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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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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内臣高见!我一定会让麾下将士们管好嘴巴,绝对不让他们胡乱说话……只不过,咱们借用了赵俊臣的驻地之后,卑职的麾下将士们就一定会与赵俊臣的人频繁接触,人多口杂之下,恐怕还是有些风险啊。”

    说到后面,令狐光面现担忧之余,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抱怨。

    担忧是自然的,令狐光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总兵罢了,他能成为德庆皇帝的眼线,固然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若是让赵俊臣发现了破绽,也绝对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小心翼翼的抱怨,则是因为令狐光之所以是率领辽东团练前往赵俊臣的驻地暂驻,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出于这位冯太监的强烈建议。

    令狐光不敢拒绝冯太监的建议,但他心中则是充满了担忧,认为这般做法无疑是会极大增加自己的暴露风险。

    冯太监敏锐察觉到了令狐光的情绪,笑着宽慰道:“令狐总兵不必担忧,在辽东团练之中,唯有你一人知晓咱家的真实身份,也唯有你一人知晓咱们的真正任务,所以只要辽东团练的将士们说话谨慎一些,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暴露的风险!

    更何况,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咱家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咱们的任务乃是试探赵俊臣的忠心、考验他是否谨守臣子本份,执行这类任务之际若是想要立下大功,就必须要调查到一些确凿证据才行!”

    “您是说……”令狐光微微一愣,目光闪烁不断。

    冯太监笑着解释道:“令狐总兵也是官场中人,又何必是明知故问?古往今来,像是这种调查忠奸之事,总是相同套路,陛下既然是安排了这场试探,就是想要查出一些实证!

    待咱们结束了这场试探、向陛下禀报调查结果之际,如果调查结果是赵俊臣谨守臣子本份,毫无觊觎兵权之心,咱们就是一无所获,只能算是无功无过,也不会受到多少嘉奖,说不定陛下还会怀疑咱们办事不利,不仅没有嘉奖,反而还有惩处!唯有查出赵俊臣他确实是暗藏狼子野心、私下里收买武官插手兵权,咱们才能立下大功,事后嘉奖也会丰厚得多!

    所以,咱家建议令狐总兵率着麾下将士移驻于禁军驻地,就是想要进一步取信于赵俊臣,让赵俊臣对于令狐总兵的投效之意愈发是深信不疑,这样一来赵俊臣就会有更大可能接受令狐总兵的投效,咱们也就有更多机会功德圆满!”

    顿了顿后,冯太监表情愈发严肃,又说道:“与此同时,咱家还有另一项考量,那就是趁着这次机会,调查清楚辽东镇局势变化的真相!因为辽东镇的刻意封锁消息,咱们只知道辽东镇目前正在经历一场剧变,但许多关键之处却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

    而令狐总兵率领辽东团练进入赵俊臣的驻地之后,固然是让赵俊臣拥有了更多机会暗中调查于你,但你也拥有了更多机会可以暗中调查赵俊臣,尤其是赵俊臣在辽东镇经历剧变期间究竟是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务必是要趁机调查清楚!

    根据现有情报来看,在辽东镇经历剧变期间,赵俊臣几乎是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反而是屡次碰壁,还一度受到辽东镇的软禁……但咱家却不相信,像是赵俊臣这种手段高绝的朝中权臣,会因为辽东镇的一群武夫而束手无策!他必然是发挥了关键作用!但咱家必须要调查清楚,他究竟是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又究竟是趁机收获了怎样的好处!”

    说到这里,冯太监的细长双眼之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既有野心、也有仇恨!

    冯太监的身份来历,哪怕在内廷之中也算是复杂的。

    他的真实姓名乃是冯欢,他担任御马监掌事太监之前,还曾经一度担任内承运库的掌印太监,而且私下与七皇子朱和坚关系紧密。

    当初赵俊臣升任户部尚书之际,就把内承运库的权力交还给了内廷,但赵俊臣并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对于内承运库的影响力,所以就频频暗中作祟,让冯欢在掌管内承运库期间狠狠栽了好几次大跟头,被德庆皇帝认为是办事不利,无法继续担任内承运库的掌印太监,幸好是七皇子朱和坚的暗中相助,安排冯欢前往御马监任职,否则冯欢早就彻底失势了。

    所以,冯欢与赵俊臣之间是有旧怨的,所以冯欢才会处心积虑的想要坐实赵俊臣的狼子野心,所以德庆皇帝才会刻意安排冯欢负责这项任务。

    另一边,见冯欢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事情,令狐光也稍稍安心,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舍命陪着冯内臣办好这场大事,然后一同接受陛下嘉奖、升官发财!”

    “哈哈!对!升官发财!”

    *

    辽东境内各方势力并不知道赵俊臣与令狐光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更不清楚这件事情究竟会酿成怎样的影响,他们依然是紧紧盯着吴应熊、赵俊臣、徐郃等人的动态,想要探究明白辽东局势的未来变化。

    尤其是赵俊臣与吴应熊二人不欢而散之后,所有人皆是急切想要知道,赵俊臣与吴应熊究竟是因为何事而发生了冲突,这场冲突又究竟是赵俊臣讨了便宜,还是吴应熊占据上风。

    而就在赵俊臣频频接待各方势力的访客之际,吴应熊也没有闲着。

    离开了赵俊臣的驻地之后,吴应熊就一直是动作不断,不仅像是赵俊臣一般频频接见各方访客,也频频召见各方势力代表,还抽空与方光琛、吴世霖、吴应麟等人紧急磋商不断,

    与此同时,吴应熊也派出大量亲信走访营地各处、以调查名义与辽东镇的中低层将士频频接触,趁机鼓动人心、收买内应,而辽东镇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总是态度强硬的进行阻挠,双方小摩擦不断,还有好几次险些就要酿成大规模冲突,让旁观的各方势力皆是心惊胆战。

    但最终,因为赵俊臣的缘故,山海关吴家与辽东镇皆是心存顾忌,终究还是有所克制,并没有迅速演变成为两军之间的兵戎相见。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种危险平衡还能保持多久,也许只是一次擦枪走火,局势就会彻底失控。

    吴应熊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可以彻底控制辽东镇,就算是兵戎相见也是在所不惜,一旦是与辽东镇发生冲突,他身为蓟辽总督无论如何也占着道理,而且他麾下的关宁铁骑更善于正面作战与小范围乱战,爆发冲突之后至少不会吃亏。

    但与赵俊臣见面之后,因为赵俊臣搬出了蓟镇总兵张肃作为威胁,吴应熊无法继续坚持强硬立场,也不敢任由辽东局势变成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火药桶,否则一旦是让张肃出兵干预,山海关吴家的野心图谋就会彻底破灭。

    最终,经过整整一夜的磋商与思索之后,吴应熊终于有了全新决定。

    时间到了第二天,天色蒙蒙亮之际,吴应熊再次拜访了赵俊臣。

    经过短暂交流之后,赵俊臣就命人击鼓传唤各方势力,前来自己的营帐之中相聚议事。

    吴应熊很清楚,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必然是不愿意亲身涉险、前往关宁铁骑的驻地,所以他就借用了赵俊臣的营帐,把各方势力的聚议地点安排在赵俊臣这里。

    果然,发现是赵俊臣传唤众人,各方势力代表皆是没有太多顾忌,纷纷动身前往。

    仅是一刻钟时间之后,赵俊臣的营帐之内就聚齐了辽东境内的各方势力,不仅是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皆是到场,辽东境内的各级文官与豪族代表也是一个不缺,山海关吴家的各位主要人物更是集体现身。

    甚至就连被软禁的西门盛,也被吴应熊带到了现场。

    只不过,众人现身之际,所有人脸上皆是可以看到极为明显的黑眼圈,显然是他们担心局势彻底失控,昨天晚上皆是没有睡好。

    而各方势力的代表们进入赵俊臣的营帐之后,却发现是吴应熊坐在主位之上,赵俊臣则是陪坐于侧位,似乎只是旁观见证的身份,然后才知道是吴应熊召集了他们。

    吴应熊也不管众人的心中诧异,见到各方势力皆是到齐之后,就开门见山的扬声道:“本督这一次率军进入辽东境内,主要是为了三件事情,其一是调查辽东镇总兵何宇的遇害真相,其二是为了协助辽东镇稳定局势,其三是评定辽东镇众将的功过赏罚……”

    听到吴应熊的这般说法之后,帐内众人皆是心中一动。

    根据吴应熊的说法,他只是想要“协助辽东镇稳定局势”,而不是“接替辽东镇控制局势”,也只是想要“评定辽东镇众将的功过赏罚”,而不是“严惩辽东镇众将的罪行责任”,这两种说法看似是区别不大,但实际上则是迥然不同。

    很显然,吴应熊悄然之间已是稍稍放软了姿态。

    而吴应熊的这般变化,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昨天他与赵俊臣之间的那场冲突,最终结果竟是吴应熊主动让步了。

    思及此处,帐内众人皆是偷偷用眼角余光瞄向赵俊臣,而赵俊臣则是表情平静,好似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吴应熊并没有理会帐内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但当本督开始着手调查之后,很快就察觉了许多蹊跷之处,进而是发现了辽东境内一系列局势变化之下所隐藏的骇人阴谋!那就是……辽东局势的种种变化,包括辽东镇总兵何宇遇害之事,皆是源于建州女真的幕后主导、推波助澜!”

    说完,吴应熊轻轻一抬手,就见到一队关宁铁骑将士抬着各类证据鱼贯进入帐内。

    包括辽东铁骑所斩获的几十颗留着猪尾辫的头颅,何宇遇害现场所寻到的残破书信与建州女真钱币,以及辽东大儒张正卿本人的亲口供述。

    见到这些“铁证如山”之后,帐内许多人皆是哗然。

    因为辽东局势的扑朔迷离、以及辽东镇的全力封锁消息,绝大多数人皆是直到此时才知道了这些证据的存在。

    表面上看,这些证据可谓是铁证如山,帐内众人也皆是没有起疑。

    哗然之余,许多人自然是面现激愤之色,纷纷表示建州女真居心叵测、罪大恶极,必须要设法严惩。

    见到群情激愤之后,吴应熊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本督有理由认为,建州女真做了这一系列事情,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搅乱辽东局势,必然是存有更大图谋,说不定……建州女真现在已是趁着辽东局势混乱,兴兵大举来犯!更有可能,数百里之外的辽东北路防线,此刻已经掀起了一场浩大战事,咱们很快就能见到辽东镇北路的求援快马!”

    说到这里,吴应熊的声音更为洪亮,高声道:“所以,本督已是决定,即刻就要整合胡家庄境内的所有兵力,尽快驰援辽东北路防区,全力挫败建州女真的狼子野心,惩戒建州女真的罪大恶极!”

    听到吴应熊的这般说法之后,帐内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没想到辽东境内又要掀起战火,许多人皆是忧心仲仲。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轻轻点头,面现满意之色。

    很显然,吴应熊终究还是采纳了自己的第一项建议,决定暂时中止趁机吞并辽东镇的计划,优先率军北上驰援。

    这般做法对于吴应熊也有许多好处,只要顺利击退了建州女真,吴应熊就可以极大提升自己的军中威望,战后评定功过赏罚之际也可以让他更容易操控辽东局势。

    当然,赵俊臣早就针对这般情况进行了提前布置,绝对不会让吴应熊顺利得逞!

    根据赵俊臣的计划,无论是军功威望、还是功过赏罚,皆是会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然而,赵俊臣还是小觑了吴应熊的手段与心智。

    吴应熊也担心赵俊臣的浑水摸鱼,所以他看似是采纳了赵俊臣的建议,却又修改了许多细节之处。

    随着吴应熊开始颁布自己的具体安排,很快就让赵俊臣忍不住表情微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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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明态度之后,吴应熊就把目光转向了徐郃,问道:“徐……代总兵,对于本督全力驰援北路防区的想法,你可有任何异议?”

    吴应熊称呼徐郃为“徐代总兵”,似乎也是一种示好之举,表示他已经认同了辽东镇内部对徐郃的推举。

    听到吴应熊的询问之后,徐郃先是与辽东镇的几位高层武官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又偷偷瞄了赵俊臣一眼,没有见到反对意见之后,徐郃迟疑着点头道:“卑职也认同吴总督的想法,认为建州女真必然会趁机来犯,咱们确实应该尽快驰援北路防区。”

    对于辽东镇而言,北路防区绝对是不容有失,而且趁着这次驰援让吴应熊与关宁铁骑深入辽东镇腹地,也能增加辽东镇的抵抗资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唯一值得顾虑的地方,就是吴应熊表态自己要统合指挥胡家庄境内的各方军队,而辽东镇的军队也在吴应熊的统合范围之中,这般情况下吴应熊就拥有了插手辽东镇兵权的机会,但徐郃认为辽东镇只需是谨慎防范一二,就一定不会让吴应熊轻易得逞。

    见徐郃表态赞同之后,吴应熊又转头看向赵俊臣,问道:“赵阁臣,您可有任何补充与指教之处?”

