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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x;我觉得每天预告一下是个坏主意……(未完待续。)

    readx;“我想问问,立恒你到底想干什么?”

    酒楼的房间里,响起成舟海的声音,宁毅双手交叠,笑容未变,只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能够跟随着秦嗣源一道办事的人,心性与一般人不同,他能在这里如此认真地问出这句话来,自然也有着不同以往的意义。宁毅沉默了片刻,也只是望着他:“我还能做什么呢。”

    “老师下狱之后,立恒原本想要抽身走人,后来发现有问题,决定不走了,这中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我猜不出来。”成舟海拿着茶杯转了转,“我与立恒相处不久,但对于立恒行事手腕,也算有些认识,你见事有不谐,投靠童贯,若只为求存,我也就不说今日这些话了。”

    他心中有想法,但即便没有,成舟海也从不是个会将心思表露在脸上的人,话语不高,宁毅的语气倒也平静:“事情到了这一步,相府的力量已尽,我一个小商人,竹记也被动得七七八八,不为求存,还能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立恒也不必妄自菲薄,老师去后,留下来的东西,要说有所保存的,就是立恒你这边了。”

    “多数交给广阳郡王了。”

    “那也是立恒你的选择。”成舟海叹了口气,“老师一生为国为民,自他去后,虽树倒猢狲散,但总还是留下了一些人情。过去几日,听说刑部总捕头宗非晓失踪,另一位总捕铁天鹰怀疑是你下手,他与齐家幕僚程文厚联系,想要齐家出面,为此事出头。程文厚与大儒毛素关系极好,毛素听说此事之后,过来告诉了我。”

    宁毅沉默片刻:“成兄是来警告我这件事的?”

    成舟海不置可否:“我知道立恒的本事,如今又有广阳郡王照拂,问题当是不大,这些事情。我有告知宁恒的道义,却并不怎么担心。”他说着,目光望了望窗外,“我怕的是。立恒你如今在做的事情。”

    房间里沉默下来,成舟海的声音,随后低缓地响起。

    “自老师出事,将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背后,由走变成不走。竹记背后的动向不明,但一直未有停过。你将老师留下来的那些证据交给广阳郡王,他或许只以为你要借刀杀人,心中也有提防,但我却觉得,未必是如此。”

    “有些事情是阳谋,动向给了王爷,他就算心中有提防,也免不了要用。”

    成舟海摇了摇头:“若只是这样,我倒是想得清楚了。可立恒你从来不是个这样小家子气的人。你留在京城,即便要为老师报仇,也不会只是使使这等手段,看你过往行事,我知道,你在绸缪什么大事。”

    微顿了顿:“宗非晓不会是你杀的,一个小小的总捕头,还入不了你的法眼,就算真要动他,也不会选在第一个。我怀疑你要动齐家,动大光明教,但或许还不止如此。”成舟海在对面抬起头来,“你到底怎么想的。”

    宁毅看了他片刻。诚恳答道:“只是自保而已。”

    成舟海表情未变。

    宁毅道:“我原本只是想走的,后来忽然发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尚在京城,铁天鹰这些人便在打我的主意,我与绿林、与世家结怨无数。暗中动了心思但是未曾出手的又有多少。试想我回去江宁,成国公主府暂时庇护于我,但康贤也已经老啦,他庇护得了多久,到时候,铁天鹰、宗非晓这些人还是要找上门来,若求自保,那时我还是得去找个高枝攀攀,因此,童王爷过来祭奠秦相那日,我顺势就把东西交出去了。其时我尚有选择,总算是一份功劳。”

    “有些时候上了台,问题在于下不去。”宁毅将后背缓缓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着放下来了,“我将东西交给广阳郡王,他总是要承我一份情的,而且他是军队系统的人,这些人最不讲道理,旁人若要动我,跟我在其他人的旗下,办法就大有不同,但我入了这一边,与他们的冲突,也是最少。在广阳郡王府待一段时间,我低眉顺目一点,王爷自然会觉得我不过尔尔,他的注意力不再放过来的时候,我一个经商的,就也能往南面抽身,顶多每年郡王大寿,我叫人送来几车贺礼,如此一来,各取所需。我也总算是借坡下驴。”

    他语气平淡,说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事实上,闻人不二比宁毅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岁,他经历此时,尚且心灰意冷,就此离京,宁毅此时的态度,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成舟海却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心中是不信的。宁贤弟啊……”

    他张了张嘴,然后道:“老师一生所愿,只为这家国天下,他行事手段与我不同,但为人为事,称得上堂堂正正。女真人此次南来,算是将许多人心中妄想给打破了,我自太原归来,心中便知道,他们必有再度南下之时。而今的京城,立恒你若真是为心灰意冷,想要离开,那不算什么,若你真记着宗非晓的事情,要杀几个刑部捕头出气,也只是小事,可若是在往上……”

    “……齐家、大光明教、童贯、蔡京、王黼、李邦彦、梁师成……这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看过立恒你的行事,灭梁山的心计、与世家大族的赈灾对弈、到后来夏村的艰难,你都过来了。旁人或许小看你,我不会,这些事情我做不到,也想不到你如何去做,但若是……你要在这个层面动手,不论是成是败,于天下苍生何辜。”

    成舟海以往用计偏激,行事手段上,也多工于心计,此时他说出这番话来,倒是令宁毅颇为意外,略笑了笑:“我原本还以为,成兄是个心性激进,不拘小节之人……”

    “成某用谋一向有些偏激,但此一时、彼一时了。初在相府,我行事能有结果,手段反在其次。到如今,成某只求女真南来时,这满城百姓,能有个好的归所。”

    宁毅沉默下来。过得片刻,靠着椅背道:“秦公虽然去世,他的弟子,倒是多半都接下他的道统了……”

    “然则,立恒你却与家师的信念不同。你是真的不同。因此,每能为非常之事。”成舟海望着他说道,“其实薪尽火传,家师去后,我等担不住他的担子,立恒你若是能接下去,也是极好的,若你之所为,为的是预防将来女真人南下时的灾祸,成某今日的担心。也就是多余的。”

    “我答应过为秦老将他的书传下去,至于他的事业……成兄,如今你我都不受人重视,做不了事情的。”

    “有些事情,不是说做不了就能不做的。我自太原出来,见过生灵涂炭是什么样子,我也好,立恒也好,只要想做,总有些做事的办法。”

    宁毅点了点头。成舟海的说话平静坦然。他先前用谋虽然偏激,然而秦嗣源去后,闻人不二是心灰意冷的离开京城,他却仍旧在京里留下来。听说有人要动宁毅时,又能过来警告一番。这位在太原九死一生、回京之后又京里师门巨变的男人,当褪尽了背景和偏激之后,留下的,竟只是一颗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宁毅与秦嗣源行事不同,但对于那位老人。向来尊敬,对于眼前的成舟海,也是不能不敬佩的。

    儒家的精髓,他们终究是留下来了。

    他只是点头,没有回答对方的说话,目光望向窗外时,正是中午,明媚的阳光照在葱郁的树木上,鸟儿来去。距离秦嗣源的死,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跟秦老说。”

    在那沉默的气氛里,宁毅说起这句话来。

    “早几年,为方七佛的事情,我在南面与刑部、与大光明教都结了梁子,其时密侦司在冲平县城一带的负责人,叫做郝金汉,在那次行动中配合了我的行事,我离开之后,林恶禅找到了他,郝金汉一家被杀。消息传过来以后,秦老让人将这份消息封存起来,不让我看到。”

    他顿了顿:“这一次秦老被入罪,我在整理往日资料时,找出了这份东西。当时他正在狱中,后来又被入罪发配,每次见面,有众多大事缠身,我总是忘了去说。最后那次在城外送他,我手头上各种麻烦事情一堆,回过头时,记起这件事,又忘了开口,当时心想待到手中事情定下,找个机会,总能去打个招呼。”

    “然则,再见之时,我在那山岗上看见他。没有说的机会了。”

    他说到这里,又沉默下来,过了一阵子:“成兄,我等行事不同,你说的没错,那是因为,你们为道义,我为认同。至于今日你说的那些事,向齐家向蔡太师等人报个仇捣个乱……太麻烦了。”

    他顿了顿,又道:“太麻烦了……我不会这样做的。”

    两人对坐片刻,吃了些东西,不久之后,成舟海也告辞离去了,临走之时,成舟海说道:“你若真想做些什么,可以找我。”

    宁毅也只是点了点头。

    此后数日,京城之中依旧热闹非凡。秦嗣源在时,左右二相虽然并非朝堂上最具底蕴的大臣,但一切在北伐和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前提下,整个国家的方略,还算清楚。秦嗣源罢相之后,虽不过二十余日,但左相一系也已开始倾颓,有野心也有紧迫感的人开始角逐相位,为了如今大兴黄河防线的国策,童贯一系开始积极进取,在朝堂上,与李邦彦等人对立起来,蔡京虽然低调,但他弟子满天下的内蕴,单是放在那儿,就让人觉得难以撼动,另一方面,因为与女真一战的损失,唐恪等主和派的风头也上来了,各种商家与利益关系者都希望武朝能与女真停止冲突,早开边贸,让大家开开心心地赚钱。

    反正,当初武朝与辽国,不也是一样的关系么。

    如此一来,朝堂上便显得诸侯并立,周喆在其中有计划地维系着稳定,在意识到童贯要对武瑞营开始动手的时候,他这边也派了几名将领过去。相对于童贯办事,周喆眼下的步调亲切得多,这几名将领过去,只说是学习。同时也避免军中出现不公的事情,权做监督,实际上,则等同于拉拢示好。

    任何的一出戏里。总有黑脸白脸。当初他对常胜军太好,就是没人敢扮黑脸,如今童贯扮了黑脸,他自然能以帝王的身份出来扮个白脸。武瑞营军力已成,重要的就是让他们直接将忠心转入对皇帝上来。若是必要,他不介意将这支军队打造成天子禁军。

    无论上台还是倒台,一切都显得沸沸扬扬。宁毅这边,又被拉着去了武瑞营两次,他在王府之中仍旧低调,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夹着尾巴做人。武瑞营中士兵私下里议论起来,对宁毅,也大有开始鄙视的,只在武瑞营中。最隐蔽的深处,有人在说些煽动性的话语。

    “……皆是官场的手段!你们看到了,先是右相,到秦绍谦秦将军,秦将军去后,何老大也被动了,还有宁先生,他被拉着过来是为什么!是让他压阵吗?不是,这是要让大家往他身上泼粪,要抹黑他!如今他们在做些什么事情!黄河防线?诸位还不清楚?只要大兴土木。来的就是银钱!他们为何如此热心,你要说他们不怕女真人南来,嘿,他们是怕的。他们是关心的……他们只是在做事的时候,顺便弄点权捞点钱而已——”

    这些言语,被压在了风声的最底层。而京城愈发繁荣起来,与女真人的这一战极为惨痛,但只要幸存,总有翻盘之机。这段时间。不光商人从各地原来,各个阶层的士人们,对于救国奋起的声浪也愈发激烈,青楼楚馆、酒铺茶肆间,每每见到书生聚在一起,讨论的便是救国方略。

    这样的气氛也导致了民间许多教派的兴盛,名气最高者是最近来到汴梁的天师郭京,据说能移山倒海、撒豆成兵。有人对此将信将疑,但民众追捧甚热,不少朝中大员都已接见了他,有的人道:若是女真人来时,有郭天师在,只需打开城门,放出六甲神兵,其时……大多津津乐道、啧啧不已。到时候,只需大伙儿在城头看着六甲神兵如何收割了女真人就是。

    每到此时,便也有不少人再度忆起守城惨况,偷偷抹泪了。若是天师早来,不使奸相守城,何至于自家丈夫儿子上城惨死。但议论之中,倒也有人说,既然是奸相在位,那就算天师来了,也必然要受到排挤打压的。众人一想,倒也颇有可能。

    六月上旬,新酸枣门附近城墙早已修筑完毕了。周喆出了宫,在城门附近转了转,在酒楼上看见入城出城人流如织的场面,倒也是颇为欣慰。

    “百废待兴啊。我武朝子民,终究未被这苦难打倒,如今放眼所及,更见繁荣,此正是多难兴邦之象!”

    他指着下方正在进城的商队,如此对杜成喜说道。看见那商队成员多带了兵器,他又点头道:“大难之后,路途并不太平,因此武风兴盛,眼下倒不是什么坏事,在如何抑制与引导间,倒需好好拿捏。回去之后,要尽快出个章程。”

    他随后又与杜成喜简单说了一些事情,最近的黄河防线,各段的负责人,上面已经打了一阵子了,他不欲风波再做扩大,这几日便要拿定主意。这是眼下为防女真人的一大战略,也是秦嗣源去后,对朝堂权力的一次大分配,是他再掌握平衡核心的契机,他早就深思熟虑、胸有成足,此时能对杜成喜说的,也多是可以透出风去的东西。

    杜成喜将这些事情往外一暗示,旁人知道是定计,便再不敢多说了。

    “秦嗣源死后,朕才知道他手底下到底瞒着朕掌了多少东西。权臣便是如此,你要拿他做事,他迟早反噬于你,但朕思前想后,平衡之道,也不可乱来了。蔡京、童贯这些人,当为朕顶住房梁,用他们当柱子,真正做事的,必须得是朕才行!”

