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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兴州民乱之事,赵俊臣最忌惮的事情不是幕后有人推波助澜,而是幕后推波助澜之人乃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朱和坚这三位强大棋手之一,甚至是这三人的联手而为。

    虽然说朱和坚与周尚景目前皆已是离开了京城中枢,而德庆皇帝则是没有任何理由阻碍农务改革,更不会刻意引发一场民乱,所以这三人皆是不大可能参与此事,但这世上之事总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赵俊臣一开始也是如临大敌,生怕兴州民乱之事乃是这三人之中某一位所布下的一步棋。

    但进一步了解到兴州民乱的详细情况之后,赵俊臣就不是特别担心了。

    若是这三人出手,绝不可能让自己轻易看出迹象。

    所以,兴州民乱的幕后推波助澜之人,顶天也就是阁老李和、程远道,又或是吏部尚书宋启这些人,赵俊臣的农务改革计划确实是妨碍了他们的利益,所以这些人反对农务改革的立场也更为坚定……但总体而言,并不会让赵俊臣感到特别棘手。

    思及此处,赵俊臣稍稍安心,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回到了辽东镇的事情之上,也向李传文、牛辅德二人详细解释了自己的计划目标。

    昨天辽东镇众位高层武官推举新任总兵之际,赵俊臣就当众推测过吴应熊的抵达时间,认为吴应熊若是星夜兼程、不惜马力的话,最早今夜凌晨丑时就会抵达附近,而若是吴应熊不愿意浪费马力、也不愿意冒险连夜行军的话,则最迟今天上午己时之后抵达。

    而现在,根据姜泉的推测,蓟辽总督吴应熊最迟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也就是今天己时之后、午时之前,基本就是赵俊臣所推测的最迟抵达时限。

    通过吴应熊的抵达时间,也可以很大程度上推测出吴应熊的目前心态与后续战略。

    若是吴应熊乃是快马加鞭的连夜率军匆匆赶至,就表示吴应熊乃是抱着赌徒心态而来,当他赶到这里之后,他麾下的关宁铁骑已经耗尽了体力与马力,战力可谓是十不存一,这般情况下就算是群龙无首的辽东镇也可以轻易击败于他,若是吴应熊还想要吞并辽东镇,也只能寄望于辽东镇被自己唬住之后主动投降,反而是不足为惧。

    但现在,吴应熊一路赶来之际则是不疾不徐、按部就班,遇夜扎营、兵疲则歇,反而是展现出了吴应熊从容不迫、势在必得的心态,也意味着吴应熊想要吞并辽东镇的心思极为坚定,所以才会刻意保持麾下关宁铁骑的战力,这表示吴应熊已经做好了使用强硬手段的心理准备。

    这般情况下,吴应熊无疑是更难对付。

    就像是赵俊臣曾经向辽东镇众位高层武官所言一般,他这次只是以朝廷阁老的身份奉旨巡查辽东,但并不是全权钦差,只有巡视之权,却无干涉之力,更无权限影响吴应熊的决定。

    所以,若是想让吴应熊放弃吞并辽东镇的念头,赵俊臣就必须要多耗些心思才行。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再次凝重了起来,抬头向姜泉问道:“据你观察,目前辽东镇的情况如何?士气可有恢复?徐郃是否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局势?”

    刚才谈论兴州民变之际,姜泉一直插不上嘴,这个时候终于有了表现机会,连忙答道:“根据卑职的观察,辽东镇边军的士气尚未完全恢复,但已经有所好转,毕竟徐郃昨晚已经向辽东镇全军将士分发了许多肉食与酒水……边军将士平日里伙食极差,只能吃炒米与干饼,所以昨晚一顿肉食足以是让边军将士们恢复一些士气!”

    军队之中的肉食储备,自古就是维系士气的关键因素之一,在黄申明独自坐镇营地期间,就是因为肉食分配的原因而下定决心要出手立威,由此可知一顿肉食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力之大,而徐郃昨晚一口气宰杀了全部随军牲畜、搬出了全部肉食储备,也展现了他的坚定决心。

    见到赵俊臣轻轻点头之后,姜泉继续说道:“至于徐郃是否已经暂时控制住了局势,则不好说……据卑职所知,辽东镇各将倒也愿意听从徐郃的军令,但执行之际则是有些不尽人意,表面上辽东镇的各支军队也算是相互配合,但据说徐郃私底下已经与辽东镇各位将领争吵过许多次了!

    与此同时,徐郃表面上也算是收服了何匪、何仁胜、刘雄麾下的三千辽东铁骑,再加上他麾下的数百私兵、以及南路防区援军两千余人,在辽东镇内部也算是拥有了兵力优势,这也是辽东镇各位将领愿意听他军令的最大原因。

    但根据卑职听说的小道消息,何匪三人麾下的那三千名辽东铁骑虽然是明面上已经归于徐郃统帅,但依然有许多辽东铁骑武官频频向徐郃提议,希望徐郃可以立刻释放何匪、何仁胜、刘雄三人,然而徐郃却一直都不同意,担心何匪等人被释放之后自己就无法继续统帅这三千名辽东铁骑,所以徐郃对于那三千名辽东铁骑的控制也不能算是稳固。”

    赵俊臣再次点头,对于这般情况并无意外,因为目前这般局势就是赵俊臣刻意营造出来的。

    随后,赵俊臣笑着夸奖了姜泉一句,道:“你返回辽东镇军中仅仅是四五个时辰,就可以收集这般多的消息,也有了分析情报的能力,看样子你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待本阁返回京城之后,一定要寻机会让你肩负更多重担了。”

    姜泉表情大喜,但也连忙摆手谦逊道:“卑职的消息渠道,全是赵阁臣您搭建起来的,卑职只是向您转述汇报罢了,就算是有些成长,也全凭着阁臣您这段时间以来的教诲。”

    赵俊臣再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问道:“现在辽东镇坐拥兵力优势,也暂时结束了群龙无首的局面,但依然是存在内耗情况,而吴应熊的兵力处于劣势,但他对于麾下的关宁铁骑则是如臂使指,而且还拥有蓟辽总督的大义优势……双方近乎是势均力敌!

    这般局面对于咱们而言也算是有利,但若是想要引导局势变成本阁所期望的情况,依然是要耗些心思……却不知两位先生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这一次,则是到了牛辅德所擅长的领域,率先说道:“据学生所知,山海关吴家这一次决心极大,吴应熊率军进入辽东境内之际,麾下兵力总计有四千之众,皆是关宁铁骑之中的精锐!

    赵阁臣您也知道,关宁铁骑可以分为三部分,分别是破阵箭头、中军甲骑、以及火炮后军!而目前跟在吴应熊身边的那三千名关宁铁骑,皆是关宁铁骑之中的破阵箭头与中军铁骑,但还有一千名关宁铁骑需要更久时间才能抵达附近,而这一千余关宁铁骑则大多是火炮后军!”

    “哦?山海关吴家甚至就连火炮后军也出动了?果然是决心极大!据本阁所知,关宁铁骑的破阵箭头皆是由死囚与各族奴隶组成,所以耗资极少、人数也不算特别多,中军甲骑皆是重骑兵,人数也最多,但耗资最大的部分,则是火炮后军,占了关宁铁骑的一半以上军费支出,据说拥有重炮二十架、轻炮上百架,山海关吴家对于火炮后军也是极为重视珍惜,平日里基本上只用以镇守山海关,极少有机会出动……“

    说到这里,赵俊臣若有所思,隐隐间已经猜到了牛辅德的建议。

    果然,牛辅德很快就说道:“正是如此!吴应熊这次率军进入辽东境内之后,看似是不疾不徐、按部就班,但实际上依然是行军很急,让关宁铁骑的火炮后军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如今那一千火炮后军脱离了中军甲骑与破阵箭头的保护,想要赶到附近则还需要两三千时间,正处于最脆弱的时候……所以,赵阁臣您若是想要逼着吴应熊就范,也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赵俊臣了然点头,道:“多些牛先生提醒!确实是一个良策!”

    随后,李传文则是说道:“牛先生所提之策,乃是具体手段,但从赵阁臣的计划大方向来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把西门盛从吴应熊的手里给捞出来,不仅是要让西门盛重获自由,最好是可以趁机收获西门盛的感激、与西门盛达成某些默契……”

    随后,李传文也向赵俊臣提了一个建议。

    听到这个建议之后,赵俊臣当即是大喜笑道:“有了两位先生的辅左,本阁果然是如虎添翼、大为轻松!”

    而就在赵俊臣大喜之际,帐外突然有人出声禀报,说是辽东镇的探子返回营内传来消息,蓟辽总督吴应熊如今已经率领关宁铁骑赶至营地以西数里之外,正在与吴世霖合兵汇聚,即将要现身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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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镇营地以西七八里之外,吴应熊与吴世霖父子二人终于相见,他们二人麾下的关宁铁骑总计五千余人,也正在迅速汇拢合兵之中。

    这些关宁铁骑相互熟悉,又皆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所以很快就整合好了阵型队列,至始至终都不见有任何混乱之意,也让那些正在远处监视的辽东铁骑寻不到任何可趁之机。

    然而,吴应熊与吴世霖父子二人的见面过程却不是特别愉快。

    当吴世霖远远望见父亲吴应熊、以及吴应熊身边的吴家首席幕僚方光琛与族叔吴应麟等人之后,当即就快马加鞭的迎了上去。

    策马赶到吴应熊的面前,吴世霖翻身下马之后,沉声道:“总督大人、方先生……你们总算是赶来了!卑职此前估算时间与路程,原本还以为……你们早在昨天上午之前,就应该赶至胡家庄境内才对。”

    吴家的家教很严,吴应熊与吴世霖虽是父子关系,但吴世霖在外人面前依然会称呼吴应熊为“总督”,也会自称为“卑职”。

    但吴世霖的话语之间,则是带着一丝怨气。

    吴世霖昨天就是因为错判了吴应熊的抵达时间,误以为吴应熊很快就会率兵赶至,所以才敢联合方振山与辽东镇军队作战,结果当吴世霖与辽东镇军队正式开战之后,吴应熊与他麾下的关宁铁骑相距战场竟然还有整整一日行程……

    若不是何宇遇害的消息突然传来,迫使辽东镇匆匆退兵,吴世霖昨天必然会遭遇一场惨败!

    当时的战况之凶险,让吴世霖至今依然是心有余季。

    在吴世霖看来,这全是因为吴应熊行军太慢、姗姗来迟的缘故,简直是延误军机之重罪。

    只可惜,吴应熊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蓟辽总督、更还是他的亲生父亲、吴家家主,所以吴世霖没胆子指责吴应熊,更没胆子向吴应熊问罪,只能是隐晦表达不满。

    听到吴世霖的隐晦指责之后,吴应熊丝毫没有理会,只是表情严肃的抬头遥望正在远处监视己方的辽东铁骑。

    吴应熊身边的方光琛则是笑吟吟的解释道:“大少爷,总督大人这段时间的行军速度绝对不慢,他为了尽快赶到这里,就连火炮后军都抛下了……

    然而,考虑到辽东镇一贯以来的跋扈作风与强硬态度,咱们必须要做好准备、随时与他们真刀实枪的打一场,所以就不能让将士们的体力与马力损耗太大!更何况,因为是客场作战的缘故,咱们无法依靠辽东镇补充后勤,所以总督大人也无法抛下辎重军需,行军之际自然也就拖慢了速度。”

    听到方光琛这一番话,吴世霖表情稍缓,算是接受了这些解释。

    然而,吴世霖并没有注意到,方光琛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竟是闪过了一丝无奈与担忧。

    *

    古话有云,“富不过三代”,哪怕是吴家一向是家教严格,但依然无法逃脱这般规律。

    任何一个家族势力的兴衰盛亡,总是由先辈们卧薪尝胆、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为家族积攒了一定的资源与本钱,然后出现一位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继任者,励精图治之后让家族势力厚积薄发、迅速崛起,再然后则是一位性格稳重的继任者负责守成保业,最后则是一位自以为是的轻狂后辈,轻易就把家业彻底败光。

    对于吴家而言,卧薪尝胆、兢兢业业的积攒本钱之人乃是吴三桂之父吴襄,此人乃是李成梁父子的部将,也短暂担任过辽东镇总兵之位,算是奠定了吴家崛起的基础;

    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继任者则是吴三桂,吴家在他的经营之下逐步变为了大明朝的顶级将门,影响力举足轻重,就连蓟辽总督与山海关总兵这两个关键位置也可以世袭罔替;

    而现任的吴家家族、蓟辽总督吴应熊,则是亲眼见证了祖辈们的辛苦经营、兢兢业业,深知创业之不易,也明白世界之广阔、以及天外有天的道理,所以性格稳重、懂得敬畏,做事之际也是格外谨慎,生怕吴家家业会败在自己手上。

    但到了吴世霖这一辈,哪怕是吴家家教极严,大多数吴家子弟也并不缺乏能力,但他们总是下意识认为吴家目前所拥有的尊贵地位就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优待也皆是理所当然的,已然是失去了敬畏之心,迫不及待的想要占有一切渴求之物,完全不懂得代价与风险为何物,甚至认为这个世界就应该根据自己的想法来运转。

    关于这一点,无疑是吴家未来的最大隐患,不仅是方光琛看得明白,吴三桂、吴应熊父子也皆是心知肚明,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扭转这般情况。

    这一次,吴三桂与吴应熊安排吴世霖率军进入辽东境内独自行动,就是想要趁机打磨吴世霖的骄躁之心。

    但很可惜,根据后续情报来看,几乎是毫无效果。

    至少,在吴应熊与方光琛的眼里,吴世霖自从进入辽东境内之后,就几乎没有做对过任何事情。

    *

    思及此处,方光琛心中暗暗叹息一番,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愈发急切想要帮助山海关吴家吞并辽东镇。

    只要山海关吴家顺利吞并了辽东镇,就可以直接影响整个大明朝的国运兴衰,今后的历任明朝皇帝也就再也不敢随意针对,这般政治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吴家家业也将可以长久兴旺,不会再因为继承人的能力与心性而受到影响。

    但另一边,吴应熊却不会惯着吴世霖,他仔细观察了远方的辽东铁骑许久之后,终于是确认这支辽东铁骑并不会轻举妄动,于是就把目光转向了吴世霖,冷声道:“你还有脸说本督行军太慢,也不看看你这段时间所做的那些好事!”