    赵俊臣轻轻摇头,道:“本阁代表陛下与朝廷中枢巡视辽东,但毕竟不是全权钦差,并不会轻易出手干涉辽东地区的具体防务,所以吴总督不必过于重视本阁的想法,自行安排布置就是,本阁只需旁观见证就好。”

    赵俊臣顾忌着德庆皇帝的猜忌,绝对不会直接插手辽东兵事,就算是面对吴应熊与辽东镇高层的时候,赵俊臣也只会使用隐蔽手段间接引导辽东局势,而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赵俊臣更是不会直接表明任何态度。

    吴应熊显然是预料到了赵俊臣的这般态度,轻轻点头之后就再次询问了辽东巡抚王世臻、辽东督抚同知方振山、辽东各地豪族代表、以及令狐光、宋大禾等人的意见。

    出兵北援之事乃是由吴应熊亲自提议,又得到了辽东镇众将的同意、以及赵俊臣的默认,这般情况下其余各方势力自然是没资格表达反对意见。

    于是,出兵北援之事很快就得到了盖棺定论,而吴应熊也在各方势力的默认之下成为了援军最高统帅。

    吴应熊毕竟是一位久经战阵的蓟辽总督,在何宇遇害之后,就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争夺这个位置。

    吴应熊的表情依然肃穆,再次转头看向辽东镇众将,问道:“徐代总兵、李参将、甘参将、黄参将,辽东镇驻扎于胡家庄境内的军队,大多数都是隶属于你们麾下,所以本将想要知道,你们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备战完毕?后勤物资与体力马力又是否足够?”

    徐郃再次与辽东众将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答道:“卑职等人的麾下军队随时都可以出动驰援北路,无需是临时备战,将士们的体力与马力也足以是支持长途行军,但……后勤物资则是尚有不足,还需要从锦州大营与各路防区临时调度,恐怕是需要多耗一些时间。”

    实际上,辽东镇为了抵抗山海关吴家的趁机吞并,各路兵马已经提前进行了动员与备战,当然是随时都可以出战,但徐郃所说的后勤补给不足,则是有着很大水分。

    辽东境内的寻常百姓固然是极度缺粮,饿死人从来都不是新闻,但辽东镇一方面拥有朝廷中枢所提供的天量辽饷,一方面又在辽东境内横征暴敛,却并不是特别缺粮,

    事实上,辽东镇在辽东境内经营近百年之久,很容易就可以从各地抽调物资补充后勤,也根本不需要耗费太久时间,仅是沿途各地的军库存粮,就足以是支持胡家庄境内的全体军队行军驰援所需了。

    而徐郃这般说法,就是想要趁机限制吴应熊麾下关宁铁骑的后勤补给,进而是让辽东镇拥有更大优势。

    徐郃自以为得计,却没有发现吴应熊听到他的这般回应之后,目光深处同样是闪过了一丝得计之色。

    但表面上,吴应熊依然是一副雷厉风行、公事公办的模样,沉吟道:“根据本督推测,建州女真一旦是决定要趁机来犯,就必然是图谋极大,不会像是往年一般小打小闹,他们的首要目标也必然不会只是劫掠钱粮这般简单,极有可能将会集中兵力,全力攻打抚顺、沉阳两处重镇之一!

    毕竟,只要是攻破了这两处重镇之一,建州女真就可以长驱直入整个辽东腹地、彻底拥有战略优势!而胡家庄相距沉阳约是五百余里,相距抚顺则是是六百里左右……哪怕是让全军将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路,也需要六七天时间之久……”

    说到这里,吴应熊又转头看向西门盛,问道:“西门参将,你身为辽东镇北路防区主将,多年以来一直都在主持北路防区的防务,自然是最为清楚抚顺、沉阳二城的防务安排!

    本督且问你,面对建州女真的全力攻打、而且你也无法亲自坐镇的情况下,抚顺与沉阳二城最短可以坚持抵抗多久时间?”

    听到吴应熊的询问之后,帐内众人皆是把目光转向了西门盛——在此之前,各方势力皆是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西门盛的存在。

    尤其是辽东镇的众位将领,自始至终都没有与西门盛进行接触,就好似西门盛是一个透明人一般,也没有任何一人趁机要求吴应熊释放西门盛。

    毕竟,西门盛与辽东镇众将并不是一类人,一旦是让西门盛重获自由,辽东镇众将的许多计划就皆是会无法顺利施展,瓜分各类好处之际也会增加一个强大竞争者。

    于是,辽东镇众将也就默许了吴应熊继续软禁西门盛的事情。

    要知道,西门盛之所以是会受到吴应熊的软禁,全是因为西门盛当初顾全大局,想要为辽东镇争取更多时间,而辽东镇众将的这般表现,无疑就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了。

    所以,在吴应熊亲自询问西门盛之前,西门盛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内心充满了凄凉之意。

    但听到吴应熊的询问之后,西门盛依然是想要顾全大局,所以就强行平复了心中情绪,皱眉答道:“以沉阳与抚顺二城的防务布置,若是由本将亲自坐镇主持的话,至少是可以坚持固守三月之久,足以拖到建州女真兵疲粮绝!但本将现在无法亲自坐镇,交战之际的各类变数也皆是无法控制……

    所以,本将只能保证,沉阳与抚顺二城至少可以坚持固守十天时间不被建州女真攻破,除此之外就不敢保证更多了。”

    西门盛乃是边军宿将,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也绝对不敢吹牛打包票。

    与此同时,西门盛想要尽快脱离吴应熊的软禁,所以就忍不住稍稍夸大了局势危急,趁机来展现自己的不可或缺。

    事实上,无论是任何一个时代,攻城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像是沉阳、抚顺这样的边防重镇,想要攻破城防更是难如登天。

    然而,听到西门盛的这般说法之后,吴应熊的目光之中则是再次闪过了一丝得计之色。

    吴应熊非常了解西门盛的性格,早就猜到了西门盛的这般回答。

    于是,吴应熊的表情愈发凝重,缓缓道:“最短只能坚持十天时间……这样一来,驰援之事也就愈发紧迫,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不过,后勤军需的不足也必须要认真考虑……”

    沉吟许久之后,吴应熊好似是终于拿定了主意,大声道:“毕竟是军情紧急、不容耽搁,所以先不管后勤补给是否充足,最迟等到明天清晨,胡家庄境内的各方军队皆是要集合完毕、拔营北上,抓紧时间驰援北路防区!至于后勤补给之事……”

    说到这里,吴应熊再次转头看向赵俊臣,态度诚恳的请求道:“赵阁臣,本督也知道你不愿意轻易插手辽东战事,但本督思来想去,依然是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也是事急从权,为辽东战事出一份力!本督的想法是,赵阁臣您亲自前往辽东镇的锦州大营坐镇,也亲自负责后续战事的军需补给之事,却不知您的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似乎是担心赵俊臣不答应,吴应熊再次补充道:“因为何总兵的遇害,锦州大营那边必然是已经乱作一团,但后勤补给之事又不能有任何耽搁,所以本督认为,这般情况下也唯有赵阁臣您亲自出面坐镇主持,才能管好后勤补给的事情……除了您之外,本督谁也不敢放心啊!”

    随着吴应熊的屡次表态,赵俊臣原本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如今又听到吴应熊的这般请求之后,也终于是明白了吴应熊的真正计划,顿时是表情微变!

    很显然,吴应熊早就猜到辽东镇会利用限制后勤补给的手段,也早就猜到了西门盛讲诉北路防务之际一定会夸大局势危急,但他一直是任由徐郃与西门盛等人表演,丝毫没有出声质疑,最终目的就是想要利用筹备后勤补给的名义,把赵俊臣留在锦州大营,让赵俊臣无法亲自参与后续战事!

    以退为进!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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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辽东镇的锦州大营,位于辽东镇西路防区与中路防区的交界处,历来是由辽东镇总兵亲自坐镇,乃是辽东镇的大本营。

    在何宇担任辽东镇总兵期间,为了更好的控制各路防区,就把辽东镇的大部分粮饷物资皆是囤积在锦州大营,而吴应熊率军北上驰援之际,也确实是需要一位拥有足够份量的大人物亲自坐镇锦州大营,调配锦州大营的军需物资,为援军将士们提供后勤补给。

    在赵俊臣的原先计划之中,这项任务理应是交由辽东巡抚王世臻出面负责,而自己则是随军北援,趁机是浑水摸鱼、捞取更大好处,甚至还会伺机联合辽东镇一举架空吴应熊。

    但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觑了吴应熊,也就万万没有想到,吴应熊竟是突然表态,要把后勤补给的任务交由自己全权负责。

    一时间,赵俊臣不由是紧锁眉头。

    锦州大营距离沉阳、抚顺二城实在是太远了,相当于彻底断绝了赵俊臣插手局势、浑水摸鱼的机会。

    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吴应熊则是愈发表情恳切,又带着一丝咄咄逼人,问道:“赵阁臣,您也不愿意看到前线将士们在后勤不稳的情况下与建州女真交战吧?”

    随着吴应熊的话声落下,吴世霖、吴应麟等人也带着一批山海关吴家的拥趸,起身之后齐声“恳求”道:“还望赵阁臣事急从权、大局为重,助我等前线将士稳固后勤!”

    见到这一幕之后,营帐之内的许多人也纷纷是心中一动。

    两军交战之际,后勤补给一向是重中之重,直接关系到战场胜负,而赵俊臣常年掌管户部国库,最是精善于钱粮周转、物资调配的手段,若是让赵俊臣亲自出面负责后勤之事,无疑是十拿九稳、高枕无忧。

    与此同时,锦州大营一旦是收到何宇死讯之后,就必然会陷入混乱之中,而以赵俊臣的身份地位,也最有机会稳定锦州大营的混乱局面,让后勤补给之事不受影响。

    于是,在山海关吴家之人的带动之下,就陆续有许多人站出来表达了相同态度,皆是希望赵俊臣可以亲自前往锦州大营负责后勤之事,可谓是众望所归。

    但赵俊臣则是表情愈发难看。

    *

    这个时候,赵俊臣已经想明白了吴应熊的真正算计。

    在吴应熊看来,西门盛已经被自己软禁控制,辽东镇的其余几位将领皆是目光短浅、不足为惧,所以他只需是进一步刨除赵俊臣这个最大变数,山海关吴家就拥有更高胜算,可以顺利吞并辽东镇。

    出于这般考虑,把赵俊臣安排前往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事宜,无疑是最佳选择。

    这样一来,赵俊臣与辽东镇高层就会分隔两地,无法继续向辽东镇施加影响力,说不定只需是耐心等待一段时间,辽东镇众将就会自发内讧、分崩离析,抵抗山海关吴家的意志决心也会大幅减弱。

    与此同时,由赵俊臣亲自出面负责后勤之事,赵俊臣就必须要承担相关责任,做事之际也不似辽东镇一般毫无顾忌,所以就不敢轻易削减吴应熊麾下关宁铁骑的军需物资,也就一定程度上化解了辽东镇想要限制关宁铁骑后勤补给的计划。

    更重要的是,一旦是让赵俊臣亲自出面负责后勤补给之事,就相当于逼着赵俊臣亲自下场、从幕后走向台前,再也无法躲在暗处作祟、浑水摸鱼——要知道,锦州大营那边还有德庆皇帝所安排的一位监军太监,到时候必然会紧紧盯着赵俊臣的一举一动!