    他说完这些,心中又想了一些事情,望着城门那边,脑海中想起的,竟是那边打了个木台子,有一名女子上去为伤兵表演的情景。他尽量将这画面在脑海中去掉,又想了一些东西,回宫的路上,他跟杜成喜吩咐着接下来的不少政事。

    “……事情定下来便在这几日,圣旨上。许多事情需得拿捏清楚。圣旨一下,朝堂上要进入正轨,有关童贯、李邦彦,朕不欲敲打太过。反倒是蔡京,他站在那边不动,轻轻松松就将秦嗣源先前的好处占了大半,朕想了想,终究得敲打一下。后日上朝……”

    如此一条一条地吩咐,说到最后,想起一件事情来。

    “……另外,三日后,事情大定,朕要见的那几个年轻将领、官员中加一个人。宁毅宁立恒,他自相府出来,最近已安分许多,听说托庇于广阳郡王府中,往日的生意。到现在还没捡起来,最近还常被叫去武瑞营,他跟武瑞营是有些关系的,朕甚至听说过流言,他与吕梁那位陆寨主都有可能是情侣,不管是真是假,这都不好受,让人没有面子。”

    “当初秦府倒台,墙倒众人推,朕是保过他的。他做事很有一套,不要将他打得太过,朕要在兵部给他一个拿笔杆子的官职,要给他一个台阶。也免得广阳郡王用人太苛,把他的锐气,都给打没了。”他如此说着,随后又叹了口气:“有了这事,关于秦嗣源一案,也该到头了。而今女真人虎视眈眈。朝堂振作迫在眉睫,不是翻旧账的时候,都要放下过往往前看。杜成喜啊,这是朕的意思,你去安排一下。而今戮力同心,秦嗣源擅专跋扈之罪,不要再有。”

    杜成喜接下旨意,皇帝随后去做其它事情了。

    第二天,宁府,宫里来人了,告知了他将要上朝觐见的事情,顺便告知了他见到陛下的礼数,以及大概将会遇上的事情。当然,也不免敲打一番。

    “……京中大案,往往攀扯甚广,罪相秦嗣源一案,尔等皆是罪人,是陛下开了口,方才对尔等网开一面。宁员外啊,你不过区区一商人,能得陛下召见,这是你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此后要虔诚焚香,告拜祖先不说,最重要的,是你要体会陛下对你的爱护之心、提携之意,此后,凡有为国分忧之事,必要戮力在前!陛下天颜,那是人人想见便能见的吗?那是天子!是九五至尊……”

    这宫中来人绘声绘色地教育了宁毅半个时辰,宁毅也是诚惶诚恐,连连点头,话语谦卑。这边教育完后,童贯那边将他招去,也大略教育了一番,说的意思基本差不多,但童贯倒是点出来了,陛下希望秦嗣源的罪行到此为止,你要心中有数,此后仰感天恩。

    此时京中与黄河防线有关的诸多大事开始落下,这是战略层面的大动作,童贯也正在接受和消化自己手上的力量,对于宁毅这种小人物要受的接见,他能叫来说上一顿,已经是不错的态度。如此训斥完后,便也将宁毅打发离开,不再多管了。

    倒是这一天宁毅经过王府廊道时,多受了好几次别人的白眼和议论,只在遇上沈重的时候,对方笑眯眯的,过来拱手说了几句好话:“我早知立恒非池中之物,能得陛下召见,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是可以告慰先祖的大事!”

    “那是,那是。”

    “我听说,刑部有人正在找你麻烦,这事之后,哼哼,我看他们还敢干些什么!便是那齐家,虽然势大,往后也不必害怕!老弟,往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哥哥啊,哈哈哈哈……”沈重拍着他的肩膀大笑。

    “对啊,原本还想找些人去齐家帮忙说项呢。”宁毅也笑。

    “放心放心……”

    不久之后,宁毅等人的马车离开王府。

    日渐西沉了,偌大的汴梁城繁华未减,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在城中穿行,铁天鹰率队走过城中,寻找宗非晓的死与宁毅有关的可能性,点点的灯火逐渐的亮起来。宁毅坐在府中的院子里,等着天光渐去,星辰在夜空中吐露点点银辉,这世界都因此安静下来。时间的轮轴一点一点的推移,在这繁华而又安宁之中,缓慢却毫不迟疑的压向了两日以后的未来。

    两日的时间,转眼过去了。(未完待续。)

    readx;景翰十四年六月初九,汴梁城,寻常而又忙碌的一天。

    天气晴朗。

    对于众多的武朝高层官员来说,距离曾经的右相秦嗣源死去刚刚一个月,这也是重要而特殊的一天。经过早些时日的政争和扯皮,在这一天里,武朝政局未来一段时间的基本构架已经确定下来,众多官员的任命、调动、对于黄河防线,抵抗女真问题责任的明确,将在这一天确定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赏功罚过,官员们瓜分胜利果实的得胜之宴。虽然在与女真人的争夺中败了,但至少在另一场战争中,许多的人,获得了胜利。

    早朝开始是五更天,预备要上朝的官员们,往往三更天就出门,去往宫城了。武朝的早朝,频率不定,普遍情况下是五日一朝,但最近事情太多,为了更好的组织起对抗女真人的事情,频率变为了两日甚至一日,有些官员叫苦不迭,但今日,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情绪。

    宁毅在子时过后起了床,在院子里慢慢的打了一遍拳以后,方才沐浴更衣,又吃了些粥饭,静坐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叫他出门。马车驶过凌晨安静的街市,也驶过了曾经右相的府邸,到快要接近宫门的道路时,才停了下来,宁毅下了车。驾车的是祝彪,欲言又止,但宁毅表情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远处的宫城。

    皇城之下,大大小小的不少官员都已经云集过来。宁毅抵达后,远远地站在了路边无人关注的地方,不多时,童贯也来了,蔡京也来了,王黼、李彦、张邦昌、李纲、秦桧、高俅、唐恪、吴敏……等等等等的人,也陆续地过来,聚集在宫城外不同的地方。

    人都是有圈子的,但当然。并非一党一派,就站在一起,首先当然是身份地位,蔡京童贯乃是朝堂上的两大巨头。因为领域不同,摩擦也少,他们之间,相处就颇为融洽,而即便相处不好的大员。见面之后,也会哈哈哈哈的聚首,互相吹捧或是膈应一番。

    御史台的众人比较单,他们不愿结党,纵然站在一块,往往也隔着距离,并且不喜欢一大帮人一起说话,顶多两两之间,交头接耳,表情肃穆。其次是清流。他们位置或许不高,但站队坚定。站队坚定的人才会被上头欣赏。大儒则往往长袖善舞,文人风骨,外圆内方,却不怕人说。

    有几名年轻的官员或是地位较低的年轻武将,是被人带着来的,或是大家族中的子侄辈,或是新入伙的潜力股,正在灯笼暖黄的光芒中,被人领着四处认人。打个招呼。宁毅站在旁边,孤零零的,走过他身边,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却是谭稹。

    “来了。”

    他望向前方,冷冷地说了一句。

    “是。”

    宁毅回答一句。

    然后谭稹就走过去了,他身边也跟了一名将领,面相凶悍,宁毅知道,这将领名叫施元猛。乃是谭稹麾下颇受瞩目的年轻武将。

    今日他们都将在最后一同见驾。

    “来了。”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这次,声音温和得多,却带了几分疲惫的感觉。那是与几名官员打过招呼后,不动声色靠过来了的唐恪。虽然作为主和派,曾经与秦嗣源有过大量的冲突和分歧,但私下里,两人却还是惺惺相惜的好友,纵然路不相同,在秦嗣源被罢相入狱期间,他仍旧为了秦嗣源的事情,做过大量的奔走。

    秦嗣源被判流放岭南之后,原本将被刺配沙门岛充军,从此与秦嗣源天各一方的秦绍谦,也是因为他的活动,才同样改判成了发配岭南。

    纵然两人在岭南的不同地方,但至少相隔的距离,要短很多了,私下运作一番,未尝不能相聚。

    只可惜,这些努力,也都没有意义了。

    “是。”

    宁毅便也回答了一句。

    “今日之事,不要想得太多。”唐恪道,“老秦走了,你好好做事,莫要辜负了他。”

    “是。”

    秦嗣源去后,许多东西,包括交给童贯用以保命的黑材料,都留给了宁毅。唐恪并未因此对他有所怨言,大概在某种程度上,将宁毅当成了为秦嗣源继承衣钵之人。

    过得一阵,童贯也看似无意的在与人说话的空隙中到了这边,打量了他几眼:“早两日跟你说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

    “好。”他点头道,“好好干。”

    他没有挥手叫宁毅过去,主动抽空过来,不是为了纡尊降贵,而是为了尽量减少影响。但能够露出这样的做派,仍旧为宁毅吸引了不少目光。人群中也有宁毅熟悉的人,例如李纲,那位白发苍苍一脸刚直的老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瞧他。

    一来李纲的相位已经开始被架空,二来,秦嗣源出事时,李纲那边可能认为秦系倒台,剩余力量理应攀附于他,助他成就大事,宁毅后来投靠了童贯,这一介阉人,他素来瞧之不起,可能在那边认为,宁毅这等行为,隐隐的也是在向他打脸了,因此,便在没有过关注。

    一些大小官员注意到宁毅,便也议论几句,有人道:“那是秦系留下来的……”然后对宁毅大致情况或对或错的说几句,随后,旁人便大多知道了情况,一介商人,被叫上金殿,也是为了弭平倒右相影响,做的一个句点,与他本身的情况,关系倒是不大。有些人先前与宁毅有过往来,见他此时毫无出奇,便也不再搭理了。

    五更天,西华门开,众人进入宫城。西华门后是右承天门,过了右承天门,便是长长的宫墙和道路,侧面依次有集英门、皇仪门、垂拱门,然后是这次朝会要入的紫宸门。这里又是两扇门。宁毅等人共经历了三次搜身检查。众人在紫宸殿前的广场站好,随后,大员依次入内。

    宁毅等一共七人,留在外面广场最角落的廊道边,等待着内里的宣见。

    五更天此时已经过去一半,内里的议事开始。晨风吹来,微带凉意。武朝对于官员的管制倒还不算严格,这其中有几人是大家族中出来,交头接耳。附近的守卫、太监,倒也不将之当成一回事。有人看看站在那边一直沉默的宁毅,面现厌恶之色。

    他们或因关系、或因功劳,能在最后这一下得到皇帝召见,本是荣耀。有这样一个人掺杂其中,顿时将他们的质量全都拉低了。

    宁毅抬起头来,天边已现出微微的鱼肚白,白云如絮,清晨的鸟儿飞过天空。

    作为掌控一个国家的人们,起来得比被掌控的人要早,但此时,外面的城市间,应该也已经逐渐热闹起来了。

    景翰十四年六月初九,汴梁城。景翰朝的最后一天。

    天气晴朗。

    ****************

    铁天鹰带着麾下的捕快,奔行过清晨的原野,他籍着线索,去往宗非晓曾经安排的一名线人的家中。

    过去了以后,天色已大亮了,那房舍空置数日,没有人在。铁天鹰踢开了房门,看着屋里的积尘,然后道:“搜。”

    不久之后,翻墙倒柜的一名捕快找到了什么。拿过来递给铁天鹰,铁天鹰看过后,脸色陡然变了,随后。铁骑又跟着,飞奔而出。

    辰时。

    武瑞营正在晨练,李炳文带着几名亲兵,从校场前方过去,看见了不远处正在如常联系的吕梁人,倒是与他相熟的韩敬。背负双手,仰头看天。李炳文便也笑着过去,背负双手看了几眼:“韩兄弟,看什么呢?”

    韩敬偏过头来,冲他笑笑。

    李炳文便也是哈哈一笑。

    “哎,对了,陆寨主在哪?”

    “她有事。”

    “哦,哈哈。”

    李炳文只是没话找话,因此也不以为意。

    汴梁城。

    陆红提带着两名随从,走入宫门。

    早朝还在紫宸殿进行,进入皇城后,宫中太监使女官去了她的武器,又搜了身,随后带去到御书房附近等待,周围特意的安排了几名高手守着。

    房间外阳光倾泻下来,附近的宫殿都显得安静,宫女奉上了茶点。红提静静地坐在那儿,闭上了眼睛,门外的大内侍卫偶尔望她一眼,掂量她的成色。

    宫城外,名叫西瓜的少女站在楼顶上,仰头吞吐清晨的空气。

    这是京城……

    爹爹……圣公伯伯……七伯伯……百花姑姑……还有死去的所有的兄弟……你们看到了吗……

    四面街道行人来去,热闹而祥和,不远处,便是巍峨的宫墙。

    ……

    秦嗣源、秦绍谦死后,两人的墓地,便安放在汴梁城郊。

    太阳已经很高了,铁天鹰的骑队奔行到这边,气喘吁吁,他看着秦绍谦的墓碑,伸手指着,道:“挖了。”

    一众捕快微微一愣,然后上去开始挖墓,他们没带工具,速度不快,一名捕快骑马去到附近的村子,找了两把锄头来。不久之后,那坟墓被刨开,棺材抬了上来,打开之后,漫天的尸臭,埋入一个月的尸体,已经腐烂变形甚至起蛆了。

    铁天鹰手中颤抖,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宁毅的软肋,他可以动手了。手中的纸条上写着“秦绍谦疑似未死”,然而棺材里的死尸已经严重腐烂,他强忍着过去看了几眼,据宁毅那边所说,秦绍谦的头曾经被砍掉,而后被缝合起来,当时大家对尸体的检查不可能太过细致,乍看几下,见确实是秦绍谦,也就认定事实了。

    此时线索已有,却难以以尸体作证,他掩着口鼻看了几眼,又道:“割了衣服,割了他全身衣物。”两名捕快强忍恶心上来做了。

    腐烂的尸体,什么也看不出来,但随即,铁天鹰发现了什么,他抓过一名公人手中的棍子,推开了尸体腐烂变形的两条腿……

    ……

    紫宸殿中,有关一名名官员的升迁任调安排,正在被杜成喜大声地念出来,即便是外面的广场上,都能有所听闻。一名身材高大的太监朝这边过来了——武朝有童贯领兵。也有几名总管太监做出了大事,因此,宫中有这样身材高大的太监,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只是在他过来时。附近的禁军将他稍微拦了一下。

    “候公公,什么事?”

