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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兴州官绅为了尽快驱走赵俊臣,可谓是不遗余力。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宋启礼突然间得了“重病”之后,心中皆是泛起了不妙预感,但事到如今已经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就只好是背水一战,更加的无所不用其极了。

    当赵俊臣颁布了五条公告之后,兴州官绅们确实是在赵俊臣的调动之下焦头烂额、应接不暇,但他们依然是强行挤出了一些时间与精力,暗中不断给赵俊臣使绊子。

    首先是派人到处传播谣言。

    自从赵俊臣颁布公告之后,兴州官绅就频频对外暗示传言,认为赵俊臣在三天时间之后绝无可能拿出足够多的钱粮支持百姓们低价买米,赵俊臣所颁布的内容只是为了湖弄百姓罢了云云。

    这些谣言确实是引起了百姓们的心中疑虑,但赵俊臣早就预测到了这一点,所以就在公告之中,特意添加了百姓参与闹事之后将会取消凭证购粮资格,所以百姓们就算是心存疑虑,却依然还可以保持局势之稳定。

    其次是兴州官府的刻意疏忽。

    按照赵俊臣的公告内容,每位百姓最多只能领取一张购粮凭证,每张凭证限购半石米,但兴州官府在发放购粮凭证之际,却是故意的没有登记与筛选,于是就让大量百姓钻了漏洞,许多百姓皆是领取了多张凭证。

    这样一来,等到三天时间之后,赵俊臣就必须拿出更多钱粮来应付百姓们的抢购风潮,也就更无机会顺利渡过这场难关了。

    对于兴州官府的这般做法,不仅是赵俊臣洞若观火,就连柳子岷这样的愚钝之辈也发现了异常之处,频频向赵俊臣示警,但赵俊臣最终却是选择了冷眼旁观,根本不打算干涉。

    在赵俊臣眼里,兴州官绅的这种做法不仅是自作聪明,也完全是自掘坟墓!

    最后,则是故意阻挠赵俊臣在兴州同知厅的断桉申冤,甚至还想要趁机倒打一耙、故意给赵俊臣难堪。

    在兴州官绅们看来,赵俊臣亲自坐镇同知厅为百姓们主持公道,就是为了趁机收集兴州官绅们的罪行罪证,然后就会利用这些罪行罪证与他们秋后算账,可谓是最大隐忧。

    兴州官绅们自然是不愿意让赵俊臣顺利实现意图,于是就主动安排了大量百姓前往兴州同知厅告状申冤,但这些百姓所控诉的对象,却是兴州同知柳子岷、以及柳子岷所推行的农务改革新政。

    很显然,兴州官绅们也明白“人类精力时间有限”的道理,在他们看来,只要百姓们纷纷站出来控诉柳子岷与农务改革新政,赵俊臣不仅是要自讨难堪,而且也就再无时间与精力收集兴州官绅的罪行罪证了。

    事实上,兴州官绅的最后一项算计确实是顺利得逞了。

    在他们的鼓动之下,一部分百姓纷纷站出来控诉自己因为农务改革新政而遇到的各种悲剧,反而是把那些真正需要申述冤屈的百姓们挤到了一旁,夺走了所有焦点与关注。

    然而,兴州官绅却不知道,这般局势变化也同样在赵俊臣的预计之中!

    *

    赵俊臣在兴州同知厅为百姓们主持公道的事情,乃是公开举行,任何人只要可以挤进现场,就皆是可以围观赵俊臣为百姓们申冤做主的具体过程。

    当朝阁老亲自坐镇为百姓们申冤做主,这种事情很稀罕,自然是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所以哪怕是绝大多数百姓皆是忙着排队领取米粥与凭证,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依然是把整个兴州同知厅挤得满满当当。

    最后在无奈之下,赵俊臣只好是离开了兴州同知厅,在府衙外面挑选了一处宽阔之地为百姓们当众申冤做主,赶来旁听之人也是越来越多,一度高达三五千人之多,以至于赵俊臣还需要站在高台上、举着自制的简易扩音器向百姓们喊话。

    当朝阁老举着扩音器在数千百姓面前审断冤情……当李和赶到现场之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奇景!

    “嘿!这个赵俊臣,还真是每次都能搞出新花样!”

    见到这般奇景之后,李和不由是乐了。

    “确实是新花样,但也确实是不成体统!”