    简而言之,这般安排就是吴应熊的一箭三凋之策,既是可以刨除赵俊臣这个巨大变数,也可以稳定自己麾下关宁铁骑的后勤补给,还可以让赵俊臣无法躲在暗中搞鬼,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

    赵俊臣自然是不愿意让吴应熊得逞。

    然而,因为吴应熊的刻意引导局势,所以这项请求不仅是有理有据,而且还是当众请求,又搬出了民族大义,变成了众望所归的局面,这般情况下赵俊臣还真不好拒绝。

    与此同时,从表面上看,吴应熊的这般做法也算是一种“诚意”表现。

    安排赵俊臣前往锦州大营、让赵俊臣在监军太监的监视之下负责后勤之事,等到战事结束之后,赵俊臣不仅是可以旱涝保收的收获一份军功,而且还不会引发德庆皇帝的猜忌,若是赵俊臣确实是没有更大野心的话,这般安排也算是最佳选择了,所以赵俊臣甚至都不能指责吴应熊不安好心!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左右为难,于是就把目光投向辽东镇众将。

    目前情况之下,也唯有辽东镇众将的表态可以破局。

    或者是徐郃突然间改变说辞,表示辽东镇拥有足够能力为援军将士们提供稳定后勤,所以也就没必要让赵俊臣亲自前往锦州大营坐镇;又或者是辽东镇众将之中有人站出来主动请缨,表示自己愿意代替赵俊臣前往锦州大营负责后勤补给之事。

    然而,当赵俊臣的目光扫过之后,辽东镇众将却皆是垂头不语,没有任何一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为赵俊臣化解眼下难题。

    很显然,辽东镇众将依然指望着他们可以利用限制后勤补给的手段要挟吴应熊,也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前往锦州大营,进而是错过后续的利益分配。

    赵俊臣心中暗暗一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这些目光短浅之辈心存幻想。

    赵俊臣对于辽东镇的影响力终究还是太弱了,除非是局势僵持之际,又或者赵俊臣可以拿出更多好处,否则就根本不可能干涉辽东镇众将的决定。

    最终,在帐内众人瞩目之下,赵俊臣沉吟良久之后,缓缓说道:“既然大家皆是希望本阁前往锦州大营坐镇、负责后勤补给之事,而且又关乎着朝廷边防之大事,本阁自然是责无旁贷,不过……”

    说到这里,赵俊臣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道:“本阁并不熟悉辽东境内的情况,所以希望辽东巡抚王大人可以陪同本阁前往锦州大营、协助本阁处理后勤之事。”

    吴应熊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道:“自然如此!”

    赵俊臣去了锦州大营之后,就会受到监军太监的监视,所以吴应熊也不怕赵俊臣会搞出更多幺蛾子。

    随后,赵俊臣又说道:“与此同时,本阁还希望吴总督、徐代总兵、以及辽东镇各位将领,联名签下一封手令交给本阁,让本阁可以更容易稳定锦州大营的混乱局势……当然,出于避嫌考虑,本阁今后若是必须要使用这份手令,也会征询锦州大营监军太监的同意,绝不会轻易插手锦州大营的军务!”

    ……

    ……

    ……

    ……

    对于赵俊臣的这项条件,吴应熊思索片刻后,还是答应了。

    辽东镇众将相互低声商议几句之后,也没有任何异议。

    赵俊臣虽然拥有赫赫战功,还是位高权重的内阁阁老,但他在辽东境内终究是毫无根基,想要降住锦州大营的那些骄兵悍将,也确实是需要他们这些人的背书。

    更何况,所有人皆是认为,赵俊臣绝对不敢在锦州大营的监军太监眼皮子底下胡来乱搞。

    官场之中,随着地位身份的不同,所顾忌的事物也就不同,有些东西反而是地位越高之人越是心存顾忌。

    在辽东镇众将眼里,所谓的监军太监就是一个摆设,完全不会放在眼里,若是监军太监敢与他们为难,让这个监军太监不明不白的战死于乱军之中、又或是命丧于莫名其妙的突发疾病,都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他们毕竟是天高皇帝远,又是拥兵自重,也就料定了德庆皇帝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监军太监就与他们大动干戈。

    但对于赵俊臣而言,监军太监的存在就是德庆皇帝紧紧盯着自己的耳目,反而是忌惮不已。

    *

    很快的,吴应熊就亲笔写下了一封手令,也与辽东镇众将一同签署了名字,内容是赵俊臣坐镇锦州大营期间,可以全权负责与军需后勤、物资调配有关的所有事情,任何人都不能出面阻挠,否则就交由监军太监以军法惩办!

    收到这封手令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吴应熊认为赵俊臣前往锦州大营之后,就注定是再也翻不起任何浪花,再也无法对他产生威胁。

    但就像是赵俊臣此前小觑了吴应熊一般,吴应熊的这般想法也小觑了赵俊臣。

    赵俊臣很快就会让他知道,自己哪怕是身处于远离前线的锦州大营、仅仅是负责后勤补给之事、还在监军太监的严密监视之下,也依然是可以玩出各种花样,而吴应熊最终也必然是只能向自己低头求饶、再次求到自己面前!

    暗暗下定决心之余,赵俊臣表面上则是不动神色,一边把这封手令收进怀中,一边是轻轻点头道:“既然如此,本阁一定会全力以赴,为各位将军管好后勤补给的事情,让前线将士们绝无后顾之忧。”

    说完,赵俊臣就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旁观着吴应熊的后续布置。

    吴应熊见自己顺利刨除了赵俊臣这个最大变数之后,心中也是轻松了许多,也很快就讲出了自己的后续安排。

    吴应熊的下一项议题,乃是针对于辽东境内的各地豪族与各级文官。

    “说起来,因为辽东镇的封锁与控制,辽东境内的缙绅代表与各级文官皆是被困在胡家庄境内,至今已有半月之久……

    辽东镇当初之所以是决定封锁全境、限制所有人行动,乃是想要控制何总兵遇害的消息,但现在已是时移势迁,何总兵遇害之事已经不再需要保密,而且建州女真南下侵犯之际,也必然会派出分兵、前往各地骚扰劫掠,需要各地的缙绅与文官们协助防务!

    所以,本督认为,各位缙绅与文官就不必是继续滞留于胡家庄境内,也不必是随同援军北上驰援,等到这场聚议结束之后,就可以自行返回自己的家乡与衙门了!”

    面对辽东镇的时候,辽东境内的各地豪族与各级文官皆只是一些敢怒不敢言的小人物,但他们在各自的家族与衙门之中,却都是肩负重任、说一不二,这些天被困在胡家庄境内迟迟无法离开,自然是耽搁了许多事情,所有人皆是心急如焚。

    于是,听到吴应熊的这般表态,各地豪族与各级文官皆是大喜过望,对吴应熊好感大增,只觉得吴应熊相较于辽东镇更讲道理,所以就纷纷起身表态感激。

    见到这般情况,辽东镇众将皆是心中不满,认为吴应熊做了顺水人情,趁机窃取了各地豪族与各级文官的好感。

    实际上,就算吴应熊不说,辽东镇高层也很快就会放归各地豪族与各级文官。

    见到辽东镇众将的表情变化之后,吴应熊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笑,继续说道:“接下来,则是军务相关之事!本督已经决定,向全军将士公开展示那些‘建州女真’刺客的头颅,也让全军将士皆是明白,就是建州女真害死了何宇总兵,以此来激励全军将士的同仇敌忾之心!

    与此同时,本督还会向全军将士承诺,接下来与建州女真交战之际,所有将士只要奋勇杀敌、立下战功,皆是加倍封赏!对于军功靠前的将士,本督也会亲自出面,为他们向朝廷请功!”

    随着吴应熊的话声落下,辽东镇众将又纷纷是表情一变!

    吴应熊的这般决定,无疑是会极大激发辽东镇边军将士们的战意,与建州女真交战之际也一定会奋勇争先。

    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吴应熊今后传令辽东镇军队冲锋陷阵之际,辽东镇众将无法是随意的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否则就等于是阻碍了麾下将士们的报仇与立功之路。

    然而,吴应熊乃是借着为何宇报仇雪恨的名义颁布了这项决定,所以辽东镇众将也根本寻不到理由反对。

    而吴应熊的手段,还远远不止于此。

    不等辽东镇众将反应过来,吴应熊又说道:“兵法有云: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兵法又有云: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

    说完,吴应熊的目光再次转向了赵俊臣,摆出一脸请教之意,问道:“赵阁臣,您虽然是文臣出身,但也曾在陕甘三边全歼蒙古联军,可谓是战功赫赫,可谓是兵法大家……可知道这两段文字的意思?”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是送分题,但这道题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却是值得深究。

    然而,赵俊臣仔细思索片刻后,很快就察觉到了吴应熊的真实想法,但还是缓缓道:“前一段文字乃是出自《孙子兵法》之中的《军争篇》,意思是两军作战之际,争夺先机有利有害,如果全军将士皆是疾行奔往战场、争夺先机之利,反而会影响行军速度,无法及时到达;行军之际若是让精锐将士在前、疲弱将士在后,最后只会有十分之一的将士可以准时奔赴战场,余下将士皆是会走散失控;

    至于后一段文字,则是出自于《孙子兵法》之中的《虚实篇》,意思是率军出征之际需要提前知晓交战地点与交战时间,所以需要提前派遣精兵打探战场情况,否则就不可以千里作战!”

    吴应熊点头赞道:“赵阁臣果然是学究天人,简直是把《孙子兵法》研究透了,难怪能在陕甘三边全歼蒙古联军!”

    然后,吴应熊目光转向了辽东镇众将,问道:“辽东镇的众位也皆是经验丰富的军中老将,你们认为……我军驰援北路防区之际,应该是由哪支军队作为先锋探明敌情?应该是由哪支军队部署中间位置呼应前后?又应该是由哪支军队行于后军压阵?”

    听到吴应熊的询问,辽东镇众将皆是面色难看。

    吴应熊所提的这两段《孙子兵法》皆是用兵至理,根本就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但这些用兵至理,却是对辽东镇极为不利。

    按照这两段《孙子兵法》的说法,辽东铁骑不仅是行军速度最快,也最熟悉辽东境内的地形,自然是应该担任先锋、负责探明敌情,关宁铁骑则是作为后军压阵,防止实力较弱的各路军队走散失控,至于辽东镇的各路援军、以及辽东境内的各路杂军,则是应该位于中军位置,受到先锋与后军的庇护。

    但这样一来,就等同于让关宁铁骑掌握了军需辎重,也就进一步化解了辽东镇想要限制关宁铁骑后勤补给的计划。

    辽东镇众将自然是不愿意同意此事,但吴应熊已经把兵圣孙子给搬了出来,他们一时间也寻不到反对理由。

    于是,辽东镇众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赵俊臣,希望赵俊臣可以站出来为他们解围。

    以赵俊臣的学识与急智,也确实有能力为他们解围。

    但对于辽东镇众将的目光求助,赵俊臣则是表情不变的继续旁观,直接选择了无视。

    毕竟,刚才吴应熊引导局势逼着赵俊臣前往锦州大营主持后勤的时候,辽东镇众将就选择了无视旁观,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投桃报李”。

    很显然,吴应熊主持眼下这场聚议之际,颇是使用了一些手段。

    他率先逼着赵俊臣前往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之事,就是料定了辽东镇众将皆是自私自利之辈,绝对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为赵俊臣解围,趁机是离间了赵俊臣与辽东镇众将的关系;随后又解除了各地豪族与各级文官的受困,进而是为自己争取了更多支持者;最后当吴应熊把矛头指向辽东镇众将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人愿意为他们解围了。

    赵俊臣当然是看出了吴应熊的手段,但他也乐意顺水推舟,给辽东镇众将一个教训,让他们明白背弃自己必然会付出代价。

    就这样,辽东众将沉默良久之后,最终还是李泽荷率先想到了办法,只见他附在徐郃耳边轻语了几句,徐郃则是眼睛一亮,向吴应熊答复道:“兵圣他老人家的说法,自然都是至理名言,所以卑职认为……理应是由辽东铁骑分出五百兵马作为先锋,辽东镇的各路援军以及其他友军则是作为中军,至于关宁铁骑与大部分辽东铁骑,则是作为后军压阵!”

    吴应熊皱眉道:“与建州女真交战之际,仅仅是五百名辽东铁骑作为先锋,恐怕是太少了吧?建州女真的本部兵力至少是有四五万之众,若是再加上各族仆军……一旦是倾巢而出的情况下,我军并不占有兵力优势!就算是建州女真到时候集中兵力攻打沉阳或者抚顺二城,也一定会趁机分出一部分兵力劫掠骚扰各地,这些分兵恐怕也不是小数目啊!”

    徐郃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派出一千辽东铁骑作为先锋好了!哪怕是建州女真倾巢而出,以辽东铁骑的机动性,一千兵马足以是胜任先锋任务!”

    吴应熊倒也没有强求,直接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徐代总兵的说法来办!”

    当辽东铁骑分出一千兵马担任先锋之后,虽然大部分辽东铁骑依然是留在后军压阵,但兵力已经稍弱于同样位于后军压阵的关宁铁骑,自然是很难阻挡关宁铁骑控制辎重了。

    对于这个哑巴亏,辽东镇众将只能是咬牙吞下。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心中微微一动,暗暗想道:“这样一来,关宁铁骑就控制了一部分后勤辎重,但这些辎重的数量必然是相当有限,很快就会耗尽,只要战事持续时间稍长一些,辽东镇依然有办法限制关宁铁骑的后勤补给……看样子,吴应熊率军北援之后,是想要速战速决了!

    嗯……吴应熊显然是认为,建州女真无法在短时间内攻下沉阳或者抚顺两处重镇之一,又见到大规模精锐援军的提前出现,所以就会直接退兵休战!”

