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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txt下载

    支狩真神色微变,心中生出不妙的预兆。

    魔气像奔涌的巨浪淹没了荒田四周,地魔全力猛攻,一浪高过一浪催发魔气。他已摸出草人的虚实,这头邪祟虽然擅长不少奇诡的魔念神通,但威力均有时效。只要他凭借强横的修为硬撑,等到时效一过,魔念神通的威力会迅速消散。

    而草人施展魔念神通并非毫无代价。每次过后,他察觉草人会停顿片刻,才能再次攻击,显然它在恢复消耗的精神力。他只需算准草人施展魔念神通的相隔时间,便可大致判断出对方的精神力消耗程度,从而趁隙反击。

    “砰砰砰——”魔气激烈翻腾,地面被一块接一块掀开,土层不住翻转搅动,无数泥块像泉眼迅疾喷涌出来,被魔气汇成重重叠叠的怒浪,前仆后继地冲向稻草人。

    地魔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这头邪祟虽然能在荒田上施展魔念神通,但也被这块荒田困住,无法逃遁,不得不被动迎战。

    一阵低沉的雷声滚过,蓝紫色的光芒密集闪耀,在无过雷池一步咒的威力之前,滚滚魔气泥浪如同撞上坚固的礁岩,悉数碎裂。然而更深的土层被挖开,像一条条从地底深处苏醒的土龙,咆哮着翻身,撞破大地,源源不断冲向稻草人。

    整个荒田变成了一个凹陷的大坑,野谷子都被连根拔起,卷入起伏的泥浪。支狩真、魔物老头子和趴在地上的玄魔也深受波及,被魔气泥浪冲刷得东翻西滚,灰头土脸,全身骨骼疼痛欲断。

    唯有不二负手傲立,魔气泥浪一近他身侧,立即化作无形的气,蒸腾消散,偏偏地魔对此毫无察觉。

    十来息过后,稻草人又一次施出无过雷池一步咒。支狩真看到它摇晃了几下,似要跌倒,连胸前的枯草也脱落了几根,显然快撑不下去了。他立刻装作要爬出泥坑,双手频频拍挖地面,以鼓语传音稻草人。

    老头子偷偷抬起头,眼角的余光迅速往四处瞄了瞄。它并不怕什么天魔、地魔,却着实畏惧稻草人。如今稻草人受到压制,落在下风,它不由精神一振,心眼也活动起来。

    几株残破的野谷子从眼前滚过,粒粒谷穗明亮诱人。老头子壮起胆子,猛地一把抓住谷穗,又赶紧躺下来装死。

    支狩真远远瞥了老头子一眼,目光重新投向战局。

    地魔的攻势犹如山崩海啸,越发猛烈。一簇簇桃花光影接连绽放,又被混浊的泥浪淹没。即使稻草人强耗精神力,连续施展逃之夭夭咒,但荒田的每一个细微角落都被魔气泥浪覆盖,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嘭!”泥浪重重喷溅,魔气如同万马奔腾,从四面八方向稻草人轮番冲击。它无力再用无过雷池一步咒,魔气连续打在它身上,像打中一个虚无的幻影,毫无阻碍地直穿而过。

    饶是如此,稻草人仍像喝醉酒似的,身形跌跌撞撞,仿佛随时会摔倒,显然受了重创。

    地魔的伤势同样不太妙,他一身魔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身中的珠胎暗结咒、跗骨之蛆咒等诸多禁咒再也压制不住,肚子越鼓越高,胎动剧烈,裂开的皮肤不断渗出腥臭的脓水,蠕动的虫卵密密麻麻。

    支狩真开始匍匐爬动,悄然向不二靠近。如果草俑能多支撑片刻,地魔必然因为魔气大幅消耗,引起禁咒彻底发作。

    “轰!轰!轰!”荒田不断向下凹陷,泥浪疯狂暴涨,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稻草人,将它牢牢困住。地魔挟着滔滔魔气,合身扑上。他的厮杀经验何等丰富,力求速战速决,将草人尽快击杀。

    突然间,一道人影急速窜起,从斜向里扑出,一把抱向地魔。

    正是奄奄一息的玄魔!

    与此同时,稻草人也以同样的动作,虚扑向地魔。

    牵丝咒!

    玄魔这一扑完全出乎地魔的意料,但他的修为超出对方整整一个境界,心中虽惊不乱,身躯向旁侧闪,左手拍向玄魔头顶,避让与反击在同一刻达成。

    定身咒!

    稻草人低喝一声,地魔侧闪的动作不由一滞,玄魔抱住他的小腿,埋头狠狠一口咬住。

    地魔神色大变,“砰”的一声,手掌将玄魔的脑袋打得粉碎。他瞧了一眼小腿,皮肉上嵌着血淋淋的牙印,奇痒无比,一条条肥硕的蛆虫在伤口上蠢蠢欲动。他忍不住抓了抓,一层皮剥落下来,里面的肌肉完全溃烂,软绵绵的像豆腐渣一样往下掉,无数条可怖的蛆虫进进出出,吮吸血肉。

    地魔厉吼一声,不再顾忌伤势,全力冲向稻草人。只要杀了这头邪祟,伤患自然无忧。

    异变再生!

    一只莹白色的猴精倏而跃过半空,抢先地魔一步,伸爪捏住稻草人胸膛上的白骨,示威般地冲他甩甩尾巴。

    地魔楞了一下,旋即怒火中烧,他之所以与草人拼得两败俱伤,无非是为了这截神秘的白骨,怎能容忍宝物被劫?地魔正要挥掌击去,萌萌哒一把拔出白骨,奋力扔向不二的方向。

    白骨从不二的头顶上空划过,支狩真出现在不二身后,探臂抓住白骨。地魔瞧不见不二,只看到支狩真一脸亢奋,欢呼着把白骨往嘴里塞。

    地魔狂吼一声,一掌将萌萌哒击飞出去,旋即蓄满滔天魔气,转而扑向支狩真。

    站在前方的不二首当其冲,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头,无形无色的剑气破空射出,穿过地魔的小腹。

    鲜血喷溅而出,地魔惨叫着伏倒,剑气将他下半身绞成一蓬飞扬的血雾。不二这才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心知自己被支狩真白白利用了一次。

    支狩真冲过去,五指弯曲如钩,断魄指悍然抓向地魔。

    定身咒!稻草人强行连施此咒,一时心神耗尽,颓然坐倒在地,胸口露出的窟窿里,隐隐飘散出一股烧焦的气味。

    地魔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已被支狩真的手爪扣住脖子,往旁凌厉一拧。“咔嚓”一声,地魔头颅滚落,血混着脓水从颈腔喷射而出。

    支狩真目光闪烁地望向稻草人,它本就遭受重创,拔出白骨后更加虚弱不堪,将之炼化正当其时。

    “招魂!”稻草人看着支狩真,突然嘶声叫喊。

    支狩真微微一愕,不晓得它想做什么。但这不重要,地魔被杀,草俑重伤垂危,自己成为最大的赢家。至于魔物老头子,还能继续利用一番。

    稻草人怔怔地看了支狩真一会儿,慢慢转过身,望着渺茫难辨的远方,不再说话。

    支狩真看着草俑孤零零的背影,心思恍惚了一下。

    在这一片与天荒的巫族祖庭远隔千山万水,或许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梦异地,草俑独自遥望远方的背影,与记忆里的支野无声相合。

    魂兮归来……

    支狩真仿佛又一次回到百灵山上的吊脚竹楼,深秋的寒夜隔在父子之间,下不尽的滂沱大雨隔在父子之间。

    支野总逼着他记诵繁琐的祝由禁咒、巫族秘典,逼着他一遍遍运转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而他总是一声不吭,仿佛与支野卯着劲。要是忍不住哭了,或是叫一声痛,他就输了。

    如今想起来,那会儿实在是稚气可笑,再想想,又有些说不出的怅惘,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悲凉和欢快。

    可无论他如今怎么想,那一晚,他还是悄悄地走开,让那个孤独的背影留在同样孤独的雨夜里。

    现在他知道,支野默默地遥望远方,究竟想要什么。

    就像他知道草俑想要什么一样。

    “招魂!”

    支狩真默然良久,长声吟道。

    稻草人转过头,静静地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窝里像升起汹涌的浪。

    支狩真同样静静地望着它,遵循古老的招魂祭礼,他面向草俑,抓起一把泥土,倒退着向后迈步。

    “魂兮归来!”

    他对着草俑呼唤,将泥土撒向四方。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天寒地冻,冰封万里。

    家宅帐暖,炉火当旺。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阴雨冥晦,泥湿马滑,

    家居芝兰,风光月霁。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止些。

    广漠荒芜,河川枯竭。

    家田膏腴,稻粱芬芳。

    魂兮归来,西方不可以止些。

    凶兽遍地,奸佞当道,

    家人霓裳,凝伫而待……”

    支狩真苍凉的语调抑扬顿挫,高低起伏,他脚踏巫步,又迎着草俑走过去。

    陡然间,不二浑身一震,无法置信地望着支狩真。

    不知何时,一缕无形无色,若有若无的剑气从支狩真身上升腾而起,绕着他盘桓不去,仿佛漂泊在外的游子,一缕孤独的亡魂悠悠返回,萦绕故土。

    这是由神而起,由情而生,由思而成的剑!

    这是有无形·真剑术!