    邱鸿则是连连摇头,并不是特别赞同这种哗众取宠的做法。

    随后,李和在几位随从的帮助下,努力挤向密集人群的前方,想要尽量听清楚赵俊臣为百姓们申冤做主的具体过程。

    按照李和的说法,自己是天生体健,哪怕是六十耳顺的年纪也依然是腿脚便利、精力充沛,相较于年轻人也唯有视力差了不少,这般说法显然不是自夸。

    在三位随从的极力协助之下,再加上百姓们看到李和衣冠楚楚、儒生形象、气质不凡,似乎是很有背景,更还是一大把年纪,皆是不愿也不敢与他计较,所以在付出了各种辛苦之后,还真让李和顺利挤到了靠前位置。

    挤到靠前位置之后,邱鸿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眼神涣散,就像是丢了半条命一般,但李和只是稍显疲态,很快就恢复了呼吸平稳,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高台上的赵俊臣。

    此时,在兴州官绅们的暗中安排之下,又有十余名百姓跑来赵俊臣这里喊冤诉苦,他们的控诉目标依然是柳子岷所推行的农务改革新政。

    “青天大老爷您可一定要为草民等人主持公道啊!”

    “草民等人皆是兴州境内的自耕农,原本已经在田间播种了稻谷种子,耗费了好大力气,结果官府突然派来官差,强行要求我们放弃耕种稻谷,改种番薯、玉米、地瓜……但我们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几样东西啊……”

    “草民们为了播种谷子,已经耗光了所有积蓄,哪里还有余力改种其他作物?这是想逼死我们百姓啊……”

    听到这十余名百姓的激动控诉,赵俊臣再次扭头冷冷扫视了柳子岷一眼,而柳子岷依然是不敢抬头与赵俊臣对视。

    今天以来,赵俊臣已经陆续听到好几次类似的控诉内容了,但每一次听到这些控诉内容之后,赵俊臣依然会因为柳子岷的愚蠢而暗怒不已。

    但经过好几次的类似控诉之后,赵俊臣这个时候也已经驾轻就熟了,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应付这般局面,只见他先是轻饮了一口凉茶润嗓,然后就举起自制的简易扩音器,大声喊问道:“你们的自耕田地,是良田还是劣田?”

    “唉,是劣田。”

    “刚刚开荒四年时间……”

    “小民家中拥有耕田八十余亩,只有十亩算是良田。”

    听到回答之后,赵俊臣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若是这些百姓拥有良田,早就被缙绅们巧取豪夺了。

    于是,赵俊臣再次大声道:“若是劣田,那官府的做法虽然粗暴了一些,但也是为了执行朝廷政令,并没有任何错处!根据朝廷的最新农政,兴州境内的所有劣田、山田、荒田,皆是要改种番薯、地瓜、玉米等新作物!”

    不等百姓们哗然与激愤,赵俊臣就已是再次高声喊话道:“这项政令,不仅是强制执行,也是朝廷给兴州百姓的天大恩赐!但兴州官府在推动这项政令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把这项政令的天大好处讲明白!各位百姓不要只顾着反对,先听本阁向大家讲诉一下具体好处!”

    随后,赵俊臣深吸一口气后,用更大声量喊道:“首先,番薯、玉米、地瓜乃是朝廷召集天下神农一同挑选出来的新作物,产粮远远高于寻常的稻谷与小麦,尤其是劣田收成,往往是稻谷与小麦的七八倍有余!而且产量稳定,不似稻谷小麦一般容易受到天气影响!只要种了这些新作物,大家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其次,朝廷的新作物种子数量不足,所以只挑选了少数地方先行推广,兴州就是其中之一!为了打消百姓们的疑虑,朝廷还提供了各种优惠,头一年耕种这些新作物之际不仅是种子免费发放,而且还免征粮税!这些优惠政策唯有你们可以享受,再等到这些作物大范围推广之后,就没有这般好处了!

    最后,朝廷已经提前联系了各大商行,与他们达成了协议,等到番薯、玉米、地瓜这些新作物成熟之后,就会纷纷前来收购,大家完全不必担心这些新作物会烂在自己手里!因为这些新作物产量极高,所以朝廷也给了大家两种贩卖方式,或者是按照每亩产出无论多少皆是八钱银子来卖,又或者是按照一文钱三斤来卖,大家可以随意挑选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式!”

    顿了顿后,赵俊臣再次扬高了声量,大声道:“寻常的五口之家,大概就是自耕一百亩田地,只要大家按照朝廷政令耕种新作物,只需十亩产出就足够自家生活,剩下的新作物卖给商行最少也可以入手七八十两银子!七八十两银子啊!百姓们,你们往年辛苦耕种稻谷等物,最终又能到手几钱银子?”