    想到这里,赵俊臣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暗中给吴应熊使绊子,想办法强化建州女真的战意与决心。

    *

    最终,吴应熊又陆续安排了许多事情,譬如是传令黄申明继续留在西路防区稳定混乱局势,又譬如是让辽东督抚同知方振山随军北上,再譬如是交代辽东团练总兵宋大禾与辽东分练总兵令狐光皆是返回各自驻地备战。

    而这些安排,皆是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寻到理由反对,但又皆是进一步强化了吴应熊对辽东局势的控制力。

    就这样,这场聚议就是以吴应熊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了。

    等到这场聚议结束之后,这一天所剩下的时间,所有人皆是忙着不停,或者是加紧时间相互串联、磋商后续计划,又或是抓紧时间调动军队、协调整合。

    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已是第二天清晨,胡家庄境内的各军将士终于是初步整合完毕,迅速拔营北上。

    ……

    ……

    ……

    ……

    吴应熊要率领各方军队奔赴辽东镇北路防区驰援,赵俊臣则是要赶去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事宜,双方皆是向北而行,最初有一段路程是相同的。

    就这样,快马加鞭的连续疾行一天时间之后,终于是远远见到了一处官道岔路,前方岔路分为两条,一条道路向北进入锦州境内,另一条道路则是向东北通向辽阳与抚顺方向。

    这也就意味着,赵俊臣即将要脱离大部队,接下来就要单独行动了。

    吴应熊见到这般情况后,正准备停军休整、与赵俊臣告别。

    然而,不等吴应熊传达军令,就听到了前方将士的大声呼叫。

    “有狼烟!有狼烟!”

    “狼烟烽火!前方传来敌情!”

    “战事来了!建州女真来犯了!”

    听到这般动静,吴应熊顿时是心中一惊,连忙是抬头查看,果然是在天际远处望见了狼烟警报!

    这就意味着,赵俊臣的预测并没有出错,建州女真确实是趁乱来犯了!

    一时间,不论是赵俊臣、还是吴应熊、又或是辽东镇众将,所有人皆是心情复杂,既是轻松、也是沉重。

    轻松是因为,各方势力这个时候可谓是各有算计,但所有人的后续计划前提,皆是基于建州女真的趁机来犯,若是建州女真这一次竟是出乎意料的按兵不动,他们的苦心算计就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沉重则是因为——所有人皆是深切明白,与建州女真作战之际的困难与危险究竟有多大!

    *

    狼烟烽火乃是古代军事通讯的重要手段,历朝历代的规则也是大致相同,每隔三十里距离就会设置一座堡垒,相邻堡垒可以遥遥相望,堡垒之中备有随时可以启用的烽火台。

    遇到敌情之际,边境最外沿的堡垒就会率先点燃烽火狼烟,向后方堡垒通报敌情,后方堡垒见状之后也会点燃烽火狼烟、继续向更后方传递消息,同时也会派出探马侦查,进而是把敌情消息迅速传遍整个边疆。

    与此同时,根据狼烟烽火的持续时间与点燃数量,也可以初步判断敌情。

    若是狼烟时断时续,就表明点燃狼烟的堡垒只是负责传递边境敌情,但本身并没有见到敌军;若是狼烟持续不断,就表明该堡垒已经见到了敌军;若是点燃一道狼烟,则表示敌军约是一百人规模,若是点燃两道狼烟,就表示敌军约是两百人规模,狼烟数量越多,就表示敌军规模越大。

    所以,当吴应熊望见了烽火狼烟之后,连忙是定睛仔细分辨,当他看到远方狼烟仅是持续一段时间就消失之后,不由是心中稍安,这表示建州女真还没有深入辽东腹地,前方的烽火台只是在警报边疆出现敌情罢了,但当他进一步拉近距离、数清楚了狼烟数量之后,却又不禁是心中一紧!

    总计有十道狼烟!

    这是烽火台所能施放的最大狼烟数量!

    一道狼烟表示敌军规模上百,六道狼烟表示敌军规模上千,九道狼烟表示敌军规模上万,而十道狼烟则是只有一个意思——敌军规模极大!根本无法估算数量规模!敦促后方全力支援!

    赵俊臣策马跟在吴应熊的身边,他也清楚狼烟规则,顿时是表情一沉,转头向吴应熊说道:“总计十道狼烟!这表示建州女真这一次就算是没有倾巢而出,也相差不远了!只是还不清楚建州女真的具体作战目标……吴总督,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狼烟警报也有缺陷,它只能粗略表明敌军的大致规模,却无法表明敌军目前所在的具体位置,更详细的情报只能通过快马传递。

    吴应熊的目光依然遥望着天际远方,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道:“必须要进一步加快行军速度了!否则前线战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不好的变数!

    说实话,本督现在无比希望建州女真野心更大一些,趁着辽东镇的混乱局势全力攻打沉阳与抚顺两处重镇之一!因为唯有沉阳、抚顺这样的重镇,才有能力抵御建州女真这般规模的兵力,也可以拖住建州女真的主力!若是建州女真野心太小,这般倾巢出动却只是到处劫掠,反而是危害更大!”

    说到这里,吴应熊也转头看向赵俊臣,道:“赵阁臣,眼前这条岔路向北继续奔行三十里就是锦州大营,眼见军情紧急,本督必须要尽快驰援北上,就不特意绕路进入锦州大营暂歇了,所以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赵俊臣点了点头,道:“据本阁所知,锦州大营之中还驻扎着上万军队,其中还包括四千名辽东铁骑,若是前线战事吃紧,还望吴总督可以及时传来消息,本阁一定会安排锦州大营的驻军赶去支援!”

    吴应熊目光一闪,直接摇头道:“辽东镇的北路防区乃是抵御建州女真的第一线,同样是驻有重兵,也同样驻扎着两队辽东铁骑,单独听命于辽东镇北路参将,只要把大部分北路边军整合起来,再加上本督麾下的两万余援军,也足以应付建州女真了,但锦州大营的驻军乃是辽东境内目前所仅剩的后备力量,绝对不能轻动。”

    吴应熊的这般说法,固然是出于军事考量,但也一定是暗中防范着赵俊臣以支援前线的名义亲自率军进入战场搅局。

    赵俊臣并没有拆穿吴应熊的想法,只是郑重点头。

    见赵俊臣没有继续纠缠,吴应熊心中稍稍轻松,向赵俊臣拱手示意之后,就向全军传达了军令、要求全军将士们加快行军速度。

    随后,赵俊臣与赵俊臣麾下的禁军护卫,以及与赵俊臣同行的各方势力,也很快就逐渐脱离了援军大部队,彻底是分道扬镳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双方分别之前,徐郃、李泽荷、甘成、李世杰等等辽东镇高层武官纷纷是特意跑到赵俊臣面前、与赵俊臣依依惜别。

    自从那场军事会议之后,辽东镇众将也知道他们理亏,没有及时声援赵俊臣,就一直想要与赵俊臣修复关系,而赵俊臣只是不冷不热的吊着他们,时而是表示自己依然会与辽东镇众将相互配合、实施原定计划,时而又表示自己也许会根据最新局势变化改变主意,让辽东镇众将颇是有些紧张。

    就这样,大概只是半个时辰之后,援军大部队已经彻底甩开了赵俊臣的队伍,迅速向着东北方向奔去。

    *

    目视着援军部队迅速远去,最终只能远远望见一股烟尘,赵俊臣也终于是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在赵俊臣的身后,辽东巡抚王世臻、辽东按察使黄珂、辽东团练总兵令狐光、辽东分练总兵宋大禾、以及锦州境内的一众豪族缙绅与各级文官,皆是正在静静等待赵俊臣的命令。

    值得一提的是,辽东铁骑千户何仁胜这个时候也混在众人之中、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赵俊臣,而另一位辽东铁骑千户刘雄则是陪在何仁胜的旁边,表情间依然是残存着桀骜与愤怒。

    在全军拔营北上之际,赵俊臣原本是想要把史城、何匪、刘雄、何仁胜这四位失去兵权的辽东铁骑千户皆是带在身边,让他们随同自己一同前往锦州大营,但对于赵俊臣的这项要求,辽东镇众将皆是不敢答应,就连吴应熊也表示了反对。

    何仁胜与刘雄二人也就罢了,一个是多智少断、一个是有勇无谋,皆无法发挥太大作用,但何匪与史城二人却皆是关键人物,也皆是在辽东铁骑之中拥有一定号召力,所以辽东镇众将与吴应熊自然是不敢把这两人交给赵俊臣,否则谁也不知道赵俊臣将会利用这两人的影响力搞出什么事情。

    但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在辽东镇众将的手上,吴应熊也无法干预太多,而辽东镇众将则是急切想要与赵俊臣缓和关系,所以他们最终虽然是坚持留下了何匪与史城二人,但还是把何仁胜与刘雄二人交给了赵俊臣。

    与此同时,禁军百户姜泉却没有跟在赵俊臣身边,因为许庆彦目前依然是重疴难消,根本经不起长途奔行的颠簸,所以赵俊臣就让姜泉带着许庆彦在后方缓行。

    顺便,赵俊臣还向姜泉交代了一些“小任务”。

    就这样,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之后,赵俊臣抬手一挥,道:“军情紧急,咱们也加快马程,尽快赶去锦州大营!”

    说完,赵俊臣率先策马,向北而去。

    *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锦州大营已是遥遥在望。

    一路疾行之下,几乎是没有几次休息,赵俊臣的体力也已是濒临极限,所以就放缓了马速,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就转头吩咐道:“把王巡抚与何千户二人唤来,本阁有事情想要询问他们。”

    在赵俊臣的传唤之下,辽东巡抚王世臻与辽东铁骑千户何仁胜二人很快就已是赶到了赵俊臣面前。

    何仁胜依然是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赵俊臣,而王世臻则是直接问道:“赵阁臣,您传唤下官有何事?”

    “马上就要进入锦州大营了,所以本阁想要向王巡抚与何千户两位打探一下锦州大营的具体情况!锦州大营之中有哪些人需要关注?尤其是那位监军太监姚让……又是怎样的性子作派?”

    赵俊臣一边是再次放缓马速,一边是出声问道。

    ……

    PS:小区被封,不必忙于工作,所以今天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二更已经写完,会在半个小时之内修改完成上传。

    接下来这几天,更新应该会比较多。

    ……

    ……

    ……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王世臻率先看向何仁胜,希望何仁胜可以率先提供一些有用情报。

    然而,何仁胜这个时候则是低头沉默,显然是不打算率先开口。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王世臻只好是绞尽脑汁、努力思索着有用情报。

    赵俊臣的心腹幕僚牛辅德曾经辅左过王世臻,因为这层关系的缘故,王世臻对赵俊臣颇是觉得亲近,也愿意尽己所能的为赵俊臣提供一些帮助。

    王世臻身为辽东巡抚,他的巡抚衙门其实是位于辽阳城内,但因为锦州大营才是辽东地区实际上的军政中心,王世臻经常要协助何宇做事,所以他反而是滞留于锦州城的时间更长一些。

    锦州城与锦州大营是两个地方,锦州城乃是百姓居住之地,由地方官员负责管理,而锦州大营则是位于锦州城以东十里之外,乃是边军驻扎之地,由辽东镇总兵负责统辖。

    然而,王世臻对于锦州大营的具体情况终究是不够了解,何宇对待王世臻一向还算客气,但何宇一向是信奉“事以密成”的原则,从来都不会刻意向王世臻透漏更多消息。

    就这样思索许久之后,王世臻答道:“据下官所知,锦州大营之中,目前最关键的人物乃是锦州守备官彭纪,他不仅是管着锦州境内的一切防务,也管着锦州大营的日常事宜……

    但因为何宇的霸气太盛,而彭纪就在何宇眼皮子底下做事,所以一向是不敢展现自身锋芒,事事皆是以何宇为准,性子颇是低调,所以卑职也不清楚他的真实性格为何,但因为锦州大营的军库物资也是由此人负责管理,所以赵阁臣接下来必然会与他打很多交道;

    至于监军太监姚让,那就更难揣测了……赵阁臣您也知道,这百余年来,朝廷派到辽东镇的监军太监,前前后后已经有七八人死得不明不白了,所以最近这几任监军太监也学乖了,一个个皆是不敢造次、以自保为先,就像是泥塑菩萨一般纯粹是个摆设,就怕自己也会不明不白的战死病死……

    而这位姚让姚太监也是这般情况,自从抵达辽东境内之后就一向从不管事,甚至可以说是足不出府,若是辽东镇愿意分他一份好处,他会坦然笑纳,若是辽东镇不愿意分他好处,他也从来不会抱怨,所以卑职同样是不清楚这位姚太监的真实秉性……”

