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弥散星学士最初拿到这些装在木箱子里的仪器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诚然陛下曾允诺为占星结社带来更先进的观星工具,但仪器的制作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它和粗制滥造的瞭望镜不同,光是筒身内部可以调整距离的活动机关就能让手艺最娴熟的匠人头痛上半个月,更别提水晶镜片的打磨了。一架观星仪从选料到制作完成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花费的金龙大概在百枚上下。
如果说贤者之学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便是两者都十分耗费钱财,只不过炼金术得到的产品往往能受到贵族和富商的欢迎,占星术就没这么好运了,因此一般只有一国之都才有财力和人手修建观星台。而据他所知,西境的边陲镇在两年前还是个破败不堪的贫瘠之地,就算四处征战掠夺了大笔钱财,谁又舍得把这些金龙送给毫不相关的占星者呢?
但当木箱被拆开时,弥散星顿时傻了眼。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模样的观星工具——和结社所用的竹竿般的仪器不同,它的金属筒身足有水桶大小,嵌在其中的玻璃镜光亮得简直可以照出人影,无论怎么贴近看,都找不到一丝打磨的划痕。
而它的活动机关也设计得颇为巧妙,仅仅是尾端一个拇指大的旋钮——只要捏住轻轻旋转,就能实现镜片的距离调整,并且调好距离后不必再次锁死,使用起来十分方便。
罗兰陛下陆陆续续送来了三批共六架新式观星仪,并为它起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天文望远镜」。
自从弥散星用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愿意去看那些老式的仪器。
剩下的五架望远镜自然交给了占星台里经验最丰富的五名占星家。
“老师,所有观星仪器都已经摆放到位。”大弟子陨汇报道。
“星区分好了吗?”
“是,”他看了眼手中的记录本,“负责北一区方向的天芒星学士今日病恙在身,代替他的是虚空星学士。”
“那么点燃星火,开始观星吧,”首席占星家下令道。
“是!”
占星台中央的火盆腾起熊熊烈焰,它象征着夜空最亮的启明星,围绕火盆站立的占星家们则是它的伴星,整个平台严格按照星象摆设,如此一来,他们也相当于站在天幕之中,与漫天星辰成为了一个整体。
除了价值不菲的观星仪外,另一个需要花时间培养的便是仰望群星的人。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眼睛。
因此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占星者,必须学会如何保护自己的双眼。弥散星已经五十五岁,但他的视力依然比曙光城里大多数年轻人要好。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通过筛选成为占星学徒后,他们晚上能看的东西只有夜幕星辰,在油灯或蜡烛下阅读书籍是绝对禁止的,另外白天正午时分也不得外出,避免强烈阳光对眼睛的刺激。
伙食也会做出相应改变,首先是必须要食用动物内脏和眼珠,其次是不得吃鱼类和辛香料。根据占星学流传下来的知识,多吃血食能让眼睛更加明亮,但鱼属水性,辛香料属土性,前者会破坏陆生血食中的火素,后者会令眼珠蒙尘。
弥散星坚持了四十多年。
他相信人的眼睛使用时间是有限度的。
为了尽可能把它用于观星,其余时候他已很少阅读书籍或星象图——反正那些星座图案已经牢牢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学士将眼睛对准观望口——它就像是一个细小的管子,立在粗壮筒身的末尾。
显然这里面安置着一块斜面镜,才能让光线折射进自己的眼睛里。
有趣而且实用的技巧。
占星家虽然明白这个原理,却从未想过把它用在观星仪上。
现在看来,它确实能大大改善观星环境,至少在观望高位星区时,不用佝偻着腰去看了。
由于罗兰陛下送来的望远镜效果远好于老式的观星仪,因此结社所要做的事便是将已有的星区重新观测绘制一遍,自从使用这六架天文望远镜以来,他们又发现了数十个之前难以察觉的暗星。
弥散星熟稔地扫过自己负责的区域,星座尽管会随着季节的变化构成不同的形状,对于初学者来说可能很难掌握,可对他而言,它们的光芒就像是自己脸上的斑纹一样亲切。
观察完第一片星区,正当他准备移动望远镜时,一点微不足道的光芒忽然映入了他的眼中。
刹那间,学士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屏住呼吸,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个方向。
那并非错觉……
一颗暗淡的星芒隐藏在六道星与炽天星之间,它的光芒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一般。但与周边的星星明显不同的是——
它是红色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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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月降临时,世界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灾难。」
他自然知道这个预言的意义。
深吸口气后,首席占星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生怕因为自己多余的动作碰到这架观星仪,从而丢失这颗来之不易的星星。
尽管他闭上眼睛都能再次找到这个位置。
“记录下来,夏初东三区,六道星与炽天星之间。”
“是,”陨摸索着本子,然后在相应的位置画上一个圈,这意味星象图上又多出了一颗星星,“名字呢?”
“暂时不用。”
“老师?”陨微微一怔。
“按我说的做,先不记名字。”弥散星重复道,“另外把现在观星台上的学士们都召集过来,然后让学徒离开……立刻!”
他的最后一声已近乎低吼。
“我马上就办,”陨被吓了一跳,随后向其他占星家跑去。
愿天上的神明保佑我们,弥散星心想。
不一会儿,所有学士都聚集到了首席占星家身边。
从他严肃的神情中,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自从罗兰拜访过占星结社后,灭世之星的传言在占星家之间便不再是秘密。年轻的国王甚至建议首席将先祖传承的金片交给所有学士参看,一是提高他们观星时的目的性,二是赋予他们职责与荣耀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弥散星总觉得当时陛下提起末日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首席,难道您……”
他点点头,“我找到了一颗红色的星星。”
这话让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光斑,或者是错觉……”弥散星摆手道,“这种现象在观星中十分常见,所以……”
“所以需要由我们进行复核。”虚空星接道。
“没错,”他点点头,“先从你开始吧。”
……
半个时辰后,八位占星家全部观看了一遍——为了排除仪器问题,他们还更换了两次望远镜,以及一次老式观星仪。
除了后者确实无法观察到红色星辰外,无论是用哪台天文望远镜,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那颗暗淡的星芒。
一个人可能会眼花或者出现错觉,但没可能八个人都是如此。
其中视力最好的蔷薇星学士,还宣称自己看到了星芒的轮廓。
「红星」的存在已确认无疑。
接着占星台陷入了一片异样的沉默之中。
弥散星不知道这是神明的保佑还是责罚,他们从加入结社起,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天,为了找到这颗昭示着不幸与灾难的灭世之星。但真的找到它时,他心中忽然又涌起了一阵惶恐。
他们的付出有了回报,对灾难的提前预知能挽救数以万计人民的性命,从这一刻起,占星结社将完全凌驾于炼金协会之上,这份成果甚至无法用金龙来衡量,可他们的警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异于是最恶毒的诅咒。
预言末日对占星家们来说,将是一份沉重无比的责任。
“我们该怎么办?”过了许久才有人问道。
“按道理,应该将此事报告国王。”
“你是说罗兰温布顿?他会相信吗?”