    “杜老大在里面伺候皇上,再过一会儿便是这些人进去了,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朝,杜老大不放心。怕出幺蛾子,先前抽空让咱家来看一眼,这几位的礼节练得都如何了。咱家还有事,问一句,就走。”

    那侍卫点了点头,这位候公公便走过来了,将眼前七人小声地依次询问过去。他声音不高,问完后,让人将礼节大概做一遍,也就挥了挥手。只是在问道第四人时。那人做得却有些不太标准,这位候公公发了火:“你过来你过来!”

    他将那人拉到一边,却正好是侍卫偏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让这人再做两遍,然后又是亲自的纠正。那人急得面红耳赤,侍卫看得两眼,别过头去,宫中执勤,没必要指着看人出丑。

    候公公还有事,见不得出问题。这人做了几遍没事,才被放了回去,过得片刻,他问到最后一人时。那人便也做得有稍许错误。候公公便将那人也叫出去,训斥一番。

    其余六人大都面带嘲讽地看着这人,候公公见他跪拜不标准,亲自跪在地上示范了一遍,然后目光一瞪,往众人扫了一眼。众人连忙别过头去,那侍卫一笑,也别过头去了。

    ……

    汴梁城外,秦绍谦的墓碑前,铁天鹰看着棺材里腐烂的尸体。他用木根将尸体的双腿分开了。

    “这……是个阉人?”

    他站在那儿发了一会楞,身上原本燥热,此时渐渐的冰凉起来了……

    他想干什么……

    远远的,马蹄声震动大地,沸腾而来——

    汴梁以西,万胜门附近,杜杀背着长刀,走出了客栈,更多更多的人,此时正从附近走入人群当中,去向城门……

    内城,距离梁门不远处。祝彪坐在已经关门许久的竹记店铺当中,闭目养神,膝上躺着他的长枪,陈驼子等人或站或坐,大多安静。院子里,有人正将几个箱子扛进来,摆到一楼还封闭着的窗口。这安静又忙碌的气息,与外面城门处的繁华相互映照着。

    某一刻,祝彪背着长枪,推门而出。

    枪尖锋芒嗜血。

    青鸟已至,日光倾城。

    ……

    皇宫紫宸殿,圣旨宣布完毕,一番说话与谢主隆恩后,内里宣七人入内。宁毅走在侧面,步伐简单,面容平静。进入大门后,紫宸殿内庄严宽敞,众多大臣分立两旁。蔡京、童贯、李纲、刚刚升任右相的秦桧、少师王黼、兵部尚书谭稹、刑部尚书郑司南、礼部尚书唐恪、吏部尚书燕道章、户部尚书张邦昌、工部尚书刘巨源……此外还有高俅、蔡攸、吴敏、耿南仲等众多高官,各人肃穆列开。

    檀香的清烟袅袅,正面上方,便是如今的九五至尊,天子周喆了。这些人,是武朝金字塔的顶端。

    七人在距离门口不远处齐声跪拜。

    圣旨发布完毕,此时已经至于尾声,除了保举各人进来的上线,没有多少人关心此时进来的七个小东西。众人各自在心中咀嚼着获得的喜悦,也各自想着自身继往开来的事业,这一次,秦桧是最高兴的,他间或瞥瞥不远处的李纲,此时,左相之位也已经长不了了。燕道章破格擢升吏部,占了极大的便宜,也是因为他是蔡京麾下打手,此次才轮得上他。

    但除了燕道章,蔡京一系在这一次的角力中吃了亏的,但没有关系,他的力量已经太大了,皇帝并不喜欢,吃亏就是占便宜。童贯一系,获得了参与黄河防线的最大利益,这时候,还在心里消化所有的成果,有了这些,他接下来的计划,就能够好好实施了。

    周喆在前方站了起来,他的声音缓慢、稳重、而又浑厚。

    “朕,自继位时起,欲求武朝之振兴,国家之安泰,一路之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御一国之难,朕明白,你们未必懂,朕可以给你们荣宠。给你们权力,为的是你们为这个家国做事。但这一路走来,总有蟊虫巨害,损我根基,前有王高进。中有卢之平,后有秦嗣源!”

    他口中说的,皆是登基后几个被入罪的宰相名。眼下是要做结论,盖棺定论的时候,他既然开始说了,一时半会便不可能停下来。下方七人跪着,众人站着,静静地听。

    周喆道:“与女真一战,仓促匆忙,女真强悍。但我武朝亦有忠臣义士,前仆后继,这是朕欣慰的地方,也是朕心痛的地方!朕下罪己诏,反躬自省,若你我真出了全力,为守城真要那么多忠臣义士的流血吗?我为君,尔等为官,这些道理,不可不细思!女真去后。秦嗣源伏法,他罪有应得,但你们——”

    他的话语慷慨悲愤,到得这一瞬。众人听得有个声音响起来,当是幻觉。

    那是有人在叹气。

    “哎,周喆……”

    跪下的几人当中,施元猛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因为他感到,身边的那个商人。竟然站起来了——怎么可能。

    周喆也看到宁毅站起来了——他还没意识到那道人影的身份,甚至连眼前这一幕都觉得有些奇怪,在这金殿之上,竟有人在跪下的时候敢站起来?是不是看错了……但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照面。

    不会有下一次了。

    充满威严的紫宸殿中,数百年来第一次的,出现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火光爆闪,众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阶之上,皇帝的身体在下一刻便歪歪的坐到了龙椅上,檀香的烟尘消散,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前方,看自己的腿,那里被什么东西穿进去了,密密麻麻的,血似乎正在渗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毅的步履已经穿过人群,他目光平静得像是在做一件事已经反复练习一千万次的工作,前方,作为武人地位又高的童贯首先还是反应了过来,他大喝了一声:“竖子!”醋钵大的拳头,照着宁毅的脸上便挥了上来。

    他于军中戎马半身,沾血无数,此时虽然老迈,但余威犹在,在眼前上来的,不过是一个平日里在他眼前卑躬屈膝的商人罢了。然而这一刻,年轻的书生眼中,没有半点的畏惧或是闪避,甚至于连蔑视等表情都没有,那身影似慢实快,童贯豪拳轰出,对方单手一接,一巴掌呼的挥了出去。

    那一巴掌砰的挥在了童贯的脸上,五指挥砸,沉若铁饼,这位收复燕云、名震天下的异姓王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响。

    童贯的身体飞在空中一瞬,脑袋砰的砸在了金阶上,血光四溅,宁毅已经踏上金阶,将他抛在了身后……

    时间,推向后方。

    再早一点,武瑞营的校场。

    晨练还没有停下,李炳文领着亲卫回到军队前方,不久之后,他看见吕梁人正将战马拉过来,分给他们的人,有人已经开始整装上马。李炳文想要过去询问些什么,更多的蹄音响起来了,还有铠甲上铁片碰撞的声音。

    被称为“铁浮屠”的重骑兵,排成两列,从不同的方向过来,最前方的,便是韩敬。

    李炳文下意识的挥了挥手,召集附近的亲兵,也让其他武瑞营的士兵戒备:“韩兄弟,你们要干什么!”

    韩敬没有回答,只有重骑兵持续压过来。数十亲兵退到了李炳文附近,其余武瑞营的士兵,或是疑惑或是恍然地看着这一切。

    “推!”只有冰冷的字句发出。

    重骑兵的推字令,即列阵冲杀。

    往日里尚有些交情的人们,刀锋相向。

    艳阳初升,重骑兵在校场的前方当着上万人的面来回推了两遍,其它一些地方,也有鲜血在流出了。

    然后韩敬骑着马,踏上校场前方高台,下面,李炳文以及所有的亲兵皆已化为残尸,吕梁骑兵已在附近列阵,整军待发!

    “尔等看到了!夏村战后,朝中众人倒行逆施,女真再来,武朝必亡!吾等不再奉陪!但君无道,民兴兵戈以伐之——”韩敬的声音响起来,“吕梁今日兴兵,不为清君侧,为斩杀昏君,悬尸城头!而今日过后……”

    校场上,那声若雷霆:“今日过后,吾辈造反!尔等亡国——”

    杀气,冲天而起——(未完待续。)

    ps:我就不说什么了……

    readx;武瑞营,万人集结的大校场。血腥的气息弥漫,无人理会。

    眼见着吕梁骑兵对于李炳文等人的突然屠杀,无人上前。自夏村过后,对于自己这支军队的命运,一众兵将始终心中忐忑,由于先前宁毅推行的讨论制度,这样的忐忑,是由上至下渗入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的。

    然则秦绍谦被去职后,各种传言一日三变,底层军官当中,虽也有高呼着国之将亡、匹夫一怒的,但终究未敢出来干点什么。除了何志成,在京城当中,为了秦绍谦的名誉与王府家丁火拼,最终还被打了军棍。

    罗胜舟的来了又去,李炳文的到来,背后站着的是那位武朝军神童贯,这些东西压下来时,无人敢动,再后来,秦绍谦刺配被杀,宁毅被押来武瑞营站队,众人看了,已经没法再说话。

    明面上没有话,心中未必没有怨。

    这些东西压在心里,许多人是期盼着发生点什么的。也是因此,当重骑兵在校场前方碾杀李炳文时,众人或是心惊,或是恍然,却不为所动。然而当韩敬喊出那句话后,众人才真正的慌张起来了。

    那一边,骑兵队已经开始突出营门,人群里,才陡然有人喊了一句:“韩将军!那我等如何!”这是军中一名年轻小将,看起来也是热血沸腾,想要随着吕梁人干大事。不远处,韩敬勒马停住了。

    “尔等有家有室的,我不为难你们!”

    他留下这句话,掉头离开。地面轰鸣着,滚滚铁骑如长龙,朝京城那边奔驰而去,不多时,马队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了。日光照射下来,颜色似乎都开始变得苍白,校场上的士兵们望着前方的何志成等几名将领,然而。他有的看着骑兵离去的方向,有的看着这满场的血腥,似乎也有些茫然。

    队列之中,嗡嗡嗡的声音开始响起来。吕梁人反了,要杀皇帝了,李炳文死了,武瑞营无主,接下来要怎么办。前方几名将领还在互相打量。何志成与孙业走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人群里,有人开口道:“不能这样啊!”

    他旁边有人应和:“是啊,他不过两千人,去了京师,必不能成事,我等被抛下在此,死无地矣。”

    “我有家人在,不能造反……”

    “我却没有,然则……”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眼见上方将领还没有定计,似乎也默许了众人的讨论,有人已经焦躁地出来说话。武瑞营中,毕竟有家有室的士兵、将领也是有的,不多时,便有人道:“我等要点起狼烟,先做示警。”

    又有人道:“你敢!”

    “为何不敢!他们要找死,我们跟着一起死吗!”

    “自夏村起,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谁为国为民谁弄权害国。看不到吗!点烽火,你个叛徒!”

    “我叛徒!他们都甩下我们了——”

    短暂的时间内,激烈的争吵便响了起来,争论和站队之中。许多人还在看着前方的几名将领,这时候,之间孙业和何志成也争论起来,孙业支持点燃烽火台,何志成则赞成造反。人群里早有人喊起来:“孙将军,我等过去!看谁敢阻拦!”

    “这等时候。犹豫不得了。”

    那几名将领大声说着,带了一群人开始往外走,不少人也开始冲出队列,加入其中。何志成一挥手:“停下!拦住他们!”

    队列之中也各有拔刀之人,冲向前方,排成一列。这场面立刻就混乱起来,这混乱到最高点的时候,有人大喊:“这造反之计乃宁先生策划,而今他正被昏君召见上朝……尔等想死么!”

    混乱的场面中,众人的声音低了一瞬,随即又开始争吵对峙,但渐渐的,校场大队列那边,有诡异的气息蔓延过来,有人指指点点,像是在议论着一些什么,逐渐有人朝那边望过去,随即,也说了几句话,安静下来。

    有一列人影,从那边过来。为首那人身材高大,脚下似乎还带着伤,行走微微有些不便,但他裹着披风,从那边过来,军中的骚动,便一时间停了下来。那人脸上有刀疤、络腮胡,瞎了一只眼睛。

    “秦、秦将军……”

    图穷匕见的时候,已死之人转回来了。

    “尔等去了兵器!”先前支持点燃烽火台的孙业指着那群要冲出去的人,如此说道,众人微有迟疑,孙业喝道,“放心!有家室的,不为难尔等!宁先生谋事,岂能算不到你们!?”

    初升的朝阳下,方才沸腾起来的一群人,放下了兵器。独眼的将领站在军列前方,夏日的白云飘过天际,不久之后,巨大的校场上,军阵逐渐的开始分离……

    这将是许多人生命中最不寻常的一天,未来如何,尚无人知晓。

    ……

    “是个阉人……”

    他想要干什么……

    汴梁城郊,秦绍谦的墓地前,铁天鹰有过片刻的失神,但随即,他已作出了决定,点了近一半的人:“去找仵作,尔等守在这里!其余人,跟我回城!”

    回汴梁,抓宁毅!

    奔波数日,他终于找到破局之机,也找到了宗非晓的死因。与宁毅之间,没有拖延的余地了。一行二十余骑沿着小道朝大道奔行而去,回忆起宗非晓的死,铁天鹰叮嘱道:“所有人小心,防歹人截杀!”事实上,此时清晨已过,他们一行奔跑的虽是小路,偶尔也能见到行人路过,不多时,小路延伸便要并入入城的主驿道,前方一个小坡,坡上坡下却有旅人停住,望向京城那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要停下,入城招人!不管是任何事情——”

    马队转过那弯道,踏踏踏踏的,逐渐停下来。

    “那、那是什么……”

    视野前方,驿道穿插向汴梁的城门,阳光与如絮的白云之下,原野辽阔,如潮的骑兵队伍在这片天空下。直插向汴梁城门。

    “那是……吕梁人?”