    不二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魂兮归来!”草俑忽而颤声喊道,仰天仆倒在地,再无一丝气息。

    招魂祭曲的余音在四周回荡,支狩真孤独地站在荒田上,像遥望隔着千山万水的百灵山,久久没有说话。

    魂兮归来,

    至亲思盼。

    魂兮归来,

    故土难离。



    “咕——”

    不知过了多久,萌萌哒蓦地打了个嗝,发出一声悠长而轻微的腹鸣,肚子迅速缩小,恢复了原状。

    珠胎暗结咒彻底消散,只是萌萌哒仍然和支狩真一样,凝目伫立,神情怅惘,心思仿佛还停留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轰!”火光猛地从稻草人体内窜起,光焰的颜色奇异得几乎透明,不明所来,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枯草迅速燃烧,转眼焚烧一空。地上只剩一小堆灰黑色的火烬,袅袅冒着青烟。

    支狩真不由一愕,他思及往事,放弃了直接炼化草俑的念头,只打算收集稻草人身上的枯草,重新炼制一个新的草俑。孰料稻草人莫名其妙地自燃,令他一无所获。

    不待他多想,“蓬!”火烬无风自起,翩然如蝶,化作一缕幽灵般的影子,环绕支狩真忽快忽慢地飞舞了几圈,倏然投向他的识海。

    支狩真微微蹙眉,莫非草俑身上还残留了一缕巫族亡魂,要对自己夺舍?

    不过八翅金蝉的巫灵即是他的魂魄核心,不管亡魂的修为如何强大,也不可能成功夺舍。

    幽影一进入支狩真的识海,就眼花缭乱地一阵跳跃,渐渐变化出十二串隐晦难明的巫族符箓。

    这是支狩真从未见过的复杂巫符,每一个巫符既像一只只鸟列阵而飞,又像一条条鱼衔尾而游,看似静止,却又千姿百态运动。十二个符箓之间,如同结绳环环相扣,遵循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秩序。

    支狩真细察了一会儿巫符的奥妙,鱼、鸟仿佛生出感应,轰然一声巨震,齐齐炸开。

    一颗颗色呈七彩的血珠溅出来,散发出原始蛮荒的气息,血珠如江河湖海不断扩大,里面呈现出十二幅奇异苍茫的画面: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左眼如日,右眼如月,浑身黝黑的肌肉虬结鼓胀,他背负着一座大山,艰难行走……

    一座愁云惨雾遮蔽的深渊底部,怪叫着爬出三头恶形恶状的猛鬼。其中一头青发黄脸,骨瘦如柴,唯有肚大如鼓。他白森森的獠牙不停地咬合咀嚼,冒着红光的眼透出贪婪的饥渴……

    黑暗的海沟深处,匍匐着一头章鱼状的触手怪兽。它体型巨大如山,千百条触手来回挥舞,不停喷出一丝丝粉红色的迷雾。任何鱼、贝、虾、蟹,只要被迷雾触及,便会立刻怀孕产卵。哪怕小至肉眼难辨的浮游生物,也无法避免……

    丰茂无边的草原上,一种浅灰色的草籽在烈日下爆开,从中跳出一只只奇异的小虱子。它们钻进野兽的鼻孔、耳孔里,野兽就不由自主地倒头酣睡……

    这是草俑身上的十二种禁咒!支狩真心神一震,仿佛融入了画面,进行着无比新鲜的体验:他化作青面獠牙的恶鬼,绕圈环走;又变成一个从仙桃里蹦出的小桃子精,隐形遁藏;一会儿又沦为电光闪绕的霹雳雷池……

    每一次与画面相融,巫族咒法的种种细微深奥之处都在他眼前层层剥开,纤毫毕现。仿佛他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形符箓,时而游动,时而飞翔,将自身化作了巫族禁咒。

    这种变化完全超出了支狩真的期望,比起厌胜禁俑祭术,现在的变化无疑更胜一筹。十二种祝由禁咒不必借助草俑等外物,直接与支狩真融为一体,就像呼吸喝水一样,化作了他的本能,可以随时随地施咒。

    支狩真暗自称奇,难道是草俑脱离了施咒者以后,在奇异的地涡完成了某种异变?又或是自己帮草俑达成招魂之愿,消除了施咒者隐藏的一丝执念,所以草俑给予回报?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十二幅符箓画面逐渐散去,倏然间,一声清越的蝉鸣悠悠响起,巫灵从魂魄核心苏醒,振翅高鸣。

    十二幅画面犹如乳燕归巢,被八翅金蝉一口气悉数吸入,八片透明的蝉翼上立即平添出十二种繁密的符纹。而在巫灵锋锐如刃的口器上,第十三种古老而神秘的花纹正一点点衍生出来。

    这是巫灵与厌胜禁俑祭术的十二种禁咒结合,自行生出的第十三种天然禁咒!

    八翅金蝉似乎耗尽了力量,翅翼一一收敛合拢,又一次沉沉睡去。等它彻底苏醒,支狩真便可掌握第十三种祝由禁咒。因为巫灵得于天成,所以第十三种祝由禁咒又被称作先天咒法,威力远远超出普通的后天禁咒。

    “哼!”身后,响起不二的冷哼声。

    支狩真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先前竟然无意中生成剑气,炼出了有无形·真剑术的一点雏形。

    不二所创的有无形·真剑术,原理是天地万物源于气,一气化生剑气。支狩真招魂时触动心境,而人的喜、怒、哀、乐等情志属神,所以他实则是以自家的神气化生出了剑气。

    “你的剑气太粗陋不堪!”不二乜斜了支狩真几眼,忍不住说道,“不过是刚刚有了一点形而已,距离无形、有无形自如互换还差得远!”

    支狩真点头称是:“不二阁下说的没错。我的有无形·真剑术得来有点迷迷糊糊,还有些奥妙尚未悟透。”

    “还不止是粗糙的毛病!”不二滔滔不绝地教训道,“你的有无形剑气远远不够凌厉,欠缺锋锐,根本没有一往无前的势头……说到底,你没有我传授的具体法门,所以生成的剑气完全是野路子,一点精妙的变化都没有!”

    支狩真耐心听他说教,半晌后,继续附和道:“阁下所言甚是。我的有无形·真剑术是误打误撞出来的,还需要孕养、精炼、磨砺、衍变……,这都需要具体细致的秘法窍门,需要耗费时间和心思琢磨。就像将一块粗糙的铁坯子淬火过水,一点点打磨成宝剑。”

    不二郁闷地撇撇嘴,支狩真一副惟教是从的谦恭样子,倒让他一时无话可说。想了想,他神情不爽地又道:“宇宙万物源于气,为什么不选择更厉害的气衍化成剑?天地间的煞气、瘴气、毒气、戾气……,纵然是这根骨头里蕴藏的血气,也比你的气要强得多!”

    支狩真顺着不二手指的方向望去,老头子正趴在地上,侧对着自己,偷偷用鱼尾拨动埋进土的白骨,试图将它卷起来。



    支狩真心神一动,一缕若有若无的细微剑气凭空生出,擦过老头子的脸颊,击在地上,溅起一丁点泥屑,连个浅浅的小孔洞都不曾打出来。

    不二瞥了瞥地面,傲然负手顾盼,一时神清气爽。这点微末的剑气,还不如用手指戳来的更有力。

    老头子吓了一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对支狩真摇摇鱼尾,露出谄媚的笑容:“大爷您别误会,小的只是想帮您先把宝物挖出来,以免弄脏了大爷高贵无瑕的手。”

    支狩真融合了厌胜禁俑祭术的十二道巫咒,身上难免沾上一点草俑的气息。老头子敏锐地感应到了,立即一改倚老卖老的做派,变得卑躬屈膝起来。这个小黄魔阴险得很,地魔、玄魔、草人邪祟都被一网打尽,他还是早识时务为妙。

    支狩真走过去,老头子战战兢兢地捧起白骨,肉痛地狠狠瞅了一眼,举过头顶奉上:“大爷威武,杀个地魔不费吹灰之力,还能收服可怕的草人邪祟,日后您一定能一统魔狱界,成为举世无双的天魔大王。这等罕见的宝物,也只有大爷您才有资格享用。我这个粗鄙的老东西有幸能为大爷献宝,也是祖上积德啊!”

    支狩真接过白骨,把玩了几下,瞧不出有什么异处。他试着运转了一下魔气,“轰!”支狩真浑身一震,白骨内好似天河崩塌,无数魔气犹如狂潮怒洪倾泻而出,汹涌灌入他的身躯。

    支狩真只觉浑身血肉膨胀,体内魔气仿佛暴雨山洪中的水面,飞速疯狂升涨,一注香左右的功夫,魔气修为就增加了两、三成,将这具魔气先天不足的真罗睺分身,直接推上了黄级中阶。

    而魔气仍在无休无止地涌入,支狩真感觉皮肉似要被活活撑破,体内沸滚如热汤,经脉一阵阵针刺般地胀痛,魔气更是一刻不停地猛烈增长,轻松越过黄级中阶,又冲向高阶。

    支狩真随即停止运转魔气,白骨也随之安静下来。这根白骨显然是天魔之类的魔修大能所留,才会被魔气触动。只是白骨里的魔气不仅雄浑暴烈,而且充斥着一种奇异的煞炁。

    这种煞气比魔气更精纯,更富于变化,杀伤力也更强大,可以称之为魔煞炁。支狩真不由心中一动,这种魔煞炁,倒是与三杀种机剑炁有几分类似。

    他已经觉察出了自己内腑的变化,魔煞炁不仅与体内原本的魔气相融合,还开始反客为主,一点点吞噬魔气,将其不住转化为魔煞炁。

    不二同样感应到了支狩真体内的魔煞炁,这种气息他十分熟悉,却又回想不起来。“靠外力提升修为根基不固,有什么意义?”不二的目光从白骨上移开,“你的有无形·真剑术的根基太弱,走的也不全是我的剑道,尽是你胡乱蒙出来的,要大改!”

