子,只要你心正,就算救人上来也不会对女子名节有损。

    在场许多人刚才都认为女子落水不该救,可听到沈溪的话后,又点头觉得有理有据有节

    。

    尤其当沈溪说“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语出《孟子·梁惠王上》,同样是论述嫂子落水小叔子该不该救的孟子,在这里重新强调了一下“救死”和“礼义”的关系,救人家于危难还怕不彻底。哪里是顾着用礼法去治理呢?

    这是圣人说的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就算拿此来攻讦我也没辙。你敢说《孟子》有问题,那你才是真正不想考功名了。

    吴省瑜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没料到沈溪居然这么难对付,小小年岁不但文章作得好,连说话都是这么滴水不漏,他的计划似乎要泡汤了。

    旁边已经有人气不过吴省瑜问这么刁钻的问题,回敬道:“吴公子,刚才你说要听听沈公子的意思,现在轮到你来说了。若阁下遇到这种事,当如何?”

    吴省瑜轻轻一叹:“君子救人。当不避礼法,我想……在下也会救吧。”

    一句话。其实也给他自己带来些麻烦,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有沈溪刚才一番“高论”在前,他回答得如何已经没多少人在乎。

    苏通发觉场面很尴尬,赶紧起身说和:“今日乃是我等文会,当一团祥和之气才是,诸位何不说一些轻松的话题?既然沈公子刚才提及《孟子》,诸位不妨探讨一番。”

    后面的话题,相对就轻松了许多,没人再管女子落水救不救,因为这等事形不成定规,正如沈溪所言,女子自己和家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更何况只是一个路过的读书人?

    吴省瑜虽然好表现自己,但在与沈溪论道之时有一点小挫败,后面就算别人问及他,他也摇头没有参与论述,沈溪那边更轻省,别人连问都不问他。

    就这样,一场文会,沈溪跟吴省瑜对桌而坐,偶尔抬头看一眼对方,立时将视线挪开。

    文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宣布结束,苏通亲自送客人下楼,却还是有几人留下来,都是平日里跟苏通要好的,包括郑谦等人。

    吴省瑜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沈溪心想:“惹不起我总躲得起,你不走,我走。”当下起身行礼:“苏兄,今日学堂尚有课,就此告辞。”

    苏通笑道:“不急不急,我早就跟郑兄他们说好了,今天我们要过去会会熙儿姑娘,话说,沈老弟你应该还未见过云柳姑娘吧?这不,碧萱姑娘一走,玉娘少了个招牌,我好说歹说,玉娘终于同意让云柳姑娘出来见客。”

    沈溪心想:“怎么又是去教坊司?你们几个公子哥进去之后有吃有看还有玩,可怜我尚且是个孩童,身体还没长成,去了只能在旁边活受罪,就算上次进了碧萱的闺房什么事也做不了。”

    吴省瑜侧目看向沈溪:“沈公子,在下听苏公子言,你善于射覆,不知可否较量一二?”

    沈溪笑道:“在下那点儿射覆的本事,稀松平常的很,最多只能算是瞎蒙。”

    苏通在旁边哈哈一笑:“沈老弟,你这话为兄就不爱听了,你瞎蒙都能蒙对,我们就算苦思冥想也不得,这不是说我们没你有本事?”

    虽然苏通并非完人,但他在为人处事上很大度,这也是他朋友多的原因。沈溪道:“时间才刚中午,就算去的话,我也该回去吃过饭,温书之后,等日落黄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等回到家,还想让我出来?”

    本来去教坊司那边时间早不合适,苏通却道:“无妨无妨,今日我们把玉娘手底下的几个姑娘邀请出来,雇请了大船,去河上吃吃酒听听曲,岂不是很惬意?话说我们上次游船河,还没有尽兴呢。”

    教坊司的女人,通常都要在小门里等客人,不能踏出教坊司一步。沈溪心说这苏通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说动玉娘答应让教坊司的姑娘出来

    。

    郑谦在另一边催促:“走了走了,再不去的话,估计玉娘和云柳姑娘她们等得急了。”

    苏通怕沈溪真的要回去,直接过来拉着沈溪一起走。

    到楼下时,苏通低声对沈溪叮嘱:“沈老弟,你已经错过一次机会,这次若再遇到姑娘邀请进房的好事,一定要想着为兄。今日里你见到熙儿姑娘,记得跟她说和一下,这些天她都没出来见客,似乎还在生你的气。”

    沈溪笑了笑,未置可否。

    吴省瑜忽然问道:“苏公子,今日船上的宴席,几时结束?”

    苏通这才过去跟吴省瑜搭话:“吴公子难道急着回清流县……”

    沈溪没有去管别人,大冬天的游船河的确不像话,但出来走走总比闷在家里好,这一年的冬天算是个暖冬,至少大的寒潮还没到来,福建之地山野之间仍旧依稀可见绿色。

    一行十几人,一路说笑到了码头。

    往常年的冬天,码头是一年里最忙碌的,但今年这个时候却一片冷清,运货的船只稀疏几条。

    这是商会生意最不景气的一年,主要是夏天那场水灾闹的,往年秋收之后,临新年之前,各家各户都会采办年货,汀州府商贾会趁机大赚一笔。可今年冬天,百姓手头拮据,有的还要靠官府赈济过活,吃野菜和树根无可避免,更别说有钱来城里采办年货了。

    但这似乎并不会影响到苏通这样士绅家庭的生活,土地租出去,无论如何租税是能收上来的,百姓就算自己没活路了,地租该交还是得交。

    地主发善心,可能会让拖延一段时间,或者是让下面佃户家里的儿子、女儿到家里来做工抵债,反正吃亏的不是地主只能是老百姓。

    像苏家这样的大家族,通常都会有不少积蓄,苏通虽然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出手依然很阔绰,这使得汀州府的读书人都想与他有交情,如此就算跟着苏通出来走走,也能省几顿饭钱,而且吃得好玩得好。

    码头上冷清,老远就能看到一艘很大的官船停靠在河岸上,不过并非是上次游船河见过的那艘。

    苏通老远就指了指船,得意地道:“今天我们坐官船出游。”

    说话间,远处过来几顶小轿,一看就知道是教坊司的姑娘来了,苏通赶紧过去迎接。

    沈溪四下寻摸一番,终于在码头角落处见到老许头缩着手蹲在那儿,继续装他的瞎子等待顾客上去求卦问卜,或者是天气冷的缘故,他连话也懒得喊了,这等天气之下,就算在码头蹲一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人。

    沈溪看了不由心生凄凉之感。

    其实老许头这样的人,属于这时代不得志读书人的典型。

    花甲之年,没有土地田产傍身,又没有功名不可能去学塾蒙学,要养家糊口实在太难。或者哪年冬天太冷,老许头在哪个犄角旮旯冻死也不会有人知晓,就算被人发现,他的尸体也仅仅是被人抬到乱葬岗,连掩埋都省了,直接暴尸荒野。

    一个读书人,一辈子下来只能混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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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通这次游船河的排场很大,不但邀请了十二名士子,还请了教坊司七个姑娘,其中就包括如今教坊司里的头牌云柳和熙儿。零点看书

    至于别的女子,姿色也都是上佳之选,这些女子从小轿上下来,立在河岸上,为码头增色不少。

    就连一直装瞎的老许头,也忍不住往官船这边偷瞧。

    沈溪跟着苏通一起上船,四处看了一眼,官船的确要比普通民船大许多,船舱内有桌椅,还特别区分了外厅和卧房,外厅中就算一次进去二三十人,也不显得拥挤。

    士子们围坐三桌,沈溪与苏通、郑谦、吴省瑜同桌,而请来的几名姑娘却没有安排座位。沈溪打量云柳一番,只见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十足的美人胚子,尤其身上有一种冷傲高贵的气质,越发确定这就是当日他与沈永卓在教坊司二楼见到的姑娘。

    “云柳姑娘,请坐。”

    苏通对云柳就好像蜜蜂见到花粉一样,脸上满是热情,他请云柳同桌而坐,熙儿被冷落在了一旁。

    船舱里的桌子都是圆桌,因为船在河上摇荡起伏,桌子有棱有角的话很容易磕着碰着,圆桌也能围坐更多的人。

    苏通跟沈溪坐了个比邻,他让云柳姑娘在主桌坐下,正好位于沈溪和苏通之间。

    与教坊司的姑娘身上都带着脂粉香气不同,这云柳身上只有一股清淡的书香气息,倒显出她的品味高雅。

    等把云柳安顿好,苏通才安排别的姑娘落座。

    熙儿脸上有些异色:“奴家出来前,玉娘特别叮嘱,要早些回去。苏公子,奴家看……还是不要坐了,这地方……太挤。”

    苏通哈哈笑道:“挤挤好啊,挤挤不是更热闹吗?”

