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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txt下载

    沈溪将王弘、费暄和冯遇等人相继扣押,显得有恃无恐,却让玉娘和江栎唯感觉事情大大不妙。

    这到底是福建布政使司的地头,沈溪顶着一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名头,跟地头蛇相斗,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江栎唯已在想办法脱身,或者干脆把沈溪“绑”出福州城,押送到梧州城上任,那此次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玉娘对沈溪倒有几分自信,这源自于她对沈溪的了解,她知道,沈溪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以往比这更困难的情况,沈溪都能坦然面对并顺利度过难关。

    在榆溪时,沈溪面对数万鞑靼骑兵都未曾退却,更何况今日面对的只是一群迂腐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但玉娘知道,鞑靼人不可怕,人心的阴险诡诈才是最可惧的。

    这些个地头蛇,坑害的地方百姓比鞑靼人还要多,多少人因为他们而流离失所,多少人因为他们妻离子散。

    此时的沈溪,却好像个没事人一般,正在跟唐寅商量还债和工钱的问题。

    “……伯虎兄,你别怪在下斤斤计较,这自古以来欠债还钱便是天经地义之事,在下可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为我做事,我每月给你开二十五两银子的俸禄,四个月后,你就可以偿还所有债务,得到自由!”沈溪笑眯眯地说道。

    唐寅怒不可遏:“欠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为何要偿还?就算你给二百五十两,也休想折我志气,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沈溪拍手道:“说的好,那唐兄可否把之前的酒钱先给结了?”

    “……”

    唐寅无言以对。

    若说欠债的事子虚乌有,这一路上他吃喝用度,可全都出自沈溪供给,就连路上因为他太邋遢,驿站的人舍不得拿被褥给他盖导致染上风寒,抓药的钱也是沈溪出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唐寅刚才还号称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会儿语气就没之前那么强硬了:“你绑我至此,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那就不算了,要不这样,在下这就让伯虎兄回去,至于欠条的事,本官就不计较了,伯虎兄自便可好?”沈溪笑眯眯地说道。

    唐寅暗忖,这都到福州地界了,要回苏州,起码要行大半个月,回去这一路的吃喝用度该如何解决?就算不吃不喝,也不能用两条腿走回去,还要雇佣舟船和马车,如今他身无分文,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更何况他还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就没办法靠体力赚钱。

    唐寅有些发憷,不过嘴上可不服输,一股气堵在心口,就算饿死累死在路上也不能折了威风,当下拱手一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沈溪适时地给唐寅台阶下,拦住他道:“伯虎兄何必着急呢?伯虎兄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在下遇到一点困难,实在是想得到伯虎兄的帮助,若伯虎兄能施加援手,在下必定厚礼相谢,亲自派人送伯虎兄回苏州。”

    唐寅冷哼一声,摆起脸色,道:“你有何事?”

    沈溪心下暗笑,孤傲如斯的唐寅,还不是折服在他一系列手段之下?如果是在苏州城时开口相求,唐寅必定当场回绝,绝不会跟他南下,因为唐寅重脸面,又因为鬻题案而心有不甘,不想为朝廷谋事,这是唐寅的风骨。

    可如今人被绑架到福州,情况便大相径庭,唐寅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回苏州不现实,不免向现实妥协。

    沈溪适当地表现出,他不但当唐伯虎是朋友,而且会玩“阴谋手段”,身边又有一群人为他效命,你唐寅如果不从,我可以用各种手段折磨你。

    沈溪用上威逼利诱的一套,把唐寅给唬住,再用谦卑的姿态请唐寅帮忙。

    唐寅毕竟不是傻子,他就算一身傲骨,但为人处世还是有分寸,稍微琢磨一下,跟沈溪对着干只会遭罪,打肿脸充胖子的结果便是饿死在返乡之途,还不如虚以委蛇,等赚点儿盘缠才好回苏州。

    沈溪脸色为难,把如今在福州城的困局一说,唐寅霍然站起,道:“你……你真是害人不浅!”

    唐寅本来以为从沈溪身上坑点儿盘缠就可以回乡,等沈溪说完他才知道,原来他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得罪了福建布政使司的人,他之前跟沈溪住在官驿,福建布政使司的人只会当他们是一伙的,岂会轻易放他回苏州?

    “在下奉皇命前来东南沿海平肃盗匪和倭寇,同时有整顿吏治之责,伯虎兄这句‘害人不浅’从何说起?”沈溪心平气和地问道。

    唐寅气急败坏,你害的人分明就是我!

    我管你是奉皇命来干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绑架我到福州城来,往火坑跳还不忘拉我一把。

    他不作回答,来回踱步之后,打量沈溪问道:“不怕布政使司派人来抢人?”

    “抢人?这倒不怎么担心!”沈溪回答,“毕竟这里是官驿,随行之中又有厂卫之人,料想布政使司的人断不至于狗胆包天。”

    你现在是在触及人家最根本的利益,人家有什么不敢的?不知道这里山高皇帝远王法那一套行不通吗?

    唐寅道:“沈大人,是否现在就把人放了,再派人去藩司衙门赔礼,然后动身离开福州,相安无事?”

    沈溪笑而不语,那神色好像在说,如果你就这点儿脑子,那我还绑架你做什么?干脆外面找个不识字的莽夫,他也能说出跟你同样的话。

    “唐兄或有不知。”

    沈溪语气转冷,“本官与你一样,都是出身商贾之家,福建布政使司的人曾与朝中权贵勾连,为一己私欲置王法不顾,窃夺我祖产,与我素有旧怨。就算本官罢手,他们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唐寅听了心里直打鼓,好么,不但有公仇,还有私怨。

    你这是有多么有恃无恐,带着几个锦衣卫就敢进福州城,与福建布政使司的人对着干?

    “沈中丞,那我等……连夜出城,如何?”这会儿唐寅感觉背脊发凉,之前他虽然被沈溪绑架,但断然不至于有身家性命之虞。但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福建布政使司的人要杀人灭口,他这个活口断无留下的可能。

    沈溪叹了口气:“就算出得了城,能一口气出福建地域?”

    “直娘贼,这福州城还出不去了?”

    唐寅情急之下,直接爆起了粗口。

    也是他无缘无故牵扯进沈溪这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跟福建布政使司的仇怨,惹祸上身性命难保,所以大为失态。

    沈溪根本就没有指望唐寅马上就能想到好主意,当下他满意地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目的总算达到了。

    让唐寅知道现在跟他在同一条船上,必须共同进退,唐寅就会挖空心思出谋划策,当然他也要防备唐寅连夜潜逃。

    “还要劳烦伯虎兄费神,若是可以化解今日之困境,本官倒不介意免去之前的债务,送唐兄回乡。”沈溪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

    唐寅心想,这会儿还有心思说之前的欠债,你要送我回乡,我现在回得去吗?

    沈溪转身道:“来人,为唐解元准备香汤,沐浴更衣,然后上最好的香茗、酒水和菜肴,不得怠慢!”

    以前沈溪给唐寅什么,唐寅都不肯收,现在唐寅想到自己小命都快被沈溪给害了,就再不用有什么客气了:“娘希匹,好久没洗过澡了,真难受。等洗完澡,什么状元红、女儿红、杏花村,有什么好酒通通给老子端上来!”

    ……

    ……

    夜幕降临,福州城里一片安静。

    在汀州商会被连根铲除之后,福州城内訾倩的势力一家独大,由于对商家的打击太狠,城中百业萧条,临街店铺十家有五六家都关着。

    以訾倩的能力,根本无法继承汀州商会的经营模式,就好像沈明有接管沈明钧的茶肆所带来的反应一样,那些原本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产业,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已没落,大多闭门歇业。

    要不是訾倩靠垄断那一套,维持城中衣食住行等基本产业,恐怕赚的钱根本就不够在上贡的同时养活一干打手。就连訾倩手底下的人,也怀念当初汀州商会尚在时,水旱两路车马船只云集商贸兴旺的景象。

    那时候就算是跟汀州商会为竞争对手,但却有足够的门路让他们衣食不愁手头零花银子大把。

    现在,每天累死累活勉强填饱肚子就算是不错了。

    此时訾倩,已得知沈溪抵达福州城的消息。

    她刚知晓当初汀州商会少东家成为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督抚东南三省沿海时,心中着实担心一把,但想到沈溪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在朝中没什么根基,而她自己却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作为靠山,心里便有了对抗的底气。

    你有本事就来跟我斗,看最后是你强龙能出头,还是我地头蛇把你给活吞了。

    当訾倩得知沈溪到福州,跟布政使司衙门发生直面冲突,訾倩只当沈溪复仇心切,已经失去平常心。

    “你这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訾倩心中无比得意,只要杀掉沈溪,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这翰林官将来有出头之日,会对她展开报复。

    訾倩看着旁边一个老儒生,问道:“林先生,你觉得我们该如何下手?”

    訾倩并不是一个实干的人杰,她比宋喜儿更懂得逢迎上官的技巧,但她做事能力跟宋喜儿有很大差距,她唯一的长处便是善于模仿,当初宋喜儿找一名江浙师爷引为心腹,她也从江浙一代找了一名老儒生回来当智囊,平日有什么事都会征询老儒生的意见。

    林师爷道:“当家的,当然是杀人灭口。现在这沈大人人单力孤,正好下手,但若是让他顺利到了任所,待他兵强马壮回来之日,就是你我覆灭之时。”

    “您看,这月黑风高,正是放火烧驿馆的最佳时机,把人烧死在里面,藩司和臬司那边打声招呼,报个意外失火,朝廷都不会追究,不是皆大欢喜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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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到底是福建布政使司的地头,沈溪顶着一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名头,跟地头蛇相斗,在他们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江栎唯已在想办法脱身,或者干脆把沈溪“绑”出福州城,押送到梧州城上任,那此次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玉娘对沈溪倒有几分自信,这源自于她对沈溪的了解,她知道,沈溪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以往比这更困难的情况,沈溪都能坦然面对并顺利度过难关。

    在榆溪时,沈溪面对数万鞑靼骑兵都未曾退却,更何况今日面对的只是一群迂腐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但玉娘知道,鞑靼人不可怕,人心的阴险诡诈才是最可惧的。

    这些个地头蛇,坑害的地方百姓比鞑靼人还要多,多少人因为他们而流离失所,多少人因为他们妻离子散。

    此时的沈溪,却好像个没事人一般,正在跟唐寅商量还债和工钱的问题。

    “……伯虎兄,你别怪在下斤斤计较,这自古以来欠债还钱便是天经地义之事,在下可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为我做事,我每月给你开二十五两银子的俸禄,四个月后,你就可以偿还所有债务,得到自由!”沈溪笑眯眯地说道。

    唐寅怒不可遏:“欠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为何要偿还?就算你给二百五十两,也休想折我志气,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沈溪拍手道:“说的好,那唐兄可否把之前的酒钱先给结了?”

    “……”

    唐寅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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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算了,要不这样,在下这就让伯虎兄回去,至于欠条的事,本官就不计较了,伯虎兄自便可好?”沈溪笑眯眯地说道。

    唐寅暗忖,这都到福州地界了,要回苏州,起码要行大半个月,回去这一路的吃喝用度该如何解决?就算不吃不喝,也不能用两条腿走回去,还要雇佣舟船和马车,如今他身无分文,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更何况他还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就没办法靠体力赚钱。

    唐寅有些发憷,不过嘴上可不服输,一股气堵在心口,就算饿死累死在路上也不能折了威风,当下拱手一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沈溪适时地给唐寅台阶下,拦住他道:“伯虎兄何必着急呢?伯虎兄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在下遇到一点困难,实在是想得到伯虎兄的帮助,若伯虎兄能施加援手,在下必定厚礼相谢,亲自派人送伯虎兄回苏州。”

    唐寅冷哼一声,摆起脸色,道:“你有何事?”