    吴世霖一愣,反问道:“卑职做什么事了?”

    见吴世霖依然是没有察觉自己的错误之处,吴应熊表情间的怒意更重,道:“你刚刚抵达辽东境内之后,就率军与辽东铁骑较量了一场,还与辽东总兵何宇发生了冲突,对不对?”

    吴世霖连连点头,面现自豪道:“对啊!卑职当时率领麾下关宁铁骑,完胜了同等规模的辽东铁骑,可谓是大涨了咱们吴家的威风!但因为辽东镇输不起,所以才有了后续冲突……”

    不待吴世霖说完,吴应熊已是训斥道:“湖涂!愚蠢!本督当初派你来辽东境内干什么?是让你带着关宁铁骑给赵俊臣撑腰、让赵俊臣求着咱们山海关吴家出手帮他敲打辽东镇,趁机卖给赵俊臣一个人情!

    但你倒好,还不等与赵俊臣接触,也不等赵俊臣主动开口求助,就先已经彻底得罪了辽东镇,让双方关系势同水火……这样一来,局面就变成了咱们吴家求着赵俊臣出面帮助咱们抗衡辽东镇,而不是赵俊臣求着咱们吴家出手帮他敲打辽东镇!这两者的不同,你到底明不明白?

    更何况,本督已经看过了当初那场较量的详细情报,你虽是赢了一场,但赢得极为侥幸,若不是李世杰那个二世祖指挥失误,你必然是输面更大……若是真输了,现在就是关宁铁骑丢人现眼,你还有脸邀功?这种出于侥幸的胜利,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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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吴世霖犹自不服,吴应熊继续训斥道:“但等到你应该展现魄力的时候,你反而是变成了缩头乌龟!何宇被绑架之后,辽东镇封锁了胡家庄全境,更还勒令你与麾下的关宁铁骑皆是守在营地之中不可随意出动……而你竟然答应了辽东镇的这般条件?你也不想一想,你代表着山海关吴家,你在这般情况下听从了辽东镇的命令,没有趁机讨到更多好处不说,岂不是代表着咱们吴家低了辽东镇一头?”

    训斥之际,吴应熊的表情愈发恼怒,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还有昨日的那场战事,你与辽东镇开战,完全是因为你想当然的认为本督很快就会率军赶至,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各种变数,临阵指挥之际更是完败给了何匪那个区区辽东铁骑千户……”

    在吴应熊的不断训斥之下,吴世霖的表情愈发不服气,但他看到吴应熊正在气头上,也只能是低着头挨训,不敢再有反驳。

    眼看着吴应熊还要继续训斥下去,而吴世霖也快要忍到极限,方光琛终于是出言劝阻道:“总督大人,还是先谈正事要紧!您看辽东镇的这般架势,老夫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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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方光琛的提醒之后,吴应熊再次抬头遥望,果然发现了辽东镇军队的异常之处。

    或者说……是混乱。

    最开始的时候,当吴应熊与吴世霖父子二人率军汇合之际,辽东镇的营地一直是大门紧闭、防备森严,仅有一支不足千人规模的辽东铁骑缀在远处监视。

    但现在,辽东镇已是营门大开,陆续有六七支军队离开营地,总计有七八千人之众,但这些辽东镇边军的行动与阵势却是极为混乱、彼此矛盾,就像是没有统一军令一般。

    其中,大多数辽东镇军队离开大营之后,就立刻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好似下一刻就会冲上来驱赶关宁铁骑,显然是敌意十足;

    但也有一部分辽东镇军队,离开营地之后就迅速组织好了仪仗队伍,还准备了旗帜与锣鼓等物,似乎是想要隆重欢迎吴应熊的驾临。

    最后还有一部分辽东镇军队,则是态度相对中立,虽然没有摆出进攻姿态,但也没有表现出欢迎态度,而是一副谨慎戒备的模样。

    与此同时,这几支辽东镇军队相互之间也是泾渭分明、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态度相对中立的辽东镇军队位于中间位置,隔开了另外两支辽东镇军队,似乎是为了防止双方冲突。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吴应熊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喜色,一时间也顾不上继续批评教训吴世霖了,而是话归正题,冷笑道:“看样子,何宇确实是已经死了……何宇也是一代枭雄,本督至今也不敢相信他会死的这般荒唐……但现在,辽东镇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统一指挥,所以才会出现这般混乱景象!”

    另一边,吴世霖原本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正想要反驳吴应熊的频频指责,但看到辽东镇的异常状况之后,也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连连点头道:“眼前这些辽东镇边军,显然是隶属于不同的辽东镇武官,一部分人想要欢迎总督,另一部分人则是敌意十足,态度各不相同,这也表明了那些辽东镇众位将领的不同立场……也许,一部分辽东镇将领眼见大势不可违,就已是想要主动归顺于咱们了!

    接下来,只要咱们仔细分辨辽东镇各派势力的不同立场,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很容易就可以分而化之、降低阻力,胜算也就更大!”

    这一次,吴应熊则是表情欣慰的轻轻点头,认可了吴世霖的想法与判断。

    方光琛则是意有所指,出声询问道:“少总兵,你率军抵达附近之后,可有打探到何宇的具体死因?辽东镇那边是否已经寻到了杀害何宇的真凶?”

    受限于情报不足,山海关吴家至今也不清楚何宇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但方光琛则是很清楚,他曾经秘密派出一批吴家死士、伺机刺杀何宇,所以何宇也有可能乃是死于吴家死士之手。

    刺杀何宇的那批吴家死士,皆是经过了层层严苛选拔,所有人都是意志坚定之辈,多年以来深受吴家的恩惠与洗脑,不仅是甘愿为吴家赴汤蹈火、牺牲性命,而且吴家还安排他们相互监视,也控制着他们的父母妻儿,可谓是层层保险,所以方光琛并不是特别担心那些吴家死士会出卖吴家。

    根据方光琛的安排,吴家死士在刺杀何宇期间,不论任务结果是成是败,一旦是被辽东镇发现了踪迹,所有人就必须是立刻服毒自尽,以防是让辽东镇有机会察觉到山海关吴家的暗杀计划。

    但为了以防万一,方光琛还是需要进一步确认情况,若是有吴家死士事到临头突然冒出了畏死之心、被辽东镇抓了活口,甚至还在严刑拷打之下供出了山海关吴家的幕后指使,那方光琛就必须要立刻启用备用计划了。

    吴世霖一直都在暗中配合方光琛的刺杀计划,自然是听懂了方光琛的意有所指,当即是摇头答道:“晚辈率军抵达附近之后,辽东镇那边一直是拒绝与晚辈进行交涉,所以晚辈也不清楚辽东镇是否已经寻到了杀害何宇的真凶……只不过,晚辈昨天曾在附近挖出了一个皮袋,里面有七块碎银。”

    吴世霖的这般回答,堪称是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但听到这般回答之后,方光琛则是表情轻松了许多。

    方光琛派出吴家死士刺杀何宇之际,就与这批死士约定了许多暗号用以传递消息。

    而吴世霖所发现的这七块碎银,就是他们当初所约定的沟通暗号之一,意思是吴家死士们无法成功潜行进入辽东镇的控制范围,也无法执行刺杀何宇的计划,但已经被辽东镇发现了踪迹,也无法逃脱辽东镇的追捕,所以这些吴家死士皆已是服下毒药,很快就会毒发身亡,让吴家之人不必担心计划败露。

    方光琛并没有感念这些死士的忠心耿耿,也没有惋惜这些死士的白白牺牲,只是转头向吴应熊建议道:“总督大人,既然何宇之死的事情大概率不会有假,老夫认为您身为蓟辽总督,就应该是亲自出面调查何宇之死的真相、尽快寻到杀害何总兵的真凶,为何总兵报仇雪恨才对!”

    方光琛的这一番话,同样是意有所指,意思是何宇之死与山海关吴家并无关系,所以吴应熊接下来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全力调查何宇的真正死因,不必担心何宇之死的事情会牵连到山海关吴家,也可以趁着调查机会进一步控制辽东镇。

    吴应熊听懂了方光琛的暗示,也假意没有察觉到方光琛与吴世霖之间这段谈话的怪异之处,只是表情严肃的点头答道:“自当如此!本督与何总兵一向是惺惺相惜,自然不能让何总兵枉死!”

    说话间,吴应熊突然见到,辽东督抚同知方振山已经现身于不远处,正向着自己的位置不断靠近,显然是想要与吴应熊进行接触。

    在吴应熊眼里,方振山此人不仅是颇有手段,而且还拥有赵俊臣作为靠山,倒也不敢怠慢,快声说道:“本督率军抵达之后,辽东镇那边至今也没有派出任何一人出面迎接本督,实在是无礼至极!

    方先生,你派人去向辽东镇通知一声,就说本督体谅他们的现状,也不想苛责他们的失礼,但本督只会再等一刻钟时间,若是一刻钟时间之后依然看不到他们的主动迎接,本督就会自行率军进入辽东镇的营地……到时候所引发的一切冲突与混乱,皆是要由辽东镇担责!

    世霖,你则是抓紧时间、整顿全军,让将士们随时准备与辽东镇进行一场较量!告诉将士们,一旦是与辽东镇兵戎相见,就不必有任何留手,所造成的辽东镇边军死伤,一概是以战时军功论赏!

    而现在,本督需要先去见一见方振山这只狐狸,此人虽是实力不足,但他与赵阁臣的关系亲密……若是能趁机争取到赵阁臣一定程度的支持,自然是最好不过!”

    说完,吴应熊已是策动胯下战马,向着方振山主动迎了过去。

    *

    而就在吴应熊与方振山二人交谈接触之际,此时的辽东镇营地之内,几位辽东镇高层武官则是正在态度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就像是吴应熊等人的判断一般,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这个时候确实是想法各异、无法统一意见。

    但他们所争议的具体内容,则是与吴应熊等人的预想大为不同。

    辽东镇的众位高层武官,皆是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之辈,失去了何宇的压制之后,他们皆是只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绝无任何一人愿意主动归顺于山海关吴家。

    原因很简单,归顺山海关吴家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认为辽东镇必须是团结一致、态度强硬的直接派兵驱赶吴应熊与关宁铁骑,绝对不能任由山海关吴家趁机吞并与干涉辽东镇。

    但就在辽东镇众位高层紧张备战之际,赵俊臣则是突然现身,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计划。

    苦肉计!

    赵俊臣认为,吴应熊麾下拥有五千余关宁铁骑强军,辽东镇则是内部不稳,未必就有实力压制与驱赶对方,若是一味摆出强硬态度与吴应熊直接对抗,必然会造成两军将士的伤亡惨重,事后还会引来朝廷中枢的追究与惩处,绝非上策。

    所以,不妨是换一种方式,挑选一名性格机敏的辽东镇高层武官,让他假意是主动投靠山海关吴家,并因此是受到辽东镇的排挤与打压,进而是骗取吴应熊的信任与支持,成为辽东镇安插在吴应熊身边的内应,到时候不仅是可以帮助辽东镇打探山海关吴家的情报与底细,还可以向吴应熊传递一些辽东镇的虚假消息。

    这样一来,辽东镇就拥有了更多的主动权,也就拥有了更大胜算。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计划之后,所有辽东镇高层武官皆是直呼大妙,很快就依计而行,不仅是安排一部分辽东镇军队刻意摆出了欢迎吴应熊的阵仗,也刻意公开了辽东镇内部的派系冲突、指挥混乱、以及立场迥异。

    于是,就出现了吴应熊等人不久前所见的那一幕,让吴应熊等人误以为有一部分辽东镇武官想要主动投靠山海关吴家,这一切皆是出于赵俊臣的计划。

    但随后,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就当真是陷入了激烈争论之中。

    这是因为,不论是李泽荷、甘成,还是黄申明、李世杰,甚至是代任总兵徐郃,皆是主动表态、毛遂自荐,想要让自己来担任这个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的内应角色!

    而辽东镇众将的态度皆是这般积极踊跃,原因也很简单。

    有利可图!