    沈溪嘟哝道:“挤挤更容易怀孕。”

    沈溪说话连喉咙都没动,只是嘴唇翕动随口打趣,云柳却好像听到什么。侧目望向他抿嘴一笑,现出几分娇艳。

    沈溪不确定她为何要对自己笑,但想到熙儿是个千里耳,这教坊司内又“卧虎藏龙”。他便留了个心眼儿,打定主意以后不能胡乱说话,哪怕是腹诽。

    熙儿有些不太情愿地坐到主桌前,却是坐在吴省瑜和郑谦之间。

    郑谦见美人在侧,忍不住想动手动脚。而吴省瑜则显得有些拘谨,他虽比沈溪年长几岁,但在男女之事上应该还未涉及,更不懂如何跟风月女子交流。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很英俊嘛。”熙儿好像有意逗弄吴省瑜,其实她也不比吴省瑜大几岁,“英俊潇洒,长大之后一定是个文采风流的公子哥,不像某些人尖嘴猴腮,半分贵气都没有。”

    说完冷冷瞥了沈溪一眼。她口中尖嘴猴腮的某些人,不用说指的就是沈溪。

    沈溪心想:“这是有多苦大仇深?我不就射覆赢了你而没有进你的房间吗,至于记仇几个月?感情你们教坊司的女人生意这么差,每天无所事事就光念叨那点儿旧仇?”

    吴省瑜脸色很不自然,对熙儿拱拱手道:“在下……吴省瑜,见过姑娘。”

    熙儿脸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就好像姐姐看弟弟,一下子看对眼了:“吴省瑜?好名字,好名字啊,奴家熙儿。以后还要请吴公子多多照顾。”说着起来欠身一礼,妩媚动人,令吴省瑜脸刷地一下红了。

    沈溪心想:“你跟我论什么女子落水君子救不救,原来你自己也是个‘初哥’。”再一想。这吴家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后,家教甚严,吴省瑜又是庶子,********在做学问上,期待出人头地,再加上年岁小。没有跟女人相处的经验也在情理之中。

    苏通却笑道:“看来熙儿对吴公子很有好感啊,倒是让在下心里吃味。不过还是要给熙儿姑娘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吴公子的祖父就是我们汀州府之前的吴知府,如今吴知府已高升山西布政使,吴公子乃是出自官宦世家。”

    熙儿掩口稍稍惊讶:“怪不得奴家觉得吴公子气质与众不同呢,原来出身这么高贵。不像某些人……”

    虽然话说了一半,但沈溪已经听明白,又是讽刺他,整句话应该是“不像某些人出身寒微”。熙儿明显是在跟沈溪置气,她说什么,都带着刺。

    吴省瑜却不知道熙儿只是拿他当枪使,人坐在那儿,想保持正襟危坐,但通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了他,说明他内心很害羞和紧张。

    苏通开始为众人添茶,张罗道:“来来来,喝茶喝茶。船已经出了渡口,正往城外去,今日天高气爽,我已让船家去后舱准备酒水,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熙儿一脸楚楚可怜:“苏公子莫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儿?想把奴家和几个姐妹灌醉,那时我们就回不去了。”

    苏通笑道:“在下岂是那种不知分寸之人?轿子还在码头等着,就等船回去,你们乘轿子离开,不会耽误事情。当然,若熙儿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熙儿啐了一口:“呸,苏公子果真安着坏心。”

    因为熙儿的妩媚和知情识趣,船舱里始终弥漫着一种轻松的氛围。

    很快酒水盛在酒壶里送上来,在场的姑娘挨个为身旁的士子添酒,就在云柳给苏通添完酒要给沈溪倒酒之际,苏通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阻止:“沈老弟年岁小,家人特别交待不能沾酒水,至于吴公子,也喝茶好了。”

    吴省瑜却摇头:“不用。”说话间侧目看了眼正拿着酒壶贴过去的熙儿,面色更红。

    苏通稍微错愕,他并不太清楚吴省瑜是否有饮酒的经历,但既然是吴省瑜自己要求喝酒,他也就不出手阻拦,摆摆手示意让熙儿添酒。

    熙儿美滋滋道:“吴公子气度不凡,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不像某些人,小小年岁就学着人家出来寻花问柳,却只能以茶代酒。”

    沈溪笑道:“听熙儿姑娘的意思,姑娘就是花柳。由在下来寻了?”

    熙儿目光突然变冷,怒视沈溪,险些忍不住呵斥出口,但被云柳白了一眼。熙儿强忍怒火,愤然将酒壶放回桌上。

    苏通见场面有些尴尬,不由笑着说和:“熙儿姑娘以前可有上过船?”

    “嗯。苏公子有事?”熙儿脸色仍旧没好转。

    “没事,只是提醒熙儿姑娘留意一下,这船上的东西。跟平常我们所用的都有所不同,就说这酒壶,你看底座很宽,这样就算船只摇摇晃晃,酒壶也只会在桌面上滑动,而不会倒下。这桌面周围都是有围板的,也是不至于令桌上之物滑落在地。”

    都是浅显的道理,旁边却马上有人恭维:“还是苏公子观察仔细。”

    苏通笑道:“经常出来游船河,这些小的细节我顺带留意了下。今日难得诸位公子,还有各位姑娘聚在一起。我们玩个小说如何?”

    熙儿微微撅嘴:“不会又是射覆吧?奴家……上次输得可是很惨呢。”

    说着瞪了沈溪一眼,好像在说,有这么个能掐会算的主,玩射覆根本不公平,无论是谁都要输给他。

    云柳也开口道:“苏公子见谅,熙儿妹妹自从上次射覆输过之后,一直闷闷不乐,不如……换别的游戏?”

    一句话,就说明云柳不是那种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女子。

    沈溪在上船的时候就有留意,玉娘不在。好像事事都是熙儿张罗,但其实熙儿也是根据云柳的意思办事,这云柳应该是玉娘培养的“接班人”,首先要通过一些营销手段。把云柳的身价捧起来,再让她逐渐学会如何处置教坊司的事情,这次带众姑娘出来,可能就是玉娘对云柳的一次历练。

    苏通脸色略显尴尬,他想:“姓吴的给我银子,让我设宴请沈老弟出来。就是想试试沈老弟堪舆玄空的本事有多强,可云柳和熙儿都不想玩射覆,又当如何?”

    原来今日的宴会,虽然组织者是苏通,但背后的出资人却是吴省瑜,吴省瑜也是通过与苏通的书信来往,得知沈溪射覆上的本事,以吴省瑜的机智,他不信沈溪真的会堪舆玄空之术,所以才想找个机会试试沈溪。

    苏通到底是才思敏捷之人,他脑中灵光一闪,道:“有了,既然熙儿姑娘不想玩射覆,那我们今日藏钩如何?”

    藏钩的游戏,出自汉武帝妃子钩弋夫人手中藏钩的典故,话说钩弋夫人本为平民女子,生得貌美,但手却蜷在一起不能伸开,汉武帝得知,亲自去看,结果钩弋夫人的手便能张开,手握一钩,时人女子争相模仿,后人以此设藏钩游戏。

    藏钩游戏的玩法,跟杀人游戏有些类似,但相对简单,就是把与宴之人,分成两队,把一个小钩或者小物件藏在某人手中,让对方来猜,谁先猜对敌方钩子所藏之手,就当赢,输的一方要罚酒。

    熙儿听到仍旧是猜东西的游戏,稍稍嗔道:“藏钩有何好玩的?”