    沈溪心下暗笑,孤傲如斯的唐寅,还不是折服在他一系列手段之下?如果是在苏州城时开口相求,唐寅必定当场回绝,绝不会跟他南下,因为唐寅重脸面,又因为鬻题案而心有不甘,不想为朝廷谋事,这是唐寅的风骨。

    可如今人被绑架到福州,情况便大相径庭,唐寅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回苏州不现实,不免向现实妥协。

    沈溪适当地表现出,他不但当唐伯虎是朋友,而且会玩“阴谋手段”,身边又有一群人为他效命,你唐寅如果不从,我可以用各种手段折磨你。

    沈溪用上威逼利诱的一套,把唐寅给唬住,再用谦卑的姿态请唐寅帮忙。

    唐寅毕竟不是傻子,他就算一身傲骨,但为人处世还是有分寸,稍微琢磨一下,跟沈溪对着干只会遭罪,打肿脸充胖子的结果便是饿死在返乡之途,还不如虚以委蛇,等赚点儿盘缠才好回苏州。

    沈溪脸色为难,把如今在福州城的困局一说,唐寅霍然站起,道:“你……你真是害人不浅!”

    唐寅本来以为从沈溪身上坑点儿盘缠就可以回乡,等沈溪说完他才知道,原来他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得罪了福建布政使司的人,他之前跟沈溪住在官驿,福建布政使司的人只会当他们是一伙的,岂会轻易放他回苏州?

    “在下奉皇命前来东南沿海平肃盗匪和倭寇,同时有整顿吏治之责,伯虎兄这句‘害人不浅’从何说起?”沈溪心平气和地问道。

    唐寅气急败坏,你害的人分明就是我!

    我管你是奉皇命来干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绑架我到福州城来,往火坑跳还不忘拉我一把。

    他不作回答,来回踱步之后,打量沈溪问道:“不怕布政使司派人来抢人?”

    “抢人?这倒不怎么担心!”沈溪回答,“毕竟这里是官驿,随行之中又有厂卫之人,料想布政使司的人断不至于狗胆包天。”

    你现在是在触及人家最根本的利益,人家有什么不敢的?不知道这里山高皇帝远王法那一套行不通吗?

    唐寅道:“沈大人,是否现在就把人放了,再派人去藩司衙门赔礼,然后动身离开福州,相安无事?”

    沈溪笑而不语,那神色好像在说,如果你就这点儿脑子,那我还绑架你做什么?干脆外面找个不识字的莽夫,他也能说出跟你同样的话。

    “唐兄或有不知。”

    沈溪语气转冷,“本官与你一样,都是出身商贾之家,福建布政使司的人曾与朝中权贵勾连,为一己私欲置王法不顾,窃夺我祖产,与我素有旧怨。就算本官罢手,他们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唐寅听了心里直打鼓,好么,不但有公仇,还有私怨。

    你这是有多么有恃无恐,带着几个锦衣卫就敢进福州城,与福建布政使司的人对着干?

    “沈中丞,那我等……连夜出城,如何?”这会儿唐寅感觉背脊发凉,之前他虽然被沈溪绑架,但断然不至于有身家性命之虞。但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福建布政使司的人要杀人灭口,他这个活口断无留下的可能。

    沈溪叹了口气:“就算出得了城,能一口气出福建地域?”

    “直娘贼,这福州城还出不去了?”

    唐寅情急之下,直接爆起了粗口。

    也是他无缘无故牵扯进沈溪这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跟福建布政使司的仇怨,惹祸上身性命难保,所以大为失态。

    沈溪根本就没有指望唐寅马上就能想到好主意,当下他满意地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目的总算达到了。

    让唐寅知道现在跟他在同一条船上,必须共同进退,唐寅就会挖空心思出谋划策,当然他也要防备唐寅连夜潜逃。

    “还要劳烦伯虎兄费神,若是可以化解今日之困境,本官倒不介意免去之前的债务,送唐兄回乡。”沈溪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

    唐寅心想,这会儿还有心思说之前的欠债,你要送我回乡,我现在回得去吗?

    沈溪转身道:“来人,为唐解元准备香汤,沐浴更衣,然后上最好的香茗、酒水和菜肴,不得怠慢!”

    以前沈溪给唐寅什么,唐寅都不肯收,现在唐寅想到自己小命都快被沈溪给害了,就再不用有什么客气了:“娘希匹,好久没洗过澡了,真难受。等洗完澡,什么状元红、女儿红、杏花村,有什么好酒通通给老子端上来!”

    ……

    ……

    夜幕降临,福州城里一片安静。

    在汀州商会被连根铲除之后,福州城内訾倩的势力一家独大,由于对商家的打击太狠,城中百业萧条,临街店铺十家有五六家都关着。

    以訾倩的能力,根本无法继承汀州商会的经营模式,就好像沈明有接管沈明钧的茶肆所带来的反应一样,那些原本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产业,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已没落,大多闭门歇业。

    要不是訾倩靠垄断那一套,维持城中衣食住行等基本产业,恐怕赚的钱根本就不够在上贡的同时养活一干打手。就连訾倩手底下的人,也怀念当初汀州商会尚在时,水旱两路车马船只云集商贸兴旺的景象。

    那时候就算是跟汀州商会为竞争对手,但却有足够的门路让他们衣食不愁手头零花银子大把。

    现在,每天累死累活勉强填饱肚子就算是不错了。

    此时訾倩,已得知沈溪抵达福州城的消息。

    她刚知晓当初汀州商会少东家成为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督抚东南三省沿海时,心中着实担心一把,但想到沈溪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在朝中没什么根基,而她自己却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作为靠山,心里便有了对抗的底气。

    你有本事就来跟我斗,看最后是你强龙能出头,还是我地头蛇把你给活吞了。

    当訾倩得知沈溪到福州,跟布政使司衙门发生直面冲突,訾倩只当沈溪复仇心切,已经失去平常心。

    “你这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訾倩心中无比得意,只要杀掉沈溪,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这翰林官将来有出头之日,会对她展开报复。

    訾倩看着旁边一个老儒生,问道:“林先生,你觉得我们该如何下手?”

    訾倩并不是一个实干的人杰,她比宋喜儿更懂得逢迎上官的技巧,但她做事能力跟宋喜儿有很大差距,她唯一的长处便是善于模仿,当初宋喜儿找一名江浙师爷引为心腹,她也从江浙一代找了一名老儒生回来当智囊,平日有什么事都会征询老儒生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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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娘对沈溪倒有几分自信,这源自于她对沈溪的了解,她知道,沈溪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以往比这更困难的情况,沈溪都能坦然面对并顺利度过难关。

    在榆溪时,沈溪面对数万鞑靼骑兵都未曾退却,更何况今日面对的只是一群迂腐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但玉娘知道,鞑靼人不可怕,人心的阴险诡诈才是最可惧的。

    这些个地头蛇,坑害的地方百姓比鞑靼人还要多,多少人因为他们而流离失所,多少人因为他们妻离子散。

    此时的沈溪,却好像个没事人一般,正在跟唐寅商量还债和工钱的问题。

    “……伯虎兄,你别怪在下斤斤计较,这自古以来欠债还钱便是天经地义之事,在下可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为我做事,我每月给你开二十五两银子的俸禄,四个月后,你就可以偿还所有债务,得到自由!”沈溪笑眯眯地说道。

    唐寅怒不可遏:“欠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为何要偿还?就算你给二百五十两,也休想折我志气,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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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不算了,要不这样,在下这就让伯虎兄回去,至于欠条的事,本官就不计较了,伯虎兄自便可好?”沈溪笑眯眯地说道。

    唐寅暗忖,这都到福州地界了,要回苏州,起码要行大半个月,回去这一路的吃喝用度该如何解决?就算不吃不喝,也不能用两条腿走回去,还要雇佣舟船和马车,如今他身无分文,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更何况他还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就没办法靠体力赚钱。

    唐寅有些发憷,不过嘴上可不服输,一股气堵在心口,就算饿死累死在路上也不能折了威风,当下拱手一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沈溪适时地给唐寅台阶下,拦住他道:“伯虎兄何必着急呢?伯虎兄的才学自然是极好的,如今在下遇到一点困难,实在是想得到伯虎兄的帮助,若伯虎兄能施加援手,在下必定厚礼相谢,亲自派人送伯虎兄回苏州。”

    唐寅冷哼一声,摆起脸色,道:“你有何事?”

    沈溪心下暗笑,孤傲如斯的唐寅,还不是折服在他一系列手段之下?如果是在苏州城时开口相求,唐寅必定当场回绝,绝不会跟他南下,因为唐寅重脸面,又因为鬻题案而心有不甘,不想为朝廷谋事,这是唐寅的风骨。

    可如今人被绑架到福州,情况便大相径庭,唐寅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回苏州不现实,不免向现实妥协。

    沈溪适当地表现出,他不但当唐伯虎是朋友,而且会玩“阴谋手段”,身边又有一群人为他效命,你唐寅如果不从,我可以用各种手段折磨你。

    沈溪用上威逼利诱的一套,把唐寅给唬住,再用谦卑的姿态请唐寅帮忙。

    唐寅毕竟不是傻子,他就算一身傲骨,但为人处世还是有分寸,稍微琢磨一下,跟沈溪对着干只会遭罪,打肿脸充胖子的结果便是饿死在返乡之途,还不如虚以委蛇,等赚点儿盘缠才好回苏州。

    沈溪脸色为难,把如今在福州城的困局一说,唐寅霍然站起,道:“你……你真是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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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奉皇命前来东南沿海平肃盗匪和倭寇,同时有整顿吏治之责,伯虎兄这句‘害人不浅’从何说起?”沈溪心平气和地问道。

    唐寅气急败坏,你害的人分明就是我!

    我管你是奉皇命来干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绑架我到福州城来,往火坑跳还不忘拉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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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听了心里直打鼓,好么,不但有公仇,还有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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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叹了口气:“就算出得了城,能一口气出福建地域?”

    “直娘贼,这福州城还出不去了?”

    唐寅情急之下,直接爆起了粗口。

    也是他无缘无故牵扯进沈溪这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跟福建布政使司的仇怨,惹祸上身性命难保,所以大为失态。

    沈溪根本就没有指望唐寅马上就能想到好主意,当下他满意地站起身来……不管怎么说,目的总算达到了。

    让唐寅知道现在跟他在同一条船上,必须共同进退,唐寅就会挖空心思出谋划策,当然他也要防备唐寅连夜潜逃。

    “还要劳烦伯虎兄费神,若是可以化解今日之困境,本官倒不介意免去之前的债务,送唐兄回乡。”沈溪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

    唐寅心想,这会儿还有心思说之前的欠债,你要送我回乡,我现在回得去吗?

    沈溪转身道:“来人,为唐解元准备香汤,沐浴更衣,然后上最好的香茗、酒水和菜肴,不得怠慢!”

    以前沈溪给唐寅什么,唐寅都不肯收,现在唐寅想到自己小命都快被沈溪给害了,就再不用有什么客气了:“娘希匹,好久没洗过澡了,真难受。等洗完澡,什么状元红、女儿红、杏花村,有什么好酒通通给老子端上来!”