“他即使不相信星辰也不会消失。”
“不,我是说他可能不会相信关于灭世之星的预言。”
“好歹得试试,毕竟这些仪器还是他送给占星台的,总不可能对我们的话嗤之以鼻。”
“谁知道呢,他在王都时可是出了名的固执。”
“他若真固执的话,当初就不会留下我们了!”
“够了,”弥散星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讨论,“红色星芒的消息暂时先不要透露出去,我们再多观察几天。”
他环顾围拢在身边的每一位学士,“光是知道它存在还远远不够,我要了解它运行的轨迹,行进的速度,以及多久之后可能降临世间。收集到的线索越多,我们的预言才更有说服力,明白了吗?”
“如您所愿,首席大人。”众人一齐躬身道。
……
经过一个星期的观察,弥散星觉得这颗星星越来越不可思议。
它不会动。
所有星辰都在运动,它们有时候会出现在地平线位置,再慢慢上升到半空中,有的则会在午夜之后消失,这种变化呈现出规律性,不然也没有轨迹一说了。
但灭世之星一点移动的迹象都没有。
七天的时间让六道星稍微倾斜了少许——当秋天到来时,它会由六条横线逐渐向六条竖线转变,以至于红色星芒正在远离两个星座的中央。
正是在这种对比下,弥散星才惊觉它一直没有变动过,就好像它不是一颗星星,而是夜幕下的固定背景。
既然不会动,它就不可能靠近四大王国。
按照预言所示,灭世之星必须降世——也就是任何人都可以直接用肉眼观察到,灾难才会降临。如果金片上所刻的内容是正确的话,这是否意味着末日之灾永远不会降临?
第二点是,它的光芒在变化。
这个结论来自于蔷薇星学士,她的记录里表明星星正一点点变亮。
一开始只有她一人提到此事时,弥散星还未在意,毕竟星辰是十分稳定的东西,不像月亮那样时刻变换着形状和光泽。但到第七天,病愈归来的天芒星学士也提出了同样的看法,加上他们两人是结社中视力最好的两位占星家,这就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了。
当晚召集众人一番讨论后,女学士的突发奇想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如果降临世间是指让王国子民都看得到它的话,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灭世之星即使不动,但越来越亮的光芒最后会使它超过启明星,成为高悬在空中的火把,从而被大家看到?”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弥散星心中炸响。
民众只是不懂得辨认星座,但不等于他们看不到星星。
部分星辰的亮度几乎和弦月相当,只要是天气晴朗的夜晚,就总能看到它们。
倘若那颗星星拥有独一无二的醒目颜色呢?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我现在就写信给罗兰陛下,”首席占星家冷汗涔涔地说道,“希望一切不会太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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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萝站在通天塔顶层,眺望脚下繁忙的赫尔梅斯圣城。
前往高原的信徒比往年多了一倍,新的审判军也是如此——光是永冬一地,就为教会输送了近两万人口,之前同邪兽与狼心王国的战斗中损失的军队迅速得到了补充,规模反而超过了战争之初。
可以说,统一四大王国是奥伯莱恩冕下唯一正确的决策,等到灰堡和晨曦陆续落入圣城手中,教会无疑将迎来一个新的巅峰。
不过还远远不够,她想,这种巅峰用来统治世俗王国绰绰有余,但仍比不上拥有沃土平原的联合会。
若想在神意之战中胜出,教会必须做得更多。
“这回不是伊莎贝拉?”身后忽然传来泰弗伦的声音,洁萝转过身,只见三位大主教依次走进厅中。
“她被冕下派去晨曦执行监督任务了,”洁萝微微躬身,以示敬意,“今天由我来代替她主持这场会议。”
“教皇冕下真的这么忙吗?”埃尔耸肩道,“连见我们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注意你的态度,埃尔,”索利达尔皱起眉头,“冕下自有打算,容不得你来质疑。”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坐在那个位置确实会非常忙碌,”泰弗伦笑笑,“奥伯莱恩冕下还在的时候,我也常听梅恩和希瑟这么抱怨。”
“的确如此,”洁萝朝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走到窗边的小桌前,“我们就在这儿谈吧。”
“不去密室?”
“如今教会形势一片大好,又有谁会偷听我们的谈话,并将它泄露出去呢?”洁萝轻松道,“就算是再固执的贵族,也知道该选择哪一边。”
“但总有一些人喜欢逆流而行,”泰弗伦虽然不太同意她的说法,却也没有坚持要去密室,另外两人就更无所谓了。
“你说的是灰堡的那位四王子殿下?”
“除了他还有谁,”老人坐下后喝了口茶,忿忿道,“我们试图包围西境的计划失败了,不光是纯洁者,连主祭都跟着跑回了赫尔梅斯,这简直太荒唐了!”
“是冕下同意他们撤回来的,”洁萝不紧不慢说道。
“你是指……梅恩?”泰弗伦一愣。
“一步慢,步步慢,”她点头道,“自从银鞭在坠龙岭被杀,我们就落后于罗兰温布顿了。等到知晓这个消息,已是三个月后,再派出新的人手肯定为时已晚。所以你们无需苛责手下的纯洁者,她们坚守灰堡只会成为罗兰的靶子。”
“不需要责罚么?我倒是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磨炼下爱玛的性子,”索利挑眉,“她总是对我的命令提出质疑。”
“那肯定是你的命令漏洞百出,”埃尔讥讽道,“毕竟对于审判武士来说,动脑子是件困难的事情。”
不等索利出言呵斥,洁萝已率先开口道,“多听听她的质疑,或许对你大有帮助。但你要管教自己的纯洁者,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别折腾得太狠了,每一位纯洁者都是教会来之不易的财富。”
“是,洁萝大人。”
“不过……罗兰为什么要抢夺神罚之石?”泰弗伦沉吟道,“难道是因为银鞭和暴风的关系,让他察觉到了纯洁者的存在?”
“或许早就知晓了,”洁萝不置可否,“我们现在都知道他在很早以前就开始招揽女巫,还和沉睡岛的人搅合在一起——而女巫的能力千奇百怪,能知道教会的消息一点儿也不奇怪。”
“抢走了如此多数量的神石,也没见那边有大量出售的消息,这不是个好兆头。”
“并不一定,”她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这也是今天冕下把你们召集来的原因。枢秘区的情报机关最近发现寒风岭有不正常的粮食收购现象,另外经过赤水城北上的船只多得不可思议,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一两艘,但银光城并没有瞧见这些船只驶向王都,三湾河那边也同样如此。”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那船都去哪里了?”
“你们最近都在忙着回收部署在晨曦的战备物资,所以没有关注灰堡的局势也很正常,”洁萝直言道,“排除了东西两边后,他们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了——北地的幽谷镇。那里有着唯一一条和赤水河相连的支流,也是灰堡北方离寒风岭最近的城镇。”
靠着碧水女王的记忆,她对灰堡的城镇分布了如指掌,“换句话说,罗兰温布顿正在调集自己领地的资源,还把它们集中到北境。他想做什么,答案已不言而喻。”
三位主教没有一个是愚笨之人,他们很快明白了洁萝话里的意思,但明白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等等,难道你认为罗兰打算进攻赫尔梅斯圣城?”