    “怎、怎么回事……”

    队伍之中,有人呢喃出声,铁天鹰胯下的奔马转了一个圈,他望着远远的汴梁万胜门。低声道:“关城门啊……关城门啊……”

    城门处,有商旅四散奔逃,城墙上,有人从巨墙的外侧掉下来了。

    ……

    血光四溅!

    万胜门的城头,杜杀持刀挥劈。一路前行,周围,霸刀营的士兵,正一个一个的压上来。

    远处的原野上,铁骑汹涌而来。

    ……

    “西军反啦——”

    “武瑞营反啦——”

    “大军进城,清君侧,酸枣门已陷——”

    汴梁一侧,有战马奔行过长街,马上绑着绷带的骑士放声大吼。

    ……

    梁门,上街的民众被忽如其来的厮杀惊动。四散奔逃,周围几个街区,都相继炸开了锅。

    捕快的队伍汹涌而来。

    高高的城墙上,祝彪举起了一只手:“守住这里。一炷香。”

    ……

    兵部衙门。

    察觉到骤然而来的变乱,有人跑出大门,四处眺望,也有骑马的传讯者奔驰过来,门口的士兵和恰巧聚集过来的将领,多有慌张,不知道城中出了什么事。

    轰隆隆的声音陡然响起来。

    街道对面。那出院落的高墙一整排的倒下,烟尘飞起来,烟尘的那边,七门木制的、圆筒状的东西。一字排开。最先在烟尘中看到轮廓的那人张了张嘴,喉间干涩。

    这个时候,对于榆木炮,兵部的一些将领,已经有概念了。

    双方相隔——

    一条街的宽度。

    ……

    名叫西瓜的少女背着她的刀匣站在院子里,与其他的十余人仰头看着那只巨大的袋子正在慢慢的升起来。

    那大袋子由数十张不知材料的布匹拼贴起来。此时,院落里七八个火炉上接了管子,正转起巨大的鼓风机为它充气。

    那真是好大的孔明灯。

    孔明灯下,挂了个篮子。

    “我要来了……我要来了……”

    她摇晃着身子,轻声说道。

    皇宫城墙上,巡逻的侍卫已经看到了那升起来的大布袋,而相隔大约里许的另一处院落,另一个大布袋也正在鼓胀着升起来。

    远远的,城市中燃起黑烟。

    ……

    紫宸殿。

    庄严肃穆的气氛里,脚步踏上金阶。

    杜成喜从御座边冲过来。

    在这个上午的大殿当中,随着枪声的骤然响起,过去的,不过是一呼一吸的瞬间,那是没有人曾见过的场面。

    那身影的脚步似慢实快,转眼间已经穿过殿内,随着童贯的一声暴喝,他的身体随即飞起,脑袋狠狠地在金阶上砸开了。鲜血之中,有人跨过来两步,又被溅上,反应极快的秦桧没有抓住那道身影,杜成喜冲出两步,外面的侍卫才开始往里望。

    刀锋自那身影的左手袍袖间滑出来,杜成喜的身影被推得飞越过周喆的视野,飞过龙椅的后背,将那天子御座后方的屏风、瓷瓶等物砸成一片狼藉,顷刻间,哗啦啦的声音,漂亮的镂空雕花长明灯柱还在倒下来,砸在龙椅上。周喆坐在那儿,视野恍惚,有锋芒递过来,他张着嘴,伸手去抓。

    这片刻时间,殿内“轰——砰——哗——”的响成了一片,混合着童贯的骂声,惨叫声,到得此时,也已经开始有人发声,位于这天下中央的大人们下意识的吼喊,震耳欲聋,有人在举步前冲。而在那御座前方的方寸之间,周喆目光迷惑而痛苦,下意识的抓向刀锋。倒是没有大臣能注意到这个动作,然而在下一刻,他们看到那道身影的右手抓起了九五至尊胸前的衣襟,将他整个身体单手举在了空中!

    然后转身用力掼下!

    皇帝的身体自空中掉落,在那御座前方,金阶之上,狠狠的接触了地面,他的右手下意识的先落地,然后脑袋在地上撞了一下,地上的浮沉漾起。冲在前方的人眨了眨眼睛,因为鲜血飚射过来,溅在了他的脸上。皇帝的右手前臂已经断了。白森森的断骨从衣袖里插出来,他痛苦地蠕动。

    没有多少人能在意到声音了。有人大喊,有人谩骂,有人冲向前方。更多的人目瞪口呆,脑子里嗡嗡嗡的,在理解着这不可能发生的一幕。

    金阶上方,御座之前,那身影挥落周喆之后。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宁毅在金阶的最上方坐了下来,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的所有人,那些或歇斯底里,或不可置信,或满眼谴责,或目瞪口呆的大臣。手中的刀锋压在了仍在地上痛苦蠕动的皇帝身上,然后,他用刀背在他头上用力砸了一下!

    距离他最近的大臣只在前方三步远,是脸上沾了血滴的秦桧,不远处。李纲须发皆张,破口大骂,无数不同的表情浮现在他们的脸上,但整个殿内,没有人敢上来一步,他将目光越过这些人的头顶,望向殿门之外,阳光炽烈,那里的天空,想必有悠悠的白云。

    汴梁城已经乱起来。

    城外远处的驿道边。令人窒息的一刻。

    视野那头,奔腾的铁骑洪流冲入城市!

    在女真人的强攻下都坚持了月余的汴梁城,这一刻,大门敞开。不设防御。

    兵部门口,炮声轰然响起,梁门附近,同样有炮声响起。汴梁城内能够开花的主节点上,转眼间,已经遍地开花。禁军殿帅府,陈驼子率领众人已经轰开了外墙,直冲而入,斩杀其中的禁军官员,掠夺传令符印。宫城外墙,不少禁军被那升起的两只大皮球吸引,然而此时宫内已经传出骚乱,西面宫墙外的一处,数百人陡然汹涌出来,有人抬着叠成一摞的梯子,梯子上有绳索和绞盘,随着人群的拉扯,那梯子一节一节不断的升高!两架云梯靠上宫墙!其余人手中拿着十余架经过改装系有绳索的巨弩,将勾索射上城墙。

    他们同时涌上!攀爬绳索,快得如同山里的猴子!

    皇宫御书房旁的等待小屋里,红提站了起来,走向门口。即便在这里,守卫都已经感受到了混乱,一名大内高手迎上来,他伸手,红提也挥起了手掌。那高手迟疑了一瞬,手掌轻飘飘的拍落。

    他的身影在那一瞬间退出了两丈,然而天灵盖已碎,视野最后残留的画面里,是自己的长刀不知为何已在那女子的手里,她从房间里走出来,屋檐之下,两名同伴所在的地方,血光暴戾地分开!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的,仿佛修罗地狱……

    热气球升上天空。

    气球下方的篮子里,西瓜俯瞰着整个京城的样子,视野周围,一切都在扩张开去,血与火的冲突,杀戮已展开。万胜门、梁门、丽泽门,人们正在铺开道路,吕梁山的骑兵沿着长街汹涌而来,扑向宫城!

    圣公,我到了。

    这一刻,她想起杭州……

    时光越过让人无法察觉的长河,许多的东西,都在慢慢的溜走。而这一刻的未来,压过来了!

    ***************

    血与火的交汇,会渲染出即便在看不见的地方,都能嗅到的硝烟,地面在震动,空气焦躁,深处却平静。他坐在那里,有时候,在没有人能察觉到的幽静深处,会泛出纠缠的光影来。

    “姑爷!”那认真的小丫鬟身影的脑后,有一动一动的小辫子。

    “相公。”仕女福了一福,露出笑颜,她不再戒备了。

    穿长裙的女子追着母鸡奔跑,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老人在杭州的河边笑着,落下棋子:“立恒。”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我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你只能成……三流高手。”

    “我们在吕梁山……过得不像人……”

    大雪落下时,在风雪之中,身边的女子伸出手来,笑容清澈。

    杭州城,有硝烟弥漫,鲜血升起来。

    “我辈儒者,最该做的事情……”有一位老人在牢中拱手,“是卫道!”

    “我只是牧羊人,我没那么好,我只希望他们……都能抢到馒头。”

    “我们以前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后来,慢慢的被这世道教得怕了……我想告诉他们,有些大人是不怕的。”“包道乙,你要死了——”

    “为什么要骗我。我的爹爹……是被朝廷杀了的啊——”

    “梁山人,他们……”

    “没想过要杀你,但我一定要宁立恒的命!”

    “试试我跟不跟你讲江湖规矩!”

    “我想灭梁山,请你们帮我。别担心……你们跟得上。”

    “人在这个世界上,会遇上老虎。”

    “……所以我吃人!”

    宁毅一棒打在李逵的头上。又是一棒,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看你一辈子都行!”

    破旧的院子里,老人一脚将林冲踢出院门。

    “文人当有尺,以之丈量天地,厘定规矩。武人要有刀,世事不能行……杀规矩!”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会拿到它,打上蝴蝶结……”

    “我想……天下太平?”

    “摩尼教的都要死!!!”

    “婆婆妈妈的……”

    “心魔!宁毅!你就算再凶再厉害!我会找到你的——”

    夜风之中,最后的旌旗招展:“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去恶锄强……为民永乐。”

    “李兄……请你保证商道畅通。”

    “路有饿死骨了……”

    “你在与天下大族作对。”

    “张觉……”

    “老夫想要引人欲、趋天理……”

    “他们在吕梁山,过得不像人……”

    “血菩萨凶名赫赫……”

    “你是红提的相公?红提也成亲了啊!我是她端云姐,我们小时候,还一起饿过肚子……相公和婆婆啊,都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他们还没有回来呢……”

    “宁立恒,杭州之后,你没想过……我还会活着再到你面前吧……”

    “想必不容易……”

    “……那样的天……我们遇上了马匪,我要死了……不过,她就那样出来了。她拿着剑,啊……她……好美啊……”

    “你们两个,要好好的活啊……”

    罗谨言跪下了:“恩师错在迫不得已。”“弟子愿以此身一试,只求恩师给弟子这个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

    “小婵……母子平安。”

    “女真人来了。”

    兵锋若洪流。漫漫涌山野,碾碎了一切可以碾碎的东西,无数的人群流离奔逃。

    “这个国家,欠账了。”

    “要多少人命可以填上?”

    “活着回来……”

    黑暗中回荡着声音,那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吼声,摇撼天地:“杀粘罕——”

    “都是人。我等为何不能胜啊……”有哭声响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啊——”凄厉的呼喊。

    无数人的奔走挣扎,自战壕间起来,觉醒,牺牲,夏村的前仆后继。不知道名叫什么的将领,面对了汹涌的大军,厮杀至最后,吊在旗杆上鞭打至死。

    他说:“我们败了,不要去啊——”

    “不要被利用啊……”

    血泪蜿蜒,至死不渝。

    “我……我吃了你们——”

    空气里似有谁的呐喊声。无数的呐喊声,他们出现过,旋又去了。

    整个京城都在沸腾,火光,爆炸,鲜血,厮杀,对冲的呼喊若雷霆,殿内殿外,官员、禁军奔走,又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再无他人知晓的最深处,有那样的一段对话。

    “秦老啊,回头想想,你这一路过来,可谓费尽了心力,但总是没有效果。黑水之盟你背了锅,希望剩下的人可以振作,他们没有振作。复起之后你为北伐操心,倒行逆施,得罪了那么多人,送过去北方的兵,却都不能打,汴梁一战、太原一战,总是拼命的想挣扎出一条路,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条路了,没有人走。你做的所有事情,最后都归零了,让人拿石头打,让人拿粪泼。您心中,是个什么感觉啊?”

    “老夫……很心痛……为来日他们可能遭遇的事情……心如刀绞。”

    “嗯。”

    “那立恒呢?”

    “嗯?”

    “立恒……又是什么感觉?”