    ……

    ……

    夜幕降临,福州城里一片安静。

    在汀州商会被连根铲除之后,福州城内訾倩的势力一家独大,由于对商家的打击太狠,城中百业萧条,临街店铺十家有五六家都关着。

    以訾倩的能力,根本无法继承汀州商会的经营模式,就好像沈明有接管沈明钧的茶肆所带来的反应一样,那些原本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的产业,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已没落,大多闭门歇业。

    要不是訾倩靠垄断那一套,维持城中衣食住行等基本产业,恐怕赚的钱根本就不够在上贡的同时养活一干打手。就连訾倩手底下的人,也怀念当初汀州商会尚在时,水旱两路车马船只云集商贸兴旺的景象。

    那时候就算是跟汀州商会为竞争对手,但却有足够的门路让他们衣食不愁手头零花银子大把。

    现在,每天累死累活勉强填饱肚子就算是不错了。

    此时訾倩,已得知沈溪抵达福州城的消息。

    她刚知晓当初汀州商会少东家成为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督抚东南三省沿海时,心中着实担心一把,但想到沈溪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在朝中没什么根基,而她自己却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作为靠山,心里便有了对抗的底气。

    你有本事就来跟我斗,看最后是你强龙能出头,还是我地头蛇把你给活吞了。

    当訾倩得知沈溪到福州,跟布政使司衙门发生直面冲突,訾倩只当沈溪复仇心切,已经失去平常心。

    “你这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訾倩心中无比得意,只要杀掉沈溪,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这翰林官将来有出头之日,会对她展开报复。

    訾倩看着旁边一个老儒生,问道:“林先生,你觉得我们该如何下手?”

    訾倩并不是一个实干的人杰,她比宋喜儿更懂得逢迎上官的技巧,但她做事能力跟宋喜儿有很大差距,她唯一的长处便是善于模仿,当初宋喜儿找一名江浙师爷引为心腹,她也从江浙一代找了一名老儒生回来当智囊,平日有什么事都会征询老儒生的意见。

    林师爷道:“当家的,当然是杀人灭口。现在这沈大人人单力孤,正好下手,但若是让他顺利到了任所,待他兵强马壮回来之日,就是你我覆灭之时。”

    “您看,这月黑风高,正是放火烧驿馆的最佳时机,把人烧死在里面,藩司和臬司那边打声招呼,报个意外失火,朝廷都不会追究,不是皆大欢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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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訾倩脸上涌现阴测测的笑容,显然对林师爷的提议感到满意。在她看来,现在要做的便是来个先斩后奏,以失火的名义把沈溪烧死在官驿内,再跟布政使司衙门打招呼,这样右布政使尚应魁不会说什么,或许还会夸她杀伐果断。

    訾倩当即下令:“将严老二唤来。”

    不多时,年近四十身材魁梧的“严老二”出现在訾倩面前。

    在宋喜儿被铲除后,訾倩把宋喜儿的人悉数接收过来,又把其中的头目逐步剔除。如今她手底下的人,都是她这几年一手栽培的,在她看来对她忠心耿耿。

    尤其是这严老二严当家,以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被官府捉住判了秋后处决,被她用一些手段给疏通出来,为她所用,这几年帮她铲除异己立下汗马功劳。之前对付汀州商会,跟车马帮火拼,也是这“严老二”带人冲在第一线。

    “大当家,您有何吩咐?”

    严当家平日话不多,为人沉着冷静,正是訾倩欣赏他的地方。

    “带人去城中官驿,先用桐油和柴火把官驿给围了,再放把火……若里面有人逃出来,见一个杀一个,不留活口!”

    訾倩脸上带着疯狂狰狞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沈溪在火海中被烧成焦炭的模样。她准备大火烧起来后,亲自去看看,最好能亲眼目睹沈溪在火海中挣扎着倒地毙命。和传闻中汀州商会大当家在刑部大牢被烧死时的场景类似,她还希望见到与沈溪同行的玉娘也被大火活活烧死。

    她可不管什么冯遇、王弘、费暄,在她看来,那些人都是压榨她的人渣,死一个少一个。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实施,訾倩派出去的弟兄足足有六七十人,后来她还担心严当家做事不牢靠,又派了二十多人出去,一方面是盯着城中各衙门,一方面是阻止城内火龙队到火场救援。

    按照她的吩咐,就算整个福州城都烧成白地,也不能让火龙队的人出现!

    带着队伍出来的严当家,心里犯嘀咕,为什么要烧官驿,里面住着什么人,烧完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一概不知。

    严当家身后的跟班察觉不妥,问道:“二当家,您看咱这要去烧的可是官府的驿站,闹不好,我们可是有去无回啊!”

    以前訾倩财大气粗的时候,手底下的弟兄愿意为她卖命,可现在城里生意不好做,商贸凋零,连带着钱也不好赚,可官府那张贪婪的大嘴却丝毫也没有松口,訾倩每月上缴的孝敬银子不但没见少,反倒日益增多,而这些钱只能从手下这些弟兄身上克扣,弟兄们的养家银越来越少,意见愈发增多。

    一家老小都吃不饱,还让我给你卖命,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大当家既然交待下来了,照做便是,带几个人去运几车柴火过来,再把白马河仓房里堆放的几桶桐油运过来!”

    严当家有一点好处,就算他心里有不同意见,但并不会反驳和拒绝訾倩做出的决定。

    福州城的夜晚非常安静,不过快要到隆夏了,就算是深更半夜,街道上也都有人纳凉。

    这边行动的人也都满头大汗,有的索性光着膀子做事。一直忙到三更天,该准备的物事才准备妥当,严当家有些不放心,又特别问了一句:“火龙队那边可有人前去打招呼?”

    “二当家请放宽心,那边已经说好了,今天不管多大的火,都不会有人前来打搅。”

    严当家这才点头:“那就好,咱们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官驿而去,快到官驿所在大街时,遇到打更的人,严当家下令手下把打更的绑了,务必做到悄无声息,不走漏任何风声。

    “小心点儿,柴火堆放好,再倾倒桐油,摸黑做事,小心火折子出火星,等人撤走后再点!”

    正式开工后,由于人多,一人提着一捆柴火冲上去,只是两三趟就把官驿外面堆满柴火,再有人上去撒桐油,接下来差不多就可以点火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哄闹声,把严当家的目光给吸引过去,严当家看了眼吵闹声传来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

    “二当家,好像是教坊司方向。”

    远远的便能看到冲天而起的红光,像是是着火了,而且火势很大。

    严当家心里犯迷糊,怎么我这边还没点火,那边反倒着火了?莫非有弟兄误会了命令,烧错地方了?

    “不管了,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

    严当家一声令下,许多人相继点燃火把,正要投掷,突然官驿院墙上出现一条条黑影,只听“嗖嗖嗖”的声音,严当家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已经有弟兄一头栽倒在地。

    “有官兵?!”

    马上有弟兄喊出声来。

    倒下的那些弟兄身上中的是箭矢,这下严当家的人马乱成一团。

    严当家赶紧呼喝:“别慌张,没几个人,点火!”

    火终归还是引燃了,不过显然官驿方面早有准备,火刚燃起,驿馆周围店铺便冲出来大批人,手上端着木盆等盛水的容器,还有人拿着长矛、盾牌冲出来,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衙差或者是巡检司的人马,而是卫所的官军。

    官军实在太多,严当家没反应过来,还想负隅顽抗,但今天他只是来放火的,最多几个弟兄带了刀,等着守着官驿出口宰人。

    就听到有人呼喝:“将这干匪徒全数拿下!”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是行伍多年的军将。

    严当家带来的人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再加上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遭遇袭击,混乱中,大多数就地被制服,也有少数人逃走,黑灯瞎火不好追击。带头的严当家,则被几名官兵给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这会儿沈溪才从官驿旁边的沿街二层小楼内走了出来,此时空气中兀自散发着柴火烧焦的味道,就算救火及时,还是烧了几间靠近围墙的偏房。

    沈溪掩住口鼻,摇摇头道:“可真乱啊。”

    江栎唯和玉娘这会儿刚从官驿内走出来,他们不知沈溪何时出来的,至于驿馆外纷乱的场景,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

    纷乱中,江栎唯和玉娘各自带人到沈溪身边,玉娘有些惊讶地问道:“大人,怎么回事?”

    沈溪指了指周围明灭的火光,道:“不是一目了然吗,有人想放火烧死本官,本官及时逃脱,才幸免于难。唉,可惜啊,贼人阴谋周详,终归是功亏一篑。”

    唐寅咳嗽着出现在沈溪身后。

    沈溪连江栎唯和玉娘都没通知,唯独把唐寅从官驿里拉出来,也是防止出现意外把唐大才子烧死,给历史留下遗憾。

    玉娘看了江栎唯一眼,才继续问道:“官兵……从何而来?”

    “哦,玉当家问这些兵丁吗?本官既然要赴任地方,整顿吏治,自然要带一些兵马保驾。”沈溪不以为意地说道。

    玉娘又气又急,她想问的是这些官兵从哪里钻出来的。

    若说沈溪能提前察觉别人要加害的阴谋,这倒不奇怪,他本来就足智多谋。稀奇的是明明沈溪只带了他们一行进城,却能“变”出这么多官兵,而福建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常岚跟沈溪素昧平生,人家可是勋贵的人,肯定不会听从沈溪的调遣,除非沈溪离开京城前,已经拿到调令,买通地方卫所的人。

    沈溪道:“本官奉命督抚三省沿海防务,征调兵马,莫不是还要征询你们二位的意见?”

    这下,玉娘无话可说。

    沈溪连解释的兴致都欠奉,开始安排人手救火以及捉拿那些纵火之人,随后,沈溪进到官驿正堂,带人前来纵火的严当家已被押解到堂中,被两名官兵按倒跪在地上。

    此时沈溪,宛若掌管他人生死的判官,喝问:“谁派你来加害本官?”

    严当家虽然身上带着伤,又被人架着,身体疼痛得厉害,但却一声不吭地趴在那儿。沈溪点头道:“不错,有骨气。但加害朝廷命官,罪不容赦,拖出去,斩了!”

    “得令。”

    那些士兵一听就是闽地口音,直接拖着人往外走。

    江栎唯赶紧劝阻:“沈大人,您并无生杀予夺大权!”

    这会儿江栎唯感觉头皮发麻,之前他一直称呼沈溪为“沈翰林”,现在却主动放低身段,称呼“沈大人”。

    沈溪无奈叹息:“江镇抚此言差矣。有人要杀本官,本官就算并无生杀予夺大权,也不能束手待毙。本官只需当他们是盗匪和倭寇的同党即可。”

    不多时,官兵已经提着严当家的人头进来,站在沈溪身后的唐寅一见到这鲜血淋漓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呕吐起来。

    就算见惯拷问、杀戮之事的江栎唯和玉娘,心头也带着极大的震撼。这里毕竟不是战场,沈溪一句话直接要了一条人命,而且是未审先杀。

    沈溪则是一脸无所谓,摆摆手道:“人头没什么好看的,再提几个人上来!”

    这下带上堂的,却是跟着严当家来的那群人。

    这些人进来就见到严当家被斩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他们平日欺行霸市在普通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尚可,但在真正的杀戮面前,腿脚早已经软了。

    “谁派……”

    “大人,是訾当家,教坊司的訾当家訾倩,跟小人无关啊……”杀鸡儆猴这招很管用,这次不用沈溪把话问完,这些人就已经老老实实把訾倩给供了出来。

    事无巨细。

    听完之后,沈溪怒喝:“一个教坊司的风月女子,居然敢意图加害朝廷命官?来人啊,去把姓訾的给本官押来!”