“不是我认为,而是情报机关分析出的结论,而教皇冕下也认同这个推测——王都的胜利让他信心高涨,认为赫尔梅斯圣城也不堪一击,会做出这个决定并不难理解。诚然他的雪粉武器远远强过提费科,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所以冕下才会允许灰堡的教会人员暂时撤离,”洁萝摊手道,“已准备公开与我们为敌的人,贵族根本无法阻挡他扫荡各地教堂。”
“他……疯了!”索利低呼道。
“温布顿一家都是疯子,”埃尔咽了口唾沫,“嘉西亚是如此,罗兰也是如此。”
“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我们应该做进一步确认,”泰弗伦沉吟了片刻,“要不我让手下的纯洁者去寒风岭打探一番?”
“没那个必要,”洁萝否决道,“我们迟早都要进攻灰堡,所以他把部队集中起来反倒省事,这样我们就不用像狼心那样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去攻打——只要击溃四王子,战争就结束了。”她望向泰弗伦,“我们还有多久能完成物资筹备?”
老主教沉声道,“两周左右。”
“若派出一支千人左右的先遣军呢?再搭配上三百名神罚军。”
“这种规模的队伍,明天就能出发。”
“很好,”洁萝起身道,“与其等着罗兰来找我们麻烦,不如我们先拿寒风岭开刀。他不是在那儿收集粮食吗?说不定还能补偿我们一点的神石损失。索利达尔,这支先遣军由你来负责,三天之内拿下寒风岭。”
然而她没有立刻得到答复。
三人迟疑了片刻,其中泰弗伦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梅恩冕下的意思?”
“……”洁萝忽然感到心中涌起一股怒气,这群蠢货,她才是奥伯莱恩认可的继承者,也是联合会正统的延续者,一介凡人也敢质疑自己?她压住心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笑道,“当然是教皇冕下的决定。有什么疑问的话,你们可以亲自向他询问,不过枢秘区的事务十分繁重,所以没有特别的事情,最好不要干扰冕下的工作。”
“是,谨遵圣意。”三位主教抚胸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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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闪电飞进城堡办公室,将最后一副雪山的俯瞰图交到罗兰手中。
“辛苦了,”罗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有什么新发现吗?”
“除了雪还是雪,”她享受般地闭上眼睛,“别说魔鬼和邪兽了,连大一点的动物都看不到。”
“是么……看来是我想多了,”罗兰拿出之前的图纸,从头看了一遍——虽然这些俯瞰图只是以草图形式绘出,远没有索罗娅的“照片”那般细腻真实,但至少也能看出整个雪山的全貌。
它的山体十分庞大,高度约四千多米,站在山顶上能清晰的看到云海。峰头并非他预想的那般陡峭尖锐,而是一块极为空旷的平地,中间微微下凹,犹如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只是下陷部分被冻结的冰湖填满,整个湖面如同一块洁净的镜子。据闪电说,透过厚厚的冰层,她能看到底下流淌的活水。
“您觉得山峰上有什么?”
“遗迹、黑石塔、城镇……有什么都不奇怪,”罗兰笑道,“光秃秃的才让人意外。”他指向新绘的图纸,“赤水河的源头就来自这里?”
“嗯,”闪电偏头瞄了一眼,“就在云层之中,如果不是听到哗哗的水声,我都不会注意到。山体上有许多裂口,有些口子大得惊人,光是宽度就有两三百米,靠近时水流坠落的声音都可以和雷鸣相提并论了。”
“你没有尝试钻进去吧?”
“呃……”
“说实话。”
“有试了下,但没能成功,”小姑娘嘟嘴道,“裂口是足够大了,高度甚至能容下半个城堡,但激流带起的水雾太浓密,什么都看不到,而且还夹杂着强风,我很快就被推了出来。”
“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罗兰瞪眼道,“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么?”
“任何探险必须向您申请,”闪电耷拉下脑袋。
“没错,这次的习题惩罚就免了,去找麦茜玩吧。”
“诶……那雪山呢?”
“暂时告一段落,”他把所有俯瞰图叠好,放入抽屉中,“深入探索等希尔维回来再说,接下来我得把注意力放到同教会的战争上了。”
“好吧,”闪电点点头,从窗口飞了出去。
“你怎么看?”罗兰望向身后。
“我在这儿呢,陛下,”夜莺从办公桌上现出身形,盘腿而坐,“雪山上天寒地冻的,谁都不会选择在那种鬼地方建立营地吧?”
由于脱去了鞋子,他回头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双被白棉袜包裹的脚丫,“咳……所以你也觉得,巨嘴邪兽藏在雪山内部?”
“我只是觉得,如果它们这么善长打洞的话,在山体里建立巢穴也没什么难的,而且……”夜莺面露迟疑之色。
“而且什么?”
“绝境群山里的那些孔洞,会不会也和它们有关?”
……
一直到晚上,罗兰脑中仍回想着夜莺说的话,不管怎么说,那还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倘若它们无处不在,不受自然天险所困,自己要如何才能剿灭这群可怕的怪物?
另一点让他迷惑不解的是,既然巨嘴邪兽能抵达曙光境的边缘地带,那么沃土平原上应该也有它们活动的痕迹,为何联合会却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它们的记载?
可惜现在的局势已不容他再多做探索,只有彻底击败教会,无冬城才有未来可言。
经过一个多月的运输,他已经向北地输送了近四千名士兵,以及相应的军备和粮草。根据前方传回的情报,野战防线正在按计划顺利挖掘中,寒风岭通往王国内陆的交通线也全部被第一军切断。很快最后一批士兵即将启程,而他也会随军前往北境,指挥这场绝不容许失败的战争。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罗兰打开房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正是安娜。
“温蒂的出征名单我看过了,上面没有我的名字,”她走进屋内,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这一点请恕我无法接受,陛下。”
如果她是怒气冲冲地来找自己麻烦,罗兰还知道该怎么办,但安娜现在的神情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害怕,就好像她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哪怕生死都不再紧要——自从把她从监牢里救出来后,他还从未见过安娜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模样。
罗兰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沉默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边陲区的军工生产离不开你,无论是重机枪零件还是榴弹炮引信,都需要你来加工……而这对胜利至关重要。”
“不是因为前线危险?”