    苏通笑道:“若是一般的藏钩,必然无甚趣味。不妨我们改一下,在座的姑娘,每人藏一件东西在身上,或者在手里,或者于身上别处,让在座的公子来猜,若猜对的话,就劳烦姑娘坐在这位公子的腿上,为他斟一杯酒,亲自送到嘴边,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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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明天开始到25日,天子打算每天更新2到4章,26日回来再开始大爆发,让大家看个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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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通有参加风月酒宴的丰富经验,懂得用怎样的方法去吃女人的豆腐,又不会让姑娘家觉得他很唐突。他之所以如此提议,也是充分考虑过的,既能完成吴省瑜的交待,试试沈溪算卦的本事,又能让他趁机捞点儿便宜,他所提议的藏钩可比射覆简单多了,他就不信姑娘家能把东西藏出花样来。

    云柳有些为难:“苏公子,藏钩的提议是好,只是这彩头……怕是不妥吧,毕竟我等是女儿家。”

    苏通提议如此玩法,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云柳。

    这艳盖群芳的云柳,在教坊司内属于油盐不进的,就算是高崇和雷武这些人,都没在她身上讨得便宜,现在他想充分利用这个藏钩游戏,趁机得点甜头。

    但在场的士子一个个却都很拥戴苏通的提议,明摆着的事,就算熙儿和云柳两个“头牌花魁”要让给苏通和郑谦,他们也可以通过猜中别的姑娘藏钩的位置而来个温香满怀,何乐而不为?

    苏通笑道:“云柳姑娘,你看这大家兴致高涨,你就不好拂了我等面子吧?”

    云柳很是为难,这也算是玉娘第一次让她作为教坊司当家人的身份出来做事,有考验她的意思,本来身为教坊司的女子,就会遇到客人很多刁难,偶尔配合是可以的,但现在苏通的提议令她觉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心里不能接受。

    熙儿此时却笑着走过来,凑到云柳耳边低语两句后,抬头笑道:“苏公子提议甚好,姐姐还是不要推辞了。玉娘也说过,要我们出来后不要得罪苏公子……姐姐以为呢?”

    云柳想了想,才点点头。

    沈溪心想:“这熙儿给云柳灌了什么迷药,还是有何不败的法门,有恃无恐?”

    熙儿又看着苏公子道:“这里已是城外,又在河中央,想去找木钩怕是来不及。却不知藏何物呢?”

    苏通略微沉思后道:“那就铜钱吧,简单实用,个头也不大,无论是藏在手里或者衣服里。都不会很明显。如何?”

    熙儿一听更觉得意,点头道:“就听苏公子的,一会儿……可一定要让着奴家哦。”

    苏通笑道:“那是当然。”

    苏通身上没带铜板,只好让同行的人拿出几个铜板来,分给在场的七个姑娘。连云柳手上也有一枚。

    沈溪看得出云柳还是有些踌躇,她显然不接受坐在男人怀敬酒的提议,但似乎刚才熙儿在她耳边说的话,对她有很大的影响。

    熙儿道:“这藏物,总要到里间的卧房里,不然奴家大庭广众之下藏于身上……总是羞羞答答。”

    苏通心想:“我若让她们就在这外面藏,她们最多是藏在手里或者是袖子里,没甚趣味,若让她们进里面,说不定她们为了怕输。会藏在一些‘特别’的地方,那才有趣。”

    想到这儿,苏通点头道:“那就请诸位姑娘到里舱准备。”

    熙儿浅浅一笑,过来扶着云柳往里面去了,这时候,苏通却在拼命给沈溪打眼色,意思很明显,一会儿你知道藏在哪儿别说,先告诉我,让我来猜。

    至于吴省瑜。他之前还因为熙儿的“调戏”有些拘谨,眼下熙儿离开,他神色顿时恢复正常,神采中带着一股自信。

    沈溪心想。这小子胜负欲很强啊,一会儿干脆就让他得了,两边不得罪。

    不多时,七个姑娘从里面鱼贯而出,她们手都紧紧握着,意思是除了藏在身上。也可能捏在手里,等她们在一边排列好,云柳的脸色最不自然,反倒是熙儿在那儿暗自得意。

    沈溪从之前跟熙儿玩射覆时,她第一次藏一根头发,第二次耍花招什么都不藏,说明这是个有心机喜欢耍小聪明的女孩子。

    郑谦见众女子都站好,有些为难道:“苏兄,你看我们人多,而她们人少,这……不够分啊。”

    苏通笑道:“点名猜就好,谁想找哪位姑娘过来敬酒,就直接猜这位姑娘的铜钱藏在何处。”

    熙儿却不满道:“我们姑娘家身上本来就没多少地方藏东西,若几位公子几轮猜下来,我们必定会输。所以,每轮每位公子只能猜一次,若猜不中,我们回去换地方藏了又再进行。”

    苏通点头:“熙儿姑娘说的也是,谁先来?”

    一问到谁先来的问题,所有人目光自然落在沈溪身上,因为就算上次没去教坊司的,事后也听说沈溪的“神迹”,连射覆都能一射一个准,现在只是藏物,那岂非更加容易?

    但此时的沈溪就好像不知道已经开始游戏一样,依然悠闲地喝着茶看着舱外的风光,偶尔作沉思状,似乎与其全然无关一般。

    沈溪不出手,别的士子按捺不住开始猜,他们本着的原则,熙儿和云柳那边是不能“染指”的,要留给主桌上的人去猜,他们只需要猜剩下五个姑娘中看中意的就可以了。

    在场的女子中,并非人人都像熙儿那么喜欢耍小心眼,别的女子也不可能有熙儿和云柳那么好的姿色,她们在这场游戏中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们把铜钱藏的位置,都很浅显,有的甚至直接拽在手里。

    一轮下来,只有主桌的几人没猜,除了熙儿和云柳之外的五个姑娘中,只有一个没过去敬酒,这姑娘的双手都摊开了,而且怀里、袖子、腰上、后襟等容易藏的部位都已经猜过了,只留下绣花鞋这么个明显的部位,只要谁一猜就能中。

    苏通沉吟一番,道:“在下献丑。”他走上前,并没有占唾手可得的便宜,而是在花魁云柳的身周转了转……以他的想法,云柳肯定不会把铜板放在简单的地方,他看了看云柳的头发道:“莫非,云柳姑娘藏在鬓发之中?”

    云柳轻轻摇了摇头。

    苏通叹了口气,带着惭愧的笑容:“在下不善于藏钩,郑兄,你来试试。”

    郑谦的目标同样是云柳,因为他想帮苏通“玉成好事”,最后他选择了云柳的左手。云柳左手打开,里面仍旧是空空如也。

    “看来只有沈老弟能解我二人之困窘……”

    苏通马上想到尚有沈溪这个帮手,转过头来,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吴省瑜。“吴公子,你也可试试。”

    吴省瑜却对沈溪作出“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沈溪来。

    沈溪没有说话,直视熙儿和云柳的神色,熙儿毫不客气回瞪他。但云柳与他目光相触之后,马上有回避躲闪之意。

    从这点上,沈溪可以判断,云柳心中有愧疚。也就是说,熙儿刚才在云柳耳边说的,应该是个玩巧妙花活的“小伎俩”。

    要说女子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少,而且有的地方根本就不能让陌生男子去“找”,但沈溪相信以云柳的拘谨,绝对不会去藏在一些特别私密的地方。

    沈溪道:“还是让吴公子先来。”

    熙儿听到后面带不屑,把头撇过去。嘴上嘟哝一句:“就知道是个没胆鬼。”

    吴省瑜正色道:“在下猜不出,请沈公子一试。”

    他的坦诚,却是沈溪没有预料到的,由此可见,就算吴省瑜胜负欲很强,但也并不会刻意逞能,这是个能始终保持理智之人。

    有胆识谋略,且能保持冷静,这些都是做大事必备的条件,本来这需要人生大量的阅历积累沉淀。但却出现在十四岁的少年身上,沈溪暗中一叹。

    沈溪也学着别的士子一样,走上前,但他的目标不是云柳。沈溪看着熙儿的头发道:“我猜。熙儿姑娘应该是藏在这里了。”

    熙儿脸上立时露出得意笑容:“你猜错了。”

    沈溪伸手去“拿”熙儿头上的铜钱,熙儿微微惊讶了一下,正要躲开,却见沈溪往她耳边一伸,等手回去时,两根手指间已经多了一枚铜钱。

    熙儿自问眼神好。绝对不会看走眼,沈溪把手伸过来时手上明明是没有铜钱的,偏偏手撤回时就有了铜钱,连她自己都带着几分不自信,手自然往腰间去摸,这一摸反倒露馅儿了。

    沈溪笑道:“莫非熙儿姑娘在腰间还藏有一枚?”