    ……

    ……

    ……

    ……

    目前局势之下,山海关吴家一心想要吞并辽东镇,而辽东镇虽然是刚刚经过了一系列内乱,但实力根基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山海关吴家若是想要顺利吞下辽东镇,也绝不是一件易事,甚至可以算是一场豪赌,稍有不慎就会被辽东镇反咬一口。

    这般情况下,一旦是某位辽东镇高层武官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不论他是否可以成功骗取到吴应熊的信任,都一定会成为吴应熊眼里的千金马骨,可以极大降低山海关吴家吞并辽东镇的阻力。

    所谓“千金马骨”,在买家眼里,“马骨”是关键,可以发挥出风向标作用,而在卖家眼里,“千金”才是关键,绝对是收获丰厚。

    所以,无论是何人选在这个时候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都可以趁机从吴应熊手里敲到一大笔好处、纳入自己囊中。

    更何况,面对山海关吴家,辽东镇也没有十足胜算,若是辽东镇最终无力抵抗山海关吴家的吞并,这个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的辽东镇高层武官也就拥有了更大的转圜余地,随时都可以从假意投靠变成真心投效,至少不会亏本。

    与此同时,若是辽东镇最终因为这个苦肉计顺利逼退了山海关吴家,那么这个忍辱负重扮演内应角色的辽东镇高层武官就是最大功臣,等到一切外部风波尘埃落定、辽东镇内部各派势力再次推选正式总兵之际,这项功绩无疑是一个重重砝码。

    在赵俊臣提出这个苦肉计之前,辽东镇众将正聚在营寨瞭塔之上,仔细观察关宁铁骑的动向。

    但想到这些好处之后,辽东镇众将顿时就红了眼,把这个内应任务视为是一个香饽饽,也顾不得继续观察敌情了,皆是大义凌然、毛遂自荐,纷纷表示自己愿意舍身成仁,想要主动承担这个内应任务所带来的风险与骂名。

    *

    “这项任务,自该是由本将负责……就像是赵阁臣所言,吴应熊一向是性格谨慎,想要骗取他的信任并不容易,所以这个内应一定要拥有足够机敏的心智、以及能言善辩的口才……也无需自谦,若论机敏与口才这两项本事,本将还是有些信心的!所以,不论从何处考虑,本将都是这个内应的最佳人选!”

    李泽荷首先是自告奋勇,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

    但李泽荷的话声刚刚落下,甘成就语带讥讽的出声否定道:“若论机敏与口才,李参将固然是咱们辽东镇的拔尖之选,但也正是因为你太聪明了,所有人皆是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恐怕反而会让吴应熊提升警惕……本将认为,想要当好这个内应,不仅是需要机智与口才,性子也要低调一些,最好是曾经与吴应熊有过交情……”

    甘成倒是没有直接自荐,但他所提的各项条件结合起来,也唯有他自己一人符合全部标准。

    在辽东镇的各路防区之中,甘成所管辖的东路防区所面临的边防压力仅次于北路防区,每年都要抵御建州女真的侵袭,所以他曾是多次与赶来支援的关宁铁骑并肩作战,与吴应熊之间也算是有些交情。

    随后,徐郃、李世杰、黄申明等人也纷纷表态。

    徐郃表示自己身为代任总兵,若是亲自担任这个内应角色,无疑是最能引发吴应熊的重视;李世杰表示自己代表着李家将门,必然能让吴应熊倒履相迎、不敢怠慢;黄申明则是表示自己身为辽东镇的西路参将,辖下防区与山海关相邻,对于吴家状况最为熟悉……

    分别表达了自身优势之后,依然是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让步,于是辽东镇众将又纷纷渲染起了这项内应任务的危险性,希望可以吓退别人之余,又纷纷是表示自己愿意承担风险、舍身成仁,但局面依然僵持不下。

    毕竟,大家都不是笨人,只需是经过基本分析,就知道这项任务的风险并不算大,因为无论是由何人担任这个内应角色,绝大多数时候都只会留在辽东镇的营地之中、与吴应熊之间也是通过信使进行联系,根本没必要以身涉险。

    这般情况下,哪怕是众将争执之际收到了吴应熊的通报,表示他将会在一刻钟之后率领关宁铁骑强闯辽东镇的营地,但依然是无法让辽东镇众将暂歇争执。

    眼看着辽东镇众将再次的各持己见、也让局势再次陷入了僵持之中,为了自身利益谁也不甘人后,迟迟无法形成统一意见,赵俊臣不由是无奈摇头,感叹于眼前这些人的短视与自私,毫无顾全大局的观念。

    所以,赵俊臣不由是隐隐担忧起了辽东镇的未来防务,也愈发坚定了自己必须要扶持西门盛成为辽东镇下任总兵的决心。

    但赵俊臣也知道,眼前这般情况就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赵俊臣此前把徐郃推上了代任总兵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可以暂时团结辽东镇,却又不能完全团结辽东镇。

    只团结了一点点。

    唯有这般,才能为赵俊臣的后续操作留下更多空间。

    所以赵俊臣也怨不得别人,只好是再次出面、亲手结束这场争执。

    只见赵俊臣先是清咳一声,吸引了辽东镇众人的目光。

    随后,赵俊臣先是转头看向李世杰,问道:“李千户乃是将门李家的嫡子传人,若是由李千户担任这个内应的话,吴应熊考虑到李千户的家世人脉,自然是要倒履相迎,也一定会有奇效……”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李世杰不由是面现喜意,还以为赵俊臣是想要支持自己。

    自从辽东镇遵从赵俊臣的建议良言、决定要改变辽饷现状之后,赵俊臣对于辽东镇的事情就已经拥有了相当大的话语权,李世杰认为自己若是拥有了赵俊臣的支持,这件事情就算是成了!

    但随后,赵俊臣则是话锋一转,盯着李世杰认真问道:“不过,李千户你可要想好了……你的明面身份只是一个千户罢了,若是由你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还想要引起吴应熊的重视,就必须要代表李家将门才行……你当真要代表李家将门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询问之后,李世杰顿时是面色微变。

    山海关吴家与辽东李家皆是明朝东北边疆最为顶尖的将门豪族,虽然李家近几十年来已经逐渐没落了,不及山海关吴家一般显赫,更无法像山海关吴家一般站在台面上直接掌权,但若论两家祖上,吴家家祖吴襄与吴三桂曾经皆只是李家的麾下部将罢了,所以李家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低了吴家一头。

    但若是李世杰代表李家将门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就等于公开承认李家不如吴家,必然会对李家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对于李家、吴家这样的豪门而言,面子就是最重要的利益,有面子就有威望,有威望就有人脉,有人脉就有影响力……反之,丢了面子就是丢了威望,也就相当于丢掉了自己的人脉与影响力。

    想到这里,李世杰顿时是清醒了许多,略带尴尬的笑道:“卑职突然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与山海关总兵吴世霖连续两次交手,恐怕是有些结怨……所以,为了万无一失,就不争夺这个差事了。”

    赵俊臣轻轻点头后,又看向了黄申明,问道:“黄参将,你的防区最为靠近山海关,固然是让你更加了解吴家状况,但反过来吴家也同样是更加了解你的情况,而且现在局势紧迫,本阁说话也就不绕圈子了!正是因为你西路防区比邻山海关,所以你的麾下将士也被吴家渗透最为严重!

    吴应熊这一次可以毫无预兆的率军进入辽东境内,就是从你西路防区登陆,而你则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异常,情况之严重可见一斑!这般情况下,你认为自己当真有能耐骗取吴应熊的信任?”

    黄申明表情有些难堪,但还是乖乖服软,同样表示自己不会再竞争这个内应任务。

    再然后,赵俊臣又看向了徐郃,问道:“徐代总兵,若是由你假意投靠山海关吴家,会造成辽东镇军心动荡暂且不说,而且吴应熊见你已经成为代任总兵之后,必然会根据你代任总兵的身份,向你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你到时候究竟要不要答应?

    若是答应了,以你代任总兵的身份,这些要求必然会严重损害辽东镇的利益,也会让本阁的苦肉计得不偿失,若是不答应,你又要如何取信于吴应熊?”

    赵俊臣所提的问题很实际,让徐郃顿时就语塞了。

    就这样,三言两语之间,赵俊臣已经成功劝退了李世杰、黄申明、徐郃三人,只留下李泽荷与甘成二人继续竞争,极大化解了僵持与争执的局势。

    最终,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李泽荷与甘成二人,表情间闪过了一丝犹豫。

    就像这两人的毛遂自荐一般,李泽荷相较而言更为机智、口才更好,而甘成则是城府更深、还与吴应熊之间有些旧交情,可谓是各有优势。

    在赵俊臣的注视之下,李泽荷与甘成二人皆是有些紧张,但也皆是不敢随意出声打断赵俊臣的思索,皆是默默等待着赵俊臣的决定。

    不是建议,而是决定!

    在李泽荷与甘成二人眼中,赵俊臣的态度偏向,就是这场争执的最终决定!

    这不仅是因为辽东镇答应了辽饷改革之事后,赵俊臣已经拥有了干涉辽东镇未来资源分配的权力,更是因为经过最近这两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之后,辽东镇众将之间屡次发生争执、屡次陷入僵持,而这些争执与僵持最终皆是由赵俊臣出手化解,甚至是一锤定音的拿出了最终定论,所以李泽荷与甘成二人皆已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渐渐习惯于让赵俊臣拿主意了。

    在李泽荷与甘成二人的紧张等待之下,赵俊臣也最终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李参将……就由你来担任这个苦肉计的内应角色吧!”

    说完,李泽荷顿时是表情大喜,而甘成则是有些不服。

    事实上,不仅是甘成有些不服气,李世杰、黄申明、徐郃等人这个时候也依然是有些不甘心。

    毕竟是时间尚短,所以赵俊臣还无法像是何宇一般在辽东镇内部说一不二。

    赵俊臣看到众人的表情变化之后,就进一步解释道:“前些天李参将曾是遭遇了一场刺杀,麾下亲兵被烧死了大半……这件事情正好可以配合本阁所提议的苦肉计!

    山海关吴家并不清楚这场刺杀的详细情况,所以李参将假意投靠吴家之际,就可以利用这场刺杀来加强说服力,就说自己之所以是遭遇这场刺杀,就是因为自己想要投靠吴家,引来了辽东镇各方势力的敌视,也正是因为这场刺杀,让李参将坚定了自己寻求吴家庇护的想法……这样一来,就可以稍稍降低吴应熊的防范之心,成功机会更大一些。”

    随后,赵俊臣也给予了另外几人一些补偿,继续说道:“与此同时,在本阁的这个苦肉计,不仅是为了知己知彼、误导对方,同样是拖延时间的一种手段!

    而本阁之所以是想要拖延时间,乃是因为本阁收到情报,吴应熊此次率军进入辽东境内,麾下将士并不是仅有三千人,而是有四千人!除了咱们目前所看到的这三千名中军甲骑与破阵箭头之外,另还有一千规模的火炮后军!但因为吴应熊一路赶来行军太急,所以就与那一千名火炮后军拉开了距离!

    也就是说……关宁铁骑最引以为傲的火炮后军,如今已经失去了友军保护,正处于最脆弱的阶段!若是辽东镇可以暂时拖住吴应熊、转移吴应熊的注意力,趁机是分兵突袭缀在后方的火炮后军,必然是可以收获奇效!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更容易逼迫吴应熊退让。”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辽东镇众人眼睛皆是再次亮了起来!

    关宁铁骑的火炮后军……这可是一块大肥肉!

    一旦是让辽东镇顺利突袭了这些火炮后军,就可以收获好几十门威力强大的火炮!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为了避免更大争端、必须要把这些火炮退还给吴家一部分,余下的火炮也是见者有份、相互瓜分,对于这些边疆武官而言依然算是收获丰厚。

    随后,赵俊臣又说道:“与此同时,何总兵被害身亡的消息如今必然是已经散播了出去,辽东境内的各地文官、各方豪族,也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更一定是人心思变!而辽东镇今后若是还想要继续控制辽东局势,也离不开这些文官与豪族的支持!此时此刻,这些文官与豪族代表皆已是跟着吴应熊、方振山二人抵达了营外。

    所以,本阁认为,还需要有人专门负责与这些文官、豪族们进行联系,稳定他们的情绪、拉拢他们的立场、促使他们继续支持辽东镇、防止他们趁机投靠山海关吴家,否则辽东镇今后就难以控制局势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辽东镇众人又是眼睛一亮。

    这项任务并不容易,但若是妥善办好了,无疑是可以极大拓宽与强化自己在辽东境内的人脉与影响力。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的最强本事就是——他总是能从混乱局面之中挖掘出更多利益进行分配。

    晋商、徽商们皆是公认跟着赵俊臣有肉吃,这可不是一句虚话。

    见到辽东镇众人纷纷被自己所提出的另外两项任务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再是心怀不甘与怨气,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赵俊臣所提的这一系列任务与计划,看似是全心全意为辽东镇考虑,但实际上赵俊臣依然是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譬如说,赵俊臣之所以是选择李泽荷成为辽东镇假意投靠吴应熊的内应,并不是因为李泽荷更容易取信于吴应熊,而是赵俊臣如今已经在李泽荷身边安插了一枚棋子,随时都可以强行控制李泽荷,防止李泽荷这个聪明人临阵反戈,突然间从假意投靠吴应熊变成真心投靠吴应熊。

    与此同时,赵俊臣所提的这一系列任务与计划,皆只是赵俊臣后续整体计划的一环。

    而赵俊臣接下来的真正目标,乃是从吴应熊手中救出西门盛,还要让西门盛对自己感恩戴德、抛弃旧怨!