“与教会战斗当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不过我们一定会获得胜利,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留在无冬城才是更加妥当的选择。”
他没有从战争安危的角度去劝说安娜,因为对方的神情已摆明了她的态度,只有换成更高层次的理由,例如用关系到战争胜负的生产来劝她留下,才能对凡事都十分认真的她起到效果。
“既然如此,我在幽谷镇生产也一样,”然而安娜不为所动,“北地同样有铁、铜产出,伊蒂丝小姐肯定不会吝啬这点矿石。露西亚亦愿意陪我一同前往,精炼方面不成问题。另外从运输上来说,船只原本需要运送完整的枪炮,现在他们只用搬运部分零件,在北地完成组装即可,效率反而会更高。”她的回答有条不紊,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罗兰一时语塞。
“陛下,我不能接受在这种时候和你分离,”她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说道,“这和过去的暂别都不一样。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与教会的战争将是你面临的最大一场挑战,不是赫尔梅斯圣城被毁灭,就是第一军败亡。我从来不会回避什么,更不会欺骗自己,如果你输了,说不定会永远离我而去,而如果我待在无冬城,甚至要两三个月后才能知晓这个消息……我不想在煎熬中等待如此漫长的时间,最后得到的却是诀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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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漫长的缄默。
安娜的双眼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平静,在无言的对视中,蔚蓝色的湖面下涌动着暗流,里面有担忧,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决心——正因为如此,她的神情才能如此坚定。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
罗兰终于意识到,自己恐怕没有办法说服她。
他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好吧,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
“若是战场上出现什么意外……”罗兰舔了舔嘴唇,“我是说万一,我不幸……”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会立刻离开北境,”安娜直言道。
罗兰不由得怔住。
“你是在担心我向教会复仇,最后枉送性命吗?”她摩挲着他的脸颊,“夜莺和灰烬才有可能那么做。我会尽快返回西境,然后带上所有愿意跟随你的人,前往沉睡岛,在那里扎下根来,继续对抗圣城。陛下,虽然我也很想陪着你,但我知道你绝不愿意看到此事。”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所以我可以向你允诺,在你想要的世界未到来之前,我会继续代替你走下去,直到女巫和普通人能够无拘无束地生活在一起。”
他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安娜的成长超过了他的想象,这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好的回报。
她伸出手,解开了罗兰的衣扣。
一切已无需多言。
两人拥吻着翻倒在床上。
黑火拉下了窗帘,将衣服和被褥拨到一边,命运在此刻牢牢连接,以漫天的星辰为证。
……
两天后,罗兰在广场上做了出征前的最后一场演说。
闻讯而来的领民将广场挤得水泄不通,经过一年半的发展,过去的边陲镇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繁华而忙碌的无冬城,人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罗兰的声望也如涨至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的领民们,上午好,”他登上演讲台,顿时迎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国王万岁!”
“罗兰陛下万岁!”
不需要回音做托,也不需要任何鼓动,人们自觉而热情的发出充满敬意的呼声,挥舞的双手如同涌动的海洋。
足足半刻钟之后,声音才渐渐平息。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罗兰环顾台下无数双崇敬的眼睛,沉声说道,“王国将迎来一场对抗入侵者的自卫战争,敌人正是吞并了永冬和狼心的赫尔梅斯圣城!如今四大王国仅剩灰堡和晨曦幸存,而现在,他们的目标已经对准了我们!”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曾相信过神明,相信过教会,这并不可耻!你们的善良被人利用,你们的期待被人蒙骗,难道我不去责怪骗子和强盗,反而来责怪身为受害者的你们么?当然不是!”他举起拳头,“应该为此付出代价的,是教会才对!光是在售卖神罚之石一项上,他们每年就要赚取数十万枚金龙——而这些钱本应该属于你们!”
“为什么?道理很简单,贵族不愿意额外支出一笔不菲的费用来购买神石,自然把这部分开销转移到了领民的头上,增税、提高上缴、罚没、强夺——这就是原因!而且远远不止神石这一项,开建教堂、常驻主祭、圣水洗礼,我相信你们对这些强征名目绝不陌生!”
要论民众最容易理解什么,又最痛恨些什么,那肯定是剥削和压迫。教会的手段没有贵族那般明目张胆,不过在身经百战的罗兰眼里,想要戳穿这薄薄的一层遮羞布毫无难度,同时顺带泼几盆污水也得心应手。
“教会允诺这笔钱会换来神明的庇佑,但结果呢?在我来小镇之前,人们总是吃不饱穿不暖,饥荒和严寒依然会在每个邪魔之月如约而至,撑不过去的人永远闭上了眼睛,至于熬下来的人……真是因为教会或神明的帮助吗?不,他们什么也没有做!”罗兰猛得提高了音量,“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吸干你们的血!”
对于这些事情,本地的居民历历在目,而来自其他城市的流民,大多也经历过同样的遭遇。广场上爆发出愤怒的喧哗,众人都把以往所遭受的痛苦归结到了教会身上。
“所以我绝不会投降,更不会输给这样的吸血虫!”罗兰挥舞着拳头高喊道,“第一军会把他们碾成粉末,再也没有人敢掠夺我的子民,你们不必担心为建立教堂,或者是赎清罪孽而缴纳钱财,因为这些狗屁税款都会在新生的灰堡面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事实已经证明,没有教会存在,无冬城会变得更美好,其他城市也是如此!”
“缔造这一切的,是你们的双手,是你们的精神,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就是我为何一再强调劳动光荣的原因。唯有劳动可以创造财富,而你们,便是无比光荣的劳动者,为此感到荣耀吧,没有你们,就没有无冬城今日的繁华!”
他双手下压,止住领民的呼声,“所以第一军出发了,他们将前往北境,和觑视这一切的教会战斗。输了的话,我们会失去所拥有的全部,再次回到过去贫瘠困苦的日子……大声告诉我,你们愿意回到过去吗?”
答案已不言而喻。
“不,陛下,我们会和教会战斗到底!”
“杀光他们!”
“把他们赶出灰堡!”
“誓死捍卫罗兰陛下!”
台下的回答五花八门,但所有人的表情都格外一致——他们甘愿保卫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说得好,我不需要你们上场杀敌,那是第一军的责任,你们也不必缴纳额外的战争税,那是敌人的做法。你们只用像以往一样,继续投身于无冬城的建设和生产,就是对在前线作战的亲人们最好的帮助。”罗兰右手抚胸,接着行军礼,“我们必将胜利!灰堡王国万岁!”
“胜利!”
“万岁!”
人民反复颂唱这两个词语,直到罗兰离开后仍久久不息。
当天下午,最后一批士兵登上明轮船,军队以罗兰号为旗舰,鸣笛启程。
目标——幽谷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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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乖女儿——”
“您怎么才来?”她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早在一个月之前,我就写过信给您,要全力配合第一军的集结和备战工作,他们的要求要尽可能满足。”
公爵张开的胳膊顿时停在半空,“我当时就通知了幽谷镇的海尔伯爵,还派出管家监督此事,这都不算全力配合吗?”
“当然,”伊蒂丝不满地把双手抱在胸前,“您亲临镇子才更能彰显北境的诚意,而且与教会一战事关重大,怎么看重都不为过。”
“但这毕竟是海尔伯爵的领地——”
“拜托,父亲,贵族都要没有了,您还在计较封臣的领地吗?我原以为经过霍斯和利斯塔家「反叛」一事后,您会稍微果断一些呢。”
卡尔文公爵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我以为几个月不见,我的女儿至少会给我一个拥抱,抒发一阵想念之情,而不是还未坐下就开始谈论公事。”
“是么,”伊蒂丝哂笑道,“不知是谁在书房大发雷霆,高喊这个混账女儿,简直是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狼崽?如果我猜得没错,您当时还想砸些什么东西,但又舍不得吧。”
公爵不禁一窒,“我……”
见鬼,这到底是哪个混蛋泄露出去的!