    沈溪顿了顿,“……如果她还没被烧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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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福州城里一片混乱。

    教坊司着火,火龙队无法出动,只能靠街坊拿着锅碗瓢盆,依靠自家水井、水缸的水出来救火。

    城中兵荒马乱,到处都有官兵路过,这会儿负责城中治安的衙差连人影都瞧不见,显然福州城已经被军管了。

    福州左卫和福州右卫的兵马在常岚的调度进城,可他们觉,城中的官兵并不隶属于福建都指挥使司,常岚无权调度。在没搞清楚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的情况下,常岚只能带着亲兵前去官驿询问始作俑者沈溪。

    而此时江栎唯和玉娘已经弄清楚,沈溪调动的兵马,来自于沈溪能调遣的三都司、一行都司中的行都司,也就是福建行都指挥使司。

    大明在各地共设五处行都指挥使司,负责镇压地方少数民族的叛乱,而福建行都指挥使司的治所在建宁府,距离福建布政使司所在的福州大约有五百二十多里。

    江栎唯和玉娘终于知道沈溪为什么自南京出后会故意拖慢行进度,原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调查地方匪寇情况,而是要等调兵的人前去建宁府,将行都司的人马调到福州,以应不时之需。

    “沈大人,城中涉事人等全数拿下,布政使司衙门被重兵围困,随时可以强攻拿人。现都司人马业已进城,请您示下!”

    福建行都司领兵而来的是都指挥同知马瑛。

    马瑛是世袭武官,年轻气盛,继承的是他父亲马雄的都指挥使同知的位子。马瑛父子与现任吏部尚书马文升交情深厚,又曾在刘大夏手下做过事,得到沈溪调令后,马瑛不敢怠慢,亲率两个千户所的兵马,星夜兼程,朝福州城而来。

    “做的很好。”

    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即刻请藩台尚应魁前来问话!”

    尚应魁是福建右布政使,官从二品,等于后世福建省省长。

    而沈溪只是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在官职上沈溪低了尚应魁一级,但论实权沈溪犹在尚应魁之上。

    沈溪作为督抚,负责提调和总理军务,有调兵权,同时还有整顿地方吏治的权力,这也是历史上明末以及满清时期,地方总督、巡抚比之布政使官级高的原因。

    沈溪直呼尚应魁的名字,显然已把尚应魁当成罪臣对待。

    马瑛领命而去,江栎唯赶紧过来提醒:“请沈大人三思而后行,如今福建左布政使空缺,若是再扣押右布政使,地方行政无度,无法对朝廷交待。更何况沈大人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尚藩台有罪!”

    沈溪冷笑不已:“江镇抚可真健忘,是否有罪,是由你来定夺的吗?”

    江栎唯脸色漆黑一片,虽然自京城出时他就知道官职远比沈溪低,这一路上会受气,却没想到会被沈溪玩弄于鼓掌之上。沈溪无论要做什么,根本不与他商议,也不采纳他的任何意见。

    玉娘带着几分悲哀看了江栎唯一眼,好似在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訾倩还未被押解过来,生死不知,这时尚应魁倒是先被“请”到了官驿。此时官驿成为临时公堂,受审的对象竟然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

    尚应魁五十来岁,身材微胖,脸圆乎乎的,留着来便趾高气扬:“哪位是沈中丞?”

    沈溪坐在正堂匾额下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地说:“尚藩台可真是年老眼拙,本官坐在如此当眼的位置,身着大红的官服,难道看不出来吗?”

    “就你?哈哈。”

    尚应魁不屑地打量沈溪几眼,冷笑不已,“大明官场,讲究尊卑有序,沈中丞见到本藩台,为何不行礼?”

    沈溪放下茶杯,搓了搓手,道:“本官乃是钦差,尚藩台让本官给你行礼,视天子威严何在?再则,本官提醒你,你一介区区罪臣,有何能耐让本督礼遇?”

    “沈中丞才是罪人!”

    尚应魁喝道,“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调集行都司兵马往布政使司治所,意图不轨,如此谋反大罪,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啊,将此罪人拿下!”

    尚应魁在各地担任布政使多年,习惯了耀武扬威,虽然如今沦为阶下囚但依然气势十足,明知沈溪有备而来,也要在场面上争取主动。

    可这里的人,都是沈溪带来的,尚应魁哪里调遣得动?

    沈溪哈哈一笑:“看来尚藩台的话不怎么管用啊……现在本官定不了你的罪,暂到后堂歇息。”

    正说话间,福建都司的都指挥使常岚亲率兵马到了官驿外,为了避免事态恶化,常岚不敢公然率兵与沈溪对抗,因为久在三边当差,常岚明白督抚的权限有多大。

    虽然沈溪仅仅是三省沿海地区的督抚,但其实准确地说,沈溪是福建、广东、广西三省的督抚,三省兵马都归沈溪节调,三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亦归沈溪监察,沈溪虽然不负责三省具体军政事务,但算得上是三省三司衙门的总上司,这也就意味着沈溪的地位凌驾于所有军政大员之上。

    沈溪的正差是平息地方盗匪和倭寇,只要沈溪以这个目的行事,三省军政部门都要配合,这也是沈溪调福建行都司兵马到福州的依据。

    沈溪有权以剿灭倭寇和盗匪的名义,征调三省任何军队。如果常岚带着都司的兵马跟沈溪统辖的行都司兵马内讧,事后被追责的只能是常岚。

    现在要打击沈溪的嚣张气焰,只能从沈溪调兵的合法性来做文章,证明福州城里没有盗匪让沈溪剿,那常岚才能占据法理和道义的制高点。但目前的现状却是常岚连城中是个什么状况都不知晓,只能亲自到驿馆问询,一进大堂就见到沈溪、江栎唯、玉娘等人,还有行都司的军校。

    “常都指挥使来得正好,进来叙话!”

    沈溪对尚应魁属于针尖对麦芒,但对常岚却非常客气。

    常岚是都指挥使,按照官职来说,乃是正二品大员,比起尚应魁还要高一级,但因他是武职,在大明,一个正二品的武将还没一个正四品的普通京官地位高,更别说是沈溪这样的天子近臣,兼任东宫讲官、日讲官的翰林官。

    常岚到任地方不到一年,之前掠夺汀州商会的事他并未参与,沈溪没打算跟常岚计较,沈溪要追究的只是罪魁祸尚应魁和訾倩的责任。

    沈溪在已经树下强敌的情况下,不宜得罪更多人,就算沈溪未来会对常岚这样的武将有所动作,此时也要虚以委蛇。更何况,沈溪的差事是要扫平东南沿海的盗匪和倭寇,暂时还需要常岚的帮助。

    “沈大人……”

    常岚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位少年督抚是要做什么,至于对我这么客气?

    很快,福建按察使司按察使陶琰也闻讯赶到官驿。

    按察使司负责一省刑狱,是三司衙门之一,不过按察使只是正三品,要低于另外两司负责人。

    但沈溪对陶琰极为尊敬。

    陶琰,字廷信,成化十七年进士。

    陶琰调任福建按察使时是在弘治十四年汀州商会的案子结束之后,陶琰上任,相继将无辜的商贾释放回乡,对商会算是有恩。此人在嘉靖初年官至工部尚书、南京吏部尚书,颇有贤名。

    沈溪在驿馆内所设的临时公堂,同时把三司负责人请到,现在就差开堂审案了。

    沈溪刚请陶琰坐下,院子里传来哄闹声,却听一个女子喝道:“你们是谁,我要见尚藩台!”

    正是訾倩。

    等人进到正堂内,訾倩犹自在叫嚷,此时她衣衫不整,刚从火场里被人拎出来,就被套上枷锁押送到官驿,还不明白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正堂内灯火通明,沈溪坐在堂中央,左右两侧坐着的分别是陶琰和常岚,他身后左右还立着二人,就好像左右护法一般,一个是江栎唯,一个是玉娘。

    訾倩见到玉娘,喝道:“是你?”

    玉娘在这种场合,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是应答了。

    沈溪没有起身,笑着拱了拱手:“这位想必就就是訾当家,久仰久仰!”

    沈溪没有虚言,他对訾倩的确是“久仰”,今天他就是个笑面虎,好像他对宋喜儿的态度一样,今天訾倩落在他手上,他就没打算让訾倩看到明天的太阳。

    訾倩刚被人按倒在地,后面又推搡着进来几个人,当先一位便是之前给訾倩出谋划策,说要烧死沈溪的林姓儒生。

    “参见大人,参见几位大人。”

    那林师爷可不像訾倩那么嚣张,脸上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惶恐之色,一来就主动跪下,磕头不止。

    见人到齐了,沈溪叫人把尚应魁从后堂带了出来。

    “你就是沈溪……沈谕德?”

    訾倩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尚应魁现身,心情一阵激动,随后用愤怒的目光瞪着沈溪。

    沈溪不动声色道:“那是过去,如今本官身为右副都御史,奉皇命节调闽、粤、桂三省兵权,平息地方匪患。訾当家,你不会第一天知晓吧?”

    “那跟小女子有何关系?”

    訾倩冷冷一瞥,把目光转向尚应魁和常岚,道,“尚藩台,常都指挥使,二位老人家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在訾倩看来,你一个正三品的官在这里嚣张什么?常岚和尚应魁的官职都比你高,这里可是福州的地头,就算我没烧死你,你也别想活着出城。

    沈溪脸上带着几分惊讶,问道:“尚藩台,看来你与这位訾当家的关系匪浅,居然让你为她做主?”

    “是又如何?”

    尚应魁刚好被官兵押解到大堂中央,他站在訾倩身边,手抚着訾倩的脑袋,就好像护犊一样,冷声道,“沈中丞无端调集兵马,扣押朝廷命官、教坊司人等,扰乱城防,本官正要问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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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应魁有恃无恐,他料定沈溪不过正三品,有心对他进行报复也只能上报朝廷,交由内阁和皇帝处置。

    不管从哪方面看,沈溪都没资格审讯他,更没资格罢免他的官职,将他问罪。

    沈溪脸色转而变得冷峻,问道:“尚藩台有意包庇此罪妇?”

    尚应魁冷笑不已:“沈中丞可不要空口诬陷,此女乃我福州教坊司官所之人,一向奉公守法,敢问所犯何罪?”

    沈溪笑着拍手:“訾当家好福气,身在风尘,却投靠尚藩台这样有权有势有担当的男人,为你遮风挡雨,就算有罪也会替你担着!”

    “哼。”

    訾倩脑袋被尚应魁的手抚着,但还是拼命挣扎着抬起头,瞪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有本事你也找个这么强硬的靠山。

    “可惜啊。”沈溪话锋一转,“訾当家这几年于福州城内纠结匪众,欺行霸市,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与匪寇无异。本官奉皇命往东南平匪,铲除訾当家这般为非作歹之人,乃本官责无旁贷之责!”

    訾倩狗仗人势,喝道:“沈大人可真会给奴家扣帽子,奴家可是柔弱女流,何曾有本事杀人放火?”

    沈溪笑而不语,倒是訾倩旁边那老儒生林师爷讷讷地道:“当……当家的,沈大人可没诬陷咱们……这几年我们的确是做了许多杀人放火的勾当,这些都是当家的您指使手下人做的!可不能让小的们去承担哪!”

    訾倩怒不可遏:“老东西,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林师爷一脸冤枉,朝着沈溪磕头:“大……大人,小的全坦白啦,小人所作所为,全部是受当家的指使,只求放过小的,小的愿意招供!”

    訾倩一片茫然,倒是尚应魁脑子灵活,明白这林师爷多半被沈溪威逼利诱收买了。尚应魁老奸巨猾做事果决,见情况不对,直接就向身后官兵腰间拔刀准备杀人灭口,可林师爷滑头得很,知道这下把人得罪狠了,连滚带爬到了沈溪身边。

    尚应魁没抢到刀,被官兵按倒在地上。

    沈溪站起身来,拦在林师爷身前,冲着尚应魁喝斥:“尚藩台,你这是要杀人灭口?”

    尚应魁瞪大眼睛看向沈溪:“此等奸邪小人,死不足惜,说话颠三倒四,岂能作为人证?”