    当然,赵俊臣并不会把这些算计告知于辽东镇众人。

    *

    就这样,赵俊臣终于是彻底化解了辽东镇的僵持与争议。

    更多的利益分配,总是化解矛盾的最佳方法。

    辽东镇众将也很快就对赵俊臣所挖掘的这些利益进行了分配。

    由李泽荷负责假意投靠吴应熊,知己知彼、误导对方之余,也趁机从吴应熊那里敲一笔好处;

    由甘成、黄申明二人负责分兵突袭关宁铁骑的火炮后军,若是缴获了大量火炮,则是见者有份、共同瓜分,但甘成与黄申明二人亲自负责此事,只要稍稍动些手脚就可以分到更多;

    由徐郃、李世杰二人负责联系辽东境内的各地文官与豪族,拉拢这些人继续支持辽东镇之余,也可以趁机拓展他们二人的人脉与影响力;

    可谓是皆大欢喜。

    等到这些好处皆是分配完毕之后,时间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这个时候,吴应熊已是再无耐心等待,眼看着就要率军强行冲进营地,辽东镇众人终于是联袂出营,齐齐现身迎接吴应熊的驾临,算是险之又险的避免了一场两军冲突。

    至于赵俊臣,却没有直接现身迎接吴应熊,只是派出李传文代表自己出面。

    赵俊臣很清楚,自己表面上并没有任何理由坚定站在辽东镇一边、全力支持辽东镇抵抗山海关吴家的吞并,所以在山海关吴家眼里,赵俊臣这位中枢大吏属于是可以拉拢的目标。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自然是要对吴应熊摆一摆架子了。

    ……

    ……

    ……

    ……

    在目前阶段,吴应熊想要出手吞并辽东镇,最为棘手之处并不是己方兵力较少,也不是客场作战,而是情报方面的不足与滞后。

    自从何宇失踪之后,西门盛第一时间就果断下达军令,对辽东镇的内部消息采取了最为严格的保密措施。

    从辽东镇的驻军营地、到胡家庄范围、又到整个西路防区,再到辽东地区全境,可谓是处处设卡、层层封锁。

    这般情况下,即使是山海关吴家多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渗透辽东镇,也很难是刺探到辽东镇的详细情报,对于辽东镇内部的局势变化、以及辽东镇高层将领们的立场偏向,也只能依靠推测。

    所以,吴应熊现在还不清楚辽东镇众将的真实想法,依然幻想着自己可以通过政治施压、利益拉拢的手段说服辽东镇主动归顺自己,并不愿意与辽东镇直接兵戎相见,。

    吴应熊此前之所以是威胁辽东镇、宣称自己要率军攻营,其实也是一个无奈选择——他是全军统帅,麾下的关宁铁骑皆是骄兵悍将,所以他为了维系自身威望,就必须要展现强硬形象,无法容忍辽东镇就这样一直晾着自己、迟迟不作理会,否则麾下将士们就会怀疑他的能力。

    自古以来,除非是身在乱世,否则武将总是斗不过文官,就是因为武将们为了维系自己的军中威信,绝大多数时候都要保持强硬立场、几乎是毫无退让空间,而文官们的身段则是要灵活得多,可进可退、可硬可软,做事之际发挥空间也就更为宽裕,自然是大占便宜。

    此时,见到辽东镇的高层将领们终于联袂现身、迎接自己,正准备要率军攻营的吴应熊,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吴应熊目光扫望之余,也在心中暗暗评估着这些辽东镇高层将领的底细。

    “中路参将李泽荷……固然是一个聪明人,但也只是一些小聪明罢了,不足为惧;东路参将甘成……实力、手段、心机皆是不缺,但也只是不缺罢了,并无任何突出之处;南路参将徐郃……经验老道、资历很深,但总体而言也就是一个平庸之辈;西路参将黄申明……色厉内荏、摇尾乞怜之辈,更是无足轻重;李家后生李世杰,也只是一个急功近利的纨绔罢了……”

    这般暗暗点评之后,吴应熊不由是信心大涨,只觉得辽东镇这些高层武官皆是一些土鸡瓦狗罢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何宇从前还在的时候,尚还可以压制这些人的短处、发挥这些人的优势,但等到何宇遇害身亡之后,情况就彻底反转了过来,这些人皆是难以发挥自身优势,各自缺陷则是暴露无遗,

    但很快,吴应熊就发现了异常之处,不由是眉头一皱。

    这是因为,吴应熊突然察觉到,有两位关键人物没有现身迎接自己。

    这两位关键人物,一个是赵俊臣,另一个则是何匪。

    因为辽东镇内部局势变化太快,以及自身在情报方面的不足与滞后,吴应熊并不清楚赵俊臣与何匪二人的现状,心中判断也就出现了偏差,不由是暗暗推测道:“赵阁臣并未现身,看样子依然是受到了辽东镇的软禁与控制……辽东镇也是胆肥,胆敢软禁一位朝廷阁臣……本督接下来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赵阁臣从辽东镇的软禁之中营救出来,趁机获取赵阁臣的感激与支持……

    又听说何匪仗着自身兵力优势,乃是辽东镇目前的实际掌权之人,但他此刻并未现身迎接本督,应该是对本督心存戒备,所以就留在营内坐镇局势、组织军队,随时准备着与本督兵戎相见……这般情况下,就不能逼迫辽东镇太紧,需要采取更为灵活的手段才行……”

    而就在吴应熊这般思索之际,辽东镇众将已是齐齐来到了吴应熊的身前。

    因为吴应熊现在还没有直接表明吞并态度,所以辽东镇众将觐见之际也不敢无礼,纷纷下马拜见,明面上也还算客气尊敬。

    吴应熊则是面色严肃、眉头紧皱,表情间充满了愤怒与不满之意,当即就给了辽东镇众将一个下马威,

    只见吴应熊先是深吸一口气,冷声质问道:“本督收到消息,称是何总兵遇害身亡,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若是谣言,何总兵现在身在何处?”

    辽东镇众将也知道他们现在已经再也无法隐瞒真相,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就由李泽荷垂头答道:“是、是真的!何总兵他前些天与赵阁臣外出狩猎之际,不慎被匪徒暗算绑架,赵阁臣很快就伺机脱逃了,但何总兵他……则是惨死于匪徒之手!”

    吴应熊当即是勃然大怒,厉声训斥道:“何总兵遇害这般大事,你们竟然妄图隐瞒消息不报!好大的胆子!”

    随后,吴应熊再次厉声问道:“还有!本督又听说,赵阁臣这些天以来一直都被辽东镇软禁,是不是真的?”

    这一次,徐郃则是连连摇头否认道:“这件事情绝对是谣言!赵阁臣是何等身份,自从他老人家驾临辽东之后,卑职等人招待之际唯恐是稍有怠慢,一直是小心翼翼伺候着,又如何敢软禁于他?

    还望吴总督明鉴,赵阁臣近期以来之所以是一直滞留于辽东镇的营地,只是因为他想要顾全大局、认为何总兵遇难的事情不宜外泄,又想要协助辽东镇营救何总兵,说什么辽东镇软禁于他,纯属是胡说八道!”

    徐郃这一番话,不仅是直接否认了辽东镇曾经软禁赵俊臣的事情,把这项指责称之为“胡说八道”,更还隐晦反驳了吴应熊的上一项指控,表示就连赵俊臣也认为辽东镇不应该轻易泄露何宇发生意外的消息。

    听到徐郃这种绵里藏针的回应,吴应熊一边是心中大怒,一边又暗暗奇怪。

    吴应熊并不奇怪辽东镇这个时候会有人出面顶撞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出面顶撞自己之人竟然会是徐郃。

    根据吴应熊的了解,徐郃此人一向是行事低调,也没有太多主见,按理说根本轮不到由他来与自己对峙。

    不过,辽东镇近期以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吴应熊也有太多事情需要质问,所以他也不愿意与徐郃继续纠缠,而是冷哼一声之后,再次质问道:“那本督再问你们,辽东镇昨日为何要率军攻打方同知与吴总兵?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徐郃再次答道:“启禀总督大人,这场冲突的责任全在于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他们不仅不愿意遵守辽东镇所定下的规矩,反而还屡次进行挑衅,辽东镇若是不教训他们一番,又如何能在紧急状态之下控制局势?”

    “胡说八道!”不等徐郃说完,吴应熊已是愤怒出声打断:“你们辽东镇只是边镇罢了,有何资格制定规矩?就算吴世霖乃是山海关总兵,对于你们辽东镇而言乃是客军,需要遵守规矩,但方振山乃是辽东督抚同知,又拥有辽东巡抚王世臻的背书,辽东也是他们的辖区,你们辽东镇又凭什么限制方同知的行动?更还出兵攻打方同知?这件事情,你们辽东镇无论如何也不占道理,本督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必然是要追究你们的罪责!”

    听到吴应熊的这般训斥,徐郃不由语塞。

    但下一刻,甘成则是不软不硬的回应道:“总督大人,我辽东镇实际上就是整个辽东地区的主心骨,一切行动皆是出于一片公心,某些过激举动也只是事急从权,还望您能理解!

    更还要禀报总督大人您知道,昨天辽东镇的种种行动,乃是由辽东铁骑的三名千户——何匪、何仁胜、以及刘雄三人的擅自行事,而辽东镇如今已经夺走了他们的兵权、也监禁与责罚了他们,所以也应该是既往不咎了。”

    甘成的这般回应,态度更是强硬,不仅是直接表示辽东镇有权在辽东境内做任何事情,更也是轻描澹写之间就揭过了何匪等人擅自出兵攻打友军的罪责,简直就不把朝廷法令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吴应熊这位蓟辽总督放在眼里。

    所以,吴应熊愈发是勃然大怒,怒喝道:“昨天那场冲突,仅是方同知与吴世霖二人麾下,就造成了近百人战死、上千人负伤!性质何其严重?又岂能是随意揭过?相关罪人又岂能是只由辽东镇内部责罚就随便了事?”

    眼见辽东镇这般不把吴应熊放在眼里,吴应熊身后的吴世霖也是满脸怒色,顿时是抬手一挥!

    随着吴世霖的动作,后方的五千余关宁铁骑顿时就行动了起来,再次结成了冲锋阵型、缓缓向前逼进。

    见到这般情况,一直沉默不言的李世杰则是眼睛一眯,同样是抬手一挥。

    很快的,出营的各队辽东镇边军也开始了迅速集结,似乎是随时准备战斗。

    眼看着一场大战不可避免,李泽荷则是再次出声,连忙劝道:“吴总督冷静!各位同袍也请冷静一些!目前局势已经足够乱了,咱们都是效忠于朝廷,理应是团结一心、稳定乱局才对,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而发生内讧!否则不仅是事后无法向朝廷交代,东北边防也要彻底失控!”

    听到李泽荷的劝解,表面上皆是态度强硬的山海关吴家与辽东镇双方众人,心中也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于辽东镇众人而言,他们虽然在实力方面不惧吴应熊,但也需要己方能有更多时间恢复士气、稳定军心,而且赵俊臣所提的那些计划对他们而言也更为有利,并不愿意迅速酿成两军冲突。

    对于吴应熊而言,他还是希望自己能用和平手段收复辽东镇,就算是必须要兵戎相见,也应该等到火炮后军抵达之后才能拥有更高胜算。

    于是,见到李泽荷用朝廷大义给所有人留了台阶,吴应熊就再次冷哼一声,终于是不再指责辽东镇,而是直奔主题,道:“本督乃是朝廷的蓟辽总督,有权辖制辽东镇!现在辽东镇守总兵何宇意外身亡,辽东镇已是群龙无首,本督自当是责无旁贷,在朝廷为辽东镇任命新总兵之前,本督决定要亲自坐镇辽东镇稳定局势!”

    徐郃则是似笑非笑,答道:“还望吴总督得知,卑职昨日已经受到全体同袍推举,成为了辽东镇的代任总兵,所以我辽东镇目前已经结束了群龙无首的混乱。”

    吴应熊又是一愣,但也终于明白了徐郃见到自己之后为何是态度积极强硬了。

    而徐郃的这般说法,意思就是不希望吴应熊插手辽东镇的内务。

    吴应熊稍稍犹豫一下,他认为自己还有很多办法可以逐步吞并辽东镇,所以也没有继续强求,反而是稍稍退让一步,缓缓道:“哦?辽东镇目前是由徐参将代任总兵之职?也罢,在朝廷有正式任命之前,辽东镇的事情就暂时由你协同另外几位参将一同处理吧!

    只不过,何总兵遇害之事关系重大,本督必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也必须要亲自出面调查,你们辽东镇也必须要全力配合!与此同时,昨天辽东镇与方同知、吴总兵之间的那场冲突,也不是你们辽东镇的一家之事,本督也要全权调查处置!

    再有,赵阁臣如今正在何处?本督要尽快与赵阁臣相见,一同商议辽东镇各项事宜的处理之策!你们说辽东镇从来都没有软禁过赵阁臣,那接下来就把赵阁臣迎到本督军中、由本督负责招待,不过分吧?”

    听到吴应熊的这几项提议,徐郃与辽东镇众将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同样也稍稍退让了一步,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吴应熊的各项提议,但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吴应熊提出了一项难题。

    只见徐郃稍稍放软了身段,向吴应熊再次行礼,请求道:“无论是调查何总兵的遇害之事,还是要追究昨天的那场冲突,皆是繁杂之事,无法是轻易论断,还望吴总督您能移步我辽东镇的营地之中详细商议!”

    徐郃的这般建议,可谓是不安好心。

    若是吴应熊就这样直接进入了辽东镇的营地之内,就相当于主动身入虎穴,说不定就会被辽东镇翻脸控制,但若是吴应熊不愿意直接进入辽东镇的营地,那就相当于表明他畏惧了辽东镇,同样是要丢脸示弱。

    对于这般情况,吴应熊则是早有准备,冷声道:“可以!本督命你辽东镇立刻腾出一半营地,交由本督麾下的关宁铁骑驻扎,本督将会率领关宁铁骑一同入驻!”