    支狩真想了想,这一次没有附和,拒绝道:“这是我的有无形之剑,本就应该与不二阁下不同,否则只是一味重复别人的剑道,更没有意义。”他的有无形·真剑术以神气为本,与精神修为、情志感受这两方面密不可分,只有当他的识海生出神识,这门剑术才能展现出真正的威力。

    我是别人吗?不二冷哼一声,闷闷不乐地在心里说道。

    一阵迅疾的蹄声从远处传来,一队魔人骑着角烛魔蜥出现在支狩真的视野中。为首的三个魔人都是玄魔级别,头戴白骨盔,身披密布尖刺的魔猬皮,跟在后面的有九名黄级魔人,以及三十来个尚未完全开化灵智的魔物。

    “大爷,那些是精血凝固的血瑙,可是好东西啊!”老头子伸长脖子,贪婪地盯着魔蜥的角烛,上面挂着一串串鲜红色的冰棱形晶体,类似玛瑙,正给角烛提供烧之不尽的燃料。

    数十头魔蜥的烛光连成一片,光芒炽盛无比,将方圆数里照得清晰可辨。

    “走!”支狩真立即收起白骨,将萌萌哒收入识海,跨上老头子的鱼背,顺手抓住地魔、玄魔的尸体挂在角烛上,转身就跑。

    四洲的大军阀中,西牛洲将军府的人一向横行跋扈,最为霸道。他们最早是一伙抢劫为生的流匪,后来在匪首魔里红的带领下四处征战,抢夺地盘,发家成为西牛洲首屈一指的大军阀。

    白骨盔、魔猬皮正是西牛洲将军府都尉的独门标配。

    “那里有人!”“贱民,马上跪下来,让老子搜身!”三个玄魔瞥见支狩真的背影,挥动利爪,大呼小叫起来。

    支狩真也不理会,只顾催动老头子,加快穿过荒田,一边沿着河岸往前奔逃,一边抓起附近的金色葡萄,不停地往嘴里塞。这一带方士符籽极多,支狩真心中暗忖,莫非方士都死在了这里,所以传承才会灭绝?

    有了地魔、玄魔的尸体,支狩真不用再消耗自身气血。识海有了方士符籽的持续补充,星象奥理的感悟突飞猛进,各处裂缝接连弥合,动荡的识海渐渐平息下来。

    各种五花八门的方士符箓传承也一一灌入支狩真的脑海,单凭符箓而言,他集巫符、方士符两家之长为一身,只要日后修得道门符箓,加以融会贯通,必能成为一代符箓大师。

    “抓住他,干死他!”“这个贱民肯定捞到了什么好宝贝,竟然不乖乖上交!”“还敢逃,老子活剥了你的皮!”西牛洲将军府的魔人驱策魔蜥,咆哮着一路追赶。

    支狩真回过头,望了一眼后方紧追不舍的魔骑,斟酌了一下,重新拿出白骨,小心翼翼地运转魔气。

    他在魔狱界几乎举目皆敌,偏又缺乏厉害的斗战杀着。厌胜禁俑祭术的十二种咒法因为巫灵沉眠,暂时无法施展,有无形·真剑术仅仅是柔弱的雏形,威力有限。他只能不顾后果地提升魔气修为,先保住性命要紧。

    白骨里的魔煞炁再次如山洪爆发,轰然冲入内腑。支狩真的魔气修为开始不断上涨,一路飞速猛烈,毫无瓶颈。他尽量控制住体内的魔气运转,只是稍稍牵引一下,使白骨内灌入的魔煞炁不至于太多太激烈。

    未过多久,支狩真的魔气修为就攀上黄级高阶,继续向巅峰冲去。魔煞炁一步步吞噬了体内所有的魔气,自行进入周而复始的循环,不停滋生出新的魔煞炁,成为这具魔躯的本源之力。

    与此同时,随着方士符籽的大量服食,支狩真识海里的缝隙全部弥合,彻底恢复了常态。四十八颗星辰大阵与新来的地涡星辰各据一方,出现了微妙的平衡。

    支狩真本能地感到,识海生出了一丝晦涩莫测的变化。



    “主人,他先被对方的魔念搞晕了神智,变得精神迷糊,随后被对方从上头扑下来。”霆公抬起头,望了一眼上空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又环视了一眼四周的零星落叶,足尖一挑,把地上的魔人尸体踢翻过来。

    魔人神情呆滞,脖子、胸口等要害都生有天然的鳞甲片,足有三分厚度,然而后颈上有五个血淋淋的指孔,穿透鳞甲片,一直深入颈椎骨。

    潘载义静立在魔尸边上,默默思索,眉心的竖瞳时不时地闪一下。他不需借助任何角烛魔物,仅凭天瞳,即可照见幽门喉笼的一切景象。

    霆公续道:“对方从树上偷袭,一爪就击穿了他的脖子,紧跟着一脚把他踢飞。”他伸手按了按尸体的第五根脊椎骨,对潘载义道,“主人你瞧,这一脚算不上狠,但恁地老辣,踢中的位置让他没法子转身,避开了垂死时的纠缠反击。这一脚蕴含的劲道以崩、震为主,只求将他踢远,所以主人你瞧,这根第五脊骨一点没有断,连个裂纹都没!”

    “这个偷袭的魔人不但精于战斗,厮杀经验极强,对魔气的控制更是厉害!”炎母目露惊异之色,“他击穿后颈的一爪阴狠毒辣,劲气内敛,没有一丝一毫外泄,完全集中在颈椎骨上,形成穿透般的杀伤力。可几乎同时踢出的一腿却劲气外放,全数泄出,与那一爪截然相反。”

    霆公欣然道:“俺也觉得奇怪,魔崽子对魔气的运用向来粗糙,怎地这家伙耍得这等精妙?”他走到相距魔尸十多步的地方,一头多足人面魔蜈仰躺朝天,它瞪着黄澄澄的眼珠子,同样神情呆板,头顶上的角烛早已熄灭。“主儿且看这头角烛魔物,它的魔念被彻底摧毁,再也没法子复活了!”

    “寻常魔人不会杀死角烛魔物,一来很难杀死,二来没什么好处,反而会沾上它们的秽气。在幽门喉笼之内,寻常魔人都需要魔人的尸体气血,燃亮角烛寻宝。只有那头邪魔孕于地脉,不必依靠角烛魔物,才会把魔尸当成废物丢弃。”炎母跃上魔人的尸体,扒拉出一块梭形晶石,正是黑船的船票。

    一丝杀气化作实质的火苗,从炎母眼中“腾”地闪过:“邪魔一直对我们的船客下毒手,一定是这头杀千刀的邪魔!”

    霆公嘻嘻一笑,冲炎母挤挤眼睛:“俺一定逮住这个混蛋,交给你狠狠糟蹋。”

    “所有的船客,身上都沾染了一点螣炎巨鳅的气息。邪魔在船上待了这么久,也不例外。这次他们离船,我将所有船客的气息都暗中采集了一点。”潘载义的手指虚点了一下,光芒一闪,一面半透明的血色水镜绽现于指尖。

    水镜由螣炎巨鳅的精血所炼,明澈浑圆,微微晃荡。水镜面上浮现出十来个左右的黑点。有的黑点正在陆续移动,有的停滞不前,全是幸存至今的船客。凡是沾上螣炎巨鳅气息的魔人,都逃不过水镜的感应。

    “死了不少船客吆!”霆公幸灾乐祸地嚷道,“这些魔崽子要么是被邪魔干掉的,要么就是和其他魔人夺宝,自相残杀。这是魔崽子的天性啊,就爱胡乱杀个不停!”

    潘载义颔首道:“魔狱界戾气深重,即便是我,待久了也会变得心浮气躁。”

    炎母一个劲地盯着水镜,过了良久,忽然指向镜面:“主人你看,有两个船客要相遇了!”

    潘载义一眼望去,一个黑点正在快速移动,另一个黑点恰好在对方行进的路线前方,匿伏着一动不动。

    潘载义的目光停留在那个静止的黑点上,略一沉吟,道:“去看一看!”霆公、炎母应了一声,齐齐变身,半空中一团雷霆、一簇火焰交织膨胀,扭曲成一头神骏威武的雷火麒麟!