还未想好该如何回应,伊蒂丝已经走了过来,将他抱在怀中,“欢迎来到幽谷镇,父亲。这样就行了吧?”
心中的不忿立刻烟消云散,他摸了摸女儿青色的长发,一时百感交集。
明明是首任夫人所生,性格却和生母大相径庭,甚至和自己也完全不一样,有时候连他也不明白,伊蒂丝到底是怎么成长为今天的样子的。外貌才智天赋无一不缺,如果不是在她脸上还能看到一些夫人年轻时的模样,他都快怀疑伊蒂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不过当两人相拥时,公爵又感觉到了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她仍然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北地珍珠。
过了一会儿,伊蒂丝才嫌弃地推开他,“一股汗臭味,您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我从无冬城带来了几块香皂,拿一块去试试,清洗效果要比皂角好上许多。”
“这种事情可以先缓一缓,”卡尔文环顾四周,“对了,海尔伯爵呢?为什么他没有在大厅里迎接我?”
“我把他赶回郊外的伯爵府去了。”
“什么?”公爵惊讶地望向女儿。
“他对陛下的旨意不以为然,对您的命令也没有认真到哪里去,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他恐怕就要惹火先头部队了。”伊蒂丝耸肩道,“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楚脚下的道路,有的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对于这种人,我不会多谈一句,赶走才是最便捷的选择。”
“他会乖乖把城堡和镇子让出来?”
“他不会,但我手上有第一军,”她展颜一笑,“这支军队曾在一天内就攻克了王都,您觉得光凭十几位骑士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伊蒂丝变得跟以往有些不同了,她的笑容更加自然,而非刻意在交际场合装出来的贵族式微笑。而且她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自在的神采,卡尔文心想,这份神色在她成年后本已经消失很久了。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他意识到,至少比在北地时要来得开心。
这让他有些嫉妒,又颇为感慨。
大概正如女儿说的那样,剥去贵族身份后确实会失去部分权利,但也解开了那个固定在封地上枷锁。
如今她正在前往一片更广阔的领域。
来到城堡书房,卡尔文一口喝干了两大杯红茶,长出口气才问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陛下前来?”
“还有许多事要做,”伊蒂丝摊开记事本,“粮食、马匹、布料、草药,战争所需的物资都要运到幽谷镇来。对了,我之前收到陛下的新密信,铁锭和铜锭也要运过来,越多越好。”
“他这是想搬空整个北境啊,”公爵心里腹诽了几句,“你真的觉得罗兰陛下能击败教会?”
“他也许无法攻入赫尔梅斯圣城,彻底拔除教会,但在寒风岭下方阻止教会进入王国却没有太大难度。”她顿了顿,“陛下最缺的是时间。”
“时间?”
“您没有见过他的工厂,所以难以理解无冬城的强大。”伊蒂丝望向父亲,“无论是骑士、佣兵、审判军还是狂热的信徒,他们在子弹面前没有区别。而这些威力惊人的子弹,在工厂里却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产出,任何一个平民,只需教导半刻钟,就能使用火器和子弹杀死敌人,若是训练一个月,便能得到一名可以上阵杀敌的士兵,而三个月后,他们已是无坚不摧的第一军。”
“你……想说什么?”
“人的生长速度远远比不过子弹,父亲。它和刀剑盔甲不同,一个铁匠加上十来名学徒,一年可以打造十套铠甲,三十把刀剑,但一间工厂一天就可以生产千余枚子弹——将刀剑武装起来的骑士碾成粉末后,还能多出好几百枚分配给那些想要成为骑士的家伙;等到了第二天,这些子弹就能送给城市居民和新生儿;一个月之后,生产出来的子弹足以把这座城市变成空无一人的死城。”
卡尔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您不相信也正常,毕竟这些东西听起来实在有点颠覆常理,但我跟随第一军参与过拔牙行动,亲眼见到他们是如何对付敌人的。”伊蒂丝缓缓说道,“所以第一军只要守住防线,陛下迟早就能得到他想要的胜利——三个月后,无冬城就能再训练出一支数千人的部队以及相应的武器,而这点时间还不够新的审判军学习握剑呢。”
“……”公爵哑然了好一阵子才摊手道,“好吧,就当你说得都对。既然你如此看好罗兰陛下,为何不回复我的信件?我是指……与陛下联姻之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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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给罗兰温布顿寄出一封正式的回信外,他还向伊蒂丝写了封私人信件。信中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想法年轻的国王没有立后,如果能与罗兰的关系更进一步,他也会更为安心一些。
政治联姻中没有真正的爱情,或者说爱情并不是主角,这一点对于北地珍珠而言没有任何疑问。他相信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特别是今后不会再有分封之权,意味着国王将成为整个灰堡唯一的贵族,王后地位自然非同凡响。
卡尔文相信女儿能够读懂自己的想法。
结果不单陛下没有给出回复,连伊蒂丝也同样如此。
“不要告诉我因为你不喜欢他,”公爵给自己倒了第三杯红茶,“我就没见你喜欢过任何人,而且那根本不重要……既然以前你会考虑提费科,为何现在不考虑下罗兰?”
“那并不一样,父亲。”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国王么?”
伊蒂丝合上记事本,“提费科需要一个在北地能够靠得住的盟友,或者说手下,而保证方式就是联姻。如果我不同意,他就会把康德家一脚踢开,扶持一个愿意听话的上来。换句话说,不成为王后,家族的地位就岌岌可危,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当时我只能先拖着,倘若罗兰和他的西境彻底失败,那么我会遵循贵族间的游戏规则,嫁入王宫。但……罗兰不需要。”
“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他选择我只是因为能力,而不是我背后的那些东西……家族、领地、财富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女儿捋了捋垂落的发梢,“既然贵族和规则都已不复存在,我为何还要把自己限死在那些陈旧的条框内?”
“您知道吗?”她接着说道,“替他管理无冬城的市政厅里,贵族出身的官员屈指可数他们大多来自普通平民,经过一轮轮考核筛选出来的。我得承认他们在大多数方面确实很差劲,但至少做起本职工作来,并不比一般的贵族差上多少。”
“这就是陛下的新规则,只要能替他完成工作,便不用担心地位有失。所以您也应该尽快丢掉老一套,适应市政厅新颁布的政策,免得拖我的后腿。”
“但即使如此,成为王后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公爵仍不想放弃,“你依然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以及为他生下王子……这样一来,康德家族就会成为王室不可分割的盟友,你的弟弟今后也等于有了保障。”
“我……”伊蒂丝罕见地露出了犹豫之色,“这点我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
“罗兰陛下……他似乎相信爱情。”
公爵皱起眉头,“他有意中人了?”
“嗯,女巫。”
“啥?”他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书卷说,罗兰陛下会娶一名女巫为妻,”伊蒂丝坦言道,“而书卷同样是一名女巫,在市政厅工作,担任教育部长。”
“政治联姻?”卡尔文只能想到这个答案,“但这也太……荒谬了,女巫不能生育后代啊!”