    在关宁铁骑的保护之下,吴应熊进入营地之后也不怕辽东镇掀桌子。

    事实上,相交于辽东镇边军、尤其是辽东铁骑所擅长的游击战术,关宁铁骑的甲骑中军与破阵箭头更善于正面强攻,也更善于在范围较小的营地之内进行战斗。

    徐郃眉头一皱,似乎就想要寻理由拒绝。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泽荷则是突然表态,道:“辽东镇确实不应该怠慢友军……这样吧,卑职很快就会把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尽数调离营地,所空下的营帐则是尽数交由关宁铁骑的友军暂住!辽东镇当初为了封锁何总兵被绑架的那片密林,所设营地范围原本就很大,待卑职调军离开营地之后,余下的地方也足够安置总督大人麾下的关宁铁骑了。”

    李泽荷的这一番话,直接就打破了徐郃给吴应熊所设置的难题,简直是赤裸裸的背叛了辽东镇的集体利益。

    于是,徐郃、甘成、黄申明、李世杰等人皆是对李泽荷怒目而视。

    在辽东镇众将的怒视之下,李泽荷似乎是有些惧意,但并无任何后悔之色。

    见到这般情况,再思及李泽荷见到自己之后的一系列表现,吴应熊不由是心中一动,暗暗想道:“难道说,就是李泽荷动摇了立场、想要趁机投靠山海关吴家?”

    想到这里,吴应熊对待李泽荷的态度顿时就温和了许多,也顺水推舟的决定道:“既然如此,本督及本督麾下的将士们就暂住在李参将的驻地!……多谢李参将了!”

    对于吴应熊而言,他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插手辽东镇的事情,然后才能利用各种软硬手段逐步控制辽东镇,而入驻辽东镇的营地就是第一步,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

    就这样,在李泽荷的帮助之下,吴应熊率领麾下关宁铁骑终于是进入了辽东镇的营地。

    进入营地之后,吴应熊麾下的关宁铁骑很快就出手驱赶了驻地附近的辽东镇边军,也强行接管了一部分营地防务事宜,以防止辽东镇突然发难。

    而吴应熊在接管李泽荷的驻地之际,他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军中大将,也很快就发现了这处驻地的奇怪之处。

    这处驻地,似乎是在不久之前曾经发生了一场大火。

    接管驻地之际,吴应熊就向李泽荷询问了这场大火的缘由。

    李泽荷则是趁机表示,因为自己与辽东镇众将的立场不同,所以不久前曾是遭遇了一场暗杀,险些死于非命,但他的麾下亲兵则是被烧死大半,还唤来了几名侥幸从火场逃生的亲兵护卫,让吴应熊亲眼见证这些亲兵身上的烧伤,以证实自己的说法不假。

    与此同时,李泽荷还暗示,自己之所以是遭遇这场刺杀,就是因为他对山海关吴家的态度过于“友善”了。

    听到这般情况之后,吴应熊对于李泽荷也就更添了一些信任。

    吴应熊一向是性格谨慎,并没有完全信任李泽荷,只是趁机向李泽荷示好几句,表示了自己一定会为李泽荷主持公道,又暗示山海关吴家一定会厚报李泽荷的“友善”。

    但也仅此而已,吴应熊并没有与李泽荷深入接触,而是安置了麾下将士之后,就第一时间前往了禁军驻地,想要与赵俊臣相见,一方面是确认赵俊臣究竟有没有遭遇软禁,另一方面也想要趁机争取赵俊臣的支持,并且还想从赵俊臣这里收获更多情报。

    若论私利,在赵俊臣巡视辽东期间,与辽东镇相处并不愉快,反倒是山海关吴家对待赵俊臣的时候还算尊敬客气,所以赵俊臣并无理由全力支持辽东镇,更不应该为了辽东镇而得罪山海关吴家。

    若论公义,当辽东镇总兵何宇的意外身亡之后,吴应熊身为蓟辽总督也有权接管辽东镇的各项事宜。

    所以,在吴应熊看来,赵俊臣乃是自己可以争取的盟友!

    但吴应熊却不知道,赵俊臣至始至终都对山海关吴家心存警惕,甚至是强烈排斥,也绝不愿意任由山海关吴家趁机吞并辽东镇、进一步壮大实力!

    对于赵俊臣而言,自己这一系列计划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尽量维持德庆皇帝所塑造的辽东格局,让山海关吴家与辽东镇相互牵制、保持双方均势。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另一个历史时空所发生的那些事情,让赵俊臣对吴家充满了偏见。

    若是让吴家吞并了辽东镇,赵俊臣就会忍不住担心吴三桂或者吴应熊再次做出类似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把大明朝再次出卖给建州女真。

    赵俊臣也很清楚,随着历史环境不同、实际境遇不同,每个人的立场与想法也会不同,另一个历史时空的历史罪人,在这个历史时空之中也许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野心家罢了,并不比赵俊臣本人更卑劣,也不会比赵俊臣本人更高尚。

    但赵俊臣依然是受到了这种偏见的影响。

    不过,当赵俊臣听到吴应熊求见自己之后,自然是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心中偏见,反而是极为热情的迎接了吴应熊。

    毕竟,赵俊臣也不愿意彻底得罪山海关吴家。

    赵俊臣希望自己能让山海关吴家心甘情愿的放弃吞并辽东镇的野心,还要像是从前一般,继续分担辽东镇的防务压力。

    就这样,各有所图之下,赵俊臣与吴应熊之间展开了一场交谈。

    ……

    ……

    ……

    ……

    山海关与京城中枢相距不远,德庆皇帝对于山海关吴家也一直盯的很紧,时不时就会召唤吴应熊进京述职,偶尔还会传唤吴三桂进京叙旧,似乎是对吴家圣卷正隆。

    但实际上,这般做法乃是德庆皇帝的帝王心术手段,不仅是向朝野各方表明自己对于山海关吴家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是要让山海关吴家更多体会到上下尊卑的道理。

    这般手段,也算有些效果……相较于陕甘三边、又或者辽东镇,山海关吴家对于德庆皇帝无疑是要更为敬畏一些。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与吴应熊每年都会碰面几次,但双方皆是忌惮着德庆皇帝的多疑性子,一向是不敢深交,但相互间也不算陌生。

    而如今,赵俊臣与吴应熊二人皆是身在辽东境内,可谓是天高皇帝远,自然是减少了一些顾忌,相见之后也是热情友好、气氛融洽。

    当赵俊臣把吴应熊迎进自己帐内、双方分为宾主落座之后,仅是简单客套问候几句,又相互暗示了自己的合作诚意之后,很快就切入正题。

    然后,也不等吴应熊询问,赵俊臣就主动向吴应熊提供了大量的辽东镇情报。

    赵俊臣很清楚,山海关吴家一直都在暗中渗透辽东镇,辽东镇内部必然是存在山海关吴家的眼线,当吴应熊率领关宁铁骑进驻辽东镇营地之后,就可以接触到己方眼线,许多事情绝对是瞒不住的。

    不过,因为何宇多年以来也一直都在全力防范山海关吴家的渗透,所以山海关吴家安插在辽东镇的眼线皆只是一些中低层武官,又因为何宇出事之后西门盛就及时封锁了消息,许多重要情报唯有辽东镇的几位高层将领才有资格接触,所以山海关吴家虽然可以收集到一部分情报,但这些情报绝对不会全面,许多关键之处对于山海关吴家而言依然是一片迷雾。

    针对这般情况,赵俊臣提供给吴应熊的情报,几乎是没有任何虚假,但也隐瞒了许多关键内容。

    简而言之,赵俊臣把自己想象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辽东镇千户,而一名普普通通的辽东镇千户所能接触的情报范围,就是赵俊臣向吴应熊所提供的情报范围。

    然而,辽东镇近期以来的局势变化实在是太快太多,哪怕是赵俊臣已经删减了许多关键内容,剩下的情报内容依然是极为丰富,让赵俊臣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

    吴应熊并不知道赵俊臣的心中偏见,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之后,不由是愈发认定,认为赵俊臣也有诚意想要与自己合作……至少是对山海关吴家并无敌意。

    于是,吴应熊试探着问道:“赵阁臣,您如何看待何宇遇害的事情?认为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是否应该严查真凶?还有辽东镇近期以来的种种倒行逆施,又该要如何惩处?”

    吴应熊的这一系列询问,翻译一下就是——自己怀疑何宇遇害之事也许是与赵俊臣有关系,想要知道赵俊臣做事之际究竟有没有留下把柄与破绽;若是不小心留下了破绽与把柄,又是否需要自己帮忙遮掩;若是没有留下把柄,又应该把黑锅甩给何人;总而言之,就是在调查何宇遇害的事情上,吴应熊愿意与赵俊臣进行合作。

    与此同时,吴应熊也想要知道,赵俊臣是否愿意支持他山海关吴家吞并辽东镇的计划。

    赵俊臣当然是听懂了吴应熊的暗示,缓缓答道:“何总兵乃是边疆柱石,他的遇害之事自然是要严查真凶……至于幕后主使的身份,根据目前所调查到的种种证据,本阁倾向于是建州女真!与此同时,恐怕辽东镇内部也出现了一些叛徒、暗中配合建州女真做事,否则仅凭建州女真的实力也无法做成这般大事!所以吴总督若是想要亲自调查何总兵遇害之事的真相,不妨是沿着这个方向下手。”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回应,吴应熊顿时是眼睛一亮。

    赵俊臣认为辽东镇内部出现了叛徒,与建州女真暗中勾结、联手谋害了何宇的性命,这般想法无疑是对有利于山海关吴家吞并辽东镇的计划,等到吴应熊亲自出面调查何宇遇害真相之际,就可以扩大调查范围、趁机栽赃陷害那些不愿意服从山海关吴家的辽东镇高层将领。

    但随后,赵俊臣又说道:“至于辽东镇近期以来的种种逆行,本阁认为现在还不是追究罪责的恰当时机!事实上,目前局势之下,不仅是不能追究辽东镇的各项罪责,即使是在调查何总兵遇害真相之际,也需要更为谨慎一些……

    简而言之,只需是让辽东镇的全体将士皆是明白,建州女真就是谋害何总兵的幕后主使即可,至于辽东镇的内部叛徒究竟是何人,则不必急切揪出来,暂时还是明面上不动神色、私底下收集证据为好。”

    吴应熊微微一愣,皱眉问道:“赵阁臣为何会有这般想法?辽东镇内部出现叛徒、与建州女真暗中勾结谋害何宇,这是何等大事?又岂能随意遮掩?还有辽东镇近期以来的种种恶行,不仅是数次酿成兵变,就连赵阁臣您这般贵重身份之人也一度受到他们软禁,更是性质恶劣,又岂能是不理不问?”

    赵俊臣则是表情凝重,缓缓解释道:“吴总督应该已经见过方振山、吴世霖等人了吧?”

    在吴应熊点头之后,赵俊臣又说道:“那……方振山与吴世霖二人,是否向你通报了辽东大儒张正卿私下勾结建州女真、向建州女真传递机密情报的事情?”

    吴应熊隐约间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想法,迟疑着反问道:“赵阁臣您的意思是,建州女真已经知道了辽东镇内乱现状,所以不论他们究竟是不是谋害何总兵的幕后主使,都必然是蠢蠢欲动、随时都会趁机兴兵来犯?所以,本督的当务之急,乃是率军北上、支援北路防区抵抗建州女真?”

    赵俊臣表情愈发严肃,道:“正是如此!根据本阁的判断,若是要料敌从宽、考虑最坏的情况,北路防区现在说不定已经变成了战场,咱们很快就会收到北路防区的急报与求援!一旦是让建州女真趁乱攻破了辽沉防线,那就是震动朝野、记载史册的大事情,而吴总督身在辽东境内,事后也一定是难逃干系!

    所以,为了抵抗建州女真的趁乱进犯,吴总督理应是尽快率军北援,也就离不开辽东镇那些军头们的支持!这般情况下,必须要稳定辽东镇的军心士气,还要想办法拉拢辽东镇的各位军头、让他们服从军令,所以并不是追究罪责、调查叛徒的最佳时机!“

    赵俊臣的担忧与建议很有道理,但吴应熊则是有些犹豫。

    毕竟,辽东镇刚刚经历了几场内乱,目前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正是吴家吞并辽东镇的最佳时机;与此同时,胡家庄与山海关相距不远,让吴家可以最大程度的投射自身实力,若是遇到局势不妙,吴应熊与他麾下的关宁铁骑也可以轻易脱身。

    反之,若是吴应熊选择优先处理建州女真的外患、率军北上支援,不仅是错过了辽东镇实力虚弱的最佳时机,还会让自己与关宁铁骑陷身于辽东镇的腹地,不仅是减少了己方后援,局势不妙之际也无法轻易脱身,更还会让辽东镇拥有更多反抗资本。

    于是,吴应熊迟疑道:“赵阁臣的顾虑,固然是有些道理,但终究只是推测罢了,建州女真刚刚才向陛下称臣,未必就有决心直接翻脸、再掀战火……”

    赵俊臣则是摇头道:“本阁曾经见过建州女真的那位玄烨大汗,吴总督则是与他多次交手,应该是比本督更加了解他的秉性……在吴总督看来,这位玄烨大汗可是一个缺乏魄力、错失良机的庸人?

    还是那句话,若是让建州女真趁乱攻破了辽沉防线,吴总督身在辽东境内,就必然要承担责任!到了那个时候,吴家就要重蹈当年李家将门之覆辙,被朝野各方视为是拥兵不援、自私怯战,到时候罢官免职也是轻的……吴总督,你真要承担这个风险?”