    喊到后面,赵俊臣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不得不再次饮茶润嗓。

    因为不断有百姓现身说法、当众控诉农务改革新政,所以赵俊臣这一天以来已经连续多次的重复了这些内容,但听到赵俊臣的再次强调之后,依然是引发了周围百姓的一阵哗然。

    一亩劣田再是如何精耕细作、风调雨顺,播种稻谷最多也只能收获一石左右的粮食,实际上往往只有八斗左右,若是天公不作美灾祸不断,更是会颗粒无收,再抛开粮税与自己生活,剩下的粮食还会遭到本地缙绅的强买强卖,一石粮食往往只能卖出半两银子。

    但若是选择番薯、玉米、地瓜等新作物,那就是一亩产出保底八钱银子!

    更何况,如果赵俊臣所言为真,新作物的劣田收成乃是稻谷的七八倍之多,那根据重量来卖必然是收入更多!

    这种天壤之别的收入差距,自然是震惊了全体百姓。

    但百姓们在震惊与议论之际,却依然是半信半疑,并没有完全相信赵俊臣的说法。

    毕竟,赵俊臣所描绘的场景虽然很诱人,但其中的不可控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番薯、玉米、地瓜这些新作物的亩产收成,当真会有稻谷、小麦的七八倍之高吗?

    这些新作物成熟收割之后,朝廷当真会安排各大粮行前来兴州收购吗?

    即使是各大粮行前来收购,收购价格当真会有每亩产出八钱银子之高吗?

    在百姓眼中,朝廷的信誉并不算高,赵俊臣更是一个陌生人,可谓是毫无信誉,所以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赵俊臣的一面之词。

    而就在百姓们纷纷议论之际,赵俊臣已经饮茶润嗓完毕,又再次举起自制的简易扩声器,大声道:“百姓们,本阁刚才已经说过了,番薯、地瓜、玉米等物容易种植,不似稻谷、小麦一般娇气,总是受到土质与天气的影响,现在兴州因为一场民变的缘故,已经耽误了稻谷小麦的耕种时机,今秋必然是颗粒无收,但番薯、地瓜、玉米等物依然还来得及播种,大家尝试一下绝对不会吃亏……”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又引来了百姓们的一阵讨论。

    对啊,反正已经是颗粒无收了,何不尝试一下新作物?

    而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赵俊臣则是以兴州官府执行朝廷政令为理由,直接驳回了那十余位百姓的控诉。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在赵俊臣驳回了前一批百姓的控诉之后,很快又有新一批百姓现身登场、向赵俊臣告状诉苦,控诉内容也同样是柳子岷的倒行逆施、新农政策的迫害百姓。

    于是,赵俊臣就再一次的重复了自己不久前所讲诉的内容,向百姓们耐心解释朝廷的政策优惠、以及新农作物的种种优点。

    再然后,完全相同的过程,就这样反复重现了四五次之多,一直持续到天色渐暗,这场奇景也终于是散场告一段落。

    *

    而李和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后,却是面现深思,表情间还带着一丝钦佩。

    “老夫终究还看轻了赵俊臣的手段!他的图谋之深远,还真是令人惊叹……看样子,兴州这一局,他已经稳胜不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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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样子,兴州这一局,他已经稳胜不败了!”

    说到这里,李和稍稍一顿,又有些不甘心的补充道:“不仅仅是兴州这一局,也许赵俊臣很快就可以利用这一场兴州变局,把农务改革新政逐步推广到大明江山的北方各地了!”

    这般评价之际,李和的神态复杂,似是钦佩、似是赞叹、似是警惕。

    闻言之后,邱鸿则是有些不服气,问道:“您对赵俊臣评价这般高?但依我来看,赵俊臣贵为阁老,竟然是当众与百姓们对质辩解,声嘶力竭、大喊大叫,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更何况,就连我也看出来了,那些不断登场控诉新农政的百姓,全是受人鼓动、专门安排的,赵俊臣明明是想要为百姓们主持公道,但所有精力皆是用以向百姓们解释新农政的好处了,不断重复着相同内容,一遍又一遍,简直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李和嗤笑道:“牵着赵俊臣的鼻子?就凭兴州官绅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也配与赵俊臣过招?他们的这般手段,对付寻常官员倒是足够了,但用来对付赵俊臣……就只会作茧自缚、玩火自焚!”

    邱鸿一愣,追问道:“为何这样说?”

    李和再次嗤笑:“正如仲瑾所言,今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显然是出于兴州官绅们的暗中使坏,他们想要转移焦点、故意让赵俊臣难堪,但实际上则是事与愿违,反而是为赵俊臣提供了最好的发挥空间!