    “……”

    ……

    我为这一路走来牺牲了的人们,已经遭遇到的事情……

    ——心如刀绞。

    *******************

    某一刻,他抓住周喆的头发,将他拉得跪了起来。

    恍惚之中,周喆痛苦地仰起头,他听见他口中低声地再说:“你……朕……”

    “别说话。”宁毅俯下身子,低声道,“我送你上路。”

    他将刀锋对着他的脖子,插了进去。

    俯瞰的城池,还在厮杀。

    新的时代到来了。

    *************

    (第七集*君王社稷*完。)(未完待续。)

    ps:本来这个时候才码完,想要白天再发的,一看月票区,书评区,以隋萌萌同学为首的邪恶势力打赏了三个盟主,大家也都疯了,月票打赏什么的也把我砸晕了,那我就不留稿子了,晚上能看到的,就首先看吧。

    赘婿的第七集完了,整个上半部,也算完结了。对我来说,有很多想说的东西,明天睡清醒了,会写一个小结,然后还有一小章剧情内容,算是整个赘婿上半部的大结局——嗯,小结局也行。就这样了,我其它想要说的,都留在明天吧。祝晚安,好梦。

    readx;昨天晚上码字码到一点多,写出第651章发了,真到睡下,几乎到了凌晨三点,早上八点多又醒过来,睡不着了,我坐起来听歌,脑子里还在涨,但疲惫里也有满足感涌上来。距离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在六年以前了,我写完《隐杀》的八月火,409章,我如朝露降人间,一天码了两万字左右,疲惫,但是心里感到满足和安宁下来。

    很不容易,但我知道自己做到了很好的事情。

    应该是在零九年,我在起点写完《隐杀》,苦恼于故事预定的几个大**做得不够圆融,唯一接近成型的八月火仍旧满是瑕疵,开书《异化》的时候,我一直在盯紧各种线索的收放。如今《异化》的大纲已经完善,但在当时,这本书的开局经过了大量的调整,虽然在小的枝干上做到了精细,但在整体成型上,那本书做得并不好,那是我在摸索中的过程,《异化》的前六集,在我而言,都是失败品,它们在小细节上,中层线索上,单集的自洽上,都已做得差不多,然而在单集与大纲的融洽上,这几集如同拼贴的积木,我并不喜欢。

    当七**集出现后,我才真正看到这几集的线索与大纲达成一致时的状况,我在小学初中时看文学作品就曾感受到的理所当然的状态,到这个时候,我才作为一个作者,触摸和体会到它的轮廓。

    《异化》的写作中,我的生活和写作本身都经历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书存在问题理所当然,但体会到那种感觉以后,我每每回顾,都难以忍受《异化》的前六集——可能在读者眼里这六集并无问题,但我向来是这样的作者:不是说你收货,我就会把作品给你了。

    因为这样那样的别扭,我停了《异化》,开书《赘婿》。

    这本书。我写得战战兢兢,不希望再出现以前的问题,那是11年的上半年。

    《赘婿》这本书的开局,有几个简单点的立意。首先。当时我天真地想,我要写一本书《隐杀》一样的故事,故事的相同点在哪里呢?我要写一个无敌的人,隐杀的主角是杀手,以力破巧。无敌厉害,那赘婿就写心机狗,运筹帷幄勘破大局,聪明死别人——这样是一种另类的粗暴。我觉得这样我要考虑的问题就要少很多——真写的时候,我发现我掉进了坑里。

    第二个立意,我要写主角在金銮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枪打爆皇帝的头。这个是作为爽点来想的,从开书时起,我陆续跟不少人说过这个画面。

    第三个立意。我要复写中国近代史。

    第三点其实才是整本书的核心。

    但是近代史不能写,不光是因为起点的规定不许写多少多少年之间的事情,而是因为以我的知识积累,我不敢对近代史真正动笔——哪怕我在其中感受到波澜壮阔、惊心动魄、可歌可泣,感受到最深的屈辱,最慷慨的赴死和最悲壮的抗争,我仍旧不敢对它动笔——那不是我可以去“戏说”的东西。

    但我可以将这样的感觉,溶入一个属于我的“寓言”里。

    架空宋朝,分离出武朝的框架,不只是为了抄诗。它的好处甚多,但必要的一层,就是我要溶入近代史的一部分,那我就决不能写宋朝。当然。宋朝与近代有一定类似的地方,到如今,这些东西,已经掺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了。因为,既然架空了宋朝。那宋朝也不妨写一写吧。

    赘婿的七集,每一集有各自的起承转合,有伏笔有爆点,而它们的每一集,都逐级递进的。第一集,是宁毅进入这个世界的温柔视野,第二集,是家庭这个小环境里勾心斗角的复杂,第三集农民起义,第四集草莽造反,第五集,回顾他们的造反,将目光投向世家大族,寻求因由,第六集,是悲惨的边民和朝廷的斗争,第七集,是朝廷的斗争和开始的战争,到第七集结束,所有的东西,就可以收归一点了。

    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的,它因何衰弱、破灭。而主角可以走上金銮殿,打爆皇帝的头了——当然,细节上又有修改。

    因为这样的原因,写得很艰难,每一条线索的收放,都要看得清楚,深深浅浅,长长短短,许多时候我写一个明的线索,是为了掩盖一个暗的线索,我写一个情节,往往要顾虑很多方面。例如赈灾,我要写文戏,要写世家大族,要表现出他们兼并土地的核心,要死人,主角不能出现太多我还要让读者爽到,而这部分东西又不能过于赘述,必须恰到好处。

    写作期间,有不少人说:“我看不出这部分情节要酝酿这么久的必要,所以作者一定在偷懒。”当时倒也无话可说,我要怎样才能说得明白呢。别说跟读者了,跟想得少一点的作者,都说不明白的。

    曾经跟人说,我想要做网文的突破,到底说的是什么。一本传统小说,三十万字,一个故事完结,最多百万,是超长篇,网络小说,《赘婿》过了三百万字,写完一半,我要在六百万字的篇幅里拧紧每一条线索,我随手写下一个东西,要考虑它在几十章甚至百万字后还要不要出现,我写出的一个立意,要考虑它在第一层爆破后要不要有第二层的升华,甚至要不要到最后全书完成时凸显出第三层的寓意,人的脑子,有时候也真有点受不了。

    我在每一集的小结后几乎都有夸奖自己,这一集成功了,是督促、鼓励也是敲打自己,我已经成功了这么多集,怎么舍得放掉他们,怎么舍得随便乱写。几年前起点分裂,人家说香蕉你走不走,买不买断,我说我要写《赘婿》,今年又有一次大的波动,拿来合同也就直接续约了,为什么,我要写《赘婿》。

    这三百万字的东西终于能够在第七集的结尾形成一体,我很高兴。

    这些事情。是属于作者的自我的东西,是我为自己的庆功,有些骄傲和满足和自恋,且请包涵。

    然后。我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了。

    ****************

    说说杀皇帝,也说说宁毅这个人。

    最近几天,有很多人从利益的角度、大局的角度,说了杀皇帝的合理与不合理。看小说代入主角,犹如游戏。我攒了经验值,我攒了装备,我有了基地,我想要扩大,我舍不得扔掉,这是常理,也尤其是看网络小说的常理,但我想从精神内核上说一说宁毅这个人。

    他跟老秦、跟成舟海这些人的对话里,其实精神内核已经在了。宁毅说:“你们做事为道义,我做事为认同。”其实就在这句话的“认同”二字里。

    一个为“认同”做事的人。他的精神到底是怎么样的。古往今来,自近代往前,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不读书,读书的人、懂理的人,成为统治阶层的一部分,这是事实决定的东西,所以,儒家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很伟大的想法,这天下这么多人,我要为尔等担起这个责任,因为我是儒者。他们为道义出来做事。拯救天下,他们有责任为天下苍生做事。天下苍生是什么,屁民呐。

    但“认同”呢,我不认同你——准确来说,是你没有到一定的层次——你就活该去死,我对你没有责任。这是什么内核?是冷血。是无情?是狂妄,是任性?都不是。

    其实——是“民主”。

    所谓民主,即人民能为自己做主。

    以“道义”或是以“认同”为核心,有不同的时代背景,近代以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能以道义为核心,因为生产力还没发展到每个人都能受教育的程度,以这个说法为标准,在武朝的框架下,普通民众,要求他们觉醒到被人“认同”的程度,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宁毅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冷酷一点的说,他的精神内核就是这样,不曾觉醒的人,他心怀恻隐,已经很好了,武朝如果真要灭亡,他真会看得非常重吗?

    他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失败,来到这个世界,他渐渐的看到认同的东西,溶入进来,他甚至开始做事,开始为天下尽一份“道义”,然而到最后,他认同的好东西,秦嗣源心怀天下殚精竭虑,夏村的将士在绝望之中发出的呐喊,如果他们的价值至少能得以保留,宁毅或许会继续做事,但到了最后,所有的东西,都摔得粉碎,他还被加了几个耳光。

    回首整本书的楔子,他坐在河边,看那个失败的开发案,他成功了一辈子,忘记了曾经的朋友、伙伴,想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期待,许过的愿望走过的路……这些东西在最初很矫情,在最后很珍贵,在重生后的他心里,则是很重的教训。他重生了,生命要有价值。

    那么他在乎皇权吗?他在乎利益吗?他在乎人命吗?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他为认同的人和事而战,不认同了,他也可以走,不好走了,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全都死啦死啦滴!

    在某些想法里,他要为了利益妥协,他应该找个缓和的方法破局,因为杀皇帝太激烈了,肯定是天下共伐——没错,这都是真的,那事情很严重!然后宁毅团结各方,训练士兵发展科技,打败香蕉大魔王给他安排的两个敌人——分别是女真人和蒙古人——打败之后,他建立了一个王朝,这个王朝有两亿人,其中一亿九千九百九十万仍旧是那种另一个秦嗣源出现时涌上街去泼粪的民众。你们觉得,在宁毅的心里,这个国家,能不能告慰他曾经的梦想呢?

    我觉得他会更喜欢听普通人在妻儿惨死后终于冲向敌人的呐喊。他的精神,是有这样的一面的。

    而在另一层的精神当中,对武朝,女真人要来了,蒙古人或许也要来了,面对着这两股力量,尤其面对成吉思汗铁木真,在宁毅的心里,常公凯申的路,能不能力挽狂澜呢?打破了所有的东西。没有了认同的方向,宁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两个字,也是整个下半部的核心。

    ——革命。

    革新旧有之命。把不能自主之民,革新成可以自主之民。

    他原本认同儒家,不愿意去改变,因为很难,他原本认同秦嗣源。也不愿意去改变,他只想要配合一下,挽住颓势,到最后,全都失败了。他得自己来了,他自己来,那就是与那个时代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了。如果说秦嗣源死后,宁毅会捡起盆盆罐罐再拼一次,按照他们的规矩和体制来玩革新和利益交换,那就真是小瞧他了。

    一朝英雄仗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至于苍生,说个大家不喜欢听的事实,除了在小说里,苍生得到过尊重,在任何真实的历史里,他们都是猪羊——嗯,就是我们这种的。

    关于宁毅杀周喆的细节,有些东西并未详写,例如宁毅将刀搁在周喆头上,所以其他人才不敢过来。例如宁毅在拖延时间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到最后他杀掉周喆……这些都略写了,此后或会回头有所交代,至于还不知道宁毅怎么带枪进去的同学。就只好再回头去看了。

    ****************

    这本书写作的过程里,有很多情节,并不符合“普通”人的审美。例如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历史这东西,我们看了以后,如果不能返照自身。那它的真实与否就毫无意义。例如我并未将秦桧塑造成一看就讨厌的大奸大恶,而是写他在一步步的“无奈”中不断后退的过程,有些人觉得,这样的秦桧不够恶,就是在给他翻案,但这些也是有理由的。

    我在一些地方说,“始终有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观念问题,被一帮人给搞错了。就如同现代一些‘良心的历史青年’给某某奸臣翻案时,别人一看,这个人这么无奈,有的人觉得他就是忠臣,有的人破口大骂这是汉奸翻案。他们从来就没有能力去分析,“迫不得已”做了坏事就是无罪的了吗?他们之所以这样想,因为他们在人生中也有很多“迫不得已”,每个人都有很多“迫不得已”,当遇上迫不得已时,他们就原谅了自己。

    他们没有想过,真正的问题其实在于,整个社会底线的消失,导致整个社会的人,都在轻易地原谅自己。而事实上,我愿意相信,历史上所有的汉奸,都是在轻易地原谅自己之后,成为汉奸和卖国贼的。

    人生之中,确实有很多时候迫不得已地退后,但有一条模糊的线,过去了,就完了。这才是历史真正该说的东西。”

    我也常举一个例子,说过许多遍:一零年,成都爱国青年上街游行,他们看见一个穿汉服的姑娘在楼上,认为那件是和服,于是群情激荡,围住了那里,领头者上去,逼着mm当场脱掉衣服要烧掉。这里只是个误会,倒还没什么,重点在于,mm解释了之后,对方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是那个领头者却坚持,让这个mm必须脱掉衣服,烧掉以后以平息下面的愤怒。

    他们最终逼着这个女孩子在厕所里脱掉了衣服,然后当众烧毁,并且庆祝抗日游行的胜利。我想请大家试想的是,这么一个几千人游行的组织者,或许是大学生,他在大学里就拥有如此的组织能力,出了社会,他会不会轻易的进入政法机构里,成为我们头上的公务员,而他的原则如此廉价,我们假设他有一天到了秦桧的位置,他能坚持些什么呢?而我们自己呢?又能坚持些什么?