    听到赵俊臣的反问,吴应熊不由是沉默不语,但依然是迟疑不定。

    见到吴应熊的这般反应,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吴应熊一向是谨慎稳重,这种性格不仅是吴应熊的优势,许多时候也是吴应熊的劣势,因为他总是倾向于采取更为稳妥的办法解决问题,所以只需是让吴应熊看清楚未来局势的种种风险之处,就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吴应熊的决定。

    看着吴应熊依然是迟疑不定,赵俊臣又说道:“其实,本阁也清楚吴总督的想法,你虽然是朝廷所任命的蓟辽总督,但蓟镇一向是陛下的禁脔,辽东镇又一向是拥兵自重,所以你这个蓟辽总督就显得很尴尬了,无论蓟镇还是辽东镇皆是无法辖制……而你这一次率军进入辽东境内,就是想要趁机恢复自己对辽东镇的控制,对不对?”

    见赵俊臣打开天窗说亮话,吴应熊也没有藏着捏着,虽然没有直接点头承认,但也没有直接出声否认,只是闭口默认、等待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则是继续说道:“但本阁认为,吴总督若是想要趁机辖制辽东镇,这个时候就更应该是优先处理建州女真的外患!

    你仔细想一想,机缘巧合之下,胡家庄境内目前已是汇聚了各路强军,不仅是有关宁铁骑五千余人、辽东铁骑近六千人,还有各路防区的精兵援军总计七八千人……这些军队一旦是集合起来,即使是建州女真也要如临大敌、不敢轻易言胜!

    这般情况下,吴总督率军支援北路防区之际,也是省时省力,不必传达军令召集各路援军,也不必因为援军规模而与各方军头扯皮、更不必等待各路援军的行军赶路,直接就可以挥军北上,这般反应之迅速,也必然会让建州女真猝不及防!

    如此一来,吴总督自然是拥有极大机会逼退建州女真的进犯!等到吴总督率军击退了建州女真之后,不仅是可以收获更多军中威望,也可以利用这场军功,嘉奖与拉拢一部分辽东镇将领,然后再是追究辽东镇近期以来种种逆行、顺便是揪出辽东镇的内部叛徒,进而是打压那些反抗自己的辽东镇将领……这样赏罚分明之下,岂不是效果更佳?”

    赵俊臣的这般建议,似乎是全心全意为吴应熊考虑,堪称是推心置腹了。

    吴应熊思索片刻后,不由是愈发犹豫,认为赵俊臣的建议确实是有些道理,忍不住再次出声试探道:“这么说……赵阁臣您是支持本督趁机掌控辽东镇的事情了?”

    这一次,赵俊臣则是摇头否认,道:“辽东之格局极为复杂,乃是陛下亲手塑造而成,而且本阁在辽东境内也没有多少利益关系,所以本阁也就没有任何态度倾向,更不会直接出手干涉辽东地区的局势变化,更何况……”

    说到这里,赵俊臣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奏疏递给了吴应熊,补充道:“……辽东镇的那些军头一向是跋扈惯了,自然是不愿意受到更多辖制!事实上,他们不仅是不愿意受到蓟辽总督的更多辖制,在何宇遇害之后,他们甚至还想要趁机争取更多自主之权、进一步摆脱辽东总兵的辖制!所以,辽东镇的将领们昨天曾是联名向本阁呈交了这封奏疏。”

    吴应熊伸手接过奏疏之后低头翻阅,很快就表情大变。

    这封奏疏乃是赵俊臣亲手所写,内容是辽东镇的各位高层武官联名向朝廷中枢表态,表示他们愿意主动进行辽饷改革、彻底改变辽饷的运送与分配现状,进而是大幅减轻朝廷国库的辽饷支出。

    在赵俊臣的鼓动与引导之下,辽东镇的各位高层武官纷纷是在这封奏疏之中签了名字。

    但赵俊臣这个时候则是隐瞒了自己的作用,向吴应熊表示这封奏疏乃是辽东镇的高层将领们主动交给自己的。

    赵俊臣说自己在辽东地区没有利益关系,所以他不会直接出手干涉辽东地区的格局变化,这句话换一种说法就是——若是赵俊臣在辽东地区拥有了利益关系,那他就愿意间接出手影响辽东地区的局势变化,暗中支持对自己有利的一方势力。

    而辽饷改革的事情一旦落实,不仅是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将会拥有更多自主权,赵俊臣也就在辽东地区拥有了利益关系,让赵俊臣可以干涉辽东镇内部的资源分配,这般好处可谓是丰厚至极,乃是辽东镇众将收买赵俊臣支持他们所承诺的好处;

    所以,吴应熊若是想要拉拢赵俊臣支持他趁机吞并辽东镇,就必须要拿出更多好处才行!

    这般情况下,吴应熊若是还想要继续拉拢赵俊臣支持自己,他所能拿出的好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

    ……

    ……

    ……

    这个选择就是——同样表态支持辽饷改革之余,再把山海关吴家的一部分权力让渡给赵俊臣,又或者是与赵俊臣达成利益同盟,从今往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唯有这般价码,才能压过辽东镇的辽饷改革提议,让赵俊臣拥有更大的好处,进而是争取到赵俊臣的支持。

    在吴应熊看来,赵俊臣选在这个时候拿出辽饷改革的奏疏交由自己查看,就是希望山海关吴家拿出这般价码收买自己。

    但吴应熊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向赵俊臣承诺这般好处。

    山海关吴家目前依然是由那个垂垂老矣的吴三桂实际掌控,在未经吴三桂允许的情况下,吴应熊并无资格决定这般大事。

    更何况,吴应熊坚定认为,赵俊臣的实力与支持,根本就不值这个价。

    与此同时,就像是赵俊臣自己所言,他此次前来辽东境内只有巡视之权,并不是全权钦差,也无资格干涉蓟辽总督与辽东镇的内部冲突,所以对于吴应熊而言,赵俊臣的支持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事实上,吴应熊这个时候不仅不愿意向赵俊臣承诺更多好处,反而是暗暗考虑着自己究竟要如何阻挠与破坏辽饷改革之事,毕竟辽饷改革之事一旦落实,未来辽饷就不再是统一途径山海关运送,吴家也就失去了雁过拔毛的机会,必然是利益受损。

    不过,吴应熊也不愿意直接得罪赵俊臣,所以他面色变幻许久之后,就把辽饷改革的奏疏递还给了赵俊臣,表情凝重道:“本督很想要争取到赵阁臣的支持,也希望与赵阁臣关系融洽……但有些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本督必须要认真考虑,也需要询问家父的意见,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给予赵阁臣答复。”

    很显然,吴应熊现在只是想要拖延时间,暂时稳住赵俊臣、让赵俊臣暂时保持中立态度,待他逐步控制辽东局势之后,再向赵俊臣摊牌、表示自己不会拿出更多好处收买赵俊臣,但等到那个时候,赵俊臣就已是无力回天了。

    然而,一向精明的赵俊臣,这个时候就好似是完全没有看出吴应熊的想法,反而是开始了自吹自擂,笑吟吟的说道:“本阁与吴总督的想法相同,也愿意与吴家保持融洽关系,所以只要吴总督愿意展现诚意,本阁碍于陛下的态度,虽然不会直接站出来支持吴总督控制辽东镇的做法,但依然是可以提供各种帮助,绝对能让吴总督如虎添翼、胜算大增!”

    顿了顿后,似乎是想要加强自己的说服力,赵俊臣又补充道:“事实上,本阁最近与辽东镇相处之际虽然不算愉快,但也不算是毫无收获,私底下已经与一部分辽东镇武官达成了默契……

    与此同时,就算是吴总督无需本阁帮助就可以顺利控制辽东镇,但这种做法无疑是会打破陛下的辽东布局,事后必然会引起陛下的疑虑,而本阁也不是自夸,在陛下面前还是可以说上话的,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免陛下的激烈反应……

    对了,对于朝廷财政收支,本阁也算是有一定影响力,等到辽饷改革顺利落实之后,粮饷分配之际也可以更多倾向于山海关,帮助吴总督加强自己对辽东镇的控制力……总而言之,只要吴总督愿意与本阁合作,诚意也足够,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几次说到“诚意“二字之际,赵俊臣皆是刻意加重了语气。

    看着赵俊臣这般赤裸裸的贪婪嘴脸,想方设法的鼓动自己加价收买于他,吴应熊心中不由是一阵厌恶,只觉得赵俊臣狂妄自大、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说根到底,赵俊臣也只是一个朝廷权臣罢了,虽然权力很大、手段很强,也终究只是一个“臣”,在辽东境内更只是一条没有根基的过江龙,别看他一直都在自卖自夸、反复强调自己的作用,但他的影响力根本不足以改变局势,他的支持也不配让山海关吴家支付更多价码。

    别说是赵俊臣了,就连周尚景也不值这个价,德庆皇帝还差不多。

    更何况,吴应熊并不是寻常的封疆大吏,他经常有机会面圣述职,很清楚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猜疑忌惮相较于山海关吴家只高不低,若是赵俊臣事后在德庆皇帝面前频频为山海关吴家大说好话,辽饷分配之际也赤裸裸的偏向于山海关吴家,必然会让德庆皇帝的反应愈发激烈。

    想到这里,吴应熊不仅是愈发不愿意加价收买赵俊臣,反而是对赵俊臣有些避之不及了,唯恐赵俊臣的“支持”与“诚意”会给自己帮倒忙。

    于是,吴应熊装模作样的认真思索片刻后,郑重点头道:“赵阁臣的诚意让本督受宠若惊,本督也愿意拿出更多诚意回报阁臣,只是有些事情确实是关系重大,本督无法擅作主张,但还请赵阁臣放心,本督一定会抓紧时间询问家父意见,尽快给予阁臣答复。”

    见吴应熊终究是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准话,赵俊臣表情无奈,一边把辽饷改革的奏疏收入怀中,一边暗含威胁的提醒道:“也行,但还望是吴总督尽量抓紧时间,毕竟……辽东镇众将也等着本阁给他们一个准确答复。”

    吴应熊自然是连连点头,愈发认定赵俊臣正在待价而沽,认为自己必须要赶在赵俊臣出现明显态度倾向之前,抓紧时间吞并辽东镇。

    随后,赵俊臣也不再继续纠缠山海关吴家的“诚意”,而是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听说辽东镇北路参将西门盛目前正被吴总督软禁着?唉,刚才也说过了,本阁现在很是担心建州女真的趁机侵犯,一旦是建州女真趁机来犯,北路防区就是重中之重,所以本阁想要向西门盛询问一些北路防区的防务安排,却不知吴总督是否愿意把西门盛交给本阁看管?”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要求,吴应熊顿时是心中一惊。

    在吴应熊看来,辽东镇的众位高层武官之中,也唯有西门盛一人有能力威胁山海关吴家的吞并计划,余者皆是不足为道之辈,当初辽东镇病急乱投医、派出西门盛出面延阻吴应熊的行军,让吴应熊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此人,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这般情况下,吴应熊当然是不愿意把西门盛交给赵俊臣,一旦是赵俊臣把西门盛交还给辽东镇,说不定就会彻底打破山海关吴家的吞并野心。

    但赵俊臣的提议乃是出于一片公心,吴应熊一时间也寻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于是,吴应熊迟疑着反问道:“辽东镇近期以来的种种倒行逆施,皆是与西门盛有关,本督现在软禁于他,乃是为了肃正朝廷纲纪,恐怕不能让他随意脱离控制……这样吧,赵阁臣您若是想要询问西门盛,不妨是移步前往本督的驻地与他相见?事实上,本督这次求见赵阁臣,也是想要建议赵阁臣把驻地移往本督的驻地附近,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一次,赵俊臣终于是面现不耐,皱眉问道:“吴总督,你一直说自己有诚意与本阁合作,但咱们二人从见面到现在,却只是本阁在一味向你展现诚意,不仅是主动向你提供了大量的情报,又是推心置腹的屡次为你提供建议,还把双方合作之后的好处讲得明明白白,对吧?

    但你呢?本阁建议你尽快率军北上支援,你顾左右而言他;本阁提议双方联手稳定辽东局势,你则是不断推诿、拖延时间;本阁想要与西门盛相见,你又是刻意阻挠、暗中妨碍……本阁现在已经忍不住开始怀疑,你究竟有没有诚意与本阁合作了!”

    事实上,赵俊臣与吴应熊相见之后的种种做法,就是为了让吴应熊陷身于道义不利的境地,好似赵俊臣乃是一个只懂付出的至诚善人,而吴应熊则是一个只懂索取的卑劣小人。

    然而,仅是“道义”二字,只能让赵俊臣在气势方面占据上风,却不能让吴应熊随意屈服。

    吴应熊乃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在“道义”与“实利”之间,他绝对会选择后者。

    于是,吴应熊连忙解释道:“还望赵阁臣体谅本督的难处,本督确实是有诚意与赵阁臣合作的,但有些事情确实是……”

    吴应熊的姿态很软,但依然是寸步不让。

    不待吴应熊说完,赵俊臣已经挥手打断了吴应熊的解释,表情也恢复了冷肃,道:“罢了,本阁也算是想明白了,吴总督你一定是认为,本阁在辽东境内毫无实力根基,根本不足以影响局势,也根本不配让你山海关吴家重视,对不对?”

    吴应熊自然是连称不敢,但赵俊臣则是冷笑不断,继续说道:“在辽东境内,本阁固然是没有几分势力,但本阁依然是朝廷阁老,即使是不谈辽饷改革落实之后的局势变化,哪怕是此时此刻,本阁依然有许多办法可以一举扭转辽东局势!”