    “能否作为人证,可不是尚藩台能做主,一省刑狱,不是应该先问过陶臬台吗?”沈溪转头看向提刑按察使陶琰,道,“陶先生以为呢?”

    沈溪称呼陶琰为“先生”,显得很尊重,这让尚应魁心生警惕。

    陶琰是少有的廉洁奉公的清官,每顿饭只就一碟清淡的素菜下饭,百姓给陶琰的称呼是“青菜陶”,到任这一年多来,尚应魁多次拉拢陶琰不得。

    在此之前,陶琰便向朝廷弹劾过福建布政使司在地方上为非作歹。

    若非尚应魁忌惮陶琰的威望,早就出手加害,也是尚应魁想到自己即将调任其他地方,福建的地皮刮得差不多了,没必要跟陶琰一般计较。

    尚应魁挣扎着站了起来,回头瞪了按倒他的两个官兵,这才冲着陶琰呼喝:“陶臬台,你可要掂量一下,你的家人……”

    沈溪打断尚应魁的话,喝道:“尚藩台,你这是要胁迫审讯人员?”

    陶琰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他已半身入土,就算别人拿他的家人相威胁,他也不太在意。这样的清官,出了名的耿直和倔强,道:“既是罪妇之拥属,自然可为人证。”

    沈溪点了点头,看了旁边脸色有些雀黑的常岚一眼,道:“如此人证就有了……”

    尚应魁一甩袖,道:“孤证不立!”

    沈溪冷声道:“多叫几个人进来,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指证罪妇杀人放火,为非作歹!”

    随着沈溪一声令下,门外拖进不少訾倩的部属。

    出人意料,这些人明明都在尚应魁的眼皮子底下,却都一口咬定訾倩做了许多为非作歹的事,这绝对不是什么屈打成招,或者是受到胁迫,这些人指证訾倩时,许多尚应魁不知晓的龌龊事都给报了出来。

    尚应魁本来靠着訾倩,这会儿不知觉地挪动两步,他惊讶地望向沈溪,沈溪此时一脸气定神闲,脑子灵光一闪:沈溪绝不会是当晚仓促出手。

    找了十几个人进来指证訾倩,沈溪摆摆手:“有这些人,我想人证已经足够了。陶先生可有异议?”

    陶琰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摇头:“并无异议。”

    “那就好……”

    “等等。”

    就在沈溪准备继续审案时,尚应魁突然喝止,道,“沈……沈大人,这些人……不会都是你找来的吧?”

    沈溪撇撇嘴:“这些人本为罪妇之部属,何时变成本官指派?”

    还没等沈溪继续审案,那林师爷磕头若捣蒜:“沈大人,小的在訾当家身边日久,平日她所做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情,何时派了谁,做了什么恶事,小的一一记录在案,还有訾当家平日对各衙门孝敬的银两数目,双方接收的收条,小的也妥善做了保管。如今盛放罪证的箱子,就在外面的院子里,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有今晚官驿放火,也是訾当家做出的决定,她说要把大人和您的随从,都全部烧死,然后造成意外失火的样子,逃避罪责。”

    沈溪对于老儒生林师爷的话很满意,点头道:“訾当家,你还有何话可说?”

    “子虚乌有,信口诬陷!”

    訾倩发疯一样吼叫,无论是欺行霸市杀人越货,还是派人放火烧死朝廷命官,二者都是死罪,现在看起来证据确凿,按察使司那边怎么都不可能帮她,她死死地拉着尚应魁的裤腿道,“尚大人,您可要为民女做主。”

    “哦?”

    沈溪望着尚应魁,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好似在说,现在证据确凿,你倒是履行之前所说的话,为她做主啊。

    尚应魁被众人望着,脸色红了变青,青了变紫,紫了变黑,最后一脚将訾倩踢开,很明显在这种时候他懂得什么叫弃车保帅,就算那些事都是他安排让訾倩做的,此刻他也要撇清关系。

    尚应魁一脸恨其不争的神色:“訾氏,枉本官对你如此信任,未料你竟然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本官身为一省藩台,当维护法纪。陶臬台,罪妇便交由臬司衙门处置!”

    他这么说,看似维持法纪,让负责刑狱的按察使司衙门出来处置,但其实是缓兵之计,等沈溪走了,他总有办法把訾倩保出来。

    陶琰不敢妄做主张。

    沈溪给訾倩定性为匪寇,如此案子就不再是福建提刑按察使司能处置,一切需要交给朝廷钦命的负责平息地方匪寇的督抚大臣沈溪做出决断。

    沈溪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道:“訾氏不过是福州教坊司的当家人,无权无势,如何能在福州为非作歹多年?想必背后有人充当其保护伞,咦……之前尚藩台说要为她撑腰,不会就是你吧?”

    尚应魁这会儿已不敢直接斥责沈溪,他手上是有布政使司的人手,但都是皂隶,并非官军。

    如今福建行都司的人马控制了福州城,连福建都司都指挥使常岚也在旁边闷不吭声,谁掌握军权谁就更横,他跟沈溪顶撞,那是自寻死路。

    “沈中丞,您可不能轻信旁人挑唆之言,本官与訾氏女本不相熟,只是顾念她为我辖内百姓,自然要为其撑腰做主,换作任何一名百姓,本官都会如此。”尚应魁大言不惭。

    “好,尚藩台不愧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沈溪又开始拍手。

    不知为何,每次沈溪拍手,都让尚应魁和常岚等人心惊肉跳,因为沈溪在一句褒奖的话之后,必然带出一击狠辣的杀招。

    这次也不例外。

    沈溪道:“来人,将訾氏贪赃枉法的罪证抬上来,打开账册,看看给各级衙门送了多少贿赂!”

    这次不用尚应魁说话,旁边的常岚先开口了:“沈大人,我看不必了吧?”

    一句话,就暴露常岚做贼心虚。

    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一个管地方行政,一个管一省兵权,訾倩从来对两边孝敬都不分伯仲。

    沈溪惊讶地问道:“常都史为何如此紧张?之前本官大致看过罪证,并未提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啊,莫非……”

    常岚先是震惊,旋即迷惑不解,訾倩这一年多时间送了那么多财礼到都指挥使司衙门,居然没记录?

    随后他就想明白了,不是没送,也不是没记录,而是沈溪故意说没有。他意识到,沈溪只是想跟尚应魁算总账,此事不会牵扯到福建都指挥使司。

    想通这点,常岚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早说啊,虽然我跟尚应魁在贪赃枉法这件事上狼狈为奸,但想把这老匹夫做掉的心思我一点儿都不比您沈大人少啊,谁叫那老匹夫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兵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常岚抱拳提议:“沈大人,末将并无阻止之意,只是想说……是否到内堂查验更为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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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要把尚应魁拉下马来,就要先把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之间共同进退的纽带给剪断,分化瓦解。

    他暂时未有对常岚动手的意图。

    武将地位虽低,但去握有军权,涉及地方安稳,沈溪已经调动行都司兵马到福州,若常岚狗急跳墙,光靠马瑛所率兵马,沈溪无任何胜算。

    福州毕竟是常岚的地头。

    而现在,沈溪把常岚争取到自己一边,尚应魁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沈溪就胜券在握。

    沈溪一摆手,左右各有士兵再次将尚应魁按倒在地,尚应魁努力挣扎,嘴里连连抗议:“沈中丞这是干什么?你有何资格限制本官人身自由?”

    “尚藩台别急,本官只是怕进去查验罪证的时候,你趁机溜走。”沈溪笑着应了一句,让人把几箱子账册、札子等罪证抬入正堂,又抬到后堂去,沈溪随即作出“请”的手势道,“诸位,进内查验如何?”

    陶琰和常岚以及二人的属官、随从到了里间,打开箱子后,里面一册册的账目和札记,记录的事情非常详细完备。

    訾倩一直怕被尚应魁等人利用完后弃如敝履,所以把每笔账目都记录得非常清楚。林师爷担心自己成为替罪羔羊,又另外记录了一份,如今这些都成为了指证尚应魁和布政使司官员的罪证。

    陶琰、常岚和按察使司的吏员涌上去翻阅,一时间都感觉后背发凉。

    沈溪能寻到如此多的罪证,显然非朝夕之功,那沈溪这次来福州显然就是有预谋的,偏偏布政使司的人对沈溪极为轻视,居然主动派人前来官驿试探,訾倩更是麻痹大意想杀人放火,结果直接落入沈溪的圈套。

    江栎唯和玉娘上去拿起几本账册看过,随后对视一眼,心里开始犯嘀咕……这下可不好向朝廷回报了!

    上官让他们在路上规劝和约束沈溪,让他别闹出太大动静来,结果沈溪还没到治所梧州,途经福州时就拿福建布政使衙门开刀,将一名从二品的大员拉下马来。这一趟下去,估摸三省地方衙门的人要得罪个遍。

    “沈中丞,这些罪证……怕是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据。”

    陶琰面带几分遗憾看向沈溪,显然是担心仅凭这些证据无法给尚应魁定罪。

    要知道账册和札记,都是訾倩和她手下的一面之词,若无法找到确凿的罪证,尚应魁就会继续逍遥法外,在场所有人事后都会招致尚应魁的报复。

    沈溪心想,我把事都做到这么绝的地步了,就算没确凿的罪证,也不会放走尚应魁,你们担心什么?

    沈溪笑着说道:“将布政使司衙门涉案人等捉拿归案,仔细盘问,再派人去受贿之人府邸,看看是否能追查回部分赃款。常都史以为呢?”

    常岚生怕沈溪连他的府邸也不放过,正犹豫间,沈溪又补充了一句,“此事看来颇为棘手,不妨如此,搜查布政使司衙门和涉案犯官府邸,就交由常都史和马同知一同前去,如何?”

    常岚之前一直担心沈溪将他的权力架空,越是不让他调兵,他越担心沈溪对他留有后招,现在沈溪安排他跟马瑛一起去搜查布政使司衙门以及涉案官员的府邸,代表沈溪对他足够信任,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末将定不辱使命。”

    常岚领命后,转过身背对沈溪时,脸上兀自带着后怕之色。若说贪赃枉法,他贪的银子可不比尚应魁少,但现在他却是执法者,而尚应魁却已然成为阶下囚。

    常岚刚要从后堂出去,沈溪几步跟上前,低声道:“常都史应该知道本官与尚应魁一些私下里的恩怨,常都史请尽管放心,今日之事既罢,不会再有人深究。本官还要仰仗常都史平息地方盗匪和倭寇,早日晋升。”

    沈溪之所以要跟常岚这么说,是为了给他吃下定心丸,明白无误地传递这样一个信息:我跟尚应魁之间是私仇,不是公怨,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下手,我还要仰仗你办事,为我加官进爵卖命。

    常岚是武人,想的没沈溪那么多,听到沈溪这充满“信任”的话语,脸上带着几分感动,朗声道:“末将定为沈大人效死命。”

    沈溪笑着拍拍他肩膀:“常都史言重了,我们要活着建功立业,升官发财,不用效死命。不过常都史可不能让本官失望,否则……这福州城之乱,你我都要承担罪责。”

    沈溪先给了颗甜枣,现在立马又把大棒拿了出来,威吓常岚。

    我在你面前示弱,不代表我好说话,我能私自调动兵马到福州城,你若是不帮忙铲除尚应魁,那都司和行都司两边人马交战,一旦出现死人的状况,你我都要倒大霉。

    常岚忙不迭点头:“大人放心便是,末将知道该如何做。”

    有了常岚如此承诺,沈溪挥挥手让他跟马瑛一起带着人去查抄布政使司衙门。

    沈溪把常岚稳住,转头又得跟陶琰等按察使司的人商议如何向朝廷上奏。

    “……本官奉皇命平息地方匪寇,同时有监察、整顿地方吏治之责,本官抵达福州后,遭地方匪寇暗杀,幸得几位庇护,才幸免于难。”

    沈溪先把事件的性质定下,我不是主动来找尚应魁麻烦的,可惜我在路过福州的时候,被地方盗匪放火暗杀,逼不得已才出手反击,而你们按察使司的人有护驾护航之功。

    陶琰虽然是耿直的老臣,但为官多年,对于沈溪的话心领神会,点头道:“一切按照沈中丞的意思做。”

    沈溪笑着点头,看起来陶琰也不全然是老古董,懂得变通之道。他说这些,其实是想让陶琰等人按照他所说内容,向朝廷上报,如此两边的口风就能保持一致。

    既然陶琰之前就弹劾过福建布政使司,那这次有钦差大臣和按察使司衙门一同上奏,朝廷就更相信,这不是一次巧合的事件,而是尚应魁等人贪赃枉法多年,因为一次暗杀,将丑事彻底揭露。

    地方三司衙门,有了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投靠,沈溪再对布政使司出手,就容易许多。

    等沈溪和陶琰等人从内堂走出来,尚应魁开始用力挣扎,之前他已经琢磨出不少反驳沈溪的理由,正要声威并重把话说出,沈溪只是轻描淡写一摆手:“将罪臣尚应魁押送臬司牢房,严加审讯!”