    熙儿顿时变得极为紧张,语气有些滞缓:“你……你胡说,你手上,不是我的铜钱。”

    说着,她把自己腰间别着的一枚铜钱拿出来,“我的是藏在这儿。”

    沈溪却知道,熙儿身上绝不止藏着这一枚铜钱。

    无论是射覆还是藏钩,都有个约定俗成的结尾,就是若所有人都猜不中,是需要揭盅揭晓答案的,所以熙儿不能不往身上藏。但除非是在手里或者是袖子这些显眼的位置,若藏在别处,别人是不可能用手去印证的,只能由她自己来回答是或者不是,别人也不怕她耍赖,因为最后总要揭晓答案。

    可毕竟藏的是铜钱,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熙儿身上可能也有。她可以随便拿出几枚来,藏在身上不同的地方,只要她在别人猜的时候,一口咬定没有,等事后再找别人没猜过的地方,拿出一枚铜钱就可以了。

    但她没想到,沈溪居然变被动为主动,上来就这么在她头发里“找”出一枚铜钱。但头发毕竟是显眼的位置,熙儿再笨也不会把铜钱藏在头发里,她心里觉得很憋屈,我耍心眼儿以为必胜,你却跑来跟我耍小聪明?

    沈溪笑道:“在下这枚铜钱,也是从熙儿姑娘身上找到的,莫非姑娘身上还藏着不少铜钱?真是稀奇。”

    熙儿面色憋得通红。

    虽然沈溪用了一枚铜钱来陷害她,但沈溪的话却实实在在,她的确是在身上藏了不少铜钱准备耍赖。

    一个存心想耍赖的人,却被别人耍赖了,她怎会甘心?

    苏通走过来打圆场:“这事好生怪异,我们刚才见沈老弟伸手过去时,确实没拿铜钱,难道真的是熙儿姑娘记错了?”

    “你们……你们冤枉我。”熙儿双拳攥的紧紧的,隐隐有打人的趋势。(未完待续。)

        就在熙儿怒不可遏的时候,还是云柳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好了,妹妹,不过是一次游戏,沈公子猜对了,你过去敬杯酒就是了。”

    熙儿咬牙道:“听姐姐的意思,我被他诬陷,还要忍着?”

    也是熙儿真怒了,不复记得装温柔妩媚,说话的口吻好像个生气的刺猬,哪里有玉娘苦心调教出来的教坊司头牌花魁的温柔妩媚模样?

    苏通见情况不对,连忙说道:“沈老弟,你手上有一枚铜钱,可熙儿姑娘腰间也确有一枚,谁也不知道哪枚是对的,不妨重新来过?”

    “是啊,你有本事证明你那枚真的是刚才我所藏的,否则……奴家可不依。”熙儿突然想到耍赖的借口,心情莫名好转,明摆着的事,你说你那枚是真的,我说自己这枚还是真的呢。要耍赖,彼此彼此。

    沈溪笑道:“那我若证明自己这枚是真的,又当如何?”

    熙儿这下自信了许多,她心想:“我自己都忘了身上这么多枚哪枚是真的,你有什么办法能证明?”她微微冷笑道:“若你能证明的话,听凭你处置。无论上刀山下火海……又或者闺房作陪,全凭你说了算。”

    沈溪心说,只要姑奶奶你别总针对我就好。但我若真“证明”,她肯定更加嫉恨我,但也会防着我,以后不会再轻易来找茬。

    想到这里,沈溪微笑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劳烦蓝公子将刚才分发给七位姑娘的铜钱拿来一观。”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惊讶,铜钱都大同小异,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不成?等姓蓝的士子把荷包拿出来,把铜钱全都放在桌上,却正是光背无纹的小平钱“宣德通宝”,与沈溪手上的铜钱款式一模一样。

    明朝自宣德九年铸“宣德通宝”,到弘治十六年间铸“弘治通宝”,中间共有六十八年未行铸币。但因明朝中叶大明宝钞贬值严重,民间铸币仍旧不绝。而熙儿手中的铜币,正是民间所铸的“洪武通宝”,在成色上与官本样的“宣德通宝”有一些差距。

    “诸位相信谁手中才是真的了吧?”

    沈溪笑着把自己手上的“宣德通宝”放在桌上。别人对比一下,虽然不能证明沈溪的就一定是真的,但可以确定熙儿手上拿的一定是假的。

    熙儿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铜币,因为她很少有机会出门,花钱又不谨慎。她从来没留意过铜钱式样的问题,这次她耍赖,只是从同行姐妹的钱袋里随意借了几枚铜钱过来,往身上一塞便了,她哪里还管是什么钱,只要一会儿拿出来,能应付过去就行了。

    现在沈溪却利用这点,让她吃了瘪,现在她想不承认自己作假都不行。

    在场士子尽皆哗然,这沈溪不但能掐会算。连眼力劲都很好,居然能发现如此细微的枝节,证明熙儿耍赖。

    熙儿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被人打量着,她宁可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中最惊讶的当属吴省瑜。

    最开始时,吴省瑜没把事情想明白,可回头他就恍然大悟。熙儿让别人去猜,无论怎么猜也是不可能猜对的,因为她耍了花招,沈溪不但能一眼辨明。还使出计谋令熙儿有口难辩。连他自己都是事后猜想明白事情原委,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拆穿熙儿。

    苏通笑道:“沈老弟不但精于堪舆玄空之术,眼神还好。熙儿姑娘,这下服气了吧?”

    熙儿辩解道:“奴家……奴家一定是把怀里私藏的铜钱弄错了。奴家接受惩罚。”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她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说是只要沈溪能证明自己的铜钱是真的,她就任由沈溪处置。她心里想的是,就算这小子再无礼。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

    众人都看着沈溪,想听他会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

    沈溪只是淡然道:“那就遵照之前的约定,请熙儿姑娘敬杯茶给在下就好。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熙儿心想:“你想让我犯你我还懒得理会你呢?”心中不由又愤愤然,想针锋相对回击两句,另一边的云柳却对她使个眼色摇摇头,她这才悻悻作罢。

    “奴家敬沈公子就是。”

    众人有些扫兴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沈溪这边,见熙儿已经缓步上前,心中别提有多嫉妒了。

    能让熙儿这样妩媚多情的女子坐在怀里敬茶,是多么美妙之事,偏偏有此殊荣的是个小屁孩,他能做什么?

    熙儿来到沈溪跟前,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矮下身子,在沈溪的腿上坐了下来,就在她准备倒茶时,沈溪突然伸出手揽住她的纤腰,熙儿登时整个身子都僵直了。

    熙儿被众人看着,不能发作,只好强忍着,拿起茶壶把茶水倒了,正要转身把茶水送到沈溪面前,正好船只遇到一点儿风浪摇晃了几下,熙儿身子一个不稳往后倾,整个人栽进沈溪怀中。

    “你……”

    熙儿感觉那双恶心的手已经把她抱得紧紧的,心里又羞又气,但再一想,我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啊,他不就抱抱我?又不能做坏事,由着他就是了。

    尽管这般开解自己,她心中仍旧愤愤不平,转过身来,把茶水送到沈溪面前:“沈公子,奴家敬您。”

    脸上摆出柔媚和孱弱的神色,好像美人在情郎怀中娇嗔。

    此时的沈溪,感受着熙儿身体的“僵硬”,心中惊讶无比。他初时把手伸过去,只是想稍微教训一下熙儿,触手却是**的东西,他才知道熙儿的腰间裹着很厚的裹腰。他还不太确定熙儿的裹腰是作何作用,但之后在船只晃荡时,沈溪趁机抱她紧一些时,无意中在脂粉香气中闻到一股草药味,这也解释了为何熙儿今日身上会浓妆艳抹,可能就是熙儿想压制这股药味。

    熙儿有外伤?