“不是政治联姻,只是因为他喜欢那名女巫,”她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鹅毛笔,“没错,在未来这场婚姻里,爱情才是主角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不知为何,和他接触一个月后,我反而有些相信了。”
“理由呢?”
“感觉,”女儿翘起嘴角,“等您见过他后自然会明白他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像贵族的贵族。”
“那继承人怎么办?”
“只要想解决的话,总有办法解决,”伊蒂丝摇摇头,“不过那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也绝不能插手其中。”
*
铁斧带着一众军官巡视在纵横交错的壕沟之间。
壕沟主要用于躲避敌人的投矛或着其他远程攻击,按照陛下的交代分为数道,每道间隔二、三十米,横沟间有纵沟连接,可以让士兵前后穿行,地表还架有木桩和铁丝网,防止敌人快速突破。机枪堡设置在战场两侧,靠前的为低矮的暗堡,靠后的是高耸的塔楼,形成了高低搭配,射角相交的火力网。
壕沟后方是炮兵阵地,五十门12磅野战炮并排而立,再往后,便是留给152毫米要塞炮的射击区域。
为了保证工程进度,铁斧专门向陛下申请了麦茜特快运输,将莲提前运到了幽谷镇。
光是看着这暗藏杀机的阵地,第一军指挥官就觉得胜利已经到手了一半。
一行人来到阵地尽头,遥望远处灰褐色的群山。
此地位于绝境山脉大豁口的山脚,也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往前不到一里地,便是陡峭的绝境山脉。
寒风岭就坐落在半山腰之间。
它的战略意义和边陲镇相似,主要是了监视赫尔梅斯而建立的,一旦城中点燃烽火,北地许多村庄和最近的幽谷镇都能看到预警。
从寒风岭到达设伏地点需要一天半的路程,所以第一军有充裕的时间来做出迎敌准备。
“我们真的不能提前把寒风岭的镇民都撤出来吗?”跟随他熟悉战场的布莱恩忍不住问道,“圣城说不定会把他们变成第一批冲击阵线的狂化者。”
“那样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在阵地全部搭设好之前,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铁斧面无表情地回答,“寒风岭离圣城太近,所以只能作为诱饵,而非主战场。”
“而且也没人会听我们的,”凡纳在一边补充道,“想想看,有人跑进镇子,告诉当地民众,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赶快逃离此地,前往山脚吧……谁会相信?除非来硬的,逼迫他们离开。这样做的话,圣城立刻就能看出我们的打算。”
布莱恩叹了口气,“这点我也明白,可是……”
“放心吧,阵地还有三天就能完成合围,”铁斧沉声道,“到那时我们就能通知寒风岭人民撤离了。根据探子传回的情报,圣城的大部队依旧驻扎在营地中,我们应该会有充裕的时间清空城镇。”
“希望如”布莱恩忽然瞪大了眼睛,“等等,那是什么?”
铁斧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的山峦,心中微微一沉。
只见一缕黑烟从山峰背后徐徐升起,像是灰色天际中的一根黑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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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利达尔满意地跨过破碎的城堡大门,走进寒风镇城堡内。
三天拿下寒风岭?抛开两天花在路上的时间,他只用了半刻钟便突破了小镇的城墙——当然,那道仅有一人高的泥巴围栏算不算城墙还是个问题。站岗的卫兵也寥寥无几,被审判军砍倒两人后就一哄而散,几乎没有任何正式的抵抗。
这就是镇守边疆的城镇?
灰堡王国也不过如此。
唯一令他不满的是,当教会大军还在半山腰时,脚下的烽火台就冒起了浓烟,好像料准了他们是来攻打镇子的一样。
虽然让北境其他领地看到警报是迟早的事,但这种毫无敬畏感的做法仍让他有些气愤——提前把圣城的队伍视作敌人,说明他们早就有了亵渎之意。他已经派出一小队审判军前往烽火台,准备把这些人捉来质问一番,然后再送上绞刑架。
“请这边走,大人,”带路的骑士颤声道。当长剑架在这伙人脖子上时,骑士们并没有表现出为保护领主不畏牺牲的大义,而是立刻下跪投降,并宣称愿意为教会效忠。
这就是没有信仰之人的丑态,懦弱,无助,比起为神明而战的审判武士根本不值一提。
一路上斩杀数名亲卫后,审判军闯入了领主的书房,并将任何可能逃脱的窗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虽然索利觉得对方并没有跳窗逃生的勇气。他缓缓踏入房间,望着脸色苍白的寒风岭领主一点点瘫软在椅子上。
“下午好,凯冯玛顿大人。”
“你、你竟敢擅闯寒风岭……圣城难、难道想公然与灰堡为敌吗?”
他已经完了,索利心想,恐惧完全剥夺了他的心志。在赫尔梅斯防线上抵御邪兽数十年,大主教磨炼出了一项独特的能力,那就是品味恐惧。有些人能将恐惧化为求生的欲望,而有的人只会被恐惧吞没,前者是审判武士晋升为神罚军的必备素质,而后者则会被无休止的血腥征战所淘汰。
凯冯显然就是后者。
“没错,您不早就知道这点了么?”
“什么?不!我不明白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大人,”索利打断道,“高价收购粮食、禁止商人前往圣城,别告诉我您只是突发奇想才这么做的……灰堡国王想将寒风岭变为进攻圣城的前哨站,自然也不能怪我们提前展开反击。”
“你这是无端指责!”凯冯连连摇头,“我根本就没有做这些事情,国王也从未派使者来过寒风岭,更别提主动进攻赫尔梅斯了!”
“不承认也没关系,教皇冕下自然有办法知道从您的脑袋里搜出他想要的消息,不过真到那一步时对您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您还是趁现在把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比较好。”
“我、我确实没有做过这些,你不能冤枉我!”他肥硕的身子又往后缩了缩,“我是寒风岭的领主,灰堡王国的伯爵!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邪月公约!”
“够了,这是您自找的。”
索利达尔厌烦的挥挥手,审判武士立刻将他拖出了书房。
大主教在领主的位子上坐下后,隐约觉得有哪里有些不对劲。领主明明已经被恐惧摧垮,为什么还死咬着不松口?难道他就那么向着罗兰温布顿,宁可被押往圣城审问,也不愿意将国王的计划托盘而出?
就在这时,一名审判长走进房间,“主教大人,皮索斯已经封锁了粮仓,只是……”
“只是什么?”