    “吼!”雷火麒麟的口鼻吞吐雷炎,浑身电光火焰缭绕。它左翅闪耀着蓝紫色的雷电,右翼燃烧着金红色的炽炎,一团团雷火祥云绕着四蹄载浮载沉。

    潘载义跃上雷火麒麟,飞也似地往黑点处奔去。

    西牛洲将军府的魔骑仍在紧追不舍,大呼小叫。

    支狩真回头瞧了瞧,魔蜥的速度极快,一路腾跃窜扑,将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角烛照出了前方起伏的丘陵,坡上的林木高大茂密,密密匝匝地挤挨着,高过人头的蒿草丛填满了狭窄的缝隙。一道山涧从山顶蜿蜒而下,穿过草木若隐若现,水色五彩斑斓,灼灼生辉。

    支狩真立刻催动老头子,径直逃向丘陵。一入涧水,老头子的速度立刻激增,沿着山涧飞快游动。后面的追兵眼睁睁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浓密的草木里,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驱策魔蜥,纷纷攀上树梢,居高临下地搜索。

    “大爷,这条山涧叫五行涧,源头是五行小精魅的居住地,那里有大机缘啊!”老头子一路逆流而上,涧水底沉淀了许多赤色、碧色、金色、蓝色、黄色的不规则晶石,个个闪闪发光,玲珑剔透。

    支狩真捡了一块拳头大的赤色晶石,摸上去有些发热,摇一摇似有艳丽的火焰闪烁其中。这是上好的宝石,蕴藏地火菁华,若在人间道必然价值不菲。

    支狩真随手丢掉晶石,涧水沿岸密布着千奇百怪的林木,枝干狰狞扭曲,结满彩色的硕大树瘤。瘤子形似心脏,呼吸般一起一伏,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这叫变形树瘤,可以吸食里面的汁水。汁水十分辛辣,胖子吃了会变瘦,瘦子会变胖,没什么大用。”老头子向支狩真一一殷勤介绍,“那边的歪脖子树叫不寐木,吃了它结出来的果核,可以一个月不睡觉,照样精力十足,但这一个月会不停地放屁,臭不可闻。”

    支狩真望见不远处一个魔人骑着角烛魔蛙,飞快跳向一棵形如巨耳的奇树。这种树的树皮漆黑如墨,生有深红色的树疤,像一张合拢的嘴巴。

    魔人双臂抱住树干,埋下头,耳朵紧紧贴住树疤,全神贯注地倾听。树疤开始不停开合,像滔滔不绝诉说的嘴。

    “这叫长舌八婆木。”老头子道,“只要大爷您贴紧树疤,可以听到无数天地间的秘密。有的关于功法,有的关于宝藏,有的是某个生灵的隐私。大爷想知道什么,先在心里想一想,就能听到与之相关的秘密。”

    支狩真望见那个魔人的神色变幻不定,时而如痴如醉,时而默默思索,时而满脸怒火……

    “不会是全无代价吧?”支狩真问道。

    “大爷果然英明,代价是需要消耗一点气血。”老头子赔笑道,“得看秘密是大是小,要是牵涉功法修炼的大秘密,或是魔狱界的秘密,当然消耗得多了。”

    未过多久,那个魔人迅速消瘦下去,皮肉又干又枯,皱纹像蛛网一样爬满全身。他惊叫了一声,声音嘶哑无力,干瘪的唇角流出混浊的白沫。

    支狩真望见魔人颤颤巍巍地倒下去,再也不曾爬起来。



    “我想去听一听!”识海里,萌萌哒突然叫起来。

    支狩真默然有顷,微微摇头。猴精想知道回家的路,但破碎虚空的秘密不是它能承受的。

    同样,他也有很多急于求之的秘密:羽族是否在追查百灵山寨覆灭一事?王子乔究竟要利用自己谋划什么?不二又是什么来头?或是支野临死的一刻,最后的念头是牵挂支氏的使命,还是想他唯一的儿子?

    支狩真盯着长舌八婆木,竭力克制住自己想去聆听的欲望。萌萌哒叫嚷了几句,也颓然地埋下头。他们心知肚明,长舌八婆木如同饮鸩止渴,会勾起生灵心中无止尽的欲望,直到付出生命的代价。

    “此等邪魔外物,只会徒乱剑心,要来何用?”不二突然哼道,长舌八婆木随之裂开一道道缝隙,有无形剑气迸射而出,粗大的树干轰然炸开,被撕成无数碎屑飞溅。

    “啊,好痛啊,是哪个混蛋杀我!”从长舌八婆木扎根的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凄厉不绝的痛嚎,“让我瞧一瞧你是谁?”

    支狩真不动声色地瞟了不二一眼,他主动摧毁长舌八婆木,莫非有什么不愿被人知晓的秘密么?

    “我晓得了!你是来自天外的魂器,一个被打残了脑瓜子的小魔崽子!哈哈,你一出世就是个讨厌鬼,每个主人都嫌弃你……你第一次杀人,竟然吓得呕吐了,半夜里还做恶梦哭鼻子,哈哈——啊!”长舌八婆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被密如暴雨的剑气淹没,马蜂窝状的剑孔深达地下数十丈,附近一带的林木根系灰飞烟灭。

    “一派胡言!”不二嘴唇颤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狩真早已识相地催动老头子,飞快游远了。

    “找到他了!”形如巨型蘑菇的树冠上,一名西牛洲将军府的黄魔高吼一声,座下魔蜥的足垫吸住枝干,灵巧攀跃而下,抢先扑向下方的支狩真。

    半空中,黄魔的双拳汇聚全身的魔气,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接硬攻硬打,猛击支狩真头顶,根本不等赶来的同僚合围。对付这种野路子的魔人,将军府的兵尉在功法、实战、修行各方面优势明显,同级战斗十拿九稳。

    支狩真抬头看着上空飞快压下的黄魔,毫不迟疑地一拳迎上,同样以硬碰硬,毫无技巧。他体内的魔煞炁仍在节节攀升,整个魔躯的筋、骨、血、肉都被白骨输送的魔煞炁充斥,急剧鼓胀到了极限。

    “嘭!”双方拳锋相触,气浪翻滚,从白骨传来的无穷魔煞炁被支狩真借力宣泄出去。黄魔痛呼一声,指骨齐齐碎裂,内腑震荡不休,整个人被撞翻出去。

    支狩真猝然跃起,如影随形般贴紧黄魔,第二拳不间断地击出。黄魔虽败不乱,勉强交叉双臂,挡住头、胸要害。“嘭!”魔气汹涌炸开,黄魔双臂“咔嚓”折断,被拳头轰中胸口,惨叫着口喷鲜血,摔下半空。

    支狩真的第三拳接踵而至,他的力量愈发横暴,白骨送来的魔煞炁一浪高过一浪,毫无势竭的迹象。“嘭!”黄魔的脑袋被一拳打烂,脑浆血汁迸溅。

    “拦住他!”“宰了这该死的小老鼠!”“从前面绕过去!”将军府的魔骑狂呼乱叫着围过来。

    支狩真望见四面八方枝叶摇动,一头头魔蜥在树上窜跃,迅速逼近。“要是我死了,还要老丈做什么呢?”他摸了摸老头子的脖子,轻轻叹气。

    老头子听得心里一寒:“大爷您放一百个心,这里没人比老奴更熟了,您只管瞧我的!”他沿着涧水七转八扭,拐进一条山势险恶的羊肠野径。四周云遮雾蔽,阴气森森,不时掀起一阵阵猛烈的怪风,吹得老头子和支狩真东倒西歪。

    “大爷,接下来千万别说话,最好屏住呼吸。”老头子压低声音。

    支狩真微微颔首,他们越往山上走,怪风就越大,四周围飞沙走石,草木被连根拔起,尘土卷成一个个翻腾的漩涡,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西牛洲的魔骑越追越近,魔蜥的足垫生有厚软的吸盘,可以牢牢吸附地面,不会轻易摔倒。不过魔人似知晓此地的古怪,一个个闷不吭声,只是以合围之势,跟随着支狩真不停移动。

    一座突兀隆起的巨型石峰挡在前方,老头子开始放慢速度,从石峰旁轻手轻脚爬过。

    支狩真望见十来个神情僵硬的魔物,在峰上来回游荡。它们脸似女子,长着一根色彩斑斓的豹尾,一见到岩石缝隙里长出的苔藓,就拔出来吃掉。未过多久,石缝里又迅速长出新的苔藓。

    石峰顶上,一左一右分布着两个黑咕隆咚的山洞,狂风正从洞口呼啸扑出,席卷四方,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支狩真心念一动,瞄准一个逼近的黄魔,有无形剑气倏地刺出。

    黄魔忽觉眼珠一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低哼了一声。

    “轰!”石峰陡然震颤,上下剧烈起伏,支狩真望见峰顶上的砂石簌簌滚落,露出两只缓缓睁开的巨眼,目光幽深邪异,投向发声的黄魔。

    支狩真心头一震,整座石峰赫然是一头从沉睡中惊醒的庞然魔物!山洞是它呼吸的鼻孔,苔藓是它身上的杂毛,九条粗如水桶、长达百丈的豹尾在身躯后方缓缓游动,盘绕交错,地面被磨出了深深浅浅的沟壑。

    黄魔面色大变,驱策魔蜥,转身就往后逃。魔物的巨眼眨了眨,一股庞大无匹的魔念犹如山崩海啸,席卷方圆百丈。

    支狩真身上的苦蕨衣自发抖动,将绝大部分魔念排斥在外,剩余的魔念余波冲入识海,被他谨守心神,一时难以侵入。

    “扑通扑通——”将军府的魔人一个个翻下魔蜥,犹如失魂落魄一般,乖乖向魔物走去。只剩三个玄魔一边苦苦抵抗魔念的侵袭,一边仓惶后退。

    支狩真望着魔人陆续爬上魔物的庞然巨躯,他们的脸诡异地变成女子,毛茸茸的豹尾钻出臀部,开始拔吃苔藓。魔物发出一阵惬意的鼻息声,魔念来回扫了几遍,缓缓闭上巨眼,重新陷入了沉睡。