    赵俊臣看似遭受愚弄、疲于接招,不断的复述相同内容、反复为农务改革新政辩解,但他也趁机把农务改革新政的各项好处,一遍又一遍的灌输于百姓心中!若是没有官绅们的故意使坏,赵俊臣反而是难以寻到合适机会把这些事情反复讲给百姓。

    仲瑾可还记得,赵俊臣曾经向身边亲信说过这样一句话——‘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这句话事后流传了出去,很快就受到了各方抨击,但老夫却认为这一句话很有意思,甚至也很有道理!

    而咱们刚才所看到的事情,就是这个道理的直观体现!仲瑾可有仔细观察百姓们刚才的神态变化?对于赵俊臣的种种说法,百姓们最初是完全不信的,但逐渐就变成了半信半疑,最后更已是信了大半、纷纷心动,就是因为赵俊臣的反复灌输!”

    邱鸿恍然,点头赞叹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赵阁臣确实是智慧非凡,这种顺水推舟、因势利导的手段,我从前只在周首辅身上见识过。”

    李和摇头道:“还不止呢!若是老夫预料不差的话,赵俊臣还想要效彷当年商鞅一般,趁机为自己立信!”

    “商鞅?立信?怎么讲?”

    “仲瑾是否还记得徙木立信的典故?”

    “当然记得,这个典故并不生僻,又有哪个读书人不清楚?当年商鞅起草了新法、尚未颁布之际,担心百姓们不相信新法,就在秦都南门立一个三丈高的木头,招募民众将这根木头搬至北门,还许诺赏十金;民众最初皆不敢应募,于是商鞅又将赏金提高到五十金,终于有一个人应募,而商鞅也果然给了他五十金,然后才颁布新法,是为徙木立信的典故。”

    说到这里,邱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表情间再次闪过了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赵俊臣颁发于百姓的那些购粮凭证,就是他的立信之策!只要他到时候可以依照承诺向百姓售卖低价米粮,百姓们就不再怀疑他的信誉,再加上他的反复灌输,百姓们也就不再怀疑农务改革新政,反而是争相参与、积极配合……

    这样一来,农务新政在兴州境内就算是成功了!怪不得您说兴州这一局赵俊臣已是稳胜不败!而且兴州境内的农务改革新政一旦是产生了显着效果,就会迅速引发全天下农户们的纷纷效彷,但……您又为何认为,赵俊臣只能把农务新政推广于北方各地?难道南方还有变数?”

    李和耐心解释道:“自从朝廷中枢颁布了农务改革新政之后,就引发了天下缙绅的普遍不满,但因为地域分布之不同,缙绅阶层内部也存在各种差异,所以南方缙绅与北方缙绅对于农务改革新政的不满之处,也就有所不同……

    不仅是缙绅如此,即便是普通农户,南北两方也存在各种利益相异之处,所以赵俊臣的这般手段放在北方也许是很有效果,但放在南方就未必还有用处了。”

    邱鸿沉思片刻后,终于想明白了李和的意思,点头道:“我也仔细研究过农务改革新政的具体内容,发现这项新政在南北两方的推行重点也有不同之处!

    北方各省推行农务改革新政之际,重点是强迫百姓们在劣田与山田上种植番薯、玉米、地瓜这些新作物,实际上并没有直接触犯到北方缙绅们的核心利益,因为北方缙绅的田产多是良田,良田上面也皆是种着粮食,并不会受到农务新政的直接影响!

    所以,北方缙绅对于农务改革新政的不满,主要是源于皇权下沉县乡,以及农务改革新政的某些配套细节,譬如是朝廷中枢直接安排商行向百姓们收购粮食,影响了他们的强买强卖、本地垄断……”

    说到这里,邱鸿沉吟片刻,又说道:“但南方缙绅的情况则是截然不同,他们早就不再种植粮食了,他们的田产主要种植桑树、茶叶、棉花等物,毕竟这些作物的收益更高,不仅是缙绅收益更多,即便寻常农户也是收益更多;

    而农务改革新政在南方各地的推行重点,则是想让缙绅们放弃一部分桑树、茶树、棉花等物的种植,恢复一定数量的粮食种植,这般做法无疑是影响了南方缙绅的核心利益,也影响了南方农户的直接收益……

    原来如此!您的看法没错!赵俊臣的手段并不适用于南方,因为南方各省无论缙绅还是农户皆是更为富裕,不会只因为每亩地八钱银子的收入就纷纷意动,也不会因为这点收入就随意改变种植习惯。”

    见邱鸿很快就想明白了关键之处,李和欣慰点头,道:“对!咱们‘周党’大多是出身于南方,所以也不是特别在意兴州这一盘棋的胜负,除了防微杜渐之外,就只是想利用这一盘棋团结天下缙绅,即便是赵俊臣最终把农务改革新政推广到整个北方,对于咱们而言也没有太大损失,重点还是要想办法守住南方,赵俊臣想要顺利推行农务新政,真正的难点与重点也在于南方!”