“里面根本没有多少存粮,估计仅够镇民吃上一两个月的,不可能供养得起一支大军。”
“你确定?”索利顿时皱起了眉头。
“皮索斯将粮仓翻了个遍,还询问了守仓人,他们说最近并没有大批粮食运入,仓库里堆放的麦子还是上一年的存货。”审判长一五一十地汇报道。
“那镇子上传出的高价购粮消息是怎么回事?”他思索片刻,“你去找那些商人问问情况。”
“是。”对方点头应下,“另外我们还把城西的戍卫营地全部搜查了一遍,里面大部分都是空房——据投降的骑士说,自从边境军在赫尔梅斯遭遇全军覆没后,就一直没能得到有效补充。”
换而言之,寒风岭根本没有做好战争准备?这和洁萝提供的情报也相差得太大了点。大主教眉间的沟壑更深了,沉默许久后他才下令道,“这座城镇里肯定有教会的信徒,把他们召集起来,详细询问最近两个月来寒风岭的变化。还有那些自愿投靠教会的人,以及当地老鼠,也都盘问一番,我要立刻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审判长握拳在胸,“我这就去办。”
索利靠在椅背上,长出了口气。进攻灰堡是早已决定好的计划,过程和缴获并不重要,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意外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待到第二天,审判长将收集到的情报交至大主教的桌前。
索利翻开第一页,快速扫过众人的供词,“大肆收购粮食的是两名当地商人,而且囤积的麦子足有千斛之多?”
“那是商人们的说法,”审判长沉声道,“得知此事后我立刻搜查了这两人的住宅,里面的确有不少粮食,但那只是对于个人而言——地下室里堆放的总共加起来不过二十斛。而且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是燃起烽火后不久就逃走了。”
“你是说……串通?”主教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的,大人,只有和外地的行商勾结起来假装买卖,从左手倒至右手,再从右手偷运回左手,才能制造出这样的假象。”
“那些行商都来自哪里?”
“北地的各个城镇,幽谷镇、永夜城、横风堡……高价收购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开始没有太多人在意,直到后来数量越来越大,才引起了商人们的注意。我们已经把镇里的所有行商都关押起来,但没有找到那几个运送粮食的家伙。”
如果真是双方串通好的,那么抓到他们的机会已微乎其微。只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吸引圣城注意,让教皇冕下早日发动入侵?
索利不解地翻到报告后面几页,另一条消息映入了他的眼中。
“负责烽火台的巡逻队员……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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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三个人,全部死在了台下的窝棚里。”审判长点点头,“烽火台的值守者是一周轮换一次,所以我到现场查看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了。”
“很好,所以烽火也不是他们放的,而是另有他人,”索利一拳砸在书桌上,气极反笑,“这是在故意戏弄我们吗?还是在给圣城找开战的理由?”
“具体的缘由尚不清楚,不过大人,有一名老鼠的口供很有意思,”他指了指报告,“我特意记在最后一页。”
审判长翻到最后,草草浏览了一遍,“两周之前,寒风岭下方就有人在沿路设卡,禁止任何人前往绝境山脉,但不阻止山上的人离开?”
“正是如此,他原本打算去幽谷镇碰碰运气,却看到一支本应该去往赫尔梅斯的商队被拦了下来。”
“看来还真不是领主干的?”索利思忖道,“等等……两周之前?那群售粮的行商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
大主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也就是说,这个号称不允许任何人前往绝境山脉的关卡放行了那群行商?”
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他们是一伙人。”审判长应道,“至少看起来像是一伙的。”
“关卡处有多少人?”
“老鼠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估计有好几百人。”
“只要露出尾巴就好,”索利达尔站起身,“传我命令,把审判军都召集过来!”
“主教大人,您难道想下山?”审判长先是一愣,接着连忙劝阻道,“教皇冕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夺取寒风岭后原地驻守,确保山路畅通并且等待大军出动……如果您想抓几个人来问问情况,派遣一支小队就够了。”
“我不单要抓几个舌头,还要把他们的关卡碾成齑粉,这便是戏弄圣城的代价!”索利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出发的话,后天我就能看到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口——这对圣城的作战计划没有任何影响,冕下是不会怪罪的。”
“可是,万一敌人设下埋伏的话……”
“埋伏?”索利扫了他一眼,“我曾率领军队进攻过狼心王国的断牙堡,那是一场极为难啃的硬仗,但即使依靠雄关峻岭,普通人的埋伏也只能给神罚军带来些许麻烦,更何况是山脚下开阔的平坦地带?任何伏击神罚军的举动都无异于自杀,我倒希望他们真有那份勇气,而不是望风而逃。”说到这儿大主教顿了顿,“听明白了,就去执行我的命令吧。”
“……是,大人。”
望着审判长离开的背影,索利达尔露出一丝冷笑,他绝不会放过那群亵渎者。
*******************
“寒风岭有大队人马出动?”铁斧望着飞进帐篷里的肥硕鸽子道。
“差不多有一千人咕!”麦茜扇动翅膀,“没有运粮的车子,也没有看到民兵,他们都穿有盔甲,还有部分人背着巨盾和短矛咕!”
“巨盾?”铁斧诧异道,“有多大?”
“唔……”麦茜歪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有你这么大咕。”
“我知道了,干得不错,”沙民按照惯例掏出一片肉干递给鸽子,随后召入守在门外的亲卫,“通知火枪营长布莱恩和炮兵营长凡纳来我的帐篷开会,敌人行动了。”
……
听完女巫提供的情报后,布莱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陛下还需要两三天才能抵达幽谷镇,要塞炮也没有到位……”
“教会的反应确实比我们预料得更迅速,但不管陛下在没在此,我们都要完成自己的职责,绝不后退一步。”铁斧平静地说道,“无论如何,敌人都不得越过山脚防线一步。”
“是!”两人齐声道。
“很好,接下来是具体的作战安排。”铁斧舔了舔嘴唇,“敌人至少需要跋涉一天才能赶到山脚,所以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做好准备。神罚之石总共只有两千多枚,尽量交给安排在前线的士兵,机枪手是保护重点,必须佩戴神石。”他将心中构思的计划大致讲述了一遍,“另外我会安排十名枪法好的士兵和一个机枪班组守在希尔维小姐身边,根据她的现场侦查指示对威胁大的敌人进行重点关照,其余部分就按照演练时的规定来。”
“我有个疑问,”凡纳迟疑道,“敌方队伍里背负巨盾的家伙会不会就是……”
“十有八九是神罚军,”铁斧点点头,“按照麦茜小姐的说法,那种尺寸的盾牌普通人绝对没办法带着行军。”
“子弹能打穿么?”布莱恩问。
“未试过之前,谁都不知道,”铁斧毫不犹豫地回道,“如果火枪无法造成有效杀伤,你的人就转为尽可能阻碍神罚军前进,让炮兵来解决他们。”
“是。”
“最终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得靠火炮,”凡纳笑了笑,“交给我吧,大人。”
*******************
隔天一大早,丹尼就抱着自己心爱的步枪钻进了壕沟。
按照昨日的排布,他很快来到了自己的预订位置——一条位于阵地中央的战壕右翼,这个地方的灌木和矮树已全被铲除,视野开阔,能够纵览整个战场,十分适合精确射击。
他从脚下捡起几块石头,垒在沟边,做成一个小小的支撑,接着将枪支架在石头上,瞄准前方。
透过准星,丹尼能看到地面草叶上悬挂的露水、铁丝网上攀附着的蜘蛛、布满马蹄印的红土路,以及远处的绝境群山。
绝好的阻击位。
他拉开枪栓,将第一颗子弹推入膛中,接下来便是等待敌人出现。
作为一名猎户,丹尼从来都很有耐心。
自打被陛下征召入民兵队后,他先后参加了邪魔之月防御战、长歌公爵阻击战和进攻王都等一系列战斗,手中的武器也从燧发枪换成了最新的栓动步枪。论起战斗经验,他绝对是第一军里数一数二的人选,如果不是坚持要待在前线,他恐怕早已经成为仅次于布莱恩爵士的火枪营军官了。
但比起指挥别人,他更喜欢射杀猎物的感觉。
从摸到火枪的那一天起,他就深深爱上了这种武器。
使用便捷、威力强大,只需要一双好眼睛,和一点点天赋即可。
把枪握在手中,他便能感到心底涌起的澎湃力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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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之际,另一名小个子顺着壕沟跑了过来。
“队长,你来得真早,”他喘了两口气,将斜跨在身上的布袋取下,放在丹尼脚边,“我领的弹药都在这里了。”
“如果是上山打猎的话,这个时间我应该已经背着猎物回来了,”丹尼不以为然道,“分给我的有多少?”