    沈溪联想到之前苏通所说,熙儿已经许久没出来陪客,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若是一般的膏药味道,那也没什么,教坊司女子容易跌打扭伤,可问题是熙儿身上的药味,正是出自陆氏药铺药厂所配制的伤药。

    沈溪心中警觉,因为这熙儿的确是“大有来头”,之前不过是画画得了她的首饰,之后药铺和沈家就遭窃,他可能还中了迷香。沈溪之前料想,可能是熙儿找人做的,现在想来,莫非出手的就是熙儿本人?

    “谢熙儿姑娘。”沈溪把茶水接过来,一饮而下。

    带着疑虑,沈溪喝过茶水,这才松开抱着熙儿的手,方便她起身。

    虽然熙儿身上有伤药的味道,但似乎并无大碍,她起身行走也不见任何异常,沈溪打量熙儿的一举一动,很快发觉,熙儿在稍微欠身时,眉角之间还是有些微变化,这说明,熙儿的伤在腰间,就是缠着厚重裹腰的地方。

    之后继续玩藏钩的游戏,不再是让几个姑娘来藏,而是正统的分曹藏钩,双方对猜。姑娘也会加入进来,但并不会温香满怀,猜错了添酒罚酒,跟一般的藏钩并无区别。

    就这么过了两个时辰,已经是日落西山,游船才回到汀州府码头。

    轿子已经在码头等了些时候,姑娘们都喝得有些醉眼迷离,相扶着走下船板,准备上轿离开。

    熙儿被风一吹,脸色有些涨红,此时沈溪跟在她身后下船,二人前后脚,沈溪突然提醒道:“减一味三七,或者药性轻一些,晚上不会被疼醒。有伤少出门……”

    熙儿迷惑地看着沈溪:“你说什么?”

    沈溪笑道:“哦,我刚在对吴公子说药性和药理,没想到被熙儿姑娘听到。”

    熙儿又恶狠狠瞪了沈溪一眼。

    等下了船,她还没上轿子,却是教坊司那边过来辆马车。原来玉娘久等姑娘不归,怕有什么事,便让知客驾车来接人,但主要接的是熙儿和云柳两个“头牌”,别的姑娘仍旧是乘轿而回。

    回去的马车上,熙儿把外裳解开,连裹腰也松开,露出里面的伤患之处。

    云柳埋怨道:“知道自个儿受伤还非要出来,又喝了那么多酒。”

    熙儿撅着嘴道:“姐姐就会责怪人,是玉娘说的嘛,总不出面,别人肯定会怀疑,再说受伤这么久,难得出来走走,总比闷在家里好。都怪那臭小子,非要跟我过不去,我就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厉害……”

    云柳帮熙儿把伤药敷完,一边去拿药帖,一边道:“其实沈公子根本不是能掐会算,只是人生阅历比你多,懂的比你多而已。你却偏偏要跟人逞强。”

    “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阅历,姐姐真是长他人志气。”

    见云柳把伤药药帖拿过来,熙儿突然提了一句,“那小子在我下船的时候突然说,别用什么三七,还说三七药性烈,怎么回事……”

    云柳愣了愣,突然释然,抿嘴一笑:“这都听不出?他在关心你呗。”

    熙儿蹙眉道:“就他?”

    “定是你坐在他怀中时,被他察觉你有伤。之前我也奇怪,为何陆氏药铺的伤药对别人管用,偏偏到你这里,就一直不见好,本以为是你受伤重,现在看来,可能是跟咱用的伤药药性相冲,那以后不用自己的药了。”云柳把药帖又放回木匣里。

    熙儿愤愤然道:“他什么都知道,就好像我是个傻子一样。我就是气不过,以后再遇到他,非要他好看……哎哟,姐姐就不能轻一些,这是肉,又不是……哼。”(未完待续。)

    沈溪从船上下来,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立即紧了紧衣领,跺跺脚准备回家。

    船上众人里,只有沈溪一人没饮酒,就连十四岁的吴省瑜也硬着头皮喝下几杯,虽说酒水的度数很低,但十几杯乃至几十杯下肚,走出船舱后这些人难免摇摇晃晃。

    “这地面,就是跟船上不一样啊。”

    有士子多喝了几杯,下到码头脚踏实地,还以为身在船上,身子左摇右摆。郑谦上去搀扶,结果他自己也走不稳,两人撞到一起跌坐地上,张牙舞爪却怎么也起不来,出尽了洋相。

    沈溪看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苏通本还说要送他回去,眼下却被人扶到河岸边一个劲儿呕吐,哪里还有时间管他?

    沈溪决定自己回家,才走出不远,就听到后面有人招呼:“小兄弟,过来谈谈?”

    沈溪转过身,就见老许头捧着布幡,大冬天只是一身直裰,兜着手一路小跑过来,脸上不知多少天没洗,一身污垢。

    走到沈溪面前,老许头黑漆漆的脸上挤出点儿笑容,但看起来非常勉强。

    天气虽然不是特别寒冷,但穿这么少在外面待一天,脸估摸着早就冻僵了。

    “是你啊,有什么好谈的?”

    沈溪不想跟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多说话,有意保持距离。

    老许头轻轻一叹:“小兄弟,上次不是在我这里找人吗?我回去测算了一下,依稀有了眉目,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小兄弟你说说,可见不到你面啊。”

    沈溪心说,这是没钱想从我身上捞点儿钱糊口吧。你以为胡编乱造说出的话我会相信?

    沈溪摇摇头道:“我要回家,不能跟你多说。”

    老许头看起来很着急,估摸他已经吃饭没着落了。拼着最后的力气也要赚沈溪这点儿赏钱:“小兄弟,你问的那家人是不是姓林。曾在京师做过翰林……”

    沈溪本已经走出几步,闻言突然顿住,转过头来

    。他从没觉得老许头有这等本事,居然能凭空猜出他要找的人姓“林”,虽然并不太准确,因为沈溪要帮林黛找母亲,林黛母亲娘家姓氏未知,但进了林家门确实应该随夫姓。说姓“林”毫不为过。

    再仔细一想,这老家伙不会是打听过我家的人员结构,得知林黛“来历不明”,猜想我是想帮林黛找亲人吧?

    “天下姓林的人何其多,你知道我找的是哪个?”

    沈溪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老许头说的是正确的。这也算是沈溪给老许头机会,他装作藏不住事,但其实是对老许头“用心”的奖励,这老家伙若非实在过不下去了,怎会腆着脸非要赚几文钱回去?沈溪觉得。既然有点儿渊源,对方还用心调查那么多事,帮帮忙也未尝不可。

    老许头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他瞅着沈溪,小声说道:“小兄弟,你还记得发大水前北上找人的那个官家小姐不?”

    沈溪道:“这跟我找人有何关系?”

    老许头笑了笑,道:“关系可大了,你知道她父亲得罪的是谁吗?寿宁侯……”

    沈溪听到“寿宁侯”三字,心里稍微吃惊。

    弘治年间的寿宁侯,说的是当今张皇后的弟弟、国舅爷张鹤龄。却说这张鹤龄,跟成化年间万贵妃的弟弟万通一样,在民间传闻那都是游手好闲无恶不作之辈。

    史传弘治六年进士、在文学上拥有极高造诣的户部郎中李梦阳状告张鹤龄。上陈《应诏指陈疏》,揭发张鹤龄“招纳无赖。网利****、夺人田土,拆人房屋。虏人子女,要截商货,占种盐课,横行江河,张打黄旗,势如翼虎”等罪行。

    弘治皇帝对于小舅子很照顾,根本未予追究,李梦阳由此遭到张鹤龄的打击报复,反诬李梦阳对皇后不敬,一代文学家被严刑拷打之后险些屈死狱中,这事情在朝中引发不小的轰动。

    因为弘治皇帝对李梦阳的庇护,这位弘治五年的陕西解元才免遭劫难,但有些大臣就没那么好运了,得罪张鹤龄的人,大多被革职下狱。张鹤龄后来虽然拥戴嘉靖皇帝有功,但还是为嘉靖皇帝所憎,张皇后死后,张鹤龄失去靠山,消除爵位和公职后下狱,最后惨死狱中。

    沈溪虽然对寿宁侯的事情很清楚,但他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寿宁侯是何人?”