    言及此处,李和不由是皱起了眉头,缓缓道:“不过……在今天之前,老夫原本以为咱们是可以轻易守住南方各地的,赵俊臣想要在南方各地推行农务改革新政,可谓是阻碍重重、完全无处下手,但今天见识了赵俊臣的手段之后,老夫竟是有些信心不足了……赵俊臣的新花样实在是太多了,说不定就会让他寻到可趁之机……”

    邱鸿很清楚李和为何会有这般担忧。

    据邱鸿所知,李和的家族就在江西境内拥有八千亩桑树、七千亩棉花,又在两广境内种植着近万亩的甘蔗,还在江南境内拥有上千亩的茶树。

    相较而言,邱鸿的家产不多,也就没有多少担忧之意,只是想起了自己刚才的后知后觉,还需要李和的屡次提点才可以发现各种关键之处,不由是轻叹一声,再次断定自己并不适合离开翰林院担任实职。

    李和的性格洒脱,他虽然担忧家族利益受损,但也不会总是患得患失,很快就发现了邱鸿的情绪变化。

    抬手轻拍了一下邱鸿的肩膀,李和再次劝道:“仲瑾,你一向是机敏博学,老夫很看好你的前途,某些事情你之所以是后知后觉,也不是因为你愚笨迟钝,而是因为欠缺相关历练……但只要你愿意离开翰林院,在外面出任实职闯荡几年,就一定会迅速成长起来的!

    你乃是翰林侍讲,这些年来一直负责为七皇子讲课授业,与他关系极为亲密,这位七皇子殿下最近这段时间虽然是跳进了周首辅所设置的陷阱,可谓是麻烦缠身,但依然是最有机会接任储君之位,而你借着这层关系,再加上老夫的提携,很容易就可以青云直上,说是前途无量也不过分。”

    闻言之后,邱鸿依然是心中充满了排斥之意。

    但这一次,邱鸿并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岔开话题,而是沉默片刻后点头道:“您容我再考虑考虑!”

    见邱鸿的立场稍有松动,李和顿时笑了:“行,只要你愿意离开翰林院,老夫随时可以为你安排!”

    李和与邱鸿乃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深知邱鸿的澹泊心性,原本早就已经放弃了劝说邱鸿离开翰林院出任实职的想法。

    但自从获知周尚景遭人投毒暗害的消息之后,李和就把七皇子朱和坚列为是幕后主使的怀疑目标之一,又想起了邱鸿乃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近年来经常为七皇子朱和坚讲课授业,于是就再次的不断劝说邱鸿,乃是想把邱鸿安排到朱和坚身边做事,随时为自己刺探消息。

    不过,李和并没有向邱鸿透漏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以邱鸿的性格,一定会避之不及。

    *

    而就在李和再次劝说邱鸿之际,赵俊臣也终于发现了李和的出现,不由是大为震惊。

    事实上,李和就是故意让赵俊臣发现自己的。

    此时此刻,聚在附近围观的百姓们已是纷纷散去,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就变得稀稀疏疏,但李和几人则是站在原地不动,再加上他的气质形象与寻常百姓截然不同,很容易就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柳子岷,本阁今天是怎样向百姓们解释农务改革新政的,你也反复旁听了近十次,所以若是明天再次出现了类似状况,就由你来代替本阁向百姓们喊话,本阁今天只是给你做个示范,但嗓子实在是扛不住了……而且由你亲自出面向百姓们喊话讲诉,也有助于你在兴州境内提升信誉……”

    高台之上,赵俊臣再次饮尽了一杯凉茶之后,喉咙终于稍稍舒服了一些,但他很清楚自己坚持不了太久,就转头向柳子岷吩咐道。

    柳子岷闻言之后,当即是面现喜色。

    赵俊臣的这般吩咐,显然是还想要继续重用自己。

    于是,柳子岷连忙点头,拍着胸口大声保证道:“赵阁臣您放心,这一次学生绝对不会再出纰漏了!您亲自示范了一整天,若是学生还是再次搞砸,那就只能以死谢罪了!更何况,经过您的反复灌输与宣传之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已经渐渐接受了农务改革新政,就等着后续影响逐步发酵了,所以学生明天向百姓们喊话宣传之际,也更容易发挥效果……”