    冷笑之后,赵俊臣再次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缓缓道:“这封书信,收信之人乃是蓟镇总兵张肃……本阁现在想要征询一下吴总督的意见,究竟要不要把它送出去?“

    听到赵俊臣突然间提到蓟镇总兵张肃,吴应熊顿时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接过书信、拆开细读。

    这封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意思是辽东镇的局势已经得到控制,所以张肃不必是派兵支援。

    然而,这寥寥几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却是把吴应熊再次吓了一跳!

    很显然,赵俊臣早就已经与张肃暗中有过联系,表示辽东镇的局势不稳,希望张肃整顿军队备战、随时准备派兵进入辽东境内稳定局势!

    甚至还有可能,赵俊臣已经与张肃达成约定,若是张肃在约定时限之内没有收到赵俊臣的这封书信,就表示辽东局势已经失控,张肃也就会立刻率军进入辽东境内!

    说不定,张肃麾下的蓟镇大军,现在已经开始有了行动!

    而一旦是让张肃率领蓟镇大军进入辽东境内,山海关吴家就注定是无法吞并辽东镇了!

    ……

    ……

    ……

    ……

    作为蓟辽总督,吴应熊一直都在处心积虑的想要吞并辽东镇,但他从来都没有妄想过自己可以辖制蓟镇。

    在明朝九大边镇之中,蓟镇乃是最为特殊的一处边镇,它的地理位置极为关键,从东、西、北三个方面包围着京城中枢,所辖防区与京城城门相距最近之处仅有不到五十里路程。

    可以说,蓟镇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拱卫中枢、防范叛乱、牵制另外八大边镇以及京营,而历任的蓟镇总兵,从来都是明朝皇帝最信任的武官,蓟镇也一向都是明朝皇帝的禁脔,再等到德庆皇帝继位之后,这般情况更是再次得到了强化。

    至于现任的蓟镇总兵张肃,在德庆皇帝尚未登基之前就已经是东宫近卫,更是众所周知的忠心耿耿、固执认真,性格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除了德庆皇帝之外谁的面子也不给。

    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情,最能体现张肃的性格,那就是十年前,他偶然一次听到德庆皇帝抱怨周尚景擅权难治之后,忿怒于周尚景让德庆皇帝难堪,就擅自策划了一场针对于周尚景的刺杀计划,最终还是德庆皇帝本人及时察觉到了迹象,关键时候出手制止了张肃的刺杀行动,否则周尚景说不定早就命丧黄泉了。

    但这场暗杀计划,最终还是曝光了出去,虽然没有被人抓到确凿证据,也依然是造成了朝野震动、百官激愤,让德庆皇帝耗费了极大力气才终于摆平了这场风波。

    也正因为如此,张肃与梁辅臣二人虽然都是德庆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但相较于梁辅臣的平步青云、出将入相,张肃至今也只是一名蓟镇总兵,除了张肃的才能与手段确实是不及梁辅臣之外,也是受到了这件事情的影响。

    总而言之,虽然蓟镇军队的战斗力明显不及辽东镇,张肃本人领兵作战的能力也不算是多么出类拔萃,但因为张肃深受德庆皇帝的信任,又是一个性格固执、不折手段、不顾后果之辈,所以相较于辽东总兵何宇,吴应熊反而是更为忌惮蓟镇总兵张肃。

    此时,看到赵俊臣的密信内容之后,吴应熊顿时是大惊失色。

    见到吴应熊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冷笑道:“吴总督,你也清楚张肃这位老将军的性子,他一向是忠心耿耿,执行陛下旨意之际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倾尽全力……

    也不瞒你,本阁在与辽东镇发生冲突之前,就已经提前联系了张肃老将军,与他达成了约定!若是不出意外,张肃老将军目前已经把行营移到了临近山海关的抚宁卫!若是本阁的这封密信无法在十天之内送到抚宁,张肃老将军就会立刻率军奔来辽东!

    这位张肃老将军可不像是本阁一般好说话,他必然是无法容忍任何人破坏陛下的辽东布局,一旦是让他率军进入了辽东境内,恐怕就会全力阻挠吴总督的后续计划,也相当于让陛下他提前注意到了辽东局势变化……吴总督,你当真是愿意见到这些变数的出现?”

    听到赵俊臣赤裸裸的威胁,吴应熊的表情逐渐阴沉了起来,一改此前的和善态度,同样是冷声反问:“赵阁臣是在威胁本督?”

    赵俊臣摇头否认,道:“本阁依然想要与吴总督保持融洽关系,只是不希望吴总督轻视本阁的作用,把本阁的诚心与善意视为等闲罢了!”

    吴应熊再次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赵阁臣当真是与张肃老将军达成了这般约定?本督为何觉得,阁臣这是在诈唬本督?”

    赵俊臣反问道:“若是吴总督认为本阁是在诈唬于你,那本阁现在就撕毁这封密信,让张肃老将军再也无法收到本阁的回复,如何?”

    实际上,赵俊臣就是在诈唬吴应熊,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与张肃进行过联系与沟通。

    毕竟,一旦是让张肃率领蓟镇大军进入了辽东境内,就相当于德庆皇帝亲自出面参与了辽东局势变化,同样也会彻底破坏赵俊臣本人对于辽东镇的图谋。

    但赵俊臣相信,以吴应熊的持稳性格,他也许会心存侥幸、赌一下建州女真不会趁机来犯,却绝对不愿意承受张肃出兵搅局的风险——前者还有补救余地,毕竟辽东镇的辽沉防线已经经营多年,并不会让建州女真轻易攻破,但后者绝对会让山海关吴家的野心彻底付诸于流水。

    果然,吴应熊再次沉默许久之后,再次问道:“赵阁臣你究竟想要什么?”

    赵俊臣摇了摇头,道:“本阁只是希望,吴总督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本阁所提出的三项建议……事实上,本阁所提的几项建议,皆是对吴总督有利无害,也皆是出于一片诚心,若是吴总督毫无理会,本阁自然也不愿意再与吴总督合作……合作这种事情,前提乃是各取所需、地位平等,对不对?”

    赵俊臣先后向吴应熊提出了三项建议,其一是劝告吴应熊暂时不要出手吞并辽东镇,而是尽快整合胡家庄境内的各方军队之后出兵北援;其二是让山海关吴家拿出更多诚意收买自己、与自己达成利益同盟、双方共同瓜分辽东势力;其三是希望吴应熊把西门盛交给自己看管。

    这三项提议之中,后两项提议皆是让吴应熊无法接受。

    所以,吴应熊只能是认真考虑出兵北援的事情。

    又一次沉思许久之后,吴应熊问道:“赵阁臣你说双方合作的前提乃是各取所需,却不知本督率军北援之事对于赵阁臣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赵俊臣轻叹一声,道:“在许多人眼里,本阁就是一个贪官奸臣罢了,所以本阁若是说自己反复敦促吴总督率军北援,乃是出于顾全大局的一片公心,不愿意坐视朝廷边疆有沦陷之忧,吴总督恐怕是不愿意相信,所以……吴总督就当是本阁只想要趁机为自己捞取更多军功吧!”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回答,吴应熊微微一愣,但思及赵俊臣近年来的种种表现,反而是稍稍相信了赵俊臣的“公心”之说。

    于是,吴应熊认真答复道:“既然赵阁臣您有这般公心,本督一定会认真考虑出兵北援的事情!还请赵阁臣放心,本督这一次绝不是想要搪塞推诿、拖延时间,只是出兵北援之事关系重大,有许多细节都要思索清楚,而且想要整合胡家庄境内的各方军队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最迟明天下午,本督就会给赵阁臣一个准确答复。”

    见吴应熊给了自己一个准确时限,赵俊臣也不再纠缠,点头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

    接下来,吴应熊与赵俊臣之间的气氛,很快就陷入了尴尬冷澹之中,再也不似此前一般和睦亲切。

    毕竟,不论赵俊臣如何否认,他刚才就是在威胁吴应熊,这般做法自然是破坏了双方表面上的融洽关系。

    于是,吴应熊很快就起身告辞了,而赵俊臣则是亲自起身把他送到了营帐之外。

    目视着吴应熊的身影渐渐远去,赵俊臣表情有些无奈,摇头自语道:“这个吴应熊,要比预想之中更为谨慎,想要说服他也远比预想之中更为困难,这一次为了说服他率兵北援,我只好是使用了施压手段,撕破了双方面皮,恐怕已经让吴应熊意识到了我对山海关吴家的敌意……所以,接下来也很难是继续伪装善意、让他放松警惕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向身边的姜泉吩咐道:“通知辽东镇各将,让他们可以执行后续计划了。”

    与此同时,吴应熊快步离开赵俊臣的驻地之际,也转头向身边亲信吩咐道:“立刻派出快马返回山海关,调查蓟镇的军队动向……还有,尽快把方先生、应麟、世霖等人唤来,本督有重要事情与他们商议!”

    传令之后,吴应熊的表情再次阴沉,缓声自语道:“这个赵俊臣,看似是想要合作,但他野心太大、沟壑难填,而且太有主见、也过于强势……对于我吴家而言,恐怕是敌非友!”

    ……

    ……

    ……

    ……

    吴应熊率领关宁铁骑进驻于辽东镇营地的同时,像是辽东巡抚王世臻、辽东督抚同知方振山、辽东团练令狐光、以及辽东境内各地豪族势力的代表,也皆是跟着吴应熊、顺势进驻了辽东镇的营地。

    在吴应熊拜访赵俊臣的同时,各方势力也没有闲着,私底下皆是动作不断,到处联络、相互串联。

    所有人皆是看得出来,辽东镇正在面临一场巨变,各方势力皆是想要浑水摸鱼、为自己争取更多资本与好处。

    于是,趁着吴应熊与赵俊臣相见之间,方振山也私下约见了李世杰、王世臻则是亲自拜访了牛辅德、徐郃更是频频召见辽东境内的各地豪族代表……

    至于山海关吴家的方光琛、吴世霖、吴应麟等人,也同样是暗中动作不断,利用各种手段秘密联系了己方眼线、全力收集情报。

    一时间,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各方势力也皆是紧张关注着赵俊臣与吴应熊之间的碰面,等到这场会谈结束之后,各方势力很快就收到消息,纷纷是停下了各自行动,转而是全力打探这场会谈的相关情报。

    因为赵俊臣并没有刻意封锁消息,所以各方势力很快就打探到了许多情报。

    据说,吴应熊离开赵俊臣的驻地之际步履匆匆、表情不快;

    据说,赵俊臣送走吴应熊之后,同样是不大高兴,公开表达了自己对于吴应熊的不满;

    据说,吴应熊曾是邀请赵俊臣前往关宁铁骑的驻地,而赵俊臣则是婉言拒绝了;

    很显然,吴应熊与赵俊臣的这场碰面,就算是没有彻底谈崩,也必然是意见相异之处极多。

    打探到这些消息之后,各方势力很快就再次行动了起来,或者是公开求见赵俊臣、或者是低调拜访吴应熊,可谓是各有所图。

    与此同时,辽东镇众将听到相关消息之后,也皆是愈发安心了。

    在此之前,赵俊臣虽然一直都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辽东镇,也多次为辽东镇出谋划策,但辽东镇众将依然是心存顾虑,暗暗担心赵俊臣会突然间翻脸变卦,如今见到赵俊臣与吴应熊没有谈拢之后,也终于是彻底信任了赵俊臣,依计行事之际也是愈发不再犹豫。

    而辽东镇众将的这般反应,也是赵俊臣没有刻意封锁消息的原因之一。

    *

    总而言之,送走了吴应熊之后,赵俊臣就开始疲于应付这些各有所图的访客,耗费了许多工夫。

    尤其是方振山这个野心家,这个时候依然是心心念念觊觎着辽东镇总兵的位置,让赵俊臣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等到方振山告辞离开之后,赵俊臣正想要稍稍休息一下,就再次听到禀报,说是辽东团练令狐光与辽东分练宋大禾二人联袂求见自己。

    辽东局势发展到目前这一步,令狐光与宋大禾二人空有总兵身份,但他们的麾下军队实在是太弱了,早已经无法发挥任何作用,可谓是毫无价值,也根本不值得投入更多关注,但考虑到这二人至始至终皆是全力支持自己的立场,赵俊臣还是接见了他们。

    令狐光与宋大禾二人见到赵俊臣之后,就再次表达他们对于赵俊臣的拥护态度,反复强调辽东团练与辽东分练二军永远都会拥护赵俊臣的决定,顺便是询问了赵俊臣的意见,希望他们二人的麾下兵力可以暂驻于禁军驻地。

    赵俊臣当场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又随意说了几句笼络的话,然后就送走了令狐光与宋大禾二人。

    谁曾想,令狐光与宋大禾二人刚刚告辞之后不久,令狐光就突然间折返了回来、再一次求见了赵俊臣,似乎是有机密事情想要与赵俊臣密谈。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再次接见了令狐光。

    而令狐光见到赵俊臣之后,竟是直接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叩首道:“赵阁臣,还望您看在卑职一直以来都对您尊敬有加的份上,务必是仗义出手、搭救一下卑职!卑职的军中前程与身家性命,就全指望着赵阁臣您了!只要赵阁臣愿意伸手拉卑职一把,卑职今后一定是全心全意的效忠于您,对您马首是瞻!”