    老许头笑了笑:“总之是朝中一位绝顶的大人物,小兄弟你要找的这个姓林的以及家眷,得罪的便是寿宁侯……那时候还是寿宁伯,这位翰林先是从京师贬斥广东,而后又被押解回京。但听说……至今未死,关押在镇抚司大牢,牟大人可是好人啊。”

    沈溪愣了愣,马上明白老许头说的“牟大人”,就是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牟斌在明朝诸多锦衣卫指挥使中算是一个中庸且有贤名之人,在李梦阳的案子中,就是他从中斡旋,才令李梦阳免死,若是换了别的攀附权贵之人,就算弘治皇帝有意留李梦阳一命,李梦阳也会被重刑拷打致死。

    毕竟有明一朝,因为下诏狱而枉死的大臣不计其数,那可算是真正的鬼门关,进去容易出来难。

    “那这些事,你又是如何知晓?”沈溪看着老许头,目光中带着疑惑。

    虽说老许头做的是江湖生意,能从一些渠道听说些小道消息,可这毕竟是朝廷的机密,他如何能知晓?或者是他根据种种传闻整理出的似是而非的消息,特意拿来蒙人。

    不过此事虽然不可尽信,却不可不信,就好像牵涉到张鹤龄的案子中,不少人落罪,而以厂卫密捕密审的强大能力,许多人在牢中被屈打成招,甚至是因拷问而死,别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一个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人,却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猜度朝中的情况,不得不承认老许头还是有能力的

    。

    老许头稍微怔了一下,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当然是老夫掐指一算了。”

    这种鬼话,沈溪完全不信。但他还是问道:“那你说,我要找的人,现在何处?”

    老许头道:“其实我上次说了,小兄弟要找的人,应该不会太远,具体在哪儿……天机不可泄露。但今天我说这么多,小兄弟你能否……”说到这儿,老许头把手伸出来,意思是索要打赏。

    沈溪虽然不知老许头说的是真是假,但既然人家用心了,不给点儿赏钱说不过去,便从怀里摸出七八个铜板丢过去。

    老许头接过,脸上有些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腆着脸跟沈溪说这些,料准了得不到几个钱,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少。

    “你还有什么知晓的?”沈溪又问。

    老许头沉吟了一下,道:“朝廷的事情,我还知道些,若小兄弟用得上……”

    沈溪摇摇头:“别的事情我不想知道,既然阁下对当日算卦没有更多的消息,那我就告辞了。”

    沈溪行礼后转身就走,老许头点头哈腰送他离开,等沈溪走远回头看了看,老许头还在那儿掂着手里的铜板,估计在想拿这笔钱去买什么东西垫肚子。

    沈溪之前虽然也曾想过,林黛的父亲可能是得罪了朝中的哪位权贵,可也没想到是跟张鹤龄有关。

    这事关系太大,一个国舅爷,有皇后姐姐撑腰,在朝廷可谓呼风唤雨。若真得罪了这位,至少在弘治、正德两朝是没办法跟张鹤龄斗的,就连权大如刘瑾、李东阳等人,也不敢跟张鹤龄正面相抗。

    但也很有可能,“林翰林”本身是老许头根据林黛的姓氏杜撰出来的人物,只是为了糊弄他几文救命钱。

    现在有了“林翰林”这个线索,沈溪要做的,是把这林翰林的具体身份打听清楚,以他现在的年岁和交际面,不可能得到太多详细的讯息,不过完全可以把此事交给惠娘帮忙。毕竟现如今汀州府商会,触角延伸到了南京,商会不但可以作为商贸的联络中枢,也可以用来打探消息,尤其是朝中一些大事。

    回到家沈溪就将此事告知惠娘,毕竟之前沈溪也曾托惠娘代为打听。

    “小郎,你可真有本事,姨问过那么多人,都没听说朝中有哪个姓林的官员犯事,你却打听出是一位翰林。”

    惠娘跟沈溪的侧重点不同,她看到的是沈溪的能力。沈溪苦笑道:“我现在也不能确定这消息的真伪,也有可能是别人随便编造出来糊弄事情的。姨,若是能帮黛儿打听一下她父亲的情况,总是好的。”

    惠娘笑道:“你这么小的年岁,就知道为身边人考虑,黛儿跟了你,是她的福气。你帮了姨那么多忙,姨帮你打探一下也是应该的,你放心吧,回头我就写信给韩五爷,让他在南京帮忙留心一下。”

    沈溪点头道:“姨,此事你可不能告诉我娘,你知道她现在……脾气不太好,上次打过黛儿后,娘都不怎么跟黛儿说话了,黛儿现在每天战战兢兢,若是再被娘知道我帮她找家人,肯定又会怪责她。”

    “好。”惠娘答应。

    等沈溪蹑着脚下楼,惠娘看着他背影不由微微一笑,喃喃自语:“还是像个孩子。这么小就会疼人,将来谁嫁了他定然有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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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十九,陆沈两家乔迁新居。

    惠娘特别找人算过日子,据说这天是黄道吉日,宜纳彩、开市、婚嫁、起基、盖屋、迁徙和入宅,一句话,这天是搬家的好期会。

    这天是学塾放年假的日子,同时府学也会张贴年底月票的成绩。上午迁了新居,下午沈溪就得去看放榜。

    虽然月考算不得什么正式考试,但也会像模像样把考生的成绩列出来,第一次沈溪的成绩名列前三十,以每年汀州府有五十人左右考取秀才来说,沈溪第一次月考算是合格,这让周氏对他的期望更高了一些。

    本来家里说不奢求沈溪来年就中秀才,但现在说起来,已经不是中秀才的问题,而是要考得更好些,甚至最好拿个案首回来。

    早晨一大早,沈溪就抱着自己的枕头,跟同样抱着枕头的林黛一起往新家那边去。本来搬家这种事,是不用孩子动手的,但周氏却坚持让两个小的分别拿一样东西,不用很重,只要是个意思就行。

    沈溪抱起自己的枕头,林黛有样学样把枕头揽在怀里。两个小家伙出门抱着俩枕头,怎么看怎么稀奇,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他们瞧。

    “他们怎么这样看我们?”林黛有些羞赧,自然躲到沈溪身后,让沈溪给她遮风挡雨。

    沈溪笑道:“那是他们觉得你好看,我们郎才女貌,他们羡慕……”

    林黛嗔骂:“呸,不要脸,哪里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不过听沈溪这么一说,林黛还真就释然了,小姑娘都有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渴望,尤其林黛正值青春期,这时期的女孩子冲动起来做事可是不经过脑子的。之后她便昂首挺胸走路,抱着枕头就好像抱着孩子一样,那骄傲的小母鸡形象令沈溪忍俊不禁。

    如此一来,别人对林黛的指指点点更多了。最后林黛终于气馁。还是乖乖地躲回沈溪身后,让沈溪挡着她。

    等到了新居,稍微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一下,沈溪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这时候林黛又过来扯沈溪的衣服。

    “喂,我晚上可以过来吗?”

    林黛还惦记着沈溪答应她可以过来听故事。因为现在住的三进宅子,屋子多了去了,沈明钧夫妇怕盗贼光顾,把住的地方选在了前院。而沈溪和林黛的屋子则在中院的东厢。虽然沈溪和林黛仍旧是两个房间,但晚上没人管可以偷偷摸摸来往。

    沈溪看她一眼,咧嘴笑道:“想来就来呗。不过你天亮前要回去,被娘抓到现行,我可救不了你。”

    林黛俏脸一红:“呸,让我多留我还不留呢。听完故事我就回去。”

    小妮子被周氏打了之后,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在沈家面临极大的危机,以前她不会主动去讨好沈溪,可现在她有事没事就往沈溪身边靠,她也知道。只有沈溪对她好,她将来在沈家的位置才能稳固。

    没爹没娘的孩子,更懂得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生活,林黛可不想再跟以前一样,在外面四处流浪当个可怜的小乞丐。

    沈溪从床边上拿过来一个纸包,指头点了点林黛的腰:“喏,吃吧。”

    林黛最喜欢吃零食,小妮子一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炒黄豆,马上眉开眼笑。不过神色旋即黯然:“以前娘省钱也要给我买一些,现在买了都不给我。”

    沈溪笑道:“你多讨好一下娘,娘肯定疼你,给你买好吃好玩的。”

    林黛撅撅嘴。不说什么,开始嗑豆子,嘎嘣嘎嘣吃得很香。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陆曦儿的声音:“姨,这是曦儿给您编的花,送给姨……”

    周氏惊喜的声音传来:“哎呀。还是咱家小丫乖,来找你沈溪哥哥玩吗?他在里面。哈哈,真好看,你自己编的?”