    好嘛,说了等于没说。

    于是,赵俊臣把目光转向了何仁胜。

    何仁胜似乎不愿意配合,但赵俊臣拿准了何仁胜的书生气,就这样一直盯着他,于是何仁胜很快就受不了了。

    摇头苦笑一声之后,何仁胜解释道:“彭守备与总兵大人乃是连襟,也是将门李家的女婿,但总兵大人只是把将门李家视作一件趁手工具,而彭守备则是倒插门女婿,对将门李家要忠心得多,而且他八面玲珑、极善结交,在李世杰崭露头角之前,他就是将门李家在辽东镇的利益代表……

    按照总兵大人的说法,这位彭守备就是一只善于结网的大蜘蛛,必须得把他留在眼皮子底下紧紧盯着,时不时敲打一番才能老实,所以彭守备近年来一直担任着锦州守备之职,又因为总兵大人时不时的敲打,彭守备也就愈发低调了。”

    赵俊臣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

    何仁胜继续说道:“至于那位姚让姚太监,在他赴任辽东镇监军太监之际,总兵大人专门派人前往京城调查过他,听说这位姚太监知晓自己被任命为辽东镇的监军太监之后,当即是吓得手脚瘫软、面色苍白,然后就是连续好几天的寝食难安,还听说他曾经偷偷哭过几次,应该是一个胆薄之人……

    不过,他担任辽东镇监军太监之后,虽然从来都不敢干涉辽东镇的具体军务,但私下里收集情报却很勤快,也会把自己所打探的情报详细整理、及时传回御马监,倒也是一个勤勉认真之人。对了,这位姚太监被任命成为辽东镇监军太监这个苦差事,据说是因为他在内廷之中不合群。”

    “不合群……”赵俊臣喃喃自语,陷入深思。

    内廷之中的不合群,有很多种解释,也许是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敛财,也许是不愿意党同伐异的害人,又也许是……不愿意像大多数内廷宦官一般暗中支持七皇子朱和坚!

    思索片刻后,赵俊臣又问道:“据本阁所知,辽东铁骑总计有一万两千兵马,分为十队、由十位千户负责统辖,其中有两队辽东铁骑长期驻扎于北路防区的沉阳城,受北路参将西门盛所辖制,而另外八队辽东铁骑则皆是留在锦州大营,直接听命于总兵何宇……

    这八位辽东铁骑千户之中,本阁已经先后见过了你、刘雄、何匪、史城、以及李世杰五人,除了你们五人之外,锦州大营之中应该还有另外三位辽东铁骑千户,他们分别是谁?又是怎样的性情与背景?”

    何仁胜稍稍犹豫一下,答道:“这三位辽东铁骑千户分别是罗炳罗千户……闫震闫千户、以及邬霁云邬千户。”

    说到这里,何仁胜再次闭口不言,显然是不愿意详细介绍这三位辽东铁骑千户的性情与背景。

    在何仁胜的内心深处,总是把辽东铁骑视为是何宇的私产,哪怕是何宇已死,也不愿意让人插手。

    赵俊臣则是微微一笑,道:“让本阁猜一猜,相较于你、何匪、刘雄、以及史城四人,留在锦州大营的那三位辽东铁骑千户之中,闫震与邬霁云这两人就算是何宇的军中心腹,也不能算是铁杆心腹,只是因为他们背景太深、又或是战功太重,所以才被何宇提拔为辽东铁骑千户,对不对?

    何仁胜满脸震惊,就好似看鬼一般看着赵俊臣,不知道赵俊臣为何会知晓这些内幕。

    赵俊臣倒是好心,耐着性子详细解释道:“在锦州大营的八位辽东铁骑千户之中,史城与李世杰二人不仅是辽东铁骑的千户,也是何总兵的亲兵首领,其中史城对于何总兵一向是忠心耿耿,而李世杰则是将门李家的嫡子,显然是不可能完全忠于何总兵,而他之所以能成为何总兵的亲兵首领,理由大概是与彭纪担任锦州守备一样,何总兵把他留在身边就是为了紧紧盯着他……

    而这般情况也就意味着,并不是所有辽东铁骑千户皆是因为忠心不二,所以才被何总兵委以重任,也有少部分辽东铁骑千户,乃是因为何总兵想要把他们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才让他们担任辽东铁骑的千户!

    等到何总兵遭遇绑架之后,乃是由你、何匪、刘雄三人率军赶往胡家庄境内支援,这件事情关系到何宇总兵的性命安危,所以率军支援之人必然皆是对何总兵最为忠心的铁杆心腹,而这般情况也就意味着,留在锦州大营的那三位辽东铁骑千户,忠心程度相对而言不及你与何匪、刘雄三人。

    当然,若是只根据这些情况,我也不能做出更多判断,毕竟也有可能留在锦州大营的那三位辽东铁骑千户同样是忠心耿耿,就算是稍有不及你与何匪、刘雄三人,但也是忠心耿耿、不容动摇。

    但本阁见你不愿意透漏这三人的具体情报之后,就知道你必然是顾忌着什么,若是这三位辽东铁骑千户的忠心当真是不容动摇的话,你又何必是心存顾忌?所以,这三位辽东铁骑千户之中,一定是有人并不是那么忠心于何宇,而你担心本阁利用这般情况,所以才会心存顾忌!

    当你向本阁讲出这三位辽东铁骑千户的姓名之际,提及罗炳罗千户之际几乎是毫无犹豫,但提及闫震闫千户与邬霁云邬千户这两人的时候,则是忍不住语气迟疑、目光闪烁,似乎是不愿意让本阁关注到这两人……所以,就是这两人不那么忠心于何宇,对不对?

    不过,这一系列推测,终究只是推测罢了,所以本阁就索性把心中猜测直接说了出来,趁机诈一诈你,结果看你的表情变化,无疑是证明本阁并没有猜错……说实在的,本阁很喜欢你的书生气,有心智却无心机,有见识却无城府,这是一件好事!”

    何仁胜愣了良久,然后摇头苦笑道:“卑职却不喜欢自己的书生气,总是因此而误事。”

    赵俊臣悠悠道:“何总兵已经遇害,有些事情你又何必是藏着捏着?驻守于锦州大营的那三位辽东铁骑千户究竟是怎样的背景与性子,说来听听。”

    赵俊臣之所以是刻意诈唬何仁胜,又详细向何仁胜讲诉了自己的推测过程,就是为了让他知道隐瞒消息没有任何用处,赵俊臣迟早都会调查清楚,只是需要多耗一点时间精力罢了,同时也是想要拉近双方关系、降低何仁胜的心中防范。

    何仁胜沉默片刻后,道:“罗炳罗千户乃是总兵大人的麾下亲卫出身,对总兵大人自然是忠心耿耿,至于闫震闫千户与邬霁云邬千户二人,则并不是特别忠心,但总兵大人因为某些缘故,却必须要重用他们,所以才让他们担任辽东铁骑的千户。

    其中,闫震闫千户乃是因为他军功极高,总兵大人爱惜他的才干,也明白自己若是不重用他就一定会引发非议,但闫震本人对于辽东镇拥兵自重的现状一向是心存不满,多次公开提出非议,所以总兵大人也不敢让他担任地方守将,就把他安排在辽东铁骑领军。

    至于邬霁云邬千户,他是总兵大人的义兄邬山崎之子,也是总兵大人的义子,当年总兵大人尚未升任总兵之际,邬山崎也有机会接任总兵之位,但有一次总兵大人与邬山崎联手迎战建州女真,结果是总兵大人全身而退,邬山崎则是全军覆没、战死沙场,所以邬霁云就听信谣言……怀疑是总兵大人暗害了他的父亲,而总兵大人为了平息谣言、以正视听,就把邬霁云提拔为辽东铁骑千户,一直带在身边。”

    听到何仁胜的进一步解释之后,赵俊臣心中恍然。

    最开始的时候,赵俊臣还有些奇怪,何仁胜愿意坦然说出锦州守备彭纪的异心,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讲明闫震与邬霁云二人的情况。

    而现在,赵俊臣终于是明白了,锦州守备彭纪虽然并不是完全忠于何宇,但他终究是忠心于将门李家,拥有既定立场,赵俊臣就算是想要利用彭纪,操作余地也不是特别大。

    但闫震与邬霁云这二人的情况,一旦是利用得当,操作余地可就太大了!

    然而,还不等赵俊臣仔细考虑清楚自己究竟应该如何操作,就见到令狐光策马匆匆奔到赵俊臣的前面,抬手指向前方,禀报道:“赵阁臣您看,锦州大营的人出营迎接您了。”

    进入锦州范围之后,辽东分练总兵宋大禾也很快就脱离了赵俊臣的队伍,返回自己的驻地整军备战,但令狐光则是死皮赖脸的跟在赵俊臣的身边,尤其是见到姜泉不在赵俊臣身边之后,更是主动接过了跑腿任务,可谓是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全心全意的讨好着赵俊臣。

    听到令狐光的禀报,赵俊臣抬头向前望去,果然见到锦州大营的营门大开,陆续有上千将士出营列好队伍,甚至还有人组织了锣鼓与旗帜,显然是提前收到了相关情报,这般阵仗就是为了迎接赵俊臣。

    赵俊臣也不再多想,当即是策马率队加速向前赶去,很快就与迎接队伍碰头了。

    赵俊臣仔细打量,很快就在迎接队伍之中见到了五位领头之人,显然就是锦州守备彭纪、监军太监姚让,以及罗炳、闫震、邬霁云这三名辽东铁骑千户了。

    拉近双方距离之后,赵俊臣就停马留在原处,而王世臻则是继续向前,大声呼喝道:“受蓟辽总督吴应熊以及辽东镇众位参将所邀,赵阁臣亲自奔赴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事宜,各位快快前来拜见!”

    ……

    第二更,凌晨之前还有一更。

    ……

    ……

    ……

    对于赵俊臣前来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事宜之事,锦州大营的几位主事之人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之态,听到王世臻的大声呼喝之后,就纷纷下马向赵俊臣行礼问安。

    赵俊臣策马向前,愈发仔细观察这五个人,心中暗暗评估。

    然后,赵俊臣也就愈发相信了何仁胜所提供的情报。

    这个时候,锦州大营已经收到了何宇遇害的消息,所以锦州守备彭纪、辽东铁骑千户罗炳二人,皆是在头盔上面套着一层白色麻帽、战甲外面也披着一身白色麻衣,显然是为何宇披麻戴孝、以示哀悼;

    监军太监姚让代表着德庆皇帝,自然是不可能做到这般地步,只是在右臂上捆着一圈白色麻绳,稍稍表示悲意;

    至于另外两位辽东铁骑千户闫震与邬霁云,则只在头盔上面套着一层白色麻帽,腰间缠着一圈白色麻布腰带,并不似彭纪、罗炳一般全身披麻,只是尽到了基本礼仪。

    而这种装扮上的不同,显然是可以表明他们的立场不同。

    其中,锦州守备彭纪的形象气质,果然是如何宇评价一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看他相貌在年轻时候也是一名英俊男子,现在已是中年、身材逐渐肥硕,但依然是五官端正、形象敦厚,让人不由是心生亲近,感觉不像是一名边军武将,更像是一名作风老诚的商贾;

    监军太监姚让则是面容之间天生带着愁苦之态,举手抬足之际更是带着拘谨之态,总是垂着双目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旁人,看起来并不出众,但大概是因为心中顾忌着德庆皇帝的缘故,赵俊臣总是觉得这个人要比想象之中更为精明;

    除此之外,三位辽东铁骑千户的气质形象也是各有不同。

    罗炳身材矮壮、肤色黝黑,表情间满是悲愤之态,显然是依然没有从何宇遇害的消息之中缓过神来;

    闫震的年纪最大,约有五十余岁,却依然是身材健硕、须发浓密,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而邬霁云则是身材高瘦、形象冷峻,年纪则是较之史城、李世杰等人稍长几岁,细长双目透着一丝决绝之态。

    然而,就在锦州大营的几位主事之人向赵俊臣行礼问安,而赵俊臣也正在仔细观察这几人的时候,一件小插曲突然间打破了场面上的平静。

    *

    “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蛋王八蛋!总兵大人刚刚被害!你们怎么敢!”

    只听一道怒声暴喝之后,就见一人策马如风一般冲过赵俊臣的身边,直接奔向了锣鼓队与仪仗队,一口气撞飞了好几人,吓得一众锣鼓手与旗手四散奔逃。

    原来,锦州大营为了迎接赵俊臣的到来,就刻意安排了锣鼓队与仪仗队,而锦州大营的几位主事之人向赵俊臣行礼问好之际,这些锣鼓队与仪仗队也同时行动了起来,顿时是锣鼓齐鸣、旗帜挥舞。

    然而,见到这般情况之后,何仁胜与刘雄二人则顿时是表情惊怒!