    赵俊臣轻哼一声,对柳子岷依然没有太大信心,但也决定再给柳子岷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柳子岷还是搞砸了这件事情……“以死谢罪”这四个字可是他自己说的。

    随后,赵俊臣低头扫视周围的百姓人群,发现百姓们已经逐渐散去之后,就准备离开高台、尽快返回柳府休息。

    但就在赵俊臣刚刚起身迈开脚步之际,却突然在台下人群之中发现了一道熟悉身影,不由是面色微变。

    随后,赵俊臣就派出麾下的禁军护卫抓紧时间清场驱走闲杂百姓,而自己则是快步走下高台,匆匆赶到李和面前,拱手行礼道:“晚辈赵俊臣,见过李前辈!却不知前辈您是何时抵达兴州的?晚辈未能及时远迎,还望前辈恕罪。”

    看到赵俊臣的现身相迎,李和则是迅速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大儒风范。

    因为赵俊臣拥有爵位,所以李和首先是侧身躲开了赵俊臣的主动行礼,然后才举止优雅的向赵俊臣拱手致意,笑道:“老夫也是今天才抵达兴州城内,主要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调查民乱之事……除此之外,则是想与赵阁臣深入商议一下咱们双方的交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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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半段话,李和稍稍压低了声音。

    赵俊臣闻言之后,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严肃,但很快就恢复了笑意,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于是就邀请李和前往柳府深谈。

    柳府距离兴州同知厅不远,大约一刻钟时间之后,赵俊臣已经把李和迎至柳府,然后就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自己与李和二人坐在正堂之中,一边饮茶一边交谈。

    相互客套恭维了几句之后,赵俊臣率先询问,直奔主题道:“却不知,李前辈您想要与晚辈商议何事?可是对于晚辈与宋启礼所达成的那场交易有异议?”

    李和摇头道:“并无异议,老夫与周首辅乃是多年至交,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兴州这一局让给赵阁臣也没什么。但……老夫希望赵阁臣卖给老夫一个面子,可以提前支付报酬,现在就把周首辅的解毒之法告知于老夫,虽然老夫也知道赵阁臣你很快就可以控制兴州局势,耽误不了几天时间,但周首辅目前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老夫希望可以尽快为他解毒,哪怕只是提前一天时间也好!”

    顿了顿后,李和表情肃穆,沉声保证道:“从前,你我双方接触商议之际,主要是由周首辅与赵阁臣你们二人直接交涉,老夫这个人一向懒散怕事,总是把所有事情皆是推给周首辅处理,与赵阁臣少有接触机会,但还望赵阁臣明白,老夫也一向是说话算话的,所以赵阁臣完全不必担心自己提前支付报酬之后,‘周党’有可能会反悔不认账,老夫再次向赵阁臣保证,‘周党’绝对不会再次插手兴州局势。

    更何况,老夫虽然还无法推算出赵阁臣在兴州境内的计划全貌,但也可以大致猜出,赵阁臣的布局已经基本完成了,说是稳操胜券也不为过,所以就算是‘周党’反悔了想要再次干涉兴州局势,也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对不对?”

    见李和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赵俊臣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提前支付报酬了。

    赵俊臣与宋启礼谈成交易之后,之所以是一直拖着没有立即支付报酬、告知解毒之法,主要是因为宋启礼的资历权位不足,虽然也算是“周党”的核心成员之一,但终究只是一介白身罢了,最多也只能代表他的兄长宋启文,却不能代表整个“周党”,也无法影响整个“周党”的决策。

    所以,宋启礼的信誉与承诺在赵俊臣眼中毫无份量,若是宋启礼拿到报酬之后突然间翻脸不认账,又或是“周党”事后不愿意承认宋启礼的承诺,那赵俊臣就会白白失去手中王牌。

    更何况,宋启礼与赵俊臣谈判之际,似乎是暗藏私心的——虽然宋启礼本人也未必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一缕私心——随着周尚景阳寿将尽,宋启文则是风头越来越盛,他不仅是希望自家兄长可以顺利继承周尚景的政治遗产,也希望自己兄长可以尽快继承周尚景的政治遗产,所以宋启礼并不急于向赵俊臣索要解毒之法,也许是暗暗盼着周尚景提前离世。

    但李和则是完全不同,他是内阁辅臣、当代大儒、翰林院掌院大学士,资历、威望皆是足够,当周尚景不在的时候,他完全有资格代表整个“周党”,而且李和也不似宋启礼一般暗藏私心,他是真心想要尽力延续周尚景的老命。

    当李和以自身信誉作为担保的时候,如果赵俊臣还是拒绝了李和的请求,那就无疑是一种羞辱,必然会大幅提升双方敌意,可谓是得不偿失。

    思及此处,赵俊臣却还是没有直接告知解毒之法,只是表情严肃的追问道:“周首辅的身体状态很差?现在是怎样的情况?”