    老头子带着支狩真飞快远离。

    山涧源头的树丛间,计都像一道无声匿伏的阴影,森冷邪诡的目光遥遥锁住了支狩真。



    “主人,这里真是一块宝地啊!”霆公停下脚步,踢翻涧边一块磨盘大的岩石,从底下的凹坑里,拽起一副黑糊糊的长条状物什。

    炎母张口一喷,炙热的焰光闪过,裹缠的泥沙、腐叶和沁斑被火焰焚烧干净,露出里面一把深褐色的石器长弓。

    “主人请看,这把弓居然是地心母轮石所制。这种奇石可以融入神识,炼制法宝胚子,现在只有天荒的羽族贵胄才有少量收藏。”炎母将石弓递给潘载义。

    石弓粗重古朴,足有百来斤,弓干两端刻着巫族特有的鸟鱼文字,中间还有九轮模糊的圆圈,形似太阳的轮廓,只是雕工颇为简陋。潘载义屈指轻轻一弹,弓弦发出一阵悠扬连绵的龙吟声。

    “这根弦更珍贵。”潘载义细细抚摸着弓弦,弓弦细如发丝,近乎透明,“它取自蜃爻蛟背上的一根主筋。蜃爻蛟生活在大海最深处的阴寒海沟,极难捕获。由于长年累月承受巨大的水压,蜃爻蛟的背部主筋堪称世上最坚韧的材料,更因大量吸取海水精华,具备了几分重爻阴水的破阳特性。”

    “重爻阴水!”霆公本能地退开几步,他这等天生阳灵,最不喜重爻阴水。

    “逐——日——神——箭,据说上古巫族箭法天下第一,一点不比如今的羽族剑法逊色。唉,真是可惜了。”炎母仔细瞧了瞧弓干上的鸟鱼文字,读出声来。上面记载的应该是一门上古巫族弓箭秘法。可惜这把弓年代太久,残留的文字模糊不全,无法修炼。

    潘载义微微摇头:“相比我道门术法,巫族的功法直来直去,太过粗鄙,后续变化颇为不足。”

    霆公道:“主人何不取长补短,将之融入道术?”

    潘载义正色道:“道术浩瀚窈冥,博大精深,而我从玉真会得传的道门秘法何止上百?如今练到稍具火候的,不过两、三门而已。纵然耗尽一生,我也无法将诸多道门功法炼至炉火纯青,又何苦去贪求别家的秘技?”

    炎母、霆公心头齐齐一震,知晓这是主人心境突破,道意求纯之兆,连忙点头称是。

    “何况巫道和道门大道,本就南辕北辙。”潘载义看了一眼霆公、炎母,耐心解释,“据玉真会考证,巫族是八荒天地最早的统治族群。他们靠天吃饭,却又常遭天灾,所以一心敬畏天地,崇尚神灵。”

    “然而道门后来居上,佑我人族成长,提出‘天人合一’之旨。”

    “何为天人合一?既然合一,人——就是天!”

    “无需膜拜天地,无需畏惧天地,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道门子弟,都是天地!”

    潘载义的语声渐渐激昂,脸颊如温润的玉瓷,在光照下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锋芒:“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又岂是巫族的蝇营狗苟能够相比?我潘载义抛下亲友至爱,舍弃权位富贵,在此暗无天日的魔狱界长年苦熬,不过是期盼有朝一日,我道门实现天人合一,成为八荒山海真正的主人!”

    他默然有顷,禁不住轻叹一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玉真会虽是道门核心,但权势斗争同样激烈,潘载义虽然颇得三位太上赏识,但也免不了被人暗中排挤。

    “主人放心,我们两个一定肝脑涂地,为主人达成志愿!”霆公、炎母躬身喝道。

    潘载义微微颔首,将弓箭抛给炎母:“先收起来吧。日后交给玉真会,当能炼出一件重爻阴水的法宝。”

    霆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重爻阴水专破至阳至刚,恰是他与炎母的天生克星。主人将此等宝物上交玉真会,岂不是太过愚忠,跟自己过不去?

    炎母张开嘴,吐出一口湛蓝明净的玉瓶,瓶口不过拇指大小,却生出一股玄妙的吸力,将足有双臂长短的粗大石弓吞入玉瓶。

    “走吧,那个邪魔应该离这里不远了。”潘载义举目望向山涧的源头,神色恢复了沉静。

    “大爷,翻过这座山头,前面就是五行小魅精的地头,那里的好处最实在,还没有一丁点危险!”

    老头子满脸谄笑,偷偷瞄了一眼支狩真。跟着这个魔人太过提心吊胆,老是担心被他干掉。等进入五行小魅精的地盘,自己就能趁机甩掉他了。

    支狩真不置可否,凝神盯着蜿蜒流过的涧水,水底铺砌的五色晶石愈来愈多,色泽更加绚丽,映得水波潋滟生辉。即便是涧畔的草木植被,也呈现出鲜艳分明的金、赤、蓝、绿、黄五色。

    “哗啦”一声,浪花扑溅四散,一道透明如水的身影破涧冲出,一拳快如鬼魅,击中支狩真胸口。

    “嘭!”支狩真口喷鲜血,数根胸骨断折,往后急速飞跌。

    “咦?”身影目露讶色,对支狩真未被当场击毙颇感意外。他紧追不舍,继续挥拳连击,水流般透明的身躯一寸寸化作原先的模样。

    正是计都!

    “嘭!”萌萌哒倏地出现在支狩真身前,被计都一拳击中,远远倒飞出去。

    支狩真得以一丝喘息,向旁疾闪,挣脱对方连环不绝的拳势。怀里的白骨送来海量的魔煞炁,令他受创的内脏迅速愈合,断骨处也开始分泌出细小的新肉芽。

    计都落在地上,忽而神情一变,目光灼灼地盯着支狩真,鼻翼连连翕动。对方身上传出一股奇异的香甜气息,使他魔念狂躁不宁,灵魂深处生出无法按捺的饥渴。

    “你是黑船上的船客!”支狩真看清了计都的脸。

    计都阴冷一笑,并不多话,再次腾跃而起,左拳直击支狩真面门,又快又狠,凌厉干脆;右手呈爪,盘旋不定,似随时可以变换进攻的轨迹。

    支狩真暗吃了一惊,魔人的技法源自一次次生死淬炼,力求简单有效,直取要害,不耍虚虚实实的花招。

    但这个魔人迥然有异,光是腾空扑击,就暗藏数种技法。对方看似直扑,实则小腹微缩,小腿以小幅度轻快摇摆。这是一旦攻势受挫,小腿立刻带动身姿,转换攻击路线。

    特别是计都挥舞不定的右爪,暗藏看不透的后手,与直接攻击的左拳形成虚实呼应之势。

    “我是现在走呢,还是等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再捞一笔好处?”老头子蜷缩在山涧旁,眼巴巴地瞧着两人激战成一团,心头左右为难,一会儿只想溜之大吉,一会儿又忍不住贪念大起。



    蜘蛛悬丝术!

    迎着计都击至的左拳,支狩真深吸一口气,腰不动,脚不移,整个人像被一根无形的蛛丝悬吊,向后轻盈荡去。

    计都一扑落空,小腿顺势前扬,一脚毫无征兆地踢出,撩向支狩真下巴。这记变招虽然突兀,但衔接极为流畅,全无一点仓促的痕迹。

    身在半空,支狩真再施蜘蛛悬丝术,身躯倏地横移数寸,避开对方的踢腿,向右边快速荡去。他本人不擅拳脚,真罗睺魔躯的格杀技巧同样平平,贸然与对方缠斗并不明智。

    何况计都的右爪始终呼之欲出,似进似退,给予他极大的威胁。

    半空中,计都前踢的小腿倏而收回,向右摆动,适才这一踢居然是花巧的虚招!