    “沈中丞,你无权……啊!”

    话没说完,沈溪上去,一巴掌扇在尚应魁脸上。

    沈溪还是如之前一样笑嘻嘻的样子,如同笑面虎一般:“尚应魁,福建这几年被你祸害不浅,民不聊生,言路堵塞,就连士子科举之路都被你所阻,你是我大明的害群之马。本官如今替陛下惩治你这等罪臣,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尚应魁突然被扣上阻塞言路和阻断士子科举的罪名,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沈溪的手段狠辣无比。

    沈溪将地方布政使拿下,朝廷那边不等有动静,地方士绅和读书人肯定会站出来说话,力挺尚应魁。

    读书人向来喜欢挑事,尤其是那些落榜的读书人,尚应魁本打算,利用福建当地读书人对沈溪的不服,让他们出来攻讦沈溪,把事情闹大。可沈溪现在把这两个罪名公布出去,那无论是士绅,还是读书人,都不会力挺布政使司,反倒会为沈溪叫好。

    福建乡试到底有多黑暗,别人不知,沈溪作为四年前乡试走出来的解元,自然清楚得很,不但沈溪清楚,连那些读书人也心知肚明,只要沈溪把责任推到布政使司衙门身上,那些读书人马上就会意识到,乡试的外帘官多半都是布政使司的人,平日收受那么多学贿,说是尚应魁主使合乎理据。

    “沈溪竖子……你好狠!”

    尚应魁自己也是读书人,当然知道惹怒读书人的下场。

    这年头,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读书人过不去。

    沈溪笑道:“本官身为翰林学官,为天下士子做主,难道不应该?将此贼子拿下!”

    也不用看追查到多少脏银,就算尚应魁把银子藏匿得再好,栽赃也能把他拉下马来。沈溪如今得到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行都指挥使司的鼎力帮助,占据舆论的制高点,还有陶琰这样在百姓中颇有声望的名臣力挺,就算他用以恶制恶的手段,也是为了彰显正义。

    你尚应魁以为我老实巴交地要给你光明正大地斗一场,但其实我比你更会玩阴的。

    只是以前我无权无势,斗不过你。现在我权力比你大,你还想爬到我头上拉屎拉尿,活腻了吧?

    将尚应魁押下去后,按察使司的官员向沈溪告辞,准备返回衙所。

    沈溪整理一下衣装就要到按察使司公堂,挨个审讯布政使司的官员。

    玉娘过来提醒:“沈大人,尚藩台背景雄厚,朝中有诸多公侯勋贵为他撑腰,就算定罪,朝廷或许最多只是将他罢官,您的前途却会大受影响。”

    “是吗?”

    沈溪笑了笑,道,“多谢玉当家提醒,不过能定罪总好过不定罪。还有,谁说只是个罢官免职呢?”

    一句话,令玉娘一凛。

    她虽然不知沈溪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感觉沈溪脸上的笑容很可怕。

    沈溪费了这么大力气,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亲往福州,难道只是让尚应魁被罢官了事?

    沈溪突然有些心不在焉:“今晚天气不错,凉风习习,难得夏日里有这般清凉的夜晚。但就是那场火没把訾倩给烧死,有些遗憾啊!”

    玉娘这才想到訾倩的教坊司当晚也着了一场火,而沈溪是不会派官兵去放火的,那会落人口实。

    玉娘问道:“沈大人在城中还布置了其他人手?”

    “有吗?哈哈。”

    沈溪笑着调侃,“玉当家说有就有吧,今晚是个不眠之夜,本官要去提审犯人,玉当家可要寸步不离,确保本官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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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今天上午天子痛得不行,只好去住家附近的骨科医院检查,一照片才发现左脚大拇指骨折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天子只能尽量爆发,如果爆发不了请大家原谅!泪奔去也……(未完待续。)

    沈溪有过在泉州城将知府衙门一锅端的经历。对于这种团伙作案,用的方法并不复杂,就是先找一个突破口。

    有福建都司和福建行都司兵马相助,城中治安被接管,很快便将布政使司衙门及其官员府邸查抄一遍,起出大量脏银。

    有陶琰这种常年提刑经验的官员审讯,案件很快便有了突破口,有官员耐不住严刑拷打,选择了招供。

    在大明,公堂上的酷刑比比皆是,就连朝堂上的一二品大员都会挨廷杖,更别说这些地方上的官员。

    这些人曾对汀州籍的商贾施加刑罚,让尹文一家家破人亡,并非善类,沈溪对他们丝毫不客气。

    沈溪拿着几份供状,正在详细研究案情,江栎唯进到按察司大堂,请示道:“沈大人,如今案子已侦破,适可而止方为上策。否则地方行政将陷入混乱……如今可正值夏粮入库之时……”

    沈溪冷笑不已。

    江栎唯别的不会做,给他找麻烦设绊子有一套。好在这次江栎唯没跟地方布政使司的人沆瀣一气坑害他,不然他连江栎唯一块儿处理了。

    “江镇抚提醒的是,本官正有此意,除了几名首犯外,旁人不多做追究。”沈溪给了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的人一个信号,这案子很快就会了结,不要顺着藤蔓牵扯出太多人来。

    坑害汀州商会的不止布政使司一个衙门,沈溪没对另外两家下手,只因另外两家衙门的顶头上司换人了。

    沈溪话锋一转,道:“但若这些人与尚应魁蛇鼠一窝,死咬着不肯鼎证尚应魁罪行,本官依然会将他们视为同党,绳之以法。陶臬台以为如何?”

    陶琰想了想道:“遵照沈中丞的意思办即可。”

    在这件事上,陶琰虽然站在沈溪一边,可他经验老道,把所有处置权都交给沈溪,这样事后有什么责任也不会牵连到他头上。

    陶琰虽然才学和官声都不错,但起码的心计还是有的,想他一个正三品的大员,光是每年的俸禄就有二百两,至于每天吃糠咽菜?在这年头,保持清正廉明简朴的生活习惯,主要是为了有一个好名声。

    沈溪把供状交给陶琰,道:“后续审讯,交由陶先生负责,本官先入内休息。”

    在审讯过程中,沈溪发现,自己名头太大,布政使司的人对他很忌惮,自己坐在公堂上,不管是审讯人员还是嫌犯,都放不开手脚。为了尽快把尚应魁的罪名坐实,沈溪只好先回避,让陶琰继续审讯。

    不到一个时辰,就获得六份供状,直指尚应魁与“地方匪寇头目”訾倩相互勾结,导致福州城内盗匪盘踞,百姓日常生活被严重干扰,欺行霸市、烧杀抢掠之事屡见不鲜。

    虽然有一点夸大,但沈溪并未冤枉訾倩和尚应魁,沈溪只是巧妙地把訾倩这个地头蛇归到盗匪之列,如此他调兵到福州城,查办布政使司的案子就名正言顺了。

    快到五更天的时候,沈溪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经过半晚上的忙碌,基本已经定案,即刻就可以上报朝廷,但他还不着急。

    他要等天亮。

    玉娘匆忙过来,问道:“沈大人,您准备如何处置尚藩台?押解进京,抑或扣押等朝廷发公文?”

    沈溪一边向外堂走,一边笑着说道:“看来玉当家迫切想知道结果?”

    玉娘心想,我能不着急吗?

    之前我已经提醒过尚应魁头顶上有一堆朝廷大员和勋贵撑腰,他收到的贿赂,大半进入这些人的口袋,你现在把人给抓了,那些人少了进项,岂会轻易放过你?

    二人刚步入大堂,突然一名狱卒进来禀告:“几位大人,不好了,尚藩台在狱中……畏罪自尽。”

    玉娘愣在当场,连陶琰和常岚等人也没预料到,之前死不认罪的尚应魁,这就畏罪自杀了?

    “怎会如此?”

    沈溪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吩咐道,“快,随本官前去查看。”

    若非沈溪神色凝重,玉娘简直认为这就是沈溪找人干的。

    之前沈溪说过,尚应魁不单单会被判个革职抄家,罪行会更重,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尚应魁就死了。

    一行人在火把照耀下,到了按察使司大牢的地牢内。

    地牢阴森潮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呛人腥臭味道,沈溪却丝毫不在意,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到了尚应魁临时关押的牢房内,便见到尚应魁的尸体被平放在草席上,身上的衣服没变,只是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脖子上多了道红色的勒痕。

    沈溪问道:“怎么回事?”

    “回督抚、臬台大人,我们之前把人送进来,尚藩台一直在喊叫,后来……突然没了声音,小的没去理会,等半个多时辰后再过来,人已……上吊自尽。”牢头一脸惧怕之色,身体抖得厉害,一个朝廷命官就死在眼皮子底下,这可是不小的罪名。

    沈溪侧目看了陶琰一眼,道:“陶臬台,罪臣尚应魁死的不是时候吧?”

    陶琰作为福建按察使司衙门的老大,头上冷汗直冒,犯人在狱中畏罪自尽,如果是个普通犯人,拉出去埋了就成,可现在死的可是从二品的右布政使,刚定罪就自尽,死得太过凑巧,他也要背责任。

    沈溪环视在场之人,看一个,就有一个低头,很显然,这会儿谁都怕摊上大事。

    “也罢!”

    沈溪阴沉着脸道,“人既已死,罪行已经定下,那就一切按照事实上奏,先定个罪行昭著后畏罪自尽,诸位……是如此吧?”

    这次不但陶琰点头,连常岚、马瑛、江栎唯等人也没有任何异议。

    沈溪摆手道:“此事到此为止吧,匪首訾倩等人,天明之后即刻处决!布政使司涉案人等,凡举报有功者皆革职留任戴罪立功,一切待上奏朝廷之后再行定夺!”

    说完,沈溪气呼呼离开地牢。

    到这个地步,别人可不敢有何意见,毕竟是督抚亲自下的命令,案子也是沈溪一手经办,现在尚应魁畏罪自杀,訾倩在天亮后就会被处决,布政使司鼎证尚应魁有罪的人则会在抄没财产后留任地方,等候朝廷进一步指示……

    沈溪已将事件影响降到最小,就连陶琰这样的老臣也觉得沈溪处理得很恰当。

    玉娘对此充满怀疑,亲自进入牢房看过尚应魁的尸体,确实是上吊而亡,脖子上只有一道勒痕,而且尚应魁是用自己的腰带上吊的,没有第二道勒痕,而且牢房内没有明显搏斗的痕迹,倒是天窗下面的墙壁上有些抓痕,应该是上吊之人临死前挣扎所致。

    一切征兆,都跟玉娘之前所了解的上吊死亡的特征吻合。

    江栎唯从背后走进牢房,问道:“你怀疑,是沈中丞找人把尚藩台杀了?”