    “嗯嗯。姨,我去找沈溪哥哥啦。”小丫头蹦蹦跳跳就到了中院,这让林黛面颊绷得很紧。

    “小坏丫头,就知道跟娘讨好卖乖,哼。”说完林黛狠狠咬了一口豆子,正好陆曦儿从门口进来。

    陆曦儿可不管什么大妇在场,她的目标就是沈溪,简直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过来直接钻到沈溪怀里,先撒娇一会儿,才扯着沈溪出去玩。

    沈溪耸耸肩:“曦儿,我等下要温书,下午要去看放榜,没时间陪你玩。”

    陆曦儿嘟着嘴,摇晃着沈溪的胳膊:“嗯……不好,曦儿要嘛。”

    林黛过去扯她一把:“喂,我陪你玩,别打搅他。要是明年他考不上秀才,会挨骂的,到时候你跟我也会跟着挨骂。”

    陆曦儿瞪着大眼睛,不解地眨了眨,考试什么的,对于八岁的她来说没个概念,只知道一旦面临考试,她就没法找沈溪玩了。

    小丫头从小就在惠娘的溺爱中成长,她的世界没有风雨,心灵纯真,成天都开开心心。而林黛则不同,心里藏的事情太多,有时候会稍显深沉,不太像个孩子。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像个小大人,所以周氏越来越喜欢陆曦儿。

    等两个小萝莉出去,沈溪才准备收拾一下书本。

    与旧居最大的不同,是新宅子这边多了一个房间来作为他的书房。

    书房与沈溪的卧室相通,南北都开有窗户的房间光线很好,书桌和凳子摆在面向院子一侧的窗户下,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院子里花台上栽种的花卉,可惜现在是冬日,只能看到枯黄一片。

    书房东西两侧的墙壁全部被书架占满,惠娘买了许多书回来,把架子塞得满满当当,入目处全都是书。

    惠娘对于沈溪的学业非常看重,但她毕竟不懂得做学问,买回来的书有很多是沈溪用不上的,但沈溪还是很感激,有时候看看闲书放松一下也挺不错。

    ……

    ……

    下午,沈溪去府儒学署看放榜,结果非常不幸,沈溪别说前三十了,就连前七十名也没入。

    而名次只列到前七十,前三十为正案。意思是只要取了前三十,应该是稳过院试的,而取在三十一名到七十名内,则只要努努力就可以过。至于七十开外的。则要留神了,想过院试还要多努力。

    院试三年两届,整个汀州府会多一百名秀才,而仅仅只是长汀县过府试没中秀才的童生就有两三百人,加上下面各县的。来年院试参加人数约在六七百之数。

    六七百人争取五十个名额,还要刨除这两三年内各县试案首的保送名额,竞争非常激烈,但对于本届刚过府试的考生来说,却是信心十足,毕竟当年府试高明城只录取五十人,质量很高,往常年基本一届都要取个百八十人甚至是一百二三十人,童生质量参差不齐。

    但这种月考,却不是为应届考生量身定制。而是为往届考生所准备。毕竟比起那些揣摩府学教谕、训导和嘱托口味多年的老油条,新晋童生劣势太多了。

    沈溪带着些许失望,从府儒学署出来,就听一些人在那儿交谈,榜上有名的简直都以为自己中了秀才一样,兴高采烈,没中的则垂头丧气,就好像人生没了目标一样。

    沈溪心想,不过是一次模拟考试,考试内容还是八股文。百样人有百种评审标准,写篇好文章还不一定是自己所作,值得这么高兴?

    很多人都认识沈溪,对于沈溪落榜的事。在这些士子中传得很快。

    你沈溪不是牛逼哄哄的吗,十岁参加府试得了案首,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

    沈溪路过一个人堆时,就听有人在说:“还好上次没找他做题,不然就是名落孙山的命。”

    沈溪忽然想起来,第一次月考时。曾有人联系让他“替考”,而在汀州府之地的月考中,替考是明码实价的,找个有才学的人作文章,少的要花几钱银子,多的可能要花几两银子。

    学风有多不正,由此可见一斑。

    沈溪也不着急,心平气和回到家,周氏在自家院子跟惠娘说话,这天为乔迁新居,两人特地没去药铺和商会。

    见到沈溪,周氏眼前一亮:“看这小子的模样,肯定考的不错。”

    沈溪马上耷拉下头,带着认错的态度道:“娘,我落榜了。”

    “什么?”

    周氏的欣喜马上被愤怒替代,当下就要找家伙事揍人。

    惠娘赶紧劝说:“姐姐别着急啊……”

    周氏怒道:“这还只有不到半年就要院试了,能不着急吗?头一次考试还能进前三十,以为他一定能考取秀才,我让他爹找人给家里写信,就等着明年多个秀才公。这倒好,诚心打你老娘的脸是吗?”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上次考试结束,周氏居然给老太太李氏“报喜”。仔细想,哪里是报喜,分明是在示威啊!

    你们看看,当初不让我儿子读书,现在他才学了几年,又是过县试,又是过府试的,府试还拿了案首,如今月考拿了前三十,你们傻眼了吧?

    周氏心里憋着一股气,就是想让沈溪争气给她长脸,现在突然遭受打击,一时间分外恼怒。

    “娘,这次月考……我觉得发挥不错,可能是考官看走眼了吧。”沈溪只好解释。

    周氏怒骂:“你这混账东西,肯定是平日里玩性大,不知道温书,真真气死老娘了。看来你祖母教儿子的那套不错啊,这年假你也别想到处野了,就给我待在书房里,每天温书,不许跟黛儿那丫头厮混。听到没?”

    虽然周氏生气,刚才作势要打,但在沈溪考取童生后,她还真下不去那手。她也是觉得沈溪长大了,若是来年过了院试,就是秀才公,是文曲星,打不得。

    沈溪被痛骂一番,无奈地跨进中院,步入书房。林黛本来正坐在书桌前看连环画,见到沈溪垂头丧气的模样,有些不解,正待出言相问,“出来!”周氏已在书房门口喝了一声,林黛吓了一大跳,赶紧把连环画揣进怀里跑出门。

    周氏“砰”地一声把门带上,外面传来扣锁的动静,“咔”一声锁上了:“不到天黑看不见字,别想从里面出来!”

    沈溪大叫道:“娘,您这太霸道了吧?我出恭怎么办?”

    周氏被问得一愣,但她马上想到李氏对沈明文那套:“黛儿,给他拿个夜壶过来……”

    “娘,如果大解呢……”

    “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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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更!

    虽然只有四更,但更新量天子自问还是很足的,因此依旧壮着胆子吆喝一句:来点儿订阅、打赏、推荐票和月票支持吧!(未完待续。)

    因为沈溪年底的月考没考好,使得沈溪年假这段时间被关了禁闭,周氏怕他偷跑出去,不但让林黛每天在外面看着,还不定时回来抽查。

    到了最后,林黛索性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好像个小门神一样,如果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马上就敲门提醒沈溪,让沈溪早作准备。

    周氏要进来查看,通常会先让林黛走开,再开锁开门,这段时间足够沈溪把他捣鼓的东西藏起来。

    偶尔沈溪也会从窗口爬出去走走,这书房最大的好处,是南北通透,即便正门和通往卧室的偏门锁上了,但却可以通过窗户进出。

    与前窗面向中院不同,后窗出去却是后院,白天家里除了他跟林黛外没什么人,进进出出不会有丝毫阻碍。

    这状况一直持续到过年前两天,周氏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到腊月二十八,她终于给沈溪放假,让沈溪可以出来走走,但每天还是要有两个时辰温书。

    年底商会很忙,为了在周边府县还有省城开商会分馆和银号分号的事,惠娘需要上下打点,临近年关又要给府、县两级衙门和商会会员家里送礼,她早出晚归,曦儿这边索*给周氏和谢韵儿帮忙看管。

    可毕竟药铺这边也很忙,陆曦儿只能跟宁儿玩,但宁儿对照顾小主子没多少耐心,背地里甚至会给陆曦儿甩脸色看。

    陆曦儿根本不喜欢宁儿,而别的丫头又要帮忙打理药铺,又要帮奶娘胡夫人照顾沈运和沈亦儿,根本没时间照看她。

    沈溪得脱自由,最高兴的要数陆曦儿,本来她还想趁着放假跟沈溪好好玩。但沈溪之前被关禁闭,连她都不许到沈家走动,而林黛又要当门神。平日里在家早晨起来,就跟着宁儿到药铺后院。一个人形单影只。

    药铺后院的房间,除了厨房、厕所和一间守夜房外,其他都被改造成堆放药材的仓库,她也少了地方玩,只能上楼到她原来的房间,看看连环画,又或者摆弄点儿沈溪以前给她做的小玩具。

    “……别顾着玩,多教曦儿写字

    !”