    支狩真暗叫不妙,计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同时在半空变向。“呼!”计都的左拳骤然加快,以最简单利落的直击,狠狠捣向支狩真的胸膛。

    计都这一击变化迅疾,挟着猛烈汹汹的魔气,逼得支狩真再也无法闪避,不得不出手招架。

    双方双手相触,出奇地毫无一丝声息。计都看似凶悍的一拳在刹那间转刚为柔,合拢的拳头也舒展成掌,犹如浮在水面上的绵软柳叶,不住轻巧颤动,将支狩真蓄满魔煞炁的一拳巧妙卸去。

    支狩真一拳仿佛打在了空处,力道失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冲,露出两肋的破绽,体内魔气的运转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轰!”计都的右爪恰于此时挥出,似潜伏的毒蛇猝然出巢,凌厉狠辣的一爪扣中支狩真右肋,连他召唤萌萌哒的时间都没有。

    鲜血如泉飙射,支狩真数条肋骨折断,整块血淋淋的皮肉被一爪扯下来。

    然而计都仍未罢休,右爪犹如坚实生硬的铁钳,牢牢扣住支狩真,不容挣脱,魔气接连不断攻入他的内腑,忽轻忽重,刁钻多变。计都的魔念也趁虚而入,生出一阵阵奇诡的波动,向支狩真的识海发动潮水般的侵袭。

    所幸白骨送入的魔煞炁庞大无垠,苦蕨衣又隔绝了一切魔念波动,难以动摇支狩真的心神,他趁计都全力攻袭之际,猛地一催白骨内的魔煞炁,强行撞开计都。

    “砰!砰!砰!”计都被撞开的一刹那,双腿犹如风车一阵迅疾弹动,连续十多记踢中支狩真的肩膀、小腹、后背,将他远远踹飞出去,口中的鲜血喷洒了一路。

    “哗啦”一声,残枝落叶四散,支狩真斜撞在树干上,踉跄落地,半身血肉模糊,内腑再次重创。不待他缓过气,计都迅疾扑近,拳脚齐施,对他发动水银泻地般的连续狂攻。

    这是支狩真遇到过的最可怖的敌手。

    计都虽是修为更强的玄魔,魔气的浑厚却难及拥有白骨的支狩真。但对于武道技巧、魔气运用,计都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远远胜过了支狩真。

    他施展魔气的变化繁多,花样百出,忽快、忽慢、忽强、忽弱、忽虚、忽实……魔气真实运行的力量、角度、路线无时无刻不在改变,常常导致支狩真应对失措,顾此失彼。

    计都的攻击方式更是眼花缭乱、层出不穷,爪、腿、肘、膝、头、背、胯无一不是格斗的利器,全身每一处都像藏着尖锐的棱角,随时随地刺出杀戮。百灵山寨巴雷的武道与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砰砰砰——”沉闷密集的击打声时断时续,支狩真频频中招,疲于奔命,被计都压得完全喘不过气。若非白骨神异,魔煞炁久耗不竭,他早被计都活活打死。

    饶是如此,支狩真也因为失血过多,渐觉头晕目眩,反应迟钝。白骨并不具备补血的功效,而内腑伤势看似一次次愈合,实则大耗身体元气,损伤了根基。

    “找到他了!”“这个混蛋在这里!”“快围住,别让他再跑了!”三名西牛洲将军府的玄魔骑坐魔蜥,叫嚣着狂奔而来。

    支狩真目光一闪,突然主动贴近计都,十指绽开如凌厉的鹰爪,跃起直抓计都头顶心。

    神通——断魄指!

    自不量力!计都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断魄指算是魔狱界不错的神通,但对他而言太过粗浅。他的传承源自域外最顶级种族的古老魔念,精擅千百个不同宇宙天地的杀戮技法,无论是武道、术法、神通、精神……都比粗陋原始的魔狱界高明得多。只因他修为受限,记忆残缺不全,才无法悉数发挥。

    断魄指神通发动,计都的魔念却毫不受阻。他猱身而上,十指如钩,同样以爪对爪。一旦双方十指相触,他的利爪会先施缠、绕暗劲,再运崩、断明劲,足以将对方这对手爪废掉。

    “轰!”

    双方四爪交击的一刹那,一缕有无形剑气倏然而生,刺中计都眼球!

    这是应念而生的绝顶剑术,纵然计都感应到了一丝波动,却受限于玄魔级的修为,难以顺利避开。而支狩真一直隐忍至今,方才第一次发动有无形·真剑术。

    计都不自禁地闭了一下眼,只觉面前气劲迸射,雄浑的魔煞炁已从支狩真十指冲出。计都疑心对方耍阴暗算,谨慎地将十指变钩为推,劲道转为斥力,不欲与支狩真贴身缠斗。

    两人掌指交击,随之一声闷响,计都睁开眼时,支狩真被震得向后弹开,正好冲向将军府魔骑的方向,原本气势汹汹的魔煞炁也消散一空,赫然是支狩真在虚晃一招。

    想要逃命?你逃得了么?计都狞笑一声,他无需借助角烛魔物,仅凭自身,就能在地涡来去自如,一切景物洞若观火,一个小黄魔怎可能逃脱他的猎杀?

    “砰!”计都的脚跟弹地扑出,仅以半息之差急速追击,同时左拳蓄足魔气,轰向三尺之外支狩真的背心。

    “砰!”魔气击中萌萌哒,半途溃散,支狩真同时长声厉啸:“全都杀了!”

    三个玄魔只见支狩真率先杀至,身后紧跟计都。三人毫不迟疑地分散开,一人截住支狩真,另外二人怒吼着迎向计都。支狩真一个区区黄魔,在他们眼中远比不上玄魔级的计都够分量。

    “嘭!”支狩真面对玄魔的一击,不挡不攻,仅仅侧身避开要害,任由对方击中肩头,将自己变向打飞出去。

    老头子正瞪大眼珠,瞧得热闹入神,忽地眼前一花,被撞得“噗通”滚入涧水。回过神时,他被支狩真骑在背上。

    “快走!”支狩真疾声喝道,血从嘴角汩汩溢出,染得胸前一片鲜红。老头子在心头哀嚎一声,扭动着游向上游涧头,嘴上照旧恭谨赔笑:“遵命,大爷!”



    那个西牛洲的玄魔在后方穷追不舍。

    支狩真体内的魔煞炁鼓荡不息,一路攀至黄级巅峰,触及了通往玄级的瓶颈。白骨内的魔煞炁仍未有一丝停歇,仿佛一泻万里的滔滔洪流,无休无止地冲击瓶颈。

    支狩真强忍魔煞炁膨胀全身的痛楚,加紧驱策老头子,往草密林幽处急速绕行。另外两名玄魔挡不了计都太久,他必须尽快离开幽门喉笼,逃入地涡下一层。

    四周的草木岩土逐渐有异,与山涧类似,透出越来越鲜艳的五色莹光。从上方的山涧源头,依稀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浪。

    “啪!”支狩真猝然一按老头子头顶,身形倒退激射,似离弦之箭冲向后方的玄魔。对方一直追着他不放,还不时大呼小叫,迟早会引来计都。

    这突然的一击出乎玄魔意料,仓促之下,他挥拳招架,眼球蓦地生出一丝刺痛。

    有无形真剑气!支狩真趁着玄魔受惊之际,身躯侧转,右手五指弯曲如钩,抓向玄魔额角。

    断魄指!

    这门魔技奈何不了计都,对付其他魔人却功效显著。玄魔的动作随之一滞,直到支狩真的指尖碰触额角,方才反应过来,勉强做了一个摆头的动作。

    支狩真的右爪擦着对方头皮掠过,抠出五条清晰的血痕。紧接着右拳迅疾轰出,正中玄魔胸口。

    “砰!”玄魔被打得口喷鲜血,上身往后仰倒,兀自不忘双臂交错身前,封挡攻势。

    “砰!砰!砰……”支狩真右拳不停,接连击出,一口气连续百拳,拳拳猛轰猛击,硬碰硬撞,将体内疯狂升涨的魔煞炁宣泄出去。

    玄魔刚开始还有些侥幸,他虽大意受伤,但与黄魔硬拼魔气,当然占尽优势。不料百拳过后,对方的魔气不仅未曾衰竭,反似火上浇油,越燃越烈。而他口鼻溢血,内伤加剧,消耗了一大半的魔气根本来不及回复。

    支狩真忽而长啸一声,体内的魔煞炁节节攀高,猛地再涨一截,以披靡之势破开瓶颈,化作滚滚大江洪流,在内腑百骸奔涌而过。

    他赫然进入玄级!

    “嘭!”玄魔正待挥臂拦挡,却落了个空,支狩真并未出拳,侧身一脚直踢,将他踹飞出去,沿着陡峭的山势一路往下滚落。

    摆脱了玄魔,支狩真稍稍舒了一口气,老头子继续往上行进,前方的喧闹声浪愈来愈响,支狩真仿佛置身于一个闹哄哄、乱糟糟的大集市,七嘴八舌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响彻上空。

    老头子放慢速度:“大爷,这里是五行小魅精的地盘,也是幽门喉笼的尽头。再往后,便是地涡的下一处秘境——心葬血海。”

    在支狩真的正前方,一座擎天巨柱巍巍耸立,色泛五彩毫光,纵横交错的枝桠向外延伸,犹如巨人展开的千万条手臂。

    上百个魔人吊挂在枝桠上,被奇异的五色光链捆住,像一只只随风摇晃的虫蛹,口中还不停大声叫嚣:“快,用力打我!有本事打死我!”“把吃奶的力气用出来,狠狠干我吧,又丑又蠢的小矮子们!”“有种你们就用力抽我!老子越抽越爽,不过老子晓得你们没种!”