    何宇刚死不久,锦州大营就这般锣鼓喧天算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是为了迎接赵俊臣,也不应该展现这般欢喜阵仗!

    何仁胜虽然心中惊怒,但终究还能忍耐,而刘雄却一贯是作风粗蛮、毫无城府,顿时是再也忍不住,当即就在怒意与冲动之下策马冲散了锣鼓队与仪仗队。

    一时间,场面混乱,鸡飞狗跳!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不待其余众人反应过来,赵俊臣先是心中一惊,又是心中一动,然后则是一咬牙,接着就刻意松开缰绳,翻身从马背上滚落、直接跌在地上。

    另一边,见到刘雄的莽撞做法之后,在场众人皆是大惊,尤其是锦州大营的几位主事之人,也隐隐觉得理亏,正想要劝住刘雄。

    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刘雄之际,却还是监军太监姚让第一时间发现了赵俊臣的情况,于是就大惊呼喝道:“赵阁臣受惊摔马了!赵阁臣受惊摔马了!”

    顿时间,在场众人也纷纷把目光转回到赵俊臣身上,只见赵俊臣正扶着自己的腰背吸着冷气,似乎是被摔的不轻。

    在场众人见到这一幕,愈发是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阻止刘雄,纷纷是赶到赵俊臣身边搀扶问候。

    与此同时,刘雄也见到了赵俊臣的情况,不由是表情大变,终于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赵俊臣被彭纪与令狐光二人一左一右搀扶起身之后,只见他表情惊怒,伸手指向远处呆立原地的刘雄,怒喝道:“胆敢惊扰本阁坐驾!害本阁摔于马下!胆大妄为!可恶至极!来人!把刘雄给本阁拿下!”

    若是寻常时候,赵俊臣命人拿下刘雄,辽东镇众人念及同袍情谊,必然是要推脱阻挠,但现在这般情况之下,却是任谁也不敢为刘雄说情。

    尤其是锦州守备彭纪,就是他一力主张大张旗鼓的迎接赵俊臣,锣鼓队与仪仗队也是由他亲自安排,刚才刘雄的叱骂也主要是针对于他,所以这个时候更无犹豫,当即是转头传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赵阁臣的吩咐吗?立下拿下刘雄!”

    很快的,刘雄已经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赵俊臣面前。

    然而,赵俊臣也没有说自己要如何处置刘雄,甚至都没有多看刘雄一眼,似乎是因为这场事故而彻底失去了与众人客套的心思,直接转头看向彭纪,冷声问道:“你就是锦州守备彭纪?”

    彭纪连忙是再次行礼,道:“卑职正是彭纪!全是卑职安排不周,让赵阁臣受惊了!还望赵阁臣惩处!”

    赵俊臣轻哼一声,开门见山道:“惩处之事,今后再说!眼下军情紧迫,本阁受辽东众将所邀前来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之事,更是关系到前线战事的胜败,也没功夫应付你们!本阁听说,锦州大营的军库物资,皆是由你负责管理?”

    彭纪再次点头,道:“正是如此!”

    “本阁问你,锦州大营的军库之中,目前有多少粮草可以立刻调动?”

    彭纪目光一闪,答道:“大约有三十万石。”

    赵俊臣顿时是眉头一皱。

    根据明朝的军需标准,加上运输之际的消耗,一支千人规模的军队,每天都要消耗一石有余的军粮,若是长途行军,军粮消耗则是增为接近两石之多。

    与此同时,一匹健康战马所消耗的粮草则是寻常士兵的三到五倍。

    而吴应熊的麾下援军,则是高达两万有余!又因为是集结了各方精锐的缘故,战马数量还要更高于兵力人数,像是辽东铁骑与关宁铁骑的中军甲骑,皆是一人两马。

    这般情况下,当吴应熊率领援军赶到北路防区之后,必然会让整个北路防区的粮草供给迅速吃紧,而锦州大营最快只能拿出三十万石粮草,无疑是有些不足。

    “本阁再问你,锦州大营有多少车马,一次可以运送多少粮食与物资去前线?”

    彭纪仔细思索片刻后,答道:“锦州大营的车马,足以是把这三十万石粮草直接送往前线。”

    这一次,赵俊臣的表情闪过了一丝满意。

    随后,赵俊臣的目光扫向锦州大营的三位辽东铁骑千户,再次问道:“本阁需要锦州大营立刻拿出这三十万石粮草,尽快送往北路防区支援战事!但目前建州女真正在大举来犯,必然是派出大量分兵到处劫掠,所以若是想要顺利把这批粮草运往前线,就必须要有一支精兵负责押送!本阁认为,这项任务交由辽东铁骑最为合适,却不知哪位千户愿意负责这项重任?”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三位辽东铁骑千户之中,唯有邬霁云一人没有积极表态,而罗炳与闫震二人则皆是直接出面领命。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个结果可谓是毫无意外。

    按照何仁胜的说法,罗炳也是何宇的铁杆心腹,而如今“建州女真害死何宇”已是盖棺定论,所以罗炳自然是急切想要奔赴前线,不仅是要为何宇报仇,也要趁机调查清楚何宇遇害的详细情况。

    在赵俊臣询问之前,罗炳还想着要为刘雄求情,但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罗炳则是再也顾不上刘雄了,一心只想要为自己争取到这个押送粮草的任务。

    与此同时,同样是按照何仁胜的说法,闫震乃是骁勇善战、屡立战功的辽东老将,只要有机会奔赴前线作战,他从来都是态度积极。

    然而,相较于闫震,这个时候还是罗炳态度更为急切,见到闫震要与自己争夺这项任务之后,顿时是变了脸色,大声道:“闫千户,这次机会你无论如何都要让给我,只要你让我这一次,我今后必有报答!”

    看到罗炳的这般态度,闫震稍稍犹豫片刻之后,很快就后退了一步,表态自己不再与罗炳相争。

    赵俊臣轻轻点头道:“本阁也是这般想法,锦州大营之中终究还是需要一位像是闫千户这样的老将坐镇,既然如此,押送粮草的任务就交给罗千户吧!还望你把粮草押送到前线之后,不要停留太久时间,迅速返回锦州大营,后续还会有押送任务……若是你一心想要留在前线作战也许,但必须要说服另外一位辽东铁骑千户回到锦州大营,代替你执行押送任务!”

    见赵俊臣给了自己留在前线的机会,罗炳当即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卑职遵命!”

    然而,看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身后的何仁胜则是表情大变!

    一旦是让罗炳率军押送粮草奔赴前线,而刘雄也因为“冲撞了赵俊臣坐驾”的缘故被关押,那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内,在整个锦州大营之中,完全忠于何宇的高层武官就只剩下了何仁胜一人!

    而且何仁胜已经失去了兵权,麾下的辽东铁骑皆已是跟着吴应熊与辽东镇众将驰援北上,所以何仁胜也就失去了影响力。

    虽然锦州大营之中除了辽东铁骑之外还有万余规模的寻常边军将士,也有不少寻常千户依然是忠于何宇,但已是无法影响局势变化了!

    更何况,随着何宇的意外身亡,他曾经的军中心腹究竟还有多少人依然愿意保持忠诚、不顾一切的维护何宇的生前利益,更是要打一个问号。

    就像是赵俊臣所言一般,何仁胜这个人虽然聪明,但就是书生气太重。

    何为书生气?就是做事太讲道理、遇事太多顾忌!

    于是,何仁胜虽然也想要全力阻止这般情况、提醒罗炳不要中了赵俊臣的奸计,但他的反应却是慢了一步,当他在心中暗暗组织语言、构思着自己究竟应该如何说话才能面面俱到之际,赵俊臣却已经开始了下一项话题,这件事情也已是盖棺定论了。

    只见赵俊臣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锦州守备彭纪,再次传令道:“彭守备,你接下来就负责把那三十万石粮草与押送所需的车马皆是备好,尽快交给罗千户!与此同时,再给本阁准备一处安静房间,然后把辽东镇的所有账册皆是交由本阁查阅!

    当本阁进入锦州大营之后,一切礼节皆免,在场各位若是没有必要事情,也不必总是寻理由跑来本阁这里拉关系,本阁必须要抓紧时间翻查账册,尽快调查清楚锦州大营物资储备的详细情况,然后才能根据实际情况支援前线将士的后勤补给!”

    说完,赵俊臣再次翻身上马,然后就率先向着锦州大营之内行去。

    *

    当赵俊臣终于是进入锦州大营之后,也顾不上仔细观察锦州大营的情况,先是亲自盯着彭纪组织车马队伍、带人从军库之中搬出了大批粮草,又亲自盯着罗炳押送粮草离开了锦州大营,等到这一切事情皆是结束之后,时间已是临近傍晚。

    然后,赵俊臣就领着辽东巡抚王世臻、辽东按察使黄珂、以及自己的心腹幕僚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一头钻进了彭纪为自己所准备的房间,专注于调查辽东镇的物资储备。

    又过了整整一夜之后,赵俊臣与几人终于是初步摸清了辽东镇物资储备的详细情况。

    这个时候,赵俊臣已经整整忙碌了一天有余,几乎是没有任何休息时间,但他却不见任何疲态,表情间反而充满了阴沉与痛恶之色。

    与此同时,王世臻、黄珂、李传文、牛辅德四人的情况也差不多。

    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账册,赵俊臣深吸一口气之后,咬着牙冷声评价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何宇该死!彭纪该死!辽东镇所有高层武官都该死!”

    ……

    ……

    ……

    ……

    赵俊臣翻查这些账册之际,只是稍稍看了几眼,就已是完全确定,彭纪交给自己的所有账册皆是假账,账目之中的大部分内容也皆系伪造!

    赵俊臣自己就是造假账的祖宗,对于这些假账自然是一眼即知。

    更何况,这些假账的破绽实在是太明显了。

    众所周知,辽东镇的主要收入来源有三,其一是朝廷中枢所拨发的辽饷,其二是对辽东境内百姓的摊派加征,其三是辽阳城的走私贸易。

    至于彭纪所提供的这些账目,虽然是清楚记录了朝廷中枢历年来所拨辽饷的收支去向,但对于辽东境内的摊派加征,却明显是避重就轻,账目所记数字远远不及实际数字,至于辽阳城的走私贸易,辽东镇一向是对外宣称“绝不可能存在”,就更不可能记录在账册之内了。

    但赵俊臣依然是仔细研究了这些假账。

    身为造假账的祖宗,赵俊臣通过这些假账也同样是可以挖掘出许多东西。

    与此同时,即使是这些假账之中,也依然有一些统计数字是稍稍靠谱的,譬如是物资储备、钱粮结余、支出项目等等,相关情况很容易就可以验证真假。

    当赵俊臣忙碌了整整一夜、仔细翻阅分析了这些假账之后,赵俊臣终于是得出了初步结论。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哪怕是赵俊臣早已经见惯了这世上的龌蹉腌臜、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然是忍不住大为震惊。

    震惊之后,则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情绪蔓延心头!

    *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何宇该死!彭纪该死!辽东镇的所有高层武官全都该死!对于何宇的意外亡故,本阁原本还有些懊恼与惋惜,但现在……本阁只能说他死不足惜!

    还有那些为虎作伥、同流合污的辽东镇高层,一个个也都不是好东西!整个辽东镇,就是一坑粪池!粪池之中只会滋生蛆虫,蛆虫也只会化作苍蝇,绝无可能变成别的东西!

    即使是西门盛也不例外!也是蛆虫与苍蝇之流!本阁原本还对他心存幻想,认为他至少是懂得顾全大局的道理,又有能力抵御建州女真,所以就一直想要推他上位,但如今再看,矮子里拔将军也终究就是个矬子罢了。根本就不该指望!”

    见赵俊臣这般震怒之后,房间内众人皆是胆战心惊。

    但他们并不是惊惧于赵俊臣的震怒,而是担心赵俊臣的这一番言论传播出去之后,将会酿成不可控制的后果。

    只见牛辅德迅速推开房门伸头向外查看,发现房间附近无人监听之后,只有令狐光一个人守在外面,终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李传文、王世臻、黄珂等人则皆是跑到赵俊臣面前,纷纷出声苦劝。

    “赵阁臣息怒!赵阁臣息怒!”

    “还望赵阁臣冷静,咱们目前还在锦州大营,有些言论绝对不能传出去啊!”

    “赵阁臣您轻声一点!轻声一点!”

    在几人的急声劝谏之下,赵俊臣依然是怒意难平,咬牙切齿道:“本阁为了平缓我朝粮荒之隐忧,前后耗费了多少苦心?每次拨发辽饷之际,为了凑足钱粮数目,又耗费了多少精力?