    李和叹息一声,道:“周首辅一直宣称自己并无大碍,但自从他半年前突发胃疾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唯有七皇子殿下离开京城南下祭祖的那段时间稍稍好转了一些,一度是控制住了胃疾恶化。

    但再等到周首辅奉旨南下巡视、抵达南京城内之后,他的胃疾就再次恶化了,经常是胃痛不已,整夜无法安眠,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内就暴瘦了近二十斤体重,据说最近还出现了血便现象……

    原本我们还以为是水土不服、行程疲惫,但现在看来,就如赵阁臣所言一般,周首辅大概率是遭人投毒暗害,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话之际,李和紧紧盯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

    很显然,李和怀疑周尚景被人投毒暗害之事与七皇子朱和坚有关系,否则也不会这般巧合——当周尚景开始针对朱和坚之后,就迅速出现了胃疾症状;当朱和坚离开京城南下祭祖之后,周尚景的胃疾症状就有了缓解迹象;当周尚景同样是抵达南京、与朱和坚再次相见之后,胃疾症状就再次加速恶化了……

    所以,李和的这般说法,主要是想要试探赵俊臣。

    然而,赵俊臣却是城府深沉,闻言之后完全没有让李和看出任何迹象,只是表情凝重的点头道:“若是出现了血便现象,那就意味着肠道受损,确实已是非常严峻了!既然如此,晚辈不敢耽误周首辅的医治,也不会藏着捏着,现在就把解毒之法相告……只不过,晚辈这里有三点建议,希望李阁老可以转告于周首辅。”

    “哦?什么建议?你说。”

    “首先,就算是顺利解毒,但周首辅年岁已高,经过这场劫难之后必然是要元气大伤,也依然是有性命之危,所以晚辈希望周首辅可以尽量信任章神医,千万不要因为晚辈的缘故而排斥章神医!当今之世,如果说还有一人可以帮助周首辅转危为安的话,那就一定是章神医了!”

    李和面现感激,点头道:“自从赵阁臣发现了周首辅的胃疾症状之后,就把章神医派到了周首辅身边医治,周首辅前往南京期间,章神医也是相伴随行,若是没有章神医的精心照料,周首辅的症状一定会更为严重……这份恩情,我们皆是记在心里,还望赵阁臣放心,无论是周首辅还是老夫,皆是非常信任章神医的医德,绝对不会猜忌于他、自讨苦吃。”

    赵俊臣又说道:“其次,晚辈认为,周首辅即便是知晓了解毒之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如果幕后真凶依然躲在暗处不断投毒,周首辅依然是防不胜防、在劫难逃,所以在尽快解毒之余,也一定要尽快寻到幕后真凶的下毒方式、全力防范周首辅再次中毒。”

    李和再次点头,道:“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老夫已经派人日夜兼程赶往南京向周首辅通报消息了,相信周首辅发现自己中毒之后,就一定会想到这一点,但还是要感谢赵阁臣的善意提醒。”

    “最后,则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毕竟,投毒暗害周首辅的幕后主使,尚还没有浮出水面,所以晚辈希望周首辅解毒之后,依然假装自己中毒已深、时日无多,也依然要假装自己对事实真相一无所知,更不要随意泄露晚辈所发挥的作用,最好是让幕后真凶误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得逞,让他在得意忘形之下主动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表情格外严肃,看似只是一项建议,但实际上则是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其实,赵俊臣并不是真心希望周尚景转危为安,他此前的善意提醒只是一种铺垫手段罢了,真正的重点还是最后一项提议,也就是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李和闻言之后,向来是平静温和的目光之中,骤然间迸发出了一缕骇人煞气,缓缓道:“这种事情,我们自然明白!帮助周首辅解毒保命,只是第一步!待周首辅解毒保命之后,我们就会全力寻找与报复幕后真凶,绝对要让他付出惨痛代价!为了麻痹对方、寻到真凶,当然不会打草惊蛇!”

    “既然如此,那晚辈自然是再无疑虑,现在就把解毒之法告知于李前辈,相信李前辈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个方法通报于周首辅。”

    随后,赵俊臣就向李和讲诉了金刚石粉末的解毒之法。

    听完之后,李和不由是目瞪口呆:“喝油?就这么简单?”