    无数眉清目秀的小人站在枝桠上,有的用牙齿咬魔人,有的用小尾巴抽打,有的用指甲抓抠,有的干脆坐在魔人脸上,用屁股一次次撞击。

    小人们大约一尺高,形貌酷似人类,只是总有一、两处不同。例如一只耳朵里长满金色的细绒毛;或是鼻孔里钻出两根青碧色的羽毛,又或是头发里藏着一根赤红如火的小犄角……

    “它们就是五行小魅精?”支狩真专注地打量着小人,它们的模样颇似道家典籍描述的五色魅童子。据传上古修士借此提升肉身,只要让五色魅童子虐打自己,就能促使血肉经脉贯通,五行之气流转,达到完美的炼体之效。

    “大爷说的没错,它们是幽门喉笼最大的机缘了,可不能白白错过。”老头子摇摇鱼尾,打足精神介绍,“五行小魅精十分容易生气,一旦被人辱骂,必会抓住对方,痛打一顿。大爷吃了这顿打不但不会受伤,反会淬炼肉身,泌出杂质,利用它们的五行之气纯化筋、骨、血、肉、皮,滋补心、肺、肾、肝、脾……”

    支狩真恍然:“所以魔人为了炼体,故意激怒这些五行小魅精,激将他们虐打自己。”

    “干我,狠狠蹂躏我!你们这些没有小丁丁的小变态!”支狩真望见千惑圭吊挂在一处枝桠上,红晕满颊,娇躯像蛇一样颤栗扭动,发出一声声亢奋尖叫。

    五行小魅精一哄而上,使劲掐她的脸,揪她的头发,挖她的鼻孔……支狩真目光所及,无一不是魔人花样求虐之状,不由叹为观止。他对自家魔躯并不在意,又有白骨提供海量的魔煞炁,无意与五行小魅精多做纠缠。

    “快走,我们去心葬血海!”支狩真拍了拍老头子的脑门,若是再被计都追上,他必定凶多吉少。

    老头子顿时脸色发苦,他本想诱使支狩真淬体,自家好脱身溜走,想不到小黄魔如此奸猾。“好的,大爷。”老头子悻悻地绕过擎天巨柱,向山岭的另一边游去,心里暗暗发誓,下次若有机会,定不能光瞧热闹,务必先甩掉这个狡诈凶狠的小黄魔。

    “咦,快瞧那个小黄魔,他怎地不挨打就走了?”巨柱最高处,五个五行小魅精并肩而立,俯瞰着下方的支狩真。它们肤色晶莹,眉目灵动,额头长着五光十色的麒麟角,形如闪闪发亮的王冠。

    “真奇怪,竟然还有不想被虐的魔人?”其中一个五行小魅精困惑地摇摇脑袋,“魔人喜欢挨揍,是因为我们能帮他们炼体。那个小黄魔难道不想炼体吗?”

    另一个五行小魅精挤眉弄眼:“可笑那些魔人还以为我们不知道炼体的秘密,变着法子求我们虐,真个好蠢哦!其实我们揍他们,是为了把体内的五行杂质排泄出去,就像拉屎一样。而他们越是骂我们,我们越能汲取他们身上的灵性,得以进化!”它越说越开心,捧腹笑个不停。

    “真相只有一个!他一定是刚刚进入地涡的菜鸟,啥都不晓得!”居中的五行小魅精一脸深沉地想了想,抬头望天,眼神骤然发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你拉倒吧,他跨骑的魔人鱼会告诉他的!”边上的五行小魅精不屑地撇撇嘴,老这么装有意思吗,就想显摆你的双眼皮?

    “可能他就是不喜欢挨打!”

    “哎呀,没被我们虐过的魔人,身上灵性最足!我们赶紧拦住他,狠狠抽他一顿吧!”

    “只要他挨过揍,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走!”

    五个五行小魅精当即掠下擎天巨柱,一路灵巧窜跃,飞快追上了支狩真。



    “呔,小子别走!”

    五个五行小魅精一字排开,双手叉腰,堵在支狩真身前,神气活现地嚷道,“想要一场举世难遇的大机缘吗?”

    支狩真微微一愕,不明白这些五行小魅精为何盯上了自己,心中暗暗生出一丝警觉。他摇摇头,绕过对方要离开。

    五行小魅精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眼珠一转,摆出一副狰狞凶相:“小子,想走容易,但得先骂我们几句!”

    骂我们!快,狠狠地骂我们啊!五个五行小魅精齐齐瞪着支狩真,眼中闪动着炽热渴望的光。

    五行小魅精只在被辱骂时,才会激起天赋的五行之力,以威力神妙的五色光链将敌人捆住。只要对方身属五行之内,道行再深也无法逃脱。反之,若对五行小魅精奉承拍马,卑躬屈膝,五色光链则会失效消散。

    这是一种特殊的天地法则。若是对方不予理会,五行小魅精也只能干瞪眼。

    支狩真仔细瞧了瞧五个五行小魅精,越发不敢应承。他自幼谨小慎微,怎相信世上有白拿的好处?

    五行小魅精们傻了眼,急得抓耳挠腮。眼睁睁瞧着支狩真越走越远,它们越发心痒难搔,又屁颠屁颠地追上去。

    “这个玄魔灵性十足!我闻到了,太香了!”

    “他好小气哦!灵性给我们吃掉一点点,会慢慢恢复的呀。这么小气,还做什么男人哦!”

    居中的五行小魅精甩了甩头,负手望天,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缠着他,烦死他,逼着他骂我们!”

    又在浪摆造型……旁边的五行小魅精闷哼一声,矫揉做作就是你!

    五行小魅精们围住支狩真,七嘴八舌嚷道:“说吧,你到底要啥,才能痛痛快快骂我们一顿?法宝?秘笈?丹药?只要你开口!”

    支狩真呆了呆,他首次遇到如此奇葩的要求,更不愿轻易尝试。

    “小子,你怎地这么不爽快?我瞧你体内魔气乱涨,根基浮夸,只要让我们抽你一顿,包你修为稳固,爽得不要不要的!”

    “被我们虐超舒服!相信我,找到另一个精彩的你!”

    “你是个大笨蛋,小气鬼,娘娘腔!有本事你骂回来啊!被骂都不敢回嘴,你可真是个窝囊废!”一个五行小魅精眼珠一转,施展了激将法。

    “小子,看着我!”居中的五行小魅精厉喝一声,目光灼灼地直视支狩真,气势昂然迫人,“曾经有个地魔被我们虐打了一顿,当场进化天魔,特意作歌一首:‘死了都要虐,不淋漓尽致不痛快!皮鞭多重只有红烛,才足够明白。死了都要虐,不哭到失禁不痛快,天地毁灭高潮在!’”

    支狩真不理会它们的胡言乱语,只是摇头拒绝。

    五行小魅精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轮番乞求威胁,软硬兼施,支狩真始终置之不理。

    “算了,小子,给你捡个大漏!”居中的五行小魅精一咬牙,摸向额头莹光致致的麒麟角,“咔嚓”一声,使劲掰断了一小块麒麟角。

    “老大!”“不愧是老大啊,为了我们甘愿牺牲!”“这就是爱的代价!”其它的五行小魅精个个感激涕零。

    “你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居中的五行小魅精目光凛然,跃起展臂,以眼花缭乱的最快速度,把另外四个五行小魅精的麒麟角各掰了一小块。

    为啥我掰的最多?边上的五行小魅精手捂额角,忿忿不平地看着老大。

    以为我不知道你嫉妒我?忍你很久,给你穿小鞋的时候到了!居中的五行小魅精意味深长地一笑,眉宇舒展,透出深邃从容的气质。它双手一合,彩光潋滟幻变,五小块麒麟角缓缓融在一起,凝成一把五彩缤纷的奇形古匙!

    匙头纤细如针,弯曲如钩。匙柄形似一节节的竹节,自行灵活收缩。“小子,你赚大了!”居中的五行小魅精露出肉痛之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忍痛把古匙递给支狩真。

    说起古怪,这枚古匙明明落在支狩真掌心,但他偏偏触摸不到,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匣子。

    “这枚宝匙名叫百事和合,能打开任何五行所属的锁。”居中的五行小魅精恋恋不舍地道,“它以口偈的天地法则完成认主。只要你答应一声,这枚宝匙就永远是你的了。”

    口偈是一种言语问答的古老法则。例如唤人一声,若是开口答应,便中了口偈。若是缄口不言,对方再神通广大也无可奈何。

    民间讨个口彩,要个吉利,皆是源于口偈法则。传说喜鹊、乌鸦都是天生自带口偈的鸟儿,只是前者招福,后者引祸。道门更是效仿口偈法则,创出了急急如律令之类的律令术法。

    支狩真不由心中大动,口偈法则的宝物极其罕见,珍贵处还在魂器之上。他的真身受困牢狱,只要百事和合在手,随时能开锁逃脱。再配上桃之夭夭咒,实乃无上保命之术。

    “怎样?这可是好宝贝,只要你骂我们一顿,它就是你的!”五行小魅精们异口同声地喝问,音色带着一丝奇妙的回声,隐隐蕴含了口偈法则。

    “好!”支狩真考量片刻,终于应承下来。他一言既出,百事和合与手掌之间的那层隔阂奇迹地消失了,古匙悄然认主。

    “百事!”他轻呼一声,宝匙应声消失,唯有支狩真能感知到它处于另一层神秘的空间。他再喊一声“和合”,宝匙重新回到手心。

    这恰是口偈之妙,不属肉身不属精神,只受声控,谁也休想将它从支狩真身上夺走。

    “哈哈哈,你终于答应啦!”五行小魅精们乐不可支,争相催促,“快,快点骂我们,快骂啊!”

    支狩真轻咳一声,稍加酝酿,道:“你们这些小矮子……”

    一根根五彩缤纷的光链从五行小魅精口中喷出,将支狩真捆绑打结,倒吊在擎天巨柱的枝桠上。

    五个五行小魅精迫不及待地扑上去,一边捶打支狩真,一边发出迷醉的喘息:“哇,灵性太强了!我爽得要窒息了!”“好舒服!太舒服了,受不了了!”“哦……啊……哈……”“骂的狠一些,再狠一些,我还要!”

    四周围,一个个五行小魅精被支狩真叱骂的灵性吸引,热烈蜂拥而来:“骂我,骂我吧!求求你骂我几句!”