    玉娘的确这么想,但她在江栎唯面前可不会承认自己的怀疑,当即摇头:“死因明确,奴家怎敢质疑钦命督抚大臣?莫不是江大人心中有莫名揣测?”

    “尚藩台拒不承认罪行,背后尚且有朝中大员和勋贵撑腰,断不会被判死罪,他为何要急于自尽?”江栎唯厉声道。

    “江大人问错人了,或许你该问问死去的尚藩台。亦或者,尚藩台是要维护他背后的朝堂大员和勋贵的名声,又或者怕被严刑拷问,坏了名节呢?”玉娘提出出一种假设。

    文臣最怕被下狱拷问,有的人明知自己犯罪,为了死得好看一点儿,便会选择畏罪自尽,同时这么做还可以避免在遭受严刑拷问后把幕后主使给供出来。还有一点,死得早一点儿,朝廷或许不会追究他的罪行,可以保全家人。

    江栎唯正想说点儿什么,玉娘却不再理会,往外面行去。

    等人都走光了,江栎唯看了一眼尚应魁的尸体,拳头握得紧紧的:“栽赃诬陷,放火烧人,杀人灭口,好狠毒的手段。我不会让你继续逍遥法外!”

    此时沈溪正打着哈欠上到按察司衙门外的马车上,在士兵的护送下,回城北的官驿休息,不过在休息前,他还要去见几个人,正是被他提前派到福州做事的宋小城等人。

    宋小城比沈溪早出发,提前半个月左右到了福州城,城中的具体情况,各衙门如今的现状,以及福州城水旱两路的布置,收买訾倩身边的人,以及在按察使司衙门安插眼线,都是宋小城在暗中行事。

    宋小城比马九更让沈溪放心的地方,在于宋小城聪明圆滑,虽狠辣不足但智计有余,这是沈溪派宋小城来,而不是派马九来的根本原因。

    “……大人,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昨夜在教坊司放了一把火,把事张扬起来。再找人把訾倩名下的堂口以及经营的店铺给夺下,该属于我们的,终归还是回到我们手上!”

    这头官府拿人,另一头宋小城就带着弟兄去接收訾倩的班底和地盘。訾倩手底下的人对别人或许不了解,对车马帮那是耳熟能详,之前乃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要不是有官府撑腰,他们也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可在车马帮和汀州商会瓦解后,福州城就进入到了大萧条期,生活一落千丈。

    现在车马帮跟着新任督抚沈溪回到闽地,这些人群龙无首,很容易就被宋小城给收编。

    訾倩的大部分生意也都归了宋小城,其中有不少是之前被官府查封的汀州商会的产业。

    沈溪要对官府和朝廷有一定交待,不过交待归交待,生意归生意,朝廷派他剿匪,却不给他钱粮,如果连赚钱的行当都没有,那他就是个光杆司令,只能自己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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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大掌柜不在,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全靠你了……福建毕竟有我们商会的底子,接手更容易一些。记得善待弟兄们,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沈溪嘱咐道。

    宋小城笑道:“大人请放宽心,小的打理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还有老九他们帮我。现在咱做生意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有大人和官府为咱们做主,看谁还敢与咱为难。”

    做生意,必须要跟官府打交道,以前汀州商会吃亏就吃在于没有官方的人脉,先是被高明城、安汝升等地方官惦记,后来生意做大,又遭到福建都司和布政使司等衙门的打压,到京城后又遇到寿宁侯、建昌伯的敌视,最后连惠娘的“命”都赔进去了。

    有权有势,手头拮据的时候,便会盯着拥有巨额财富的商人,除非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否则人家凭什么坐视让你赚取钱财?

    送走宋小城,沈溪回头看着跟过来的侍卫,他摆了摆手道:“本官要找个地方吃早点,你们先回去便是。”

    “大人,如今城内不太平,您……”侍卫有些为难。

    “没事,这里我熟悉,想找一些故地走走。你们自行便是……”

    沈溪将侍卫打发走是为了方便他去见人,此番南行,他心中一直有担忧和记挂,因不能同路,只有到了福州这个地方,才能短暂会面。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沈溪见过此面后,可能又有很长时间不能相见。

    是惠娘。

    福州城的街巷,沈溪大致还算熟悉,换下官服,他只是个年轻的白面书生,这样的人在福州城里比比皆是,尤其是早起赴学的书生。

    雇了马车,沿着白马河边走,很块便到了一栋二层小楼前面,这里曾是尹掌柜经营客栈的地方,可如今物是人非,客栈已经改换门庭,成为一个小型货仓,沈溪路过时还特地让赶车的停下来,驻足半晌后方才离开。

    旭日东升,马车最后停在白马河北岸的一处民巷,这里没有店铺也没有客栈,只是寻常百姓的居所。

    沈溪从马车上下来,到了小院外,敲了敲门,便听到里面一个声音问道:“谁?”

    声音熟悉,但并不是惠娘,而是与惠娘一同南下的李衿。

    门打开,李衿面色有些苍白,目光中带着几分困顿和干涩,见到是沈溪,眼前一亮,却赶紧避开沈溪的目光,恭敬行礼:“老爷……”

    “嗯。”

    沈溪面色平淡地应了一声,进到门内,正有丫鬟帮忙打水洗衣服。李衿和惠娘比沈溪早到福州三天,这几天她们正在好好休息,缓解旅途疲劳,同时沐浴、洗衣服等,她们的目的地跟沈溪不一样,此行的亩的地是广州府,而沈溪则要往梧州。

    “没睡,还是刚起来?”

    沈溪第一次进小院,四下打量一番,很干净,虽然不大,但比京城李衿和惠娘各自住的院落要宽敞些许,要说这里作为他的外宅,把两个女人养在这里,倒是挺雅致。可惜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李衿一身男装,比平日身着女装时多了几分英气。

    如今李衿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她已经十九岁,跟林黛同岁。

    李衿螓首微颔:“回老爷,昨夜城中兵荒马乱,夫人和奴婢都很担心,只好在院子里等候。夫人方才进内休息。”

    因为沈溪没跟李衿说及过惠娘的身份,属于硬生生把两个陌生人凑到一块儿。

    二人既要以姐妹相处,平日里又以兄弟相称,慢慢了解对方,至于这一路上是否彼此坦诚身份,沈溪很不好猜测,毕竟他这一路没机会见到她们,无暇相问。

    “知道了,你也进去休息吧。”沈溪说完,往正屋走去,李衿并未听从吩咐自去,而是谦卑地跟在他侧后,听从吩咐。

    “吱嘎……”

    沈溪把门推开,里面房间不太大,除了一张床外,便是一个梳妆台和一张凳子。纱帐笼罩的床榻上,依稀可以见到一个婀娜的身影躺在床上,闭目海棠春睡。

    正是沈溪这一路上都在想着念着的容颜。

    或许是猜到沈溪可能会过来,惠娘并未身着男装,而是换上女儿家的行头,连头发也整理过,盘上妇人的发髻,睡觉时都没有展开。

    沈溪看了心中欢喜,这说明惠娘其实是个体贴的女人,只是不懂得如何用言语表达。

    李衿走到门口,不再跟随,沈溪进去后,直接回身把门合上,“吱呀”的关门声,让李衿心底一阵失落。

    沈溪缓步走到床前,看着那张令他心动的脸,微微一笑,把头靠了过去,直接在惠娘的鼻子上吻了一下。

    惠娘平日里睡得很浅,因为她的警惕性非常高,也是她在落难后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她先是悚然一惊,双眸中带着慌张害怕,可当她看清楚是沈溪时,悬着的心才放下。

    “老爷……”

    惠娘刚学会了李衿的称呼,要起身给沈溪行礼问安,不过下一刻她的嘴和身子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沈溪自打过了南京后,身边就只有玉娘和她的两个“女儿”,属于能看不能碰的那种,昨夜里更是冒着生命危险解决了尚应魁和訾倩,正是他神经松弛下来最需要女人慰藉之时,而惠娘就是治愈他心灵的一方良药。

    自从惠娘委身给沈溪后,虽然二人有过短暂分别,沈溪也几乎从来不在她那里过夜,可却要数这次的分离最长,足足有两个月。

    小别胜新婚,无论是沈溪,还是惠娘,都抱着对对方的一腔热情。

    可惜惠娘始终心里有障碍,主动权依然落在沈溪手上,不过等沈溪把惠娘身上的热情开发出来后,谁主动已无关紧要。

    在这小院里,不会有公事,沈溪可以完全放松身心,等他彻底把心头那股热情散发出来后,人躺在软枕上,让惠娘靠在他怀中,享受着难得的温存。

    “老爷,您的事……可是完成了?”惠娘在小院中,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用怯怯的声音问道。

    “你怎么像个小姑娘?”

    沈溪笑着将她揽紧一些,这才说道:“昨天晚上,我已经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

    沈溪将到福州后发生的事情挑重点讲述一番,“之后就会杀了姓訾的女人,以后再不用担心福建布政使司的人会对商会不利。但商会的事与你无关,就算以后要跟商会谈生意,你也不会出面。”

    惠娘轻轻点头。

    沈溪道:“不过我没太多时间过来陪你,明天你们就启程往广州府,那边会有人接应你们。”

    惠娘神色略微一黯,问道:“老爷往治所,可会途径广州府?”

    沈溪微微摇头:“等我在梧州安顿好,会亲自往广州三司衙门公差。用不了太长时间,估摸一个月吧。”

    “嗯。”

    惠娘微微点头,经过这次小别之后,惠娘似乎更柔弱妩媚了,只是她没有把妩媚表现在床第之间,而是在这种相依相偎的温存中。

    沈溪猜想,这应是李衿的功劳。

    之前的惠娘,一直都当自己脱离了社会,成为一个被群体抛弃的人,可在她跟李衿朝夕相处后,两个人逐步有了姐妹情,她们身上有共通之处,就是死过一次,她们更珍惜现在得到的一切,包括沈溪。

    沈溪闭上眼道:“我困了,先睡一觉,等我起来……”忙碌了一晚,沈溪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

    等他醒来时,惠娘已经梳妆好,却是最美丽的妇人装扮,沈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太晚,刚过中午,前后睡了也就不到三个时辰。

    “老爷,外面已经准备好饭食,您是否享用?”