    若是辽东镇可以妥善使用这些钱粮,本阁也不会抱怨什么,毕竟是关乎于边防之大事,但辽东镇究竟是如何使用辽饷的?皆是用以收买武官、豢养私兵了!供养一名中层武官的耗费,足以是供养三十名辽东铁骑那样的精兵,而供养一名辽东铁骑的开销,又足以是供养三十名普通边军……至于辽东镇的高层武官,那就更别说了!这还是经过了假账粉饰之后的情况,实际情况必然是更为惊人,冰山一角罢了!

    嘿!本阁离开京城之前,好不容易才把国库存粮数量提升了八十万石!八十万石粮食,只是杯水车薪,却依然是让本阁心中稍有安慰,但辽东镇呢?仅是每个月不明不白的粮耗就高达二十八万石!更别说是他们资敌走私的庞大数量了!本阁的苦心经营,却还不够补他这一处窟窿,想到这般情况,本阁又岂能不恨!”

    说完,赵俊臣抓起手边的几本账册,狠狠投掷于地上。

    王世臻再次出声劝道:“下官也理解赵阁臣的愤怒,但还请您稍稍冷静一下,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现在还不能与辽东镇撕破脸啊。”

    赵俊臣深吸一口气之后,良久闭目不语,当他再次睁眼之后,终于是稍稍冷静了一点,冷声道:“把锦州守备彭纪唤来,本阁有事情要问他……你们放心吧,本阁已经冷静了下来,不会逼着他翻脸掀桌子。”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吩咐之后,房间内几人还有些犹豫,但房外的令狐光则已是听命行事了。

    彭纪似乎是早有准备,很快就赶来了赵俊臣面前,恭敬行礼之后就垂手等着赵俊臣的吩咐。

    赵俊臣这个时候也已经恢复了冷静,静静打量了彭纪片刻之后,缓缓道:“本阁已经翻阅了锦州大营的账目,发现了诸多蹊跷之处,希望彭守备可以为本阁解释一下。”

    彭纪的态度依然是谦卑老诚,当即是答道:“还请赵阁臣询问。”

    在王世臻、李传文等人的紧张注目之下,赵俊臣一边是翻阅账册,一边是轻声问道:“根据本阁的统计,锦州大营的库存粮草,各类粮食全部加在一起,仅有一百五十万石!最多只能支撑全军将士高强度作战一个月时间,是否如此?”

    彭纪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俊臣又问道:“但据本阁所知,过去一年以来,朝廷中枢拨给辽东镇的军粮数量极为庞大,仅是粟米一项就高达三百万石!如今还只是春末时节,为何就只剩下了这么一点?”

    彭纪也是面现疑惑,摇头道:“卑职虽然掌管军库,但也只是听命行事,但军库之中的存粮究竟去了哪里,恐怕就只有何总兵知道具体情况了,只可惜……”

    话到一半,彭纪已是闭口不言,但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何宇已死,所以就死无对证了。

    彭纪也知道赵俊臣不会满意这般答桉,又补充道:“不过,卑职认为,这般情况也是情有可原,辽东镇全体边军将士加起来十余万人马,人吃马嚼之下自然是消耗巨大,而且何总兵生前也把部分粮草送去了各路防区的军库之中,所以锦州大营的剩余粮草也就不多了……

    只可惜,目前战事紧急,来不及从各路防区的军库之中再次调运粮草,只能从锦州大营押运后勤,所以一旦是锦州大营的军库存粮逐渐耗尽,前线战事又迟迟不能结束的话,就只能指望着朝廷中枢提供支援了。”

    很显然,彭纪还想要趁着这场战事从国库之中再敲一笔粮草。

    这般做法,也是辽东镇的惯例了,一旦是发生战事,就会逼着朝廷中枢再次加拨粮饷。

    赵俊臣表情间忍不住再次闪过了一丝怒意,但还是强行忍了下来,再次问道:“这些事情,今后再说,但本阁还发现了另一项蹊跷之处……锦州大营的军库之中,粮草、兵甲、军械等等这些作战之际的必要物资,数量皆是远远不及预期,但也有另外几项物资的库存数量远远超乎了想象,譬如人参、貂皮、鹿茸,又譬如……黄金!锦州大营的库存黄金,竟是高达八万七千余两!而且全是赤金!却不知,辽东镇究竟是从何处收集到了这般多的黄金?”

    这八万七千余两黄金,只是假账上所记录的数字,绝对不会是辽东镇的全部积蓄,但已是足够惊人了。

    至于这些黄金究竟是源于何处,也完全不难猜想,必然是来自于建州女真!

    在后世,国内金矿最密集的五处产地,如今有三处皆是位于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之内,分别是吉林、赤峰、以及朝阳。

    而这个时代,最适合开采黄金的地方则是黑龙江,同样是位于建州女真的势力范围之内,那里的金矿不仅是位于浅层,而且很容易提炼。

    所以,也唯有建州女真有能力向辽东镇提供这般数量的黄金!

    与此同时,人参、貂皮、鹿茸等物,也皆是建州女真的盛产之物。

    赵俊臣这个时候突然提及此事,用意也很明显,就是怀疑辽东镇暗中把大量粮草卖给了建州女真,所以锦州大营的军库之中,才会拥有那般多数量的黄金与建州特产!

    与此同时,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彭纪顿时是目光一闪。

    彭纪早就知道,赵俊臣翻阅这些假账之际,见到这般数量惊人的黄金必然会提出质疑,但他也没办法,为了让军库的收支数字相等,就必须把一部分黄金放进账目之中,否则有许多军库开支就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但彭纪也提前准备好了理由,苦着脸道:“唉!卑职早就知道,以赵阁臣的目光如炬,许多事情必然是瞒不住的,既然赵阁臣您已经察觉到了蹊跷之处,那卑职就实话实说了!

    其实,锦州大营的军库存粮之所以是损耗巨大,又拥有这般多数量的存金,全是因为何总兵他当初错判局势所致……”

    听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心中冷笑,只觉得何宇死后依然是对辽东镇“贡献巨大”,许多事情皆是可以推到何宇这个死人头上。

    彭纪则是继续说道:“自从建州女真向陛下纳贡称臣之后,何总兵他就做出判断,认为辽东边疆最近这两年时间将会相安无事,但建州女真终究是狼子野心,忍耐一两年时间之后就会忍不住再次兴兵来犯,这般情况下辽东镇就不必是囤积太多军粮,反而是需要抓紧时间尽快增强骑兵战力!

    所以,何总兵就擅自把部分军粮贩卖于山海关内,然后把卖粮的银子全部换成了黄金,准备派人带着这笔黄金前往蒙古境内购买战马……赵阁臣您也知道,银子总是不断贬值,但黄金在古往今来都是硬通货,也更容易被那些蒙古部落所接受。

    谁曾想,何总兵他竟是判断出错了,建州女真根本没耐心等待一两年时间,竟是这般快就彻底翻脸、再次来犯,但这样一来,军库存粮也就告急了!”

    听到这般解释,赵俊臣心中再次冷笑。

    若是辽东镇把大批粮食运往山海关内贩卖,必然会造成粮价波动,赵俊臣又岂能不知消息?明明就是卖给了建州女真!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直接拆穿彭纪,而是冷声问道:“既然辽东镇把朝廷所拨发的大批粮食换成了金子,本阁这个时候也不愿意追究这件事情究竟合不合规矩,但现在辽东镇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亏空了存粮,又想要请求朝廷中枢再次拨发粮草提供支援,那本阁就把这笔金子收归国库,也不算过分吧?”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彭纪当即是表情大变,没想到赵俊臣竟是比自己还不要脸!

    ……

    ……

    ……

    ……

    赵俊臣明明是来锦州大营协助辽东各军稳定后勤的,理应是利用自身影响力从朝廷中枢为辽东镇索要更多钱粮才对,但现在竟是要把军库之中的存金尽数搬往国库,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彭纪连忙反对道:“不行!这可是辽东镇今后用来购买战马的金子!”

    赵俊臣摇头道:“你们辽东镇需要补上粮草亏空,所以需要朝廷中枢加拨支援,但朝廷中枢给你们加拨粮草之后也会超支,同样需要补血,这笔金子正合适。”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更何况,辽东铁骑的规模已经足够大,战马数量也足够多,何必是再次投入大笔金子增添战马?这样的资源倾斜,对于辽东镇的普通边军将士们又有何益?”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彭纪不由一愣,然后就沉吟良久,竟是有立场动摇的迹象。

    实际上,彭纪确实是有些被赵俊臣说服了,而彭纪被赵俊臣说服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那句“对于辽东镇的普通边军将士们又有何益”。

    这句话看似冠冕堂皇、秉持公心,但彭纪听在耳中,却很快就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彭纪其实并没有说谎,何宇生前积蓄了大笔金子,就是想要到处购买战马,进一步提升他麾下辽东铁骑的规模与战力,所以这些金子就是用以购买战马的。

    以抵御建州女真的名义,向朝廷中枢索要各类资源,然后一边与建州女真作战、一边把各类资源暗中贩卖给建州女真,从建州女真手中换来战马与黄金,用以增强自己麾下的私兵战力,然后就拥有更多本钱向朝廷中枢索要各类资源,这般做法早就被何宇彻底玩透了。

    然而,在彭纪看来,自己既没资格争夺总兵之位,也没机会进入辽东铁骑领兵,所以他也是“普通边军将士”的一员,又何必为了辽东镇总兵与辽东铁骑的利益,而与赵俊臣为难?何不趁着这次机会,为自己这样的“普通边军将士”争取利益?

    何宇统治辽东镇太久了,辽东镇所有人皆已是习惯把何宇等同于辽东镇、把何宇的利益等同于辽东镇的利益,哪怕是何宇现在已是死于非命,许多人依然是习惯性的想要遵循何宇所制定的规矩,哪怕是彭纪这般忠心不纯之辈,也是倾向于在何宇所制定的框架之下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而不是一举打破何宇所制定的框架。

    赵俊臣这个时候,就是想要一举打破彭纪的心中迷思,让他彻底明白何宇已经死了,完全没必要继续遵循他所制定的框架,何宇的利益也从来都不代表整个辽东镇的利益,更不代表众多辽东镇普通将士们的利益!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彭纪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赵阁臣您认为,像是卑职这样的普通辽东镇边军将士,又应该如何做才能为自己争取益处?”

    赵俊臣不再多说,只是从怀中套出那封改革辽饷的奏疏,让身边的李传文转交给了彭纪查看。

    这封奏疏早就该送去朝廷中枢了,但赵俊臣发现自己必须要前往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之事后,就把这封奏疏继续留在手边,就是为了用于这个时候。

    彭纪小心翼翼的翻阅奏疏,当他见到奏疏之中的详细内容,再看到奏疏之上众位辽东镇参将所签署的姓名之后,顿时是面色大变,表情先是震惊,接着是恐慌,但最终则是变成了……期冀与贪婪!

    见到彭纪的表情变幻之后,赵俊臣悠悠道:“若是不出意外,朝廷中枢一定会同意辽饷改革的事情,到时候就算是辽东镇的下一任总兵想要反悔,朝廷中枢也会想办法继续推行!而在朝廷中枢推行辽饷改革之际,考虑到锦州乃是辽东镇的总部,所以锦州守备理应是与各路参将一样,在资源分配之际优先考虑!彭守备认为如何?”

    不待彭纪反应,赵俊臣又意有所指的说道:“刚才彭守备有一句话并没说错,锦州大营的军库之中,各类物资究竟去了哪里、用在何处,恐怕只有何总兵知道详细情况,然而何总兵已死,许多事情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而如今又是正值战事,各项军需也是频频调动,军库之中所存的各类物资,究竟原先有多少?近期用了多少?最终剩下多少?就更没人能讲清楚了!所以,在下一任的辽东镇守总兵亲自出面清点库存之前,这些事情皆是可以操作,对不对?”

    赵俊臣这已经不是暗示了,完全是赤裸裸的明示与诱惑。

    简而言之,赵俊臣的意思是,他想要与彭纪一同瓜分辽东镇的军库存储!

    不是假账上的军库存储,而是辽东镇真正的军库存储!

    就像是赵俊臣所言一般,何宇已是死无对证、眼下正值战事乱局、未来局势走向未定,这个时候就算是赵俊臣与彭纪趁机把辽东镇的军库存储皆是瓜分干净,也绝对没人能抓到把柄!