    中华五千年的历史——我们总是这样说,这样感叹——他如此瑰丽,在这片土地上,有如此之多的英雄儿女辈出,曾经建立了如此璀璨的文化,但同时,出现如此之多的奸臣、坏蛋,他们难道就不是汉族人?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同时有秦桧和岳飞,很多时候,你咬紧牙关,成了岳飞,退后一步,成了秦桧。若是不去理会这些,往往也就成了猪羊。而当我们在为我们祖先的成就感到荣耀和光荣的时候,我们倒也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了那个资格,可以跟他们站在一起了。

    记录过这样一件事。赘婿开书后不久,因为我对革命历史的推崇,就有个年轻人过来,说他们不过靠运气获得了成果。说他们走错了路,说他们没给自己留下好的社会,说他们的努力毫无意义——如今可以说,自中国近代史那样黑暗的环境里,经过一代一代的屈辱和流血牺牲。无数人的寻找和挣扎,最终,有一群人建立了一个未来,他们饱含希望地建设它,随后可能遭遇了弯路和失败。他们面临那样困难的处境,经历那样艰苦卓绝的努力,最终,留下来的子孙在电脑前面抱怨他们留下来的东西还不够好,而后否定他们的努力。

    许许多多的人,便又成为了猪羊。

    这本书里有所影射。主要的只是影射人性、杀戮民众。有人曾对我这样的行为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杀戮民众,民众是无辜的,民众是无罪的,对民众,你就算骂,也是无能为力的,因为民众愚昧,这是人性规律。可能有人还不清楚什么是杀戮民众——即是说人的“劣根性”。我这样说,恐怕就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不喜欢了。

    我要澄清的一点是。民众愚昧,是人性规律,是人性弱点,但是在最初。人们不是这么用人性弱点的。五四运动时,民族面临启蒙,鲁迅等一代人,写“人性弱点”,写“劣根性”,不是为了骂人。而是在找出人的局限之后,希望能引起警惕,革命、革新,得以改良,使人民能得以自主。

    而如今,人性弱点,被人们拿来原谅自己,我卑劣,这是人性,我胆小,这是人性,我圆滑不正直,这也是人性。其实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真正被推崇的人性弱点恐怕也只有贪婪,“贪婪是好的”,没人说怕死是好的,怕死不好,但可以理解。

    所以在书里有人性影射,有杀戮民众,有故意的,更多是随意的,也因为那是社会的常态。但对此介意的,就好像这些年来渐渐对鲁迅感到不喜欢的人们,也大抵是因为人们否定了自我革新的必要性。

    但我还是希望,我们有一天,成为更好的人。因为写在书里很多的,也都是我的弱点。

    *****************

    我一直希望避免写太过严肃或是太过抽象的东西,这里写这么多,也是因为第七集的结束,实在非常重要,上面的命题如果引申下去,还有一大堆东西,但也打住吧。

    照例可以说一句,赘婿接下来的文章,当然不会如此严肃,只是很多内核会掺杂其中,有些人可以看出来,有些人看不出来,那便享受剧情好了。赘婿写到现在,更新断断续续的,成绩不错,但口碑各异。这算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网文大多一个题材,赘婿连续转了五六个题材的接口。生活文、商战文、武侠文、官场文、战争文……等等等等,未来还要变成种田文、争霸文,一个读者连续受这么多题材考验,会过滤下去不少,有人会说前面好看,有人说中间,有人喜欢后期,各有偏好,都很正常。

    在这本书之前,有人说香蕉不擅长大场面——但是试图写出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这就是我的大场面了。成功与失败各有评论,但我却常常不喜欢那类论调。香蕉以前没写过大场面——所以香蕉不擅长大场面——所以香蕉应该避免大场面。这样的逻辑,很没有出息,而且并不通顺,并不是一个真正写书的人该接受的,也不是一个真正的评论者该给我的。

    对于战争——我之前同样没有写过。我知道很多人对于战争的定义,马队怎么摆、弓箭怎么放、长矛怎么用,什么战法对什么战法……我也看过很多这样的书,但是本身毫无触动,我不是为了成为一个军事学家来看书的,也并不想从网络上的虚拟嘴炮中获得专业的优越感。我在小的时候,看过一套中国近代抗战历史的启蒙读物,一共六本,全都描写战争,地道战地雷战也有,写了里面一个一个的人,我为之感染,至今回忆起书里的情节,仍旧热血沸腾。

    那一套书我已经找不到了,如今想来,那只是稍微正式一点的启蒙读物。我现在去看,或许未必能有感觉,但那种战争之中的画面,从我小学起。能够在心中保留,到我三十岁,我仍能用我的方式,将它以另一种内容再现,这就是思维的传递。

    所以当我描写战争。我描写的是薛长功、是毛一山、是渠庆、是宇文飞渡、是陈凡、是岳飞……只有当这些人在读者心中活起来,当成吉思汗、扎木合、赤老温、宗翰、宗望这些人在读者心中活起来,人们才能够真正看到他们在原野山林间的对冲,看见每一滴鲜血溅出时的顽强和呐喊。

    正如只有当我们熟悉了**、熟悉了刘伯承、熟悉了邓小平、熟悉了彭德怀、朱德,熟悉了红军里许多大大小小的身影之后,我们才会在最后,看见轰轰烈烈的百万雄师过大江。

    这些都是书的下半部要写的东西。

    *****************

    这本书的写作过程里,得到许多人的支持,我的每一位编辑,对我都尽心尽力。长天、海星、红茶、青山、三生……他们有的还在起点,有的已经去了新的地方,这本书的断断续续,令得他们所有人都很头痛苦恼,但每次我更新起来,他们都给我安排推荐,我很感激,有时候甚至要去说,可能会断更,不要再推。免得扣奖金。书还没完,但在上半部完结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也想说一句谢谢,抱歉。

    而即便不是我的责编的。也有些编辑对这本书给出了意见和帮助,例如悟道时常与我讨论情节,周侗死时的那句“世间若有豪杰在,何惜此头见英雄”,出自他的手笔,前不久也是他说:“你杀皇帝的那章。可以叫‘群龙无首,吉’。”我当时苦恼这章怎么命名,顺势便可以用上。

    我曾经想在三十岁未到之前完成赘婿的上半部,但计划迟迟后推,如今我进入三十岁已经半年了。回首这半本书,算是耗尽心力,有人说香蕉喜欢偷懒,其实在任何场合,我都敢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起点写书最努力的人之一,我是起点在书上花的时间最长的人之一。也有人疑问,断更成这样,香蕉怎么记住情节的,要是我,每次动笔都要回头看了。其实,这本书的内容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子里转,困扰我的精神,消耗我的脑力,使我不得安眠,我又如何会忘记一点半点?

    我的整个二十年代,几乎都在写书里度过了,写到这里,回头看看,我不曾偷懒,付出了最大的努力。赘婿是我目前能力的顶点,而即便只有眼下这半本,也足堪告慰我的整个二十年代。

    但很多时候,断更确实没法找借口,跟着这本断断续续的书走过来,我知道所有读者的辛苦,无论是走到现在的,还是中途没看了的,我想我得谢谢你们的支持。

    接下来,我们可能还有好几年的纠缠呢。想一想,真是要为你们抹一把汗。

    ***************

    有一点是需要说的,网文最近正在经历检查,这本书早几天做了一些修改,中间删改了几章。虽然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波及。但这里公布仍两个平台账号。

    微信公众平台:xiangjiao1130.

    新浪微博:愤怒的香蕉-起点

    我在上面说话不多,但必要的时候,也许会看到些信息,希望微信或者微博的朋友,关注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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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很自满、很自恋,也很乱来的小结,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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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朝末年,岁月峥嵘,天下纷乱,金辽相抗,局势动荡,百年屈辱,终于望见结束的第一缕曙光,天祚帝、完颜阿骨打、吴乞买,成吉思汗铁木真、札木合、赤老温、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秦桧、岳飞、李纲、种师道、唐恪、吴敏、耿南仲、张邦昌,忠臣与奸臣的较量,英雄与枭雄的博弈,胡虏南下,百万铁骑叩雁门,江山沦陷,生灵涂炭,一个国家与民族百年的屈辱与抗争,先行者的哭泣、呐喊与悲怆……

    回首先前的预告。嗯,我写到这里了。(未完待续。)

    ps:待会会有个小章,整个上半部的大结局。

    ();    黄褐色的树干上,蝉蛹变成了虫,在明媚的光芒中,震动空气,发出单调的声响来。树木长在高高的院子里,距离树干不远的地方,木槿花正含苞待放。

    远处的木楼前,女子单手握着扶栏,望着前方的阳光与花树,怔怔的出神。

    南面的远方,有她的故乡,但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雨滴“啪”落在木槿花的叶子上,她微微一抬头,雨滴在转眼间落下了,她仰起头,一只手捏住胸前的衣襟,感受着凉意从屋檐外扑面而来。从她身后的房间里,走出了身材高大却又温和的女真将领,“谷神”完颜希尹走过来,拦住妻子的肩膀,与她一同望向天空。

    突如其来的暴雨,降在已然开始变得繁华的大定府,古老的北京城,沐浴在阳光与雨露之中……

    上京会宁府,完颜宗翰踏上台阶,一路走进女真皇宫之中,朝见那巨熊一般的皇帝,完颜吴乞买。

    踏进大门,对方已经在不远处笑着,张开手等待他了。

    距离上京两百里,天空之下,有骑兵队在跑,巨大的军营附近,女真的军人结群来去,马队进出。偌大的校场高台上,军神完颜宗望双手握拳站立,看着成千上万女真士兵的操练,面容肃穆,不怒而威。

    风吹过来,巨大的旌旗连同他的披风一起,在风中猎猎作响。某一刻,他风中,举起了拳头,阳光照射下来,前方的天空中,无数军人的呐喊震天彻底。

    杀气蔓延……

    黑夜。

    草毯在星夜下起伏不定,犹如微微的海浪,星月的光辉下,苍狼直起了脖子,朝着月亮的方向发出长啸的声音。

    狼群声如海潮。却隔得颇远,视野间,马蹄从这里踏过去,一匹、两匹……逐渐变成数十上百匹的阵列。远处。是在火光之中结群的蒙古包,马队归于这巨大的部落里,蒙古的女人们,在迎接归来的勇士,他们放下马鞭。解开身上的布袋,将其中的粮食、珍物递给过来的人们,队伍之中,有人举起了血色的人头,那又意味着草原上一名枭雄的陨落。

    周围的人群,在星夜下、火光中,呐喊起来!

    距离这边数百丈,部落中央的大蒙古包里,魔神站起了身躯,掀开营帐而出。草原的英雄们。跟在他的身边。

    夜风袭来,吹过这巨大的部落,掠过一个个的蒙古包,篝火兴旺。凉秋将至了。

    汴梁,偌大的城池,正显出颓丧的神色,早些时日,震惊天下的叛乱在这座城池上留下的痕迹还未去除,如今这城池中的人群,已去了两成了。

    金銮殿。登基的新皇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上的奏折,做出威严的神色,下方的朝堂中。官员辩论、争吵,针锋相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南面的某个地方,形如弥勒的天下第一高手林宗吾站在山崖上,望着北面的天空。后方有属下正在等待他的答复,某一刻。他挥了挥手,说了一句话,属下领命去了。

    ——那就进京吧。

    他的脸上,殊无喜意。

    北面,接近驿道的小村庄里,名叫穆易的男子坐在石碾边,看着不远处妻子的忙碌,望了望远处的大道,眼底茫然掠过。

    这天地……都换了……

    西面,军队走在蔓延的长路上,旁边,前前后后的,有马队、马车等在跟着。他们是大逆天下的逃亡队伍,这一刻,队伍之中也有着茫然的气息,但在他们的眼底,都还有着旺盛的骄傲。

    某一刻,斥候的马队从后方过来,穿过了队伍的后列,到了中间位置的一辆马车边跟了上去,马车前方一点,独眼的将军也在看着他。

    “报,后方的那支……追上来了……”

    马车里,名叫宁毅的男子探出头来,合上了正在写写画画的小本子,前方,那独眼的将军望过来。马车、斥候、军阵都在前行。某一刻,宁毅终于开了口。

    “那就……”他张了张嘴。

    ……

    “打吧。”

    ……

    空气中,有长刀挥起。

    不久之后,将要掀起腥风血雨……

    视野从空中推开!

    它纵横和回溯时光长河,自苍莽时起,及刀耕火种,望部落聚散,始帝皇禅让,至天子分封,人们一代代的繁衍、兴盛、离去、衰亡,人们厮杀、争夺、人们友爱、结合。乱世将至了,当黑骑裂地,天地将反覆,及英雄浴血,也总有盛世会到来。

    而我们只需守望、观看,愿他们在这里留下的些许光点,将越过漫漫长河,流传,延续。直至我们……

    ——成为更好的人。

    ****************

    欢迎收看《赘婿第一集*江宁晨风》

    《赘婿第二集*暗战之池》

    《赘婿第三集*龙蛇》

    《赘婿第四集*野火》

    《赘婿第五集*盛宴》

    《赘婿第六集*胡马度阴山》

    《赘婿第七集*君王社稷》

    赘婿上半部完。

    即将进入第八集,《老苍河》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左传》)(未完待续。)

    PS: PS1:写这章时,听的是杨沛宜的《歌唱祖国》。

    PS2:最后不是为了凑字,字已经满一千五了。

    PS3:第八集的出来,还需要时间的构思和整理。

    PS4:虽然又要开始断续,但还是要求个月票,虽然是月底了,但我就不开单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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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朝。

    靖平元年,亦是景翰十四年的初冬,阴雨的天气笼罩汴梁城。

    城池四闭,整个城市的气息,昏沉而压抑。

    北面,女真人的军营在城下延绵开去,围城的时间已近半月。

    城防的攻守,武朝守城军队以惨烈的代价撑过了第一波,而后女真大军开始变得安静下来,以女真军神完颜宗望、大帅粘罕为首的女真人每日里只是叫阵,但并不攻城。所有人都知道,已经熟悉攻城套路的女真大军,正在紧锣密鼓地打造各种攻城器械,时间每过去一秒,汴梁的城防,都会变得愈发岌岌可危。

    自靖平元年往前,也就是景翰十三年的冬天,女真人便已有第一次南下,其时宗望大军围困汴梁数月,几度强攻几乎破城。后来,汴梁城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最后将其击退,这一次,对于汴梁城墙是否还能守住,城中的人们,多已经没有了信心。这段时日以来,城中的物资虽还未至缺乏,但城市间的流通活力,已经降至最低,女真几名将领的恶名,在这半月以来的夜里,可止小二夜啼。

    阴雨稍稍停下的这一日,是十一月十八,天色仍旧昏暗,雨后城市中的水气未退,天气生冷生冷的,浸入骨髓里。城中诸多商铺,大多已闭了门,人们聚在自己的家中,等着时间无情地流过去,期盼着女真人的退兵、勤王大军的到来,但事实上,勤王大军已然到过了,如今城北平原往黄河一线。都满是军队溃散的痕迹与被屠杀的尸体。

    那热闹的生气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正午时分,街道上唢呐吹起来了,鼓也在打,有一支队伍正穿过汴梁城的街道。朝宣化门方向过去。城中居民出来看时,只见那队伍前方是气势雄浑的九条金瞳巨龙,跟在周围,有十八只威猛张扬的铜头巨狮,在它们的后方,军队来了!

    舞刀剑的、持棍棒的、翻筋斗的、喷火焰的。陆续而来,在汴梁城被围困的此时,这一支军队,充满了自信与活力。后方被众人扶着的高台上,一名天师高坐其间。华盖大张,黄绸飞舞,琉璃点缀间,天师肃穆端坐,捏了法决,威严无声。

    街巷间有人询问起来,方才知道,天师郭京来了!

    天师郭京。何许人也?