    惠娘被沈溪直盯盯着看,略显局促,沈溪过去拉起她的手,在这炎炎夏日心中多了一股清凉的感觉,“一起吃吧,难得过来,多陪陪你。”

    到了餐桌前,只有沈溪和惠娘,李衿不敢上桌。

    惠娘在沈溪面前把自己当作滕妾,而李衿在惠娘面前则自甘奴婢。

    李衿心思慧黠,她能大概判断出惠娘的年岁,也从惠娘身上感受到女强人的气息,联想到她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不难猜测,这个女人正是汀州商会“已故”大当家惠娘。

    至于沈家和孙惠娘之前的关系,李衿作为李家生意的打理人,多少有所听闻,她没想到沈溪会把惠娘私藏起来,且做了夫妻,她只能对惠娘口称“夫人”,以示尊重。

    “二弟过来一起用餐吧。”

    惠娘先征求过沈溪的意思,才对李衿说了一句。

    李衿从厨房出来,身上挂着围裙,先洗过手才低头到了餐桌边,恭敬坐在凳子上,双膝紧闭。

    很显然,她在沈溪和惠娘面前有些放不开手脚。

    沈溪对李衿隐瞒了惠娘的身份,但他却未在惠娘面前隐瞒李衿的来历,惠娘知道李衿也是“苦命人”,这一路上朝夕相伴,感情升温,真的就好像兄弟姐妹一般。

    在死过一次后,惠娘又变成那个总是舍己为人的女人,她的内心不再偏狭,把以前对周氏和谢韵儿的真诚,转移到了李衿身上。

    “老爷,其实……衿儿是个不错的丫头,这一路上她对奴……奴家帮助颇多,以后或许可以挑起大梁。”

    惠娘在沈溪面前夸赞起李衿有本事来。

    不但夸李衿做事有能力,还带着一点别的意味。

    既为沈溪拥有,那李衿的未来全然系于沈溪一身。

    沈溪心想,可不是,这位李二小姐以前就很能干,她大哥李愈不成气候,李家甚至想把李衿培养成为女强人。若非李家蒙难,或许李衿如今已经嫁人,又或者招了女婿上门,已为人母。

    沈溪笑道:“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到广州府后,悉心打理生意,万事开头难,姐妹……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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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疼得厉害,天子对困难估计不足,没想到疼痛会严重干扰思绪,这一章足足码了四五个小时,嗯,今天先把目标定在更三章上,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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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从惠娘处离开,回到官驿时,已是下午未时。

    玉娘听说沈溪回来,亲自迎了出来,行礼道:“大人往何处去了,怎么大半天都不见人影?”

    沈溪笑着摇头:“本官要去什么地方,似乎不用跟玉当家打招呼吧?”

    玉娘有些无奈地说道:“大人是不用跟奴家打招呼,但之前审定要处决涉案匪首一干人等,大人不在,谁敢贸然下令?藩台身死,藩司衙门内皆戴罪之身,大小公事除大人之外谁又敢擅自决断?”

    说话间,沈溪进到官驿正堂,江栎唯正黑着脸立在那儿。

    沈溪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到早晨却突然失踪,江栎唯派人在城里找寻半天也没找到人。

    “沈中丞,不知藩司衙门内关押的涉案人员如何处置?”江栎唯看到沈溪,皱着眉头上前请示。

    沈溪来到正堂中央坐下,拿起面前桌子上的案牍,随便翻了几页,侧过头问道:“之前本官已有交待,除罪首及拒不交代罪行者,其余人等尽皆革职留任,戴罪立功。剩下的事情自会有陶臬台和常都指挥使善后,本官于福州城再停留一日,明日便动身前往梧州。”

    江栎唯心想,你把福州城闹得满城风雨,连右布政使都被你给整死了,案子还没结果,你这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沈溪埋头审阅完案牍,拿起朱笔,将訾倩和她手底下几个得力干将的名字一勾,权当“勾决”。

    沈溪道:“这几人,直接拉赴刑场,即刻处斩!”

    江栎唯赶紧道:“大人,这似有不妥,涉案之人当由臬司定罪,然后交由应天府三法司勘定……”

    “江镇抚的意思是说,本官无权勾决?”

    沈溪瞪着江栎唯,厉声喝道,“本官奉皇命于地方剿灭匪寇,阵前交锋,士兵冲杀时,是否还要先征求过三法司的意见?”

    江栎唯被问得哑口无言。

    沈溪在这一点上做得滴水不漏,从一开始就把訾倩团伙定义为“匪寇”,沈溪作为平寇三省沿海督抚,有资格对地方匪寇先斩后奏。

    至于訾倩是不是匪寇,其实并没有太多争论……一个敢带人放火烧死钦命督抚的女人,沈溪要给她定为“匪寇”,旁人哪里敢说三道四?

    谁拥有权力,谁就拥有话语权!

    如今沈溪是福州城掌握话语权的那位,连陶琰和常岚也站在沈溪一边,江栎唯纵有不满也不敢表露,只是脸更黑了。

    沈溪转头对玉娘道:“玉当家,监斩之事就交由你来做,别让本官失望。”

    玉娘很不愿再度面对訾倩,訾倩纵然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到底也是良家沦落风尘,跟她同命相连。

    沈溪派她去监斩,有些“不近人情”。

    江栎唯见状,赶忙主动请缨:“沈中丞,监斩之事由下官前去为好。”江栎唯知道玉娘对自己心有芥蒂,但她一路上却对沈溪毕恭毕敬,若是要针对沈溪的话,必须得将玉娘拉拢到身边。

    玉娘回绝了江栎唯的好意,向沈溪行礼:“遵命。”说完,玉娘直接带着人去监斩案犯。

    江栎唯脸色愈发阴沉。

    ……

    ……

    訾倩在福州百姓围观下,被斩首弃市于闹市口,与她一同身死的还有她手底下几个得力助手。

    她信任的人当中,只有成为污点证人的林师爷幸免于难,不过即便如此林师爷也被判了流刑,但回头就会被沈溪想办法保释出来。

    訾倩和她手下爪牙平日为非作歹,惹得天怒人怨,如今当众砍首,围观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负责监斩的玉娘,成为福州百姓心目中的“巾帼英雌”,许多人在喝彩之余,对玉娘挑起大拇指。

    玉娘心里却无法释怀,她很担心将来杀头的厄运落到自己身上……当初她很有可能接替宋喜儿成为福州城的地头蛇,只是刘大夏一句话,她不得不离开福州前往京城。

    否则,今天死的不是訾倩,很可能是她。

    “玉当家何必耿耿于怀?”沈溪不知何时出现在刑场,笑眯眯地看着她。

    玉娘赶紧上前行礼:“沈大人。”

    沈溪抬手阻止:“不必多礼,本官微服出巡,玉当家才是监斩官。”

    玉娘赶紧道:“大人面前,奴家不敢僭越。”

    “玉当家客气了。其实……若当初玉当家替代姓訾的女人,如今福州城必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安居乐业,官民相处融洽。”

    玉娘不由凝视沈溪,她听得出来,沈溪看透了她的内心,出言安抚。但玉娘却苦笑着摇头:“沈大人此言差矣,身在江湖,若背后无官府撑腰,朝不保夕。若有官府撑腰,则身不由己。做事何尝能随心所欲?”

    在玉娘看来,訾倩有今天的下场,并非咎由自取,而是为势所迫,如果她自己处在訾倩的位置,在尚应魁等人的胁迫下,可能做的还不如訾倩。

    沈溪再次出言安慰:“人心有善恶之分。善人行善,恶人行恶,就算再为势所迫,玉当家总不会违背良心,行那盗匪的勾当。”

    玉娘仔细考虑,自己的确不会杀人放火,因为她有做人的底限,而訾倩做事则没有底限,这就是她跟訾倩最大的不同。想通此节,玉娘如释重负,拱手行礼:“沈大人一语中的,奴家明白了。”

    沈溪满意点头,道:“玉当家明白就好,本官明日便启程前往梧州,玉当家可莫打退堂鼓,这一路凶险,本官还要仰仗玉当家护得周全。”

    玉娘本想说,大人不是还有江镇抚护送?

    但再一想,江栎唯居心不良,若非沈溪出手及时,指不定江栎唯会跟尚应魁等地方官府勾结。以她的智计,都能看明白江栎唯吃里扒外,沈溪这样的聪明人更不可能被蒙在鼓里。

    “奴家立誓,不负沈大人厚望。”玉娘当即表示了对沈溪的忠诚。

    但这种忠诚,不过是从福州到梧州一路的临时忠诚,等到了梧州后,玉娘要么回京复命,要么去办秘密差事。

    萍水的主仆!

    ……

    ……

    沈溪一举将尚应魁和訾倩等人铲除,顺带将尚应魁等人的罪名公布。

    城中士绅、士子同样拍手称快。

    死一个尚应魁,保全布政使司上下人等,就连尚应魁的下属以及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衙门的人,也觉得尚应魁死得其所。

    刮地皮的一去,城里士绅纳捐减少,言路恢复通畅,读书人被阻塞的科举之路也得以疏通,福建就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普天同庆。

    沈溪即将动身前往梧州,城中士绅当晚在布政使司衙门为沈溪摆酒。布政使司的官员被拿住贪污受贿的罪证,生怕沈溪秋后算账,主动跟地方士绅联系好,摆下这场酒宴,既作为铲除巨奸大恶的庆功宴,也作为送沈溪往梧州上任的饯别宴。

    福建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行都指挥使司都派人出席,按察使陶琰和都指挥使常岚更是亲自到场。

    沈溪本不想大肆张扬,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人脉。有了人脉,才能募集钱粮打仗,地方才能安稳,才会出政绩,有了政绩才能官运亨通……

    “沈大人,给您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福州名儒……”

    知道沈溪是翰林出身,布政使司如今最大的官员——从四品的左参议林允中,先给沈溪介绍福建本地一些在学术和教育上有建树的名儒。

    沈溪对这些老学究并不感兴趣,他要的不是在儒学界的名气,这些老儒生很多都一穷二白,无法出钱粮帮助他打仗。不过在面子上,沈溪还是客客气气,到底这些人掌握着这个时代的舆论喉舌。

    要想让自己在地方顺利为官,必须跟这些人打好关系,他们没钱,沈溪反得倒贴一笔,以维持自己在地方上的“清议”。

    这些人的作用是为官员树立个好官声,为其行事披上合理合法的外衣,就连尚应魁和常岚等在地方上一手遮天的人都不敢得罪这些老家伙。像沈溪这样初出茅庐,刚到地方履任的后生小子,就更要与他们打好关系了。

    沈溪耐着性子,与这些老儒生一一见过,寒暄中介绍自己在京城为太子授课时的情况,让一干老儒生肃然起敬。

    没过多久,陶琰带了些颇具影响力的士绅过来向沈溪引荐。这些人,大多出自财大气粗且拥有官宦背景的世家大族。

    这些人家中要么有人在朝为官,或者曾经有人在朝为官,在官场交游广阔,人脉深厚。若沈溪有需要,可以跟这些人商议纳捐钱粮,为征讨盗匪和倭寇做准备。

    等与十几位世家大族的代表聊完,一大群大小地主争先恐后簇拥上来,纷纷向沈溪作自我介绍。

    这些人虽然有些钱财,但并算不上豪富,通常在城里有些店铺,乡下有几十百把亩田地,但没有官场背景,往往成为地方官府搜刮的对象,他们是沈溪重点拉拢的目标。

    因为这些人数量众多,仅仅赴宴的就有七八十位,乃是连通普通百姓和商贾的最重要一环,回头宋小城免不了要跟这些人做生意,沈溪作为商会的幕后大靠山,当然要跟这些人打好关系。

    你们不是缺少官府背景吗?我可以担当你们的后台,只要你们把钱粮送上来助我荡平贼匪和倭寇便可,可以同气连枝。

    这次宴会,沈溪大半个晚上都在喝酒说场面话,给人以如沐春风的感觉,深受士绅们的欢迎。

    从布政使司衙门出来,沈溪已有醉意,斜倚在轿子里,闭上眼小寐。

    “大人,城里乡绅为您准备了薄礼,恭贺您新官上任。全都在后面几辆马车上,等下会随轿子一起送去驿馆。”

    玉娘的声音从轿子外传来。

    沈溪一听睁开眼睛,掀开轿帘交待:“跟那些士绅说,本官谢过他们的好意,礼物就不收了。”

    玉娘谨慎地建议:“大人,这算不得贿赂,若您坚持不收的话……反倒会让人心生不安。按照惯例,您应该收下,最多回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便是。”

    沈溪自然懂这些官场上的陈腐规矩,当下没好气地说:“听玉当家的意思,本官应该在福州城逗留几日,就为了跟他们礼尚往来?”

    玉娘摇头苦笑,行礼告退,按照沈溪的吩咐退回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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