    听到令狐光的求救之言,赵俊臣不由一愣,反问道:“搭救?从何谈起?据本阁所知,令狐总兵你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辽东局势目前虽然是纷乱不堪,却也与辽东团练关系不大,不会有任何人刻意针对于你,只要你做事谨慎一些,至少是自保无忧,又为何要向本阁求救?”

    令狐光苦着脸答道:“卑职之所以是向赵阁臣求救,与眼下的辽东局势并无关系!实不瞒赵阁臣,您也知道,卑职这个辽东团练总兵,看似是拥兵一方,但实际上则是一个处处受气的苦差事,所以卑职近年以来一直都在暗中运作,想要让自己返回禁军任职……

    卑职原本已经打通了兵部习侍郎的门路,很快就可以被调任成为通州卫指挥使,但为了打通习侍郎的门路,卑职也是下了血本,花费了足足三万五千两银子,为了凑齐这笔银子,卑职就使用了一些不能见光的手段……

    谁曾想,这件事情竟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朝廷那边很快就会派人调查,若是卑职不能及时补上这笔亏空,接下来不仅是无法顺利调任通州卫,说不定还会丢官免职、遭受牢狱之灾!若是寻常时候,卑职想些办法,倒也可以补上这笔亏空,但现在卑职被军中政敌紧紧盯着,时间上也来不及,所以只好是求助于赵阁臣了!

    卑职发誓!只要赵阁臣您愿意帮助卑职渡过这场难关,等卑职顺利调任通州卫之后,就一定会全力报答赵阁臣!赵阁臣您也知道通州卫的紧要之处,卑职相信,等到卑职顺利成为通州卫指挥使之后,也一定是有机会报答赵阁臣的!”

    通州!通州卫!

    令狐光竟然有机会担任通州卫指挥使!

    听到这里之后,赵俊臣不由是提起了精神!

    ……

    ……

    ……

    ……

    通州卫,明朝禁军上直二十六卫之一,驻地就位于后世的北京通州区,乃是京营所辖的重要组成部分,账面兵力约有六千人,实际兵力恐怕只有一半左右,但它的职责却是至关紧要,整个通州地区皆是它的防区,而且京城的城北大门也是由通州卫负责巡防!

    所以,听说令狐光有机会担任通州卫指挥使之后,赵俊臣顿时就动心了!

    若是趁机把令狐光收为己用,让令狐光顺利成为了通州卫指挥使,未来必然是可以发挥极大作用。

    当然,赵俊臣并不会轻易相信令狐光的忠心,也不认为令狐光这种投机取巧之辈会在关键时刻全力支持自己,但哪怕只是让令狐光变成自己的眼线,依然是用处颇多。

    譬如说,关武元自从被德庆皇帝视为心腹、又被任命为京营大都督之后,就渐渐有些飘了,所以令狐光顺利成为通州卫指挥使之后,就可以帮着赵俊臣监视关武元;

    又譬如说,德庆皇帝未来一旦是决定翻脸掀桌子,第一步就是调动通州卫等禁军封锁城门,而赵俊臣也可以提前一步收到消息;

    再譬如说,赵俊臣还可以利用令狐光逐步渗透通州卫,进而是逐步控制京城北大门的防务,紧急情况下完全可以变成自己的逃生之路;

    思及此处,赵俊臣当即就重视起了令狐光的求救,问道:“本阁却不知道,令狐总兵也是勋贵出身?”

    据赵俊臣所知,就是因为通州卫的作用至关紧要,所以一向是由勋贵子弟负责控制。

    令狐光叹息道:“卑职的先祖乃是东川候胡海,位列于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原本也是开国勋贵,但因为当年的那场蓝玉桉,家族受到牵连,许多族人皆是死于连坐,万幸是家族当时已经与皇室联姻,迎娶了太祖之女南康公主,所以也有少部分族人幸免于难,但从那以后就改了姓氏,对外以令狐为姓,但卑职在族谱上的名字仍是胡光,拥有上护军的武勋虚衔,所以卑职勉勉强强也算是一个勋贵后人了。”

    “哦?没想到令狐总兵不仅是勋贵,而且还是皇亲外戚,失敬了!”

    赵俊臣拱手示意之余,眼神则是闪烁不断、若有所思。

    令狐光的这般家世,在赵俊臣看来也是恰到好处,一边是拥有宗亲身份,有机会担任一些敏感军职,一边又与皇室关系疏远,不大可能会被德庆皇帝重点关注。

    “不敢,卑职的家族早已没落,外戚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不敢受阁臣您一个敬字……若是卑职的家世真有用处,也不至于被任命为辽东团练总兵这个受气包了。”

    令狐光再次摇头叹息,似乎是很不满自己的待遇。

    而这种不满情绪,也正是赵俊臣可以利用之处。

    思及此处,赵俊臣愈发心动,但表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详细说一下你的情况……你的军中政敌究竟是何人?他为何要刻意针对你?你说自己使用了不能见光的手段才凑足了银子打通习侍郎的门路,又造成了大量亏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令狐光苦笑解释道:“卑职的军中政敌,就是辽东团练的唯一一位参将,名叫郑国安!他平日里也算是安份老实,卑职对他也还算放心,许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谁曾想此人却是一个狼子野心、城府深沉之辈,早就对卑职心存不满,却又隐忍不发,一直都想要寻机会报复卑职,而且也在暗中搭上了兵部另一位侍郎吴谆义的门路,所以这件事情也夹杂了习长贯与吴敦义这两位兵部侍郎的权力之争。

    总而言之,卑职当初为了凑够银子打通习侍郎的门路,就挪用了军库存银一万五千两,又卖掉了军库存粮换来八千两银子,最麻烦的是……卑职还暗中贩卖了一部分军械与兵甲,换来了七千两银子,再加上卑职自己好不容易存下的几千两银子本钱,总计耗费了三万五千两银子,才得到了调任通州卫的机会!

    但这件事情却被郑国安透漏给了吴敦义吴侍郎,但习侍郎他也及时收到消息,得知吴侍郎要派人调查辽东团练的库存,所以就紧急派人告知卑职,要求卑职尽快补上库存,卑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郑国安出卖了,但卑职现在被郑国安紧紧盯着,时间也不宽裕,又要从何处补上库存亏空?存银与存粮还有一点机会,但那些军械与兵甲又要如何补上?

    就在卑职深感为难之际,就听说赵阁臣您巡视辽东的消息,卑职一直都对赵阁臣心存钦慕,就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寻求赵阁臣的帮助,顺便是趁机投效于赵阁臣,所以就急匆匆赶来觐见赵阁臣,谁曾想辽东局势变化太快,卑职也一直等到现在才有机会向赵阁臣说明情况。”

    说完,令狐光再次叩首不断,希望赵俊臣出手搭救自己,也再次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会效忠于赵俊臣。

    听到令狐光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依然是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事实上,赵俊臣也听说过兵部两位侍郎的明争暗斗。

    根据传言,德庆皇帝一直想要把梁辅臣调回京城中枢、帮助自己控制庙堂局势,所以就一直想要让兵部尚书王寿前往陕甘接替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之位,但这样一来,兵部尚书的位置就会空悬,所以就激化了吴、习两位兵部侍郎的冲突。

    若是吴敦义可以利用令狐光的事情,趁机攻讦习长贯重用贪官小人、收取边将行贿,那吴敦义接任兵部尚书的机会自然是会大增。

    与此同时,令狐光若是想要及时补上军库亏空,在辽东境内就只能寻求辽东镇的帮助——辽东团练的那点亏空,对于令狐光而言固然是棘手至极,但对于家底丰厚的辽东镇而言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然而,令狐光身为辽东团练总兵,与辽东镇一向是关系不睦,所以就只能是绕一个圈子,先是向赵俊臣寻求帮助,以赵俊臣的身份地位,只要他愿意开口,辽东镇就一定会卖给赵俊臣一个面子,帮着令狐光补上亏空。

    所以,令狐光的这一番解释很合理,让赵俊臣完全挑不出任何破绽。

    总而言之,令狐光的勋贵出身、不满心态、未来前景、目前境遇等等,对于赵俊臣而言皆是一个极佳选择,收为己用之后必然是回报丰厚。

    若是赵俊臣这个时候竟是拒绝了令狐光的求救与投靠,那就只有两种解释——或者赵俊臣就是一个目光短浅、不识利害的蠢货,又或者赵俊臣谨守为臣之道,身为文官不愿意插手兵权。

    赵俊臣当然不识一个目光短浅、不识利害的蠢货,也从来都不把为臣之道放在眼里,一直都在觊觎兵权,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不仅是心动了,而且还是蠢蠢欲动,把令狐光的事情视为是自己插手禁军兵权与京城城防的一次良机。

    沉吟片刻后,赵俊臣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道:“你说你暗中卖掉了辽东团练的库存军械与兵甲,却不知是卖给了何方势力?该不会是建州女真吧?”

    若是令狐光敢把军械兵甲卖给了建州女真,又或是辽东境内的马匪山贼,那就算他各方面条件再是如何合适,赵俊臣也绝对不能把他收为己用。

    与民族大义、百姓安生毫无关系,而是这种情况只会表明令狐光此人做事之际毫无分寸、也毫无底线,这种人就算是收为己用,也迟早都会像是柳子岷一般、给自己招惹更大麻烦,可谓是得不偿失,说不定还会变成赵俊臣未来布局的最大败笔。

    令狐光顿时是面现惊惧之色,连忙解释道:“赵阁臣您可是高看卑职了,把军械兵甲卖给建州女真乃是通敌之大罪,卑职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事情……卑职就是把军械与兵甲卖给了辽东团练驻地附近的豪族乡绅,让他们武装一下自己的家丁护院罢了。”

    赵俊臣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把军械兵甲卖给地方豪族同样是大罪,但还算是赵俊臣可以接受的范围,赵俊臣自己与朝中朋党皆是做过许多更为过分的事情。

    于是,赵俊臣再次沉吟片刻后,终于是有了决定,缓缓道:“辽东镇早已是封锁了辽东全境,任何人都无法随意出入,所以那位兵部吴侍郎就算是想要派人调查你,短时间内也无法进入辽东境内,时间上还算宽裕……

    你也不必担心着急,你的那点亏空在本阁看来只是一件小事,只要本阁愿意出面保你,很快就可以补足你的亏空,但至于究竟要不要出手搭救于你,本阁还要认真考虑一段时间,这件事情毕竟是关系到了兵部的权力争斗,本阁并不愿意轻易参与……这样吧,在辽东局势尘埃落定之前,本阁一定会给你一个准确答复!”

    实际上,赵俊臣这个时候已经决定要把令狐光收为己用了,现在这般说辞只是想要暂时晾一晾令狐光,正所谓救急不救穷,让令狐光愈发是急切求着自己,等到赵俊臣出手搭救于他之后,令狐光也会愈发感激自己,也就愈发容易控制。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回答,令狐光先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赵俊臣竟然没有直接同意自己的投效,但他也不敢继续纠缠,只是态度卑微的再次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然而,赵俊臣却没有注意到,当令狐光转身离开营帐之后,表情之间的惶恐与急切顿时是一扫而空,反而是目光闪烁不断,似乎是正在心中算计着什么。

    但赵俊臣的性子一向谨慎,等到令狐光离开之后,就派人唤来了姜泉,吩咐道:“辽东团练与辽东分练接下来将会暂时驻扎于咱们这里,你到时候亲自安排一下,顺便是趁机接触辽东团练的将士,向他们打探一些令狐光的情报……对了,还有辽东团练参将郑国安的情报也要一并打探,然后尽快回报于我。”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姜泉不由是微微一愣,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刻意关注令狐光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跟着赵俊臣这段时间,已经深切体会到了赵俊臣的深不可测,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应该打探的,当即就答应了。

    *

    与此同时,令狐光离开了赵俊臣的驻地之后,很快就返回了辽东团练的暂时驻地。

    随后,令狐光就秘密召见了一位被称作“冯先生”的神秘人士。

    此人要比赵俊臣更早进入辽东境内,而他赶到辽东境内之后就直接找到了令狐光,向令狐光交代了许多事情。

    这位冯先生来历神秘,却一直都让令狐光尊敬有加。

    实际上,也唯有令狐光一人清楚这位冯先生的真实身份——此人来自于内廷,乃是御马监的一位掌事太监。

    而这位冯太监则是奉了德庆皇帝的旨意,向令狐光交代了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趁着赵俊臣巡查辽东期间伺机投靠赵俊臣,以此来观察赵俊臣究竟有没有觊觎兵权的野心!

    这项计划,乃是出于周尚景的提议,也是由德庆皇帝亲自策划,而令狐光向赵俊臣所讲诉的自身境遇,也是由这两位大人物亲自设计,所以赵俊臣才会觉得令狐光此人各方面条件皆是极为合适,是自己插手禁军兵权的极佳人选,也一直都没有看出破绽。

    赵俊臣并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所以他至始至终都被令狐光蒙蔽了。

    见到冯太监之后,令狐光就把自己与赵俊臣的见面经过详细讲诉了一遍,然后说道:“冯内臣,赵俊臣他没有接受卑职的投效,看样子不容易上钩啊。”

    冯太监则是尖着嗓子冷笑道:“赵俊臣虽然没有直接接受你的投靠,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不是吗?嘿!你见过不会偷腥的猫吗?耐心等着吧,依咱家来看,赵俊臣必然是要忍不住上钩的!

    但赵俊臣这个人一向是性子谨慎,接下来必然会派人暗中调查于你,所以令狐总兵也一定要向自己的麾下将士叮嘱清楚,让他们与外人接触之际谨慎一些,切不要让赵俊臣寻到破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