    此人乃龙虎山张道陵名下第五十九代传人,得正一道道法真传,后又融合佛道两家之长。法术神通,近乎陆地神仙。如今女真南下,山河涂炭,自有英雄出世,拯救黎民。此时跟随郭京而去的这支队伍,便是天师入京之后精心挑选训练之后的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

    “六甲神兵”出世。可抵女真百万大军,而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原本虽是天上宿星魔头。在天师“毗沙门天王法”下,也必可破阵生擒!

    “汴梁有救了……”

    人群熙熙攘攘的跟随。有人走出来,跪拜在路边,也有人哭喊:“郭天师,救万民啊……”

    附近的人群越来越多,跪拜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这样,六甲神兵的队伍过了半个汴梁城,到得宣化门附近,那边便是戒严的城墙了,众百姓方才停下来,人们在队伍里站着、看着、期盼着……

    不久之后,郭京上了城墙,开始做法,宣化门打开,六甲神兵在城门集结,摆开阵势,开始做法!

    皇宫,新上位的靖平皇帝望着北面的方向,双手抓住了玉栏杆:“如今,就看郭天师破贼了……”

    宣化门外,正在叫阵的女真将领被吓了一跳,一支骑兵队伍正在外面的阵地上列队,这时候也吓住了。女真军营当中,宗翰、宗望等人急匆匆地跑出来,北风卷动他们身上的大髦,待他们登上高处看到城门的一幕,脸上神色也抽搐了一下。

    只见灰暗的天空下,汴梁的城门大开,一支军队充塞在那儿,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嘿”的变了个姿势!

    “这……怎么回事……”

    “有诈?”

    “空城计?”

    纵然纵横天下,见惯了世面,宗翰、宗望等人也没有遇上过眼前的这一幕,于是便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那就……让前面打打看吧。”

    片刻,女真骑兵朝着六甲神兵的队列冲了过去,眼见这支队列的模样,女真的骑队也是心中忐忑,然而军令在前,也没有办法了。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心中的忐忑也已经升至顶点,此时,天空没有降下箭雨,城门也没有关闭,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最前排的女真骑士歇斯底里的大喊,冲撞的锋线转瞬即至,他呐喊着,朝前方一脸无畏的士兵斩出了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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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都说遭逢乱世,才会有群魔乱舞,那心魔宁毅啊,委实是为祸武朝的大魔头,也不知是天上哪里的瓶瓶罐罐打破了下凡来的,那满朝大臣,遇上了他,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北风呜咽,吹过那延绵的山岭,这是江宁附近,山岭间的一处破庙。距离驿站有些远,但也总有这样那样的行脚路人,将这边作为歇脚点。人聚集起来,便要说话,此时,就也有些三山五路的旅人,在有些肆无忌惮地,说着本不该说的东西。

    开口的,乃是一个背刀的武者,这类绿林人士,南来北往,最不受律法控制,也是因此,口中说的,也往往是旁人感兴趣的东西。此时,他便在挑动篝火,说着那些感叹。

    “去年年底,女真人才走,京里的事情啊,乱得一塌糊涂,到六月,心魔当庭弑君。这可是当庭啊。当着所有大人的面,杀了……先皇。京中人都说,这是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啊!到得如今,女真人又来攻城了。这汴梁城,也不知守不守得住……”

    江宁距离汴梁太原,此时这破庙中的,又不是什么官员身份,除了坐在一边墙角的三个人中,有一人看起来像是个贵公子。其余的多是江湖闲散人士,下九流的商旅、混混之流。有人便低声道:“那……他在金銮殿上那样,怎么做到的啊?”

    “这个。”那武者摊了摊手,“当时什么情形,确实是听人说了一些。说是那心魔有妖法。造反那日,空中升起两个好大的东西,是飞到空中直接把他的援兵送进宫里了,而且他在宫中也安排了人。一旦动手,外面骑兵入城,城内四处都是厮杀之声,几个衙门被心魔的人打得稀烂,甚至没多久他们就开了宫门杀了进去。至于那宫中的情况嘛……”

    他压低了声音:“宫中啊。说那心魔打伤了先皇,然后挟持了他,其余人都不敢近身。而后。是那蔡京暗中要杀先皇……”

    他这话一说,众皆愕然,有些人眨眨眼睛,离那武者稍稍远了点,仿佛这话听了就会惹上杀身之祸。此时蹲在破庙一旁的那个贵公子,也眨了眨眼睛。冲身边一个男子说了句话,那男子稍稍走过来。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柴:“你这人,怎敢乱说。蔡太师虽被人说是奸臣。岂敢杀皇上。你岂不知在此造谣,会惹上杀身之祸。”

    那武者微微愣了愣,随后面上显出倨傲的神色:“嘿,我唐东来行走江湖,便是将脑袋绑在腰上吃饭的,杀身之祸,我何时曾怕过!然则说话做事,我唐东来说一句就是一句,京城之事便是如此,他日或许不会乱说,但今日既已开口,便敢说这是事实!”

    “好啊,那你说,蔡太师岂敢杀皇上!真是笑话,这等反逆大事,你竟说成儿戏。”

    “嘿,何为儿戏。”眼见对方膈应,那唐东来火气便上来了,他看看不远处的贵公子,但随即还是道,“我问你,若那心魔当场杀了先皇,宫中有侍卫在旁,他岂不立刻被乱刀砍死?”

    对方点点头:“但即便他一时未动手,为何又是蔡太师要行那等大逆之事!”

    “你问得好!”唐东来一拍巴掌,站了起来,“试问诸位在朝堂之上,皇上被制住,诸位不敢走,也不敢动手乱杀!反贼的兵马便在外面,还有妖法乱飞,可能快要杀进来。就这样等着,诸位满朝文武岂不是要被反贼带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众人没有说话,都将眼神避开,那唐东来颇为满足:“那心魔反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只要扣住皇帝,满朝文武是打也不是,留也不是。”

    先前说话那人目光严厉起来:“那你便要说,是蔡太师杀了先皇?你是何人,竟敢为反贼张目么!?”

    “哼,我可没说。”那唐东来一时冲动说到这里,纵然是绿林人,终究不在绿林人的群体里,也知道轻重,“然而,京中传闻,先皇被那逆贼扣下后不久,是蔡太师授意禁军,大呼陛下遇刺驾崩,还要往金殿里放箭,那反贼便一刀杀了先皇,而后以童王爷为挡箭牌冲出,那童王爷啊,本就被打得重伤,然后被那反贼砍了两只手,死不瞑目!这些事情,京中附近,只要耳聪目明的,后来都知道,更别提那反贼还在京中洒了那么多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见对方无话,这才轻轻哼了一句。

    “哼,其实啊,京中那些大员贪官,有几个好东西,尔等可知道,那燕云六州,其实也根本就是买回来的,并非是打回来的……”

    绿林人刀口舔血,总是好个面子,这人行囊破旧,衣衫也算不得好,但此时与人争辩获胜,心中又有许多京城内幕可以说,忍不住便爆出一个更大的消息来。只是话才出口,庙外便隐约传来了脚步声,而后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开始不断变多。那唐东来脸色一变,也不知是不是遇上专门负责这次弑君流言的衙门密探,探头一望,破庙附近,几乎被人围了起来,也有人从庙外进来,四周看了看。

    那贵公子站起身来,冲着唐东来微微摆了摆手,然后道:“没事没事,诸位继续歇脚,我先走了。”又冲那些进来的人道:“没事没事,都是些行脚商客,别扰了人家的清净。

    这一大批人,多是王府的制式,那贵公子与随从走出破庙,去到不远处的道路上,上了一辆宽敞雅致的马车,马车上,一名身有贵气的女子和旁边的丫鬟,已经在等着了。

    这贵公子,便是康王府的小王爷周君武,至于马车中的女子,则是他的姐姐周佩了。

    这一年的六月初九,曾经当过他们老师的心魔宁毅于汴梁城弑君逃走,其中许多事情,作为王府的人,也无法知晓清楚。但心魔弑君后,在京中将各个世家大族的黑档案满城乱发,他们却是知道的,这件事比不过弑君叛逆的重要性,但留下的隐患无数。那唐东来显然也是因此,才知道了童贯、蔡京等人赎买燕云六州的详情。

    这些消息传来之后,周君武虽然感到巨大的错愕,但生活基本还是不受影响,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两个飞上天空的大球。然而姐姐周佩在这半年期间,情绪明显低落,她掌控成国公主府的大量生意,忙碌之中,情绪也明显压抑起来。此时见君武上车,让车队前行后,方才开口道:“你该稳重些了,不该总是往乱七八糟的地方跑。”

    “嘿。”君武笑笑,压低了声音,“皇姐,我方才在那边,遇上了一个可能是师父手下的人……当然,也可能不是。”他想了想,又道:“嗯,不够谨慎,应该不是。”

    周佩只是皱着眉头,冷眼看着他。

    “皇姐,你知道吗,我今日听那人说起,才知道师父当日,是想要将满朝文武一网打尽的,可惜啊,姜还是老的辣,蔡太师在那种情况下还是破了局……”

    “你不该再叫他师父。”

    “好,宁毅……不,心魔,皇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心魔在朝上,首先是扣住了先皇,打算他的人全进来,才将满朝文武都杀掉,然后……”

    君武兴致勃勃地说完了在庙中听到的事情。周佩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看着那几乎要为反贼叫好的弟弟,双手的拳头逐渐握起来,眼角渐渐的也有了泪水出现。君武没见过姐姐这样,说到最后,目光疑惑,语气渐低。只听周佩道:“你可知道……”

    偏头望着弟弟,泪水流下来,声音哽咽:“你可知道……”

    “汴梁破了,女真入城了……”

    周围的声音,像是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一瞬间。他微微怔了怔,逐渐的也是沉默下来,偏头望向了一旁。

    北风呜咽着在车外的原野上吹,马车颠簸,冬日里的阳光正在早早落下去,没有人知道,这是否就是武朝的落日……

    靖平元年,九月,金人再度兴兵伐武,沿太原一线南下,长驱直进。十月,金**队撕裂武朝黄河布防,兵临汴梁城下。

    时有巨骗郭京,自称懂“六甲法”,善役鬼神。欺瞒圣聪,十一月十八,其以城中挑选的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组成的“六甲神兵”开宣化门应战金国大军,金兵在初时的诧异过后,对其展开了杀戮,长驱直进。这一天,汴梁外城完全沦陷。

    一场难以言说的屈辱,已经开始了。

    一个混乱的年代,也从此开始了……(未完待续)

    ps:有没有吓到你们啊!!!

    

();想睡的时候看看日期,发现明天就三十号了,好不容易连了一个月,我得鸡贼地开个单章才行,就最后一天了,手上还有月票的,快点掏出来吧,看看这个月到底能停在第几名^_^

    拜票!拜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最好抢票的一天,今天这半章又被推翻了……确定不可能整理好,先来预告下,免得等太久。(未完待续。)

    ();    天空灰沉沉的,在冬日的冷风里,像是就要变颜色。侯家村,这是黄河北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那是十月底,眼看便要转寒了,候元顒背着一摞大大的柴禾,从山里出来。

    与他同龄的小孩子并不能像他一样砍这么多的柴,更别说背回去了。候元顒今年十二岁,个子不高,但自小结实,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此时这样的话并不流行,候元顒家也算不得贫穷,他的父亲是当兵的,跟着军队走,吃一口卖命饭,常年不在家,但有父亲的饷钱,有勤劳的母亲,总算没有饿着他。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没有读书,但常年在外,其实见过世面,他的名字便是父亲在外面请识文断字的先生取的,据说很有文气。在不多的几次相聚里,父亲沉默寡言,但也说过不少外头的事情,教过他不少道理,教过他在家中要孝顺娘亲,也曾跟他许诺,将来有机会,会将他带出去见世面。

    早年家中艰辛,但三年前,父亲在军中升了个小官,家境便好了不少。半年前,父亲曾回来一次,带回来许多好东西,也跟他说了打仗的情况。父亲跟了个好的长官,打了胜仗,因此得了许多赏赐。

    侯家村坐落在山里,是最为偏僻的村落之一,外界的事情,传过来时往往已变得模模糊糊,候元顒不曾有读书的机会,但脑子比一般孩子灵活,他偶尔会找外头来的人打听一番。自去年以来,据说外头不太平,女真人打了下来,天下大乱,父亲跟他说过之后,他才知道,外面的大战里,父亲是带队冲杀在第一列的——杀了不少坏蛋。

    他对此非常自豪,最近半年。时常与山中小伙伴们炫耀,父亲是大英雄,因此得了赏赐——包括他家新买的那头牛,也是用赏赐买的。牛这东西。整个侯家村,也只有两头。

    在候元顒的想象里,他将会吃得多多的,长得壮壮的,然后跟着父亲出去当兵。也杀坏人,然后得一堆赏赐回来。可能再过个几年,他就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机会提前来了。

    他永远记得,离开侯家村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天气就要变得更冷,他砍了柴从山中出来,回到家时,发现一些亲戚、村人已经聚了过来——这边的亲戚都是母亲家的,父亲没有家。与母亲成亲前,只是个孤身的军汉——这些人过来,都在房间里说话。是父亲回来了。

    父亲身材高大,一身戎装未卸,脸上有一道刀疤,眼见候元顒回来,朝他招了招手,候元顒跑过来,便要取他身上的刀玩。父亲将刀连鞘解下来,然后开始与村中其他人说话。

    “今年已经开始变天。也不知道何时封山。我这边时间太紧,军队等着开拨,若去得晚了,怕是就不等我。这是大罪。我到了城里,还得安排阿红跟孩子……”

    “那饭也不吃了?你连夜赶啊……”

    “明天早上再走,不要赶夜路,说不得遇上强人……”