    五个麒麟角的五行小魅精脸色一变,严厉喝斥:“你们成何体统?快快退下去,让领导先挨骂!”

    五色光链频频抽打在支狩真身上,体内狂暴的魔气变得柔缓,分化成点点艳丽的五行精粹,逐渐融入血肉,滋补内腑,肉身的防御、力量、速度均在显著提升。

    老头子在边上瞧得津津有味,一时竟忘了脱身大计。这些魔人真贱,变着法子求打。那些五行小精魅一样贱,变着法子讨骂。看着这些贱货,一种人格的高贵感油然而生。

    “喂,你能不能换点新花样骂?”

    “就是就是,翻来覆去都是小矮子、瓜娃子、龟儿子这些陈词滥调,你有好好念过书吗?”

    “怎么这么笨,连骂人都不会?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人哪有不会骂人的?”

    “白瞎了那么强的灵性,差评!骂不出来退货!”

    五个五行小精魅拼命挥动五色光链,边打边嚷,唾沫飞溅。

    支狩真瞠目结舌,一时理屈词穷。他实在不谙此道,骂出口的也仅仅是以前族人说过的几个词。

    白光一闪,萌萌哒倏地跃出识海,大声道:“想挨骂还不容易?让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知道当年是谁把你们射在墙上,污染了空气,可怜墙对面的一头老母猪从此悲惨……”猴精张口就骂,各种污言秽语新鲜热辣,层出不穷,听得支狩真呆若木鸡。

    “骂得好,骂得妙极了!比如这句草泥马,措辞十分有趣,灵性十分特别!”几个五行小精魅兴奋起来,五色光链横七竖八地缠上萌萌哒。这是口偈法则,即便支狩真将猴精收入识海,仍旧逃不过光链的束缚。

    “开价!”萌萌哒立刻狮子大开口,索要宝匙百事和合,不然她就保持沉默。

    “不行,百事和合太伤我们的本源了!你的灵性虽然特别,但比起他还是差了好多。”五行小精魅埋头商议了一阵子,从擎天巨柱上掏出一只小如蜗壳的黑白色磁坛,丢给萌萌哒,“这也是一件上古的口偈宝物。此宝不在五行之属,与我们相斥,所以搞不清用处,你要不要?”

    萌萌哒接过小磁坛,摆弄了几下,故意脸露不满之色:“这东西不值个什么,得再加点!”

    五行小精魅齐声哈哈大笑,只要猴精开口,不管她说什么,都算达成宝物认主的口偈,由不得她不愿意了……

    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五个五行小精魅方才心满意足,大汗淋漓地瘫倒在擎天巨柱上,打起了饱嗝。

    唯有老头子满脸悔恨,驮着支狩真郁闷离去。

    下一次,绝不再瞧热闹!



    计都伏在茂密的枝叶间,遥遥注视着擎天巨柱的方向,身躯纹丝不动,似与树丛融合为一,化作一团暗绿色的阴影,连呼吸也变成了枝叶摇动的沙沙声。

    这是原主魔躯的天赋神通——五行遁,可以利用天地间的金、木、水、火、土加以逃遁和隐藏。限于资质,原主的五行遁十分粗浅,被夺舍之后,五行遁的神通才有所精进。

    丛林后方,毗邻一片光秃秃的绝崖峭壁。从山顶往下俯瞰,悬崖壁立千仞,崖底环绕着无边的汪洋血海。海水殷红如血,色泽出奇地明澈,像艳丽润泽的红翡,依稀透出海面下影影绰绰的奇植异藻。

    血海正是地涡的第二层秘境——心葬血海。

    计都特意隐伏于这片丛林,只因此处是幽门喉笼与心葬血海的衔接之地。即将逃脱幽门喉笼时,支狩真的警戒心一定会稍稍懈怠,恰是出手伏击的好时机。

    时不时,有魔人经过丛林,一路攀崖而下,游入心葬血海。即便是土生土长的角烛魔物,也未曾有一个看破计都的藏匿。为了防止被察觉,计都连自己的魔念也牢牢收摄,仅以眼角的余光感知外界的动向。

    半个时辰后,支狩真骑着一头魔鱼人匆匆赶来,进入计都的视野。不二不紧不慢地跟着后面,蓦地抬首,遥遥瞥了一眼计都。

    计都蓦地心头一寒,浑身汗毛缘于莫名的刺激根根倒竖。他误以为自己被支狩真察觉,当机立断,从枝叶间一跃而出,隐蔽的突袭转为一记强势硬轰。

    “嘭!”支狩真从老头子背上跃起,双臂交错,拦住计都凌空冲下的一击。

    气浪激烈迸射,向四周翻滚,双方魔气硬碰硬地相撞,强弱立分。支狩真落向原地,摇晃了数息才站稳。计都被震得倒翻出去,只能施展秘法,以肌肉、血气的扭动一层层化去反震力。

    两人先后落地,计都又惊又疑地盯着支狩真,魔念反复扫视对方周身上下。支狩真先前不过是黄级巅峰,虽然魔气浑厚,但也占不了什么优势。如今不仅进化成玄魔,魔气量稳稳压过自己,更可怖的是,对方的魔气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增长。

    此人一定身怀宝物!

    计都眼神闪烁,双足连踏大地,天赋神通五行遁发动,前冲的速度猝然加快,转瞬至支狩真跟前,拳脚疾风骤雨般轮番出击,立刻压得支狩真喘不过气来。

    支狩真从未遇到这般技巧出神入化的对手,出招的轻、重、快、慢在一息之间多次转换,令他难以跟上节奏。一旦支狩真蓄满魔气,试图强势反击,计都总会巧妙地以虚化实,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技巧避开魔气的正面冲撞。等到他力竭回气,计都又展开势若狂潮的强攻,招招直捣要害,迫使自己无法闪躲。

    不二在边上负手旁观,计都身上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不过此魔卖相太丑,不值一顾。

    “砰!”计都猝然拧腰,以一个奇诡的姿势飞旋扫腿,将支狩真踢飞出去。

    支狩真一口鲜血喷出,左边肋骨发出清晰的断裂声,魔煞炁一时震荡不休,胸口传来窒闷郁结之感。

    神秘白骨一口气吐出大量魔煞炁,修复受创的内腑。

    找到了!计都的目光瞬间投向白骨的位置,他感应到了!此宝与自己同源同根,然而蕴含的精华等级比自己高出数筹不止!

    自从他清醒过来,夺舍计都,总觉得这具肉身笨拙孱弱,粗糙不堪,令他强大的魔念像戴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可若能攫取此宝精华,他立将进化成顶级天魔。甚至有机会突破此方天地法则,魔躯得以脱胎换骨,蜕变成高居宇宙链最顶端的生灵——域外煞魔,获得真正的重生。

    到时别说是魔狱界,就算整个地梦道、人间道,他都能横行无阻,为所欲为。若再寻到此方天地的本源,将之吞噬,生命将展开一次前所未有的跃迁进化!

    老头子瞄了一眼支狩真,偷偷地摇了摇鱼尾,一点点向外挪动。忽地,他心头生出一个念头:这两个魔人气血古怪,都是难得一见的异种,随便死一个,都够自己吃到撑。要是双方同归于尽……画面实在太美,他忍不住流下了一丝贪婪的口涎。

    “砰砰砰!”计都的拳脚千变万化,一次次穿破支狩真的防御,打得他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全无招架之力。

    但白骨输送的魔煞炁无穷无尽,不停恢复支狩真受伤的内腑,并带动修为升向玄级中阶。

    计都眼中杀意一闪,招式陡然生变,看似势竭的直击化作精妙的摆肘,捣中支狩真前胸。

    出乎支狩真的意料,这一击并未将他打飞,而是生出一股奇妙的黏劲,将他胸膛的肌肉牢牢吸住。计都手肘下滑,将支狩真顺势牵引过来,一腿隐蔽踢出,脚尖勾向对方怀内的白骨。

    支狩真随即醒悟,对方感应到了白骨的神异!他当机立断,脚跟蹬地,急速向外弹射,往老头子的方向掠去。

    逃得了么?计都嘴角渗出一丝阴冷的笑意,魔念展开,一股强悍奇诡的精神力横扫而过。老头子“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仿佛遇到了上位者的血脉威压,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与此同时,计都施展天赋神通五行遁,扑至支狩真身后,右手撩起重重爪影。

    “嗖!”一根金色花枝倏地从远处射来,缠上计都腰部,层层绕圈捆住。计都脚步不停,身躯一缩一抖,从花枝的缠绕中巧妙脱出。

    “哪来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动我的人?”千惑圭急掠而至,金昙花枝犹如千百条金灿灿的灵蛇,急速扭摆舞动,扑向计都。

    计都左手一展,五根手指戳、弹、勾、拨、撩、按、顶……仅凭五花八门的指技,不但悉数拦下千惑圭的攻击,还将几根花枝打了死结,右爪兀自轨迹不改,狠狠抓向支狩真。

    “这家伙是黑船上的!”千惑圭娇叱一声,讶然瞧了瞧支狩真,“你搞了什么宝贝,一下子进化玄魔了?”

    支狩真哪有余力答话,疲于应付计都的猛攻。计都双爪盘旋,如电如魅,双腿踢出一轮轮绵密阴狠的重影,竟杀得千惑圭、支狩真左支右绌,狼狈不堪,联手也只余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