    周氏让沈溪出来。也不是放任他到处走,而是要他教两个小萝莉读书写字。或者周氏还在生林黛的气,觉得沈溪考得不好,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被林黛带坏了,她对林黛的态度,比之前更显冷淡。

    林黛见沈溪要给陆曦儿“上课”,她在旁边搬张小板凳过来准备一起学,周氏把手上盛着药材的簸箕放下,冷声道:“先把药材拣完!”

    林黛只好低下头继续拣药材,小脸苦哈哈的。但也不敢有丝毫不满的情绪上脸,免得被周氏看到又要斥骂。

    沈溪在旁边看了,心想:“老娘的脾气没改啊。只是转移目标了。可怜的小妮子……”

    终于到了除夕这天,谢韵儿难得家里人团聚,没有留在药铺这边过节,沈家也是一家六口团聚,而且过年之后,沈明钧夫妇要带着沈溪和林黛回宁化探亲,惠娘这边显得落寞了些。但惠娘毕竟有女儿陪伴,身边还有五个丫鬟,并不会很孤单。

    春节当天。沈溪一家上路,毕竟一来一回要五六天时间。再加上准备在宁化城里住上个三五日,回来起码得正月初十以后了。

    惠娘特别准备了一些礼物。当作她对李氏和沈家人的一点心意。

    “姐姐早些回来。”

    临别的时候,惠娘把她抱着的沈运交给周氏,一脸的不舍。姐妹二人相处时间久了,比亲姐妹更亲,除了挂念周氏,其实她更舍不得沈溪。

    周氏叹道:“好些年没回去,家里那边催得急,不能陪妹妹你了。初六开市送穷没法陪你,不过上元节前定能赶回来,一起过个元宵佳节。亦儿那边,妹妹你要多照顾些。”

    周氏这次回宁化,由于奶水不够,会把女儿沈亦儿留在府城,但十郎沈运怎么都得带回去给老太太看看。

    毕竟是沈家孙子,自打出生以来,老太太还没见过,她也要尽一点儿媳妇的责任,不能总以生意忙为借口滞留府城不回。

    本来惠娘想让胡夫人跟着一起回宁化,但胡夫人又有了身孕,没法行远路,所以这一路上,周氏得亲自哺乳。

    一番依依不舍后,沈家人上了马车,陆曦儿早已躲在惠娘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一行一共两辆马车,沈家人一辆,由沈明钧赶车,沈溪坐在外面看风景,周氏抱着儿子,跟林黛待在车厢里。

    至于后面一辆,则是由宋小城赶车,车厢里坐着的是絮莲,这次宋小城也想新年回去跟絮莲家里提亲,毕竟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二人出来属于“私奔”,现在宋小城也算是事业有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这次宋小城回宁化还有个目的,就是把之前联络的宁化地方的小势力给整合,在宁化设车马帮分舵堂口,此番宋小城是以车马帮大当家的身份回去的。

    两辆马车刚到城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太寻常,本来春节期间城门应该防备懈怠,毕竟大过年的,日上三竿才会开城门,下午老早就又关门了,进出的无非是一些走亲访友拜年的。可这一年正月初一的城门,官兵层层把守,路过的人不但要交上路引,甚至还会被搜身。

    “……官爷,您看我们,这车上有女眷,行个方便吧。”沈明钧有些着急,他的夫人还有未来儿媳妇都在车上,后面还有宋小城的未婚妻絮莲。

    那当兵的很蛮横:“搜的就是女眷,下来!”

    一声厉喝,两辆车里的所有人都要下来接受检查,不过好在有三姑六婆在城门旁边的一间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检查,而且官府的人认识宋小城,当得知这是商会的马车,还有眼前看似朴质的汉子乃是商会背后的沈家人,衙役马上客气了很多

    。

    这些衙役在救灾时跟着惠娘跑前跑后,事后也得到商会不少好处,就算平日里再吆五喝六,对商会那也要客气相待。

    “哎呀,这是六爷啊,你看我这眼神,居然您大驾都没认出来,最近生意可好?”衙役前倨后恭,简直把宋小城当爷爷一样捧着。

    宋小城笑道:“我生意好,你生意可就没得混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衙役有几个过来的,宋小城递了点茶钱过去,几个衙役都是千恩万谢,连搜查也仅仅只是例行公事。周氏带着林黛和絮莲只是进草棚里去了一趟,马上就出来了,可能连身子都没被婆子碰。

    衙役骂骂咧咧:“前两日,衙门里遭了贼,安知府有几件家传宝物失窃,这大过年的也不让我们安生。那日里有个弟兄被贼人打晕,醒来后说出手的是个娘们儿,这事儿就更加稀奇了,这弱质妇人还有出来做贼的?竟然敢偷到官府,真是活腻了!”

    宋小城只是随便一问,现在他这个车马帮大当家,属于“匪”,但却是洗白的匪,官匪一家,他宋小城不再是原来一个工头兼小混混,已是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跟官府打好关系,不但商会如此,连车马帮同样如此。

    “有什么事,只管去差遣我们帮里的弟兄,有消息,一定告诉你们几位。”宋小城拍着胸脯道。

    宋小城扯着马缰,与衙役有说有笑出了城门,这才重新上车,两辆马车同行。

    走出一段路,车厢里的周氏才嘀咕道:“这小子,混得倒有几分人样。”

    沈溪笑道:“娘还没见六哥在车马帮里的派头呢,比街面的坊甲和集头牛多了。”

    周氏一手抱着儿子喂奶,另一只手伸出来拍了沈溪脑袋一下:“别废话,路上多看书。小城再有本事,也是跟你孙姨做事,什么事不还是听你孙姨的?”

    沈溪把书拿起来,马车摇摇晃晃,根本看不清字,他只好大声朗读,反正周氏不认字,根本不知道他手上拿的什么书,只要他似模似样地读出来,周氏就当他是在用功。

    出城不远,到了岔路口,有辆马车已经等了些时候。正是沈溪姑父杨家的马车,沈明钧一家要回宁化省亲,那边杨氏夫妇一商量,决定一起回去,只是两家人隔得远,出发时没一起走,商量好在城北的路口等。

    沈溪的姑姑杨沈氏见到周氏抱着儿子从马车上下来,很高兴,过来看着小侄子别提有多开心,姑姑对于侄子很疼惜,到底是沈家骨血,她也算是沈家人。

    “我跟弟媳一起,文招,你跟你爹和孙叔一辆马车。”

    杨文招见到沈溪,流着鼻涕哈拉地就要跑过来找沈溪玩,听到老娘的话,他“哦”了一声,不舍地转头回去。

    杨沈氏高高兴兴进到马车里,虽然之前周氏生龙凤胎后她也过去看望过,但孩子一天一个样,她上次瞧得不是很真切,嫁出去的女人,总不能时常回娘家人这边走,就算同住府城,两家人走动也不是很频繁。主要还是因为惠娘掌握了杨氏药铺六成的股份,连赚钱也分大头,让杨家人耿耿于怀。

    等人上了马车,沈溪依然坐在外面陪老爹赶车,里面传出姑姑和老娘的对话。

    杨沈氏先问候一番,后面的话题,自然回到生意上来,杨沈氏跟周氏在说关于杨氏药铺股份的事。

    随着这几年杨氏药铺在经营成药上实现盈利,杨家人希望通过跟周氏的关系,让周氏帮忙把杨氏药铺股份赎回去。这事情之前说过几次,惠娘虽然有松动,但在价格和成药售卖的细节上一直没有谈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