    父亲说的话中,似乎是要立刻带着母亲和自己到哪里去,其余村人挽留一番。但父亲只是一笑:“我在军中与女真人厮杀,万人堆里过来的,等闲几个强人,也不必怕。全是因为军令如山,不得不赶。”

    母亲正在家中收拾东西,候元顒捧着父亲的刀过去询问一下,才知道父亲这次是在城里买了宅子,军队又正好行至附近,要趁着还未开拨、大雪也未封山,将自己与母亲接过去。这等好事,村人自然也不会阻拦,大家盛情地挽留一番,父亲那边,则将家中许多不要的东西——包括房子,暂时交托给母亲亲族看管。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给了人家了。

    于是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父亲将牛车扎好,上面放了衣物、粮食、种子、菜刀、犁、锅铲等贵重器物,家中的几只鸡也捉上去了。母亲摊了些路上吃的饼,候元顒嘴馋,先吃了一个,在他吃的时候,看见父母二人凑在一起说了些话,然后母亲匆匆出去,往外公外婆家里去了。

    不多时,母亲回来,外公外婆也回来,家中关上了门。父亲跟外公低声说话,外婆是个不懂什么事的,抱着他流眼泪,候元顒听得父亲跟外公低声说:“女真人到汴梁了……守不住……我们九死一生……”

    外公跟他询问了一些事情,父亲道:“你们若要走,便往南……有位先生说了,过了长江或能得太平。先前不是说,巴州尚有远亲……”

    这一番交流,候元顒听不懂太多。未至傍晚,他们一家三口启程了。牛车的速度不慢,晚上便在山间生活休息,第二日、第三日,又都走了一整天,那不是去附近城里的道路,但中途了经过了一次大道,第四日到得一处山岭边,有不少人已经聚在那边了。

    这几天的时间,候元顒在途中已经听父亲说了不少事情。半年之前,外面改朝换代,月前女真人南下,他们去抵挡,被一击击溃,如今京城没救了,可能半个天下都要沦陷,他们这些人,要去投靠某个大人物——据说是他们以前的长官。

    候元顒还小,对于京城没什么概念,对半个天下,也没什么概念。除此之外,父亲也说了些什么当官的贪腐,搞垮了国家、搞垮了军队之类的话,候元顒当然也没什么想法——当官的自然都是坏蛋。但无论如何,此时这山岭边距离的两百多人,便都是与父亲一样的将士和他们的家人了。

    两百多人,加起来大概五六十户人家,孩子和女人不少,马车、牛车、骡子拉的车都有,车上的东西各异,虽然看起来像是逃难,各自却还都有些家底,甚至有家中人是大夫的,拖了半车的药材。父亲在这些人中间应该是个长官,不时有人与他打招呼,还有另一名叫做渠庆的长官,吃晚饭的时候过来与他们一家人说了会话。

    这天夜里候元顒与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到得夜深时却睡不着,他从帐篷里出来,到外面的篝火边找到父亲,在父亲身边坐下了。这篝火边有那位渠庆长官与另外几人。他们说着话,见孩子过来,逗了两下,倒也不忌讳他在旁边听。候元顒倒是听不太懂,抱着长刀。趴在父亲的腿上打盹。声音不时传来,火光也烧得温暖。

    “……宁先生离京时,本想将京中梳理一遍再走,然而让蔡京老儿破了局。但后来,蔡老儿这些人也不好受。他们赎买燕云六州的行径、趁赈灾刮地的手段公布以后,京中局势一直紧张……在宁先生那边,这手段倒不止是要让他们稍微难受一下。其后宁先生对局势的推断,你们都知道了,如今,第一轮就该应验了……”

    “……一年内汴梁沦陷。黄河以北全部沦陷,三年内,长江以北丧于女真之手,千万黎民成为猪羊任人宰割。旁人会说,若无宁先生弑君,局势当不致崩得如此之快,你我都在武瑞营中呆过,该知道实情……原本或有一线生机的,被这帮弄权小人,生生浪费了……”

    “……秦将军被罢免时。我便想过,这天下要完,我日他娘……”

    “若非家中妻儿,我当初也跟宁先生他们走了……”

    “也是怕……与天下为敌。宁先生那边,怕也太平不了吧……”

    “在夏村中就说了,命要自己挣。麻烦当然少不了,但如今,朝廷也没力气再来管我们了。秦将军、宁先生那边处境不见得好,但他已有安排。当然。这是造反、打仗,不是儿戏,所以真觉得怕的,家里人多的,也就让他们领着往长江那边去了。”

    “我在长江没亲戚……”

    “有是有,然而女真人打这么快,长江能守住多久?”

    “女真毕竟人少,宁先生说了,迁到长江以南,多少可以侥幸几年,说不定十几年。其实长江以南也有地方可以安置,那造反的方腊余部,核心在南面,过去的也可以收留。然而秦将军、宁先生他们将核心放在西北,不是没有道理,北面虽乱,但毕竟不是武朝的范围了,在缉拿反贼的事情上,不会有多大的力度,将来北面太乱,或许还能有个夹缝生存。去了南边,说不定就要遇上武朝的全力扑压……但不管怎么样,诸位兄弟,乱世要到了,大家心中都要有个准备。”

    “当了这几年兵,逃也逃过打也打过。去年女真人南下,就看到乱世是个什么样子啦。我就这么几个家里人,也想过带他们躲,就怕躲不了。不如跟着秦将军他们,自己挣一挣命。”

    “去西北,咱们是去吕梁山吗?青木寨那边?”

    “不是,暂时不能说,诸位跟我走就行了。”

    “那……我们这算是跟着秦将军、宁先生他们造反打天下了吗?”

    “是啊,其实我原本想,我们不过一两万人,以前也打不过女真人,夏村几个月的时间,宁先生便让我们打败了怨军。若是人多些,我们也齐心些,女真人怕什么!”

    “……宁先生如今是说,救华夏。这江山要完了,那么多好人在这片江山上活过,就要全交给女真人了,我们尽力救救自己,也救救这片天地。什么造反打天下,你们觉得宁先生那么深的学问,像是会说这种事情的人吗?”

    “哦……”

    “哈哈,倒也是……”

    “其实……渠大哥,我原本在想,造反便造反,为什么非得杀皇帝呢?若是宁先生不曾杀皇帝,这次女真人南下,他说要走,咱们一定全都跟上去了,慢慢来,还不会惊动谁,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宁先生其实也说过这个事情,有一些我想得不是太清楚,有一些是懂的。第一点,这个儒啊,就是儒家,各种关系牵来扯去太厉害,我倒是不懂什么儒家,就是读书人的那些门门道道吧,各种扯皮、勾心斗角,我们玩不过他们,他们玩得太厉害了,把武朝折腾成这个样子,你想要改良,拖泥带水。如果不能把这种关系切断。将来你要做事,他们各种拉住你,包括我们,到时候都会觉得。这个事情要给朝廷一个面子,那个事情不太好,到时候,又变得跟以前一样了。做这种大事,不能有妄想。杀了皇帝,还肯跟着走的,你、我,都不会有妄想了,他们那边,那些皇帝大臣,你都不用去管……而至于第二点,宁先生就说了五个字……”

    “什么?”

    “他说……终究意难平……”

    篝火燃烧,空气温暖,偶有寒风吹来。被那边的山岭给挡住了,也只是隐隐听到声音。候元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父亲抱进帐篷里的。第二日醒来,他们在这边等了一天,又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这一天到了一百余人,再到天明时,队伍在渠庆的带领下启程了。

    一行人往西北而去,一路上道路愈发艰难起来,偶尔也遇上同样逃难的人群。或许是因为队伍的核心由军人组成,众人的速度并不慢,行进大约七日左右。还遇上了一拨流窜的匪人,见着众人财货丰裕,准备当晚来打主意,然而这支队列前方早有渠庆安排的斥候。摸清了对方的意图,这天晚上众人便首先出动,将对方截杀在半途之中。

    队伍里出击的人不过三十余人,由候元顒的父亲候五带队。父亲出击之后,候元顒坐卧不宁,他先前曾听父亲说过战阵厮杀。慷慨热血,也有逃亡时的恐怖。这几日见惯了人群里的叔叔伯伯,近在咫尺时,才忽然意识到,父亲可能会受伤会死。这天晚上他在守卫严密的宿营地点等了三个时辰,夜色中出现身影时,他才小跑过去,只见父亲便在队列的前端,身上染着鲜血,手上牵着一匹瘦马,看起来有一股候元顒从未见过的气息,令得候元顒一时间都有些不敢过去。

    父亲只身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娘亲在那边吧?”

    候元顒点了点头,父亲又道:“你去告诉她,我回来了,打完了马匪,未曾受伤,其它的不要说。我和大伙去找水洗一洗。知道吗?”

    候元顒又是点头,父亲才对他摆了摆手:“去吧。”

    待到不久之后,一群人回来,身上多已没了血渍,只是还带着些腥气,但并没有方才那般可怖了。

    这一役令得队伍里又多了几匹马,大家的情绪都高涨起来。如此再行数日,穿过了不少荒凉的山脊和崎岖的道路,中途因为各种马车、牛车的问题也有所耽搁,又遇上一拨两百多人的队伍加入进来。天气愈发寒冷的这天,宿营之时,有人让众人都集合起来了。

    候元顒喜欢集合的感觉,他站在自家的牛车上,远远看着前方,父亲也在那边,而那位叫做渠庆的伯伯说话了。

    “……到地方之前,有一些话要跟大家说的,听得懂就听,听不懂,也没关系……自秦将军、宁先生杀了昏君之后,朝堂中想要秦将军、宁先生性命的人不少,我知道他们原本也抽调了人手,安排了人,渗入咱们中间来。你们当中,或许便有这样的。这没有关系。”

    他说道:“宁先生让我跟你们说,要你们做事,或许会控制你们的家人,如今汴梁被围,或许不久就要破城,你们的家人如果在那里,那就麻烦了。朝廷护不住汴梁城,他们也护不住你们的家人。宁先生知道,如果他们要找这样的人,你们会被逼着做,没有关系,咱们都是在战场上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人!咱们是打败了怨军的人!不会因为你的一次迫不得已,就看不起你。所以,如果你们当中有这样的,被威胁过,或者他们找你们聊过这件事的兄弟,这几天的时间,你们好好想想。”

    “想好以后,你们可以找我说,也可以找山里,你觉得能说的人去说。话说出口,事情一笔勾销,咱们还是好兄弟。说句实在话,只要有这个事情,宁先生甚至还可以反过来利用,顺藤摸瓜,所以藏不住的,不妨帮忙反过来干他们!进了山,咱们要做的是救天下的大事!不要儿戏,不要侥幸。若是你们家中的家人真的落在了汴梁,请你为他们想想,朝廷会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为了在夏村,在对抗女真人的大战里牺牲的那些弟兄,为了呕心沥血的右相,因为大伙儿的心血被朝廷糟蹋,宁先生直接上朝堂,连昏君都能当场杀了。大家都是自己兄弟,他也会将你们的家人,当成他的家人一样看待。如今在汴梁附近,便有我们的兄弟在,女真攻城,他们或许不能说必定能救下多少人,但一定会尽力而为。”

    “好了。”渠庆挥了挥手,“大家想一想。”

    这一天并未发生什么事,随后启程,三天之后,候元顒与众人抵达了地方,那是位于荒凉群山之间的一处谷地,一条小河静静地从谷地中过去,水流并不急。小河两侧,各种简陋的建筑聚集起来,但看起来已经勾画出了一处处聚居区的轮廓,冬日已经到了,百废待兴。

    河边的一侧,原有一个已经被废弃的小小村庄,候元顒来到这里一个时辰以后,知道了这条河的名字。它叫做小苍河,河边的村子原本叫做小苍河村,已经废弃多年,此时近万人的营地正在不断修建。

    天色阴冷,但小河边,山地间,一拨拨来去人影的工作都显得有条不紊。候元顒等人先在谷地西侧集合起来,不久之后有人过来,给他们每一家安排木屋,那是山地西侧目前成型得还算比较好的建筑,优先给了山外来的人。父亲侯五跟随渠庆他们去另一边集合,随后回来帮家里人卸下物资。

    “秦将军待会可能来,宁先生出去一段时间了。”搬着各种东西进房子的时候,侯五跟候元顒如此说了一句,他在路上大概跟儿子说了些这两个人的事情,但候元顒此时正对新住处而感到开心,倒也没说什么。

    不久之后,倒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山谷里传了起来。侯五与候元顒搬完东西,看着山谷上下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河道那边,有人大喊了一句:“那还不快给咱们好好做事!”

    这话听起来倒也不像是训斥,因为随后有不少人齐声回答:“是——”声音颇为洪亮。

    正疑惑间,渠庆朝这边走过来,他身边跟了个年轻的憨厚汉子,侯五跟他打了个招呼:“一山。来,元顒,叫毛叔叔。”

    候元顒叫了一声,转着眼睛还在好奇,毛一山也与孩子挥了挥手。渠庆神色复杂,低声道:“汴梁破城了。”

    侯五愣了半晌:“……这么快?直接强攻了。”

    “他们找了个天师,施六甲神兵……”

    渠庆低声说着,将天师郭京以六甲神兵守城的事情讲了一遍。候元顒眨着眼睛,到最后没听到六甲神兵是怎么被破的。侯五捏了捏拳头:“所以……这种事情……所以破城了吗?”

    “嗯,女真人在城下准备了半个月,什么都没用上。”

    “……何将军喊得对。”侯五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他们完了,咱们快做事吧,不要等着了……”

    这一天是靖平元年的十一月二十四,还是孩子的候元顒第一次来到小苍河村。也是在这一天的下午,宁毅从山外回来,便知道了汴梁沦陷的消息……(未完待续。)

    PS: 新的一集开始,要想的东西有很多,速度不会快,总算更新了,这章5950字,懒得多加,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