    在辽东镇的历年积累之下,就算是每年战事之际消耗巨大,但也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个天文数字究竟有多少,彭纪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这般庞大的利益,足以是让彭纪铤而走险了。

    于是,彭纪表情再次变幻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拿起自己送给赵俊臣的那些假账,稍稍翻阅之后就惊呼道:“怎么回事?卑职竟然犯下这般严重的错误,把几年前的过时账目交给了赵阁臣查阅!还请赵阁臣恕罪,卑职立刻就把最新账目拿来交由您再次过目。”

    账目之上详细注释着具体时间,但彭纪就是睁着眼说瞎话,表示这些账目皆是几年前的过时账目。

    而赵俊臣也是装傻充愣,表情惊讶道:“这些账目都是几年前的?彭守备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但本阁也知道彭守备忙于筹备后勤军需,所以这次就不怪罪你了,但还望彭守备能尽快把最新账目拿来交由本阁查阅。”

    彭纪彻底下定了决心,点头之后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接下来,彭纪交给赵俊臣的账目,必然就会是辽东镇的真正账目了。

    毕竟,彭纪已经没有时间再准备一套假账,而且赵俊臣目前坐镇于锦州大营专门负责后勤之事,彭纪若是想要搬空军库,也需要赵俊臣的支持与默许。

    而彭纪离开之后,在赵俊臣的房间之中,李传文与牛辅德二人皆是表情如常、对于这般情况也是见惯不怪,但辽东巡抚王世臻与辽东按察使黄珂二人则是表情有些尴尬,他们亲眼见到赵俊臣勾结彭纪想要一口气掏空辽东镇的军库,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与此同时,目送着彭纪离开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也再次恢复了冷肃,目光稍稍扫过了王世臻与黄珂二人,轻哼一声之后解释道:“两位大人不必觉得尴尬,本阁并不是想要彻底搬空辽东镇的军库,更不是想要趁机贪墨辽东镇的库存物资……

    像是粮草、兵甲、军械、以及将士们的饷银,本阁绝对不会去动,也不会让彭纪去动,否则整个辽东镇就再也无法维持运转,本阁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目光短浅!

    但那些对辽东镇维持运转与作战之际毫无用处的东西,譬如黄金、珍宝、建州特产、以及各种奢侈品,本阁绝对不会留给辽东镇一分一毫!这些东西与其是留在辽东镇、交给辽东镇的高层们随意挥霍浪费、收买武官私兵、继续让他们增加拥兵自重的资本,还不如是趁机收归国库、稍稍补充户部亏空!”

    当然,赵俊臣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以赵俊臣对户部的控制力,把锦州大营军库之中的无用之物皆是收归户部之后,与赵俊臣把这些东西收入自己囊中也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王世臻与黄珂二人皆是浑身轻松了许多,也皆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认为赵俊臣所言有理。

    又过了不久之后,彭纪再次返回赵俊臣的房间,也再次拿出大量账目交给赵俊臣过目。

    这一次,不仅是账册数量更多,账册之中所记录的数字也更为精准,不仅是包含了朝廷中枢所拨发的辽饷,也包含了辽东镇在辽东境内的摊派加征、以及辽阳城走私贸易的进项,详细记下了辽东镇的真正收入与真正开支。

    见到这些真正账目之后,赵俊臣很快就再次与众人翻阅研究。

    而这一次,彭纪也没有留下账册之后就立刻离开,反而是留在房间之中向赵俊臣等人详细解释了账册之中的各项记录,可谓是态度积极。

    在彭纪的全力协助之下,赵俊臣等人仅是用了不到两个时辰时间就摸清楚了辽东镇这个庞大利益集团的真实状况。

    最终,赵俊臣紧紧盯着账目上的最终数字,心中暗暗想道:“虽然是被吴应熊逼着来到锦州大营主持后勤之事……但这波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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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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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于京城官员,辽东镇的武官们就算再是如何奢侈铺张,也终究是更倾向于实用主义。

    所以,锦州大营的真正库存之中,各类珍奇珠宝、古董字画等等奢侈品的数量并不算多,也没有几件价值高昂的珍品。

    赵俊臣稍稍估算了一下,发现锦州大营军库之中各类奢侈之物加起来总计也就价值几万两银子,并不值得特意关注。

    当然,也可能是何宇早就把各类奢侈之物皆是搬到自己的私库里了。

    然而……黄金才是真正的大头!

    在锦州大营的军库之中,各种金块、金锭、金器全部加在一起,总计高达一万三千斤之巨!

    不是“两”,是“斤”!

    一斤等于十六两!

    不是白银,是黄金!

    一两黄金至少可以兑换十两白银!

    很显然,何宇把辽东镇历年以来所结余的钱粮物资,皆是通过辽阳城的走私贸易全部换成了黄金!

    正所谓“盛世古董乱世金”,越是盛世,古董就越值钱,越是乱世,黄金就越有用!

    相较于粉饰太平的京城、纸醉金迷的江南、深处腹地的中原,辽东地区近百年来实际上一直是处于乱世之中,与辽东镇常打交道的建州女真与蒙古左翼也皆是处于乱世之中,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何宇对于黄金的执念了!

    白银总是不断贬值,但黄金则是古今中外所有人皆是认同的一般等价物!

    在明朝立国之初,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四五两银子,但时至今日,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也是有价无市。

    尤其是那些少数民族部落,使用白银未必能与他们顺利达成交易,但若是使用黄金的话,达成交易的可能性就会大幅提升!

    按照彭纪的说法,何宇生前一直想要把辽东铁骑的规模扩充为两万人,还想要模彷山海关吴家一般组建一支火炮部队,而这一万三千斤黄金就是他的扩军基金!

    听到彭纪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不由是心中庆幸,认为自己前来辽东巡察很及时,若是让何宇的扩军计划顺利实现,辽东地区的平衡就会彻底打破,山海关吴家很快就会再也没有能力制衡辽东镇,而何宇也很快就会彻底尾大不掉,再也不受控制!

    但现在,这一万三千斤黄金,辽东镇多年以来的积蓄,很快就会落在赵俊臣的手里!

    而除了黄金之外,锦州大营的军库之中还存有大批人参、貂皮、鹿茸等物,同样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能说,辽东镇的辽阳城走私贸易规模远要比预想之中更大,辽东镇的家底也远要比预想之中更为丰厚!

    与此同时,锦州大营的真正库存粮草,也要比假账上的数字更多一些,约有两百余万石,存银也有八十余万两,完全可以支持前线战事与辽东镇的日常运转,实际上并不需要向朝廷中枢寻求额外支援。

    *

    盯着这些数字,赵俊臣呆愣片刻后,终于是恢复了冷静,抬头再次看向彭纪,问道:“彭守备,你认为……账上的这些数字,应该要如何操作才好?”

    彭纪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卑职认为,咱们完全可以把账上这笔黄金的零头抹去,只留下一万斤,而余下的三千斤,当然是赵俊臣您拿走大头……”

    听到这般说法,赵俊臣不由是笑了。

    彭纪的胆魄太小,只知道雁过拔毛,这种时候还想着只是抹去零头,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雁过拔毛?赵俊臣现在只想要把整只大雁全部炖进锅里吃干抹净!

    只见赵俊臣抬手一挥,道:“什么叫抹去零头?本阁认为,应该是抹去整数、留下零头才对!”

    彭纪大为震惊,惊叫道:“您想要直接拿走一万斤黄金,只留下三千余斤?这……”

    然而,彭纪还是太小觑赵俊臣的胃口了。

    赵俊臣摇头道:“错了,军库之中的黄金总计有一万三千四百一十斤,而本阁所说的零头,是指那四百一十斤!余下的一万三千斤才是咱们需要操作的地方!”

    彭纪愈发震惊,一度失语,道:“这、这……这不行吧?”

    赵俊臣紧紧盯着彭纪,道:“这一万三千斤,本阁只会拿走其中一万斤上缴国库,另外三千斤则是会留给彭守备!与此同时,这万斤黄金上缴国库之后,陛下他一定会龙颜大悦,也一定会记住彭守备的功劳……彭守备,你再仔细想想,这件事情真不行吗?

    彭纪表情变幻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道:“好!卑职就陪着赵阁臣放手一赌!咱们只留下那几百斤零头,前面的整数则是尽数抹去!

    若是下一任总兵清点库存之后询问这笔黄金的下落,卑职就一口咬定,说这笔黄金早就被何总兵挪去私库了,以何总兵的余威,晾他也不敢追查!”

    顿了顿后,彭纪也终于是展现出了一些魄力,道:“与此同时,在具体操作之际,上下打点、左右疏通的全部开销,也由卑职一人负责,但还请赵阁臣您能答应卑职一件事情。”

    赵俊臣点头道:“你说!”

    “若是卑职今后受到猜忌排挤、在辽东镇再也呆不下去,到时候还望赵阁臣您能出手拉卑职一把!”

    赵俊臣轻轻一笑,再次点头道:“这是自然!”

    但实际上,赵俊臣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想着自己究竟要如何出手害死彭纪了!

    整整一万三千斤黄金,赵俊臣要全部带回京城!赵俊臣既然不愿意多留给辽东镇三千斤黄金,自然也不愿意把这三千斤黄金留给彭纪!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一万三千斤黄金,还有那些人参、鹿茸、貂皮等等东北特产,正好解决了自己的一项难题!

    那就是远洋贸易的启动资金。

    组织远洋船队与海外各国进行贸易之际,海外各国的白银贬值更快,也同样是更认同黄金,与此同时赵俊臣也要拿出一些特产贩卖于海外各国!

    所以,有了这一大笔黄金与东北特产,无疑将会极大加速赵俊臣远洋计划的进度!

    这般情况下,赵俊臣只会嫌少、不会嫌多,又怎么可能刻意留给彭纪一部分?就凭彭纪这般小人物,哪怕他是李家将门的赘婿,也不值得三千斤黄金收买。

    赵俊臣现在向彭纪许诺三千斤黄金的好处,只是为了蛊惑彭纪铤而走险罢了。

    但等到彭纪帮着赵俊臣搬空锦州大营的军库之后,他就可以与何宇一样是死无对证了!

    *

    果然,见到三千斤黄金的巨利之后,彭纪坚定了决心之余,态度也是愈发积极,很快就与赵俊臣商量起了具体操作手段。

    若是只搬走三千斤黄金,一切事情还好操作,也有机会瞒住锦州大营的各方势力。

    然而,一口气搬走一万三千斤黄金,数量太多、规模太大,更何况赵俊臣还想要搬走大量的东北特产,很难是瞒住各方眼线,所以就必须要与各方势力达成默契才行。

    好消息是,锦州大营的高层武官之中,唯有罗炳、何仁胜、刘雄这三位辽东铁骑千户是完全忠于何宇的,也一定会全力反对赵俊臣与彭纪二人联手掏空锦州大营的军库存金,剩下的监军太监姚让、以及另外两名辽东铁骑千户闫震与邬霁云,则皆是可以“沟通”。

    但现在,罗炳被赵俊臣安排押送后勤的任务,今天清晨之际已经离开了锦州大营,何仁胜则是已经失去了兵权与影响力,刘雄不仅是同样失去了兵权与影响力,还因为“冲撞赵俊臣坐驾”的原因而受到羁押。

    至于锦州大营的万余普通边军将士,则皆是要受到彭纪的辖制。

    所以,赵俊臣接下来只需是争取到姚让、闫震、邬霁云三人的配合就好!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赵俊臣就向彭纪吩咐道:“彭守备,监军太监姚让那里,本阁并不方便接触,也与他并不熟悉,就由你去试探口风!

    但内廷宦官往往是胃口太大、很难喂饱,所以你只需是让他知道咱们想要趁机从军库之中搬走一些物资,但不必让他知道具体数量,若是他表态反对,你就说这一切做法皆是为了充实国库,若是他没有反对,你也不必向他解释具体情况,只是向他承诺一些好处就行!”

    彭纪连连点头,道:“卑职明白,绝对不会向他透漏具体情况!”

    在彭纪看来,赵俊臣并不是真想要把所有黄金尽数收归国库,而是想要趁机中饱私囊,所以才会刻意向监禁太监姚让隐瞒具体情况。

    对于这般情况,彭纪倒也并不觉得意外,以赵俊臣的巨贪作派,见到这般巨利之后,没有趁机中饱私囊才是咄咄怪事。

    但实际上,这些黄金究竟是全部收归国库,还是尽数收入私库,对于赵俊臣而言并无太大区别,赵俊臣的这般安排只是想要趁机试探姚让的真实底细罢了。

    随后,赵俊臣又吩咐道:“至于闫震与邬霁云这两位辽东铁骑千户,则是由本阁亲自出面说服!彭守备离开这里之后,就顺便代表本阁传唤他们来见。”

    彭纪微微一愣后,问道:“赵阁臣您有把握说服他们二人?这两位辽东铁骑千户虽然立场存疑,不似罗炳、何仁胜一般对何宇忠心耿耿,但也未必就会支持咱们啊。”

    赵俊臣笑道:“放心,本阁自有把握,早就想好了对付他们的具体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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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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