“三十发。”
“还真是够少的……”他嘟囔了一声,“该死的机枪手。”
小个子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名士兵,名叫麦芽,今年才十六岁,担任自己的「保护者」。
每一名精确射手都会配有一位保护者,在敌人逼近时能够快速压制目标,以争取转移或是上刺刀的时间。
丹尼并不需要人保护,特别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之所以会选择麦芽作为保护者,只是因为架不住卡尔梵伯特的恳求。他和这位建设部长算是多年的邻居,以前同住在新区街巷,自然知道对方把所有从学院毕业的孩子都视作自家儿女一般。
由于精确射手的位置通常比较靠后,所以对于那些分配在一线的士兵来说,保护者实际上会更安全一些。丹尼知道罗兰陛下十分厌恶托关系或是相互包庇之事,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事了。
看着麦芽蹲在地上挑选子弹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想过换个工作做吗?”
“离开第一军?”麦芽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我挺喜欢这里的。”
“这可不是过家家的游戏,”丹尼挑了挑眉,“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战场上,你根本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能从卡尔学院毕业的人,完全可以去市政厅工作,那里的薪酬一点不比第一军低,而且还十分体面。”
“可我不喜欢整天给那些官员跑腿——我想要拿起长枪保卫陛下,”小个子将清理出来的八毫米子弹堆在战壕前,“而且……”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脸色也变得有些微红。
“因为娜娜瓦小姐?”
麦芽没有答话,脸颊却更红了。
丹尼忍不住笑出声来,“第一军里至少有一半人都倾慕天使小姐,就算排队也轮不到你啊。更何况她的父亲还是一名男爵,哪怕没了封地,也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我、我才没有这么想,”麦芽梗着脖子道,“只要能每天看到她,我就很满足了。”
丹尼摇摇头,不再劝说下去,他知道投入感情之后人会变得有多么坚强——或者说偏执,因为他也是如此。
每当闲暇时,只要闭上眼睛,那名绿发女子的身影就会映入自己的脑海中。
如果不是她出手相救,恐怕他早已经丧命于森林之中。
而那时候她还是魔鬼的爪,邪恶的化身,丹尼将这一切都深深埋藏在心底,没敢告诉任何人。未料想再次相遇时,女巫已经洗脱冤屈,成为了无罪之人,而她也住进了城堡区的女巫大楼,并且还在迷藏森林里开辟了各种各样的试验田。
他无法随意进入城堡区,因此在休假之日,他总会拿起猎弓,前往迷藏森林狩猎一番。丹尼甚至想好了,若有朝一日不再担任士兵,他会向市政厅申请一份护林人的工作,把迷藏森林当成自己新的家。
“呜————呜————!”
就在这时,号声长鸣。
这是敌人将至的信号。
丹尼将思绪压下,重新摆稳枪托。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仍是一名战士,为了守护陛下,以及推翻猎杀女巫的教会而战。
……
随着太阳渐渐升至头顶,一群身披亮闪闪盔甲的人马出现在山脚处。
为了包围这条唯一的登山路,防线离赫尔梅斯山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从他们下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进入了火炮的攻击范围。
丹尼知道铁斧大人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敌人的机会。
仿佛在印证他的猜想一般,背后忽然响起了沉闷的轰鸣声——犹如天上雷霆从很远处传来,他甚至能看到一道道模糊的黑影越过头顶,朝敌人的方向飞去。
战斗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由于距离较远,丹尼能很清楚地捕捉到炮弹的落点。触地时激起的泥尘犹如一簇簇绽放的野花,蚂蚁般前行的长队顿时陷入了慌乱。第一次面对连人影都见不到的打击,感到恐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若是一般的佣兵或民兵,几轮轰击就能让士气彻底崩溃。
但教会的大军没有撤退,他们开始加速前进,列队也变得松散起来。
当丹尼能较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穿着和武器时,这批人至少已经吃了三轮炮轰——五十门野战炮构成的阵地足以让轰击变得连绵不绝,这对于敌人来说绝对是种难熬的体验。他们没有战马,只能靠双脚走过这段地狱之路。
传闻中力大无穷的神罚军立起巨盾,顶在队伍最前方,距第一道壕沟五、六百米左右的位置组成了一道灰色的铁墙。
不过对于炮弹来说意义不大,只要能命中巨盾,盾牌便会四分五裂,连带将后面的敌人掀翻在地。
“这样下去不行,”丹尼摇摇头,“只怕他们到不了第一条壕沟就会被彻底击溃。”他很清楚阵地的火力安排,先用炮火问候一千到五百米之间的敌人,等对手聚集到铁丝网之前,再由机枪火力打扫战场,而转轮步枪仅用于对手冲锋后的近距离战斗,不到两百米内不会开火。
“被击溃还不好吗?”麦芽垫起脚趴在壕沟边向外张望。
“当然,那样我就没有任何斩获了。”丹尼将摆好的子弹扫进腰包,提起枪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里?”小个子急忙拉住他。
“更靠前的壕沟,”他甩开后者的手,“你好好待在这里就行。”
“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跟过来,这是队长的命令!”
丹尼丢下这句话,瞄着腰向纵沟摸去。
炮弹落地的声音显得愈发厚重了,甚至每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都会有些许土屑从坑道两边滑落,灌进他的衣领里。
他知道自己正一点点靠近战场最前方。
连着穿越三条横沟,不顾其他小组成员投来的奇怪目光,丹尼趁着新一轮炮弹落地之际,探头向外望去——神罚军的大盾已清晰可辩,他甚至能听到敌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和吆喝。
这个距离大概在四百米左右。
已经足够接近了。
丹尼深吸口气,架起步枪,将准星对准盾牌上沿稍稍高出的位置,扣动扳机。
伴随一声清脆的响声,盾牌后方腾起一串蓝色的血液——只见巨盾连同持盾人一齐轰然倒地,露出了身后不知所措的审判武士。
他拉开枪栓,退出冒着热气的弹壳,接着咔嚓一声推回原位。
枪弹上膛的声音让他热血沸腾。
第一个,丹尼心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