    赵俊臣点头道:“就这么简单!那种毒物的害人之处,就是附在胃中、不断磨损胃壁,寻常药物根本无法解毒,唯有大量喝油才可以把它排出身体。至于排毒之后究竟应该如何治疗胃内损伤,就需要周首辅详细征询章神医的意见了。”

    作为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李和也是一位知识渊博、涉猎极广的大儒,就连医术也懂得一些,听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原理,叹息道:“非常之毒,果然要用非常之手段……受教了!”

    说完,李和也不再耽搁,当即是起身告辞,想要把这个解毒之法尽快通报于南京。

    赵俊臣很清楚李和的心情急切,也就没有挽留,只是亲自把李和送到了柳府之外。

    *

    却说,当赵俊臣把李和送到了柳府正门位置之后,李和似乎是临时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又抬手指向自己身边的邱鸿。

    “对了,老夫还没有向赵阁臣介绍,此人乃是老夫在翰林院内的知交好友,目前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姓邱、名鸿、字仲瑾,可谓是才华横溢,老夫很看好他的前途,准备让他离开翰林院担任实职,还望赵阁臣今后多多提携一下他。”

    赵俊臣微微一愣,不明白李和为何会突然向自己介绍一位翰林,但表面上自然是要卖给李和一个面子,当即是含笑点头道:“能被李阁老所看重,这位邱学士必然是一位大才,晚辈今后自然是要多多交流、着重关照……”

    话到一半,赵俊臣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不由是笑容一滞、表情一僵,表情间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丝戒备,双目霍然聚焦,紧紧盯着邱鸿审视了一瞬,然后又把目光转向李和,同样是带着审视与戒备之意。

    原来,刚才听到李和的介绍之后,赵俊臣就觉得邱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又过了片刻之后,赵俊臣终于是想了起来!

    侍讲学士邱鸿,近年来一向是负责为七皇子朱和坚讲课授业,据说与朱和坚之间关系密切!

    赵俊臣的情报机构一直都在重点收集七皇子朱和坚的相关消息,也详细调查了朱和坚明面上的人脉关系,所以赵俊臣也听说过邱鸿的名字。

    只不过,赵俊臣从前一直没有怀疑过邱鸿是七皇子朱和坚的秘密朋党。

    邱鸿只是一位无权无势的翰林,根本不值得朱和坚刻意拉拢、也根本不值得朱和坚犯险向他展露自身野心。

    事实上,朱和坚明面上拥有好几位关系亲密的师友,但皆不能算是他的真正朋党,而邱鸿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然而,周尚景受人投毒暗害的幕后主使就是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则是刚刚才把解毒之法告知于李和,原本就暗暗担心自己的这般决定会引起朱和坚的警觉。

    但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突然间发现,李和身边竟然有一个与朱和坚关系紧密之人随行,猝不及防之下自然是大为紧张。

    只能怪赵俊臣脑子转动太快,又是一个资深阴谋论者,当他想起了邱鸿的身份背景之后,脑海之中当即是不受控制的警铃大作,一瞬间就冒出了各种念头。

    邱鸿为何会跟在李和身边?他是不是朱和坚的眼线?自己帮助周尚景解毒的事情,会不会因为邱鸿的关系而让朱和坚知晓真相?若是让朱和坚知晓了真相,自己是否应该修改未来计划?

    还有,李和为何把邱鸿带在身边?李和、邱鸿、朱和坚这三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若是李和已经与朱和坚秘密联手,自己又应该如何应对?朱和坚是否已经开始渗透“周党”?

    随着各种各样的念头纷纷冒了出来,赵俊臣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细微表情与细微动作,不仅是表情间忍不住闪过了一丝警惕,也下意识的移动目光审视着邱鸿与李和二人。

    然而,当赵俊臣把目光转向李和之后,却发现李和似笑非笑,也正在认真观察自己的表情变化。

    看到李和似笑非笑的表情,赵俊臣终于是发现了李和的真正意图,不由是暗呼一声糟糕!

    很显然,李和突然间向赵俊臣介绍邱鸿,就是为了试探赵俊臣对七皇子朱和坚的真实态度。

    而此时看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与种种反应之后,李和也就基本可以断定——投毒暗害周尚景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就是七皇子朱和坚!否则赵俊臣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般紧张!

    总而言之,李和只是略施小计,就在赵俊臣这里探明了毒害周尚景的幕后主使身份。

    手段得逞之后,李和脸上笑容愈盛,道:“仲瑾他一向是性情澹泊,最是排斥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老夫与他虽是知交,却也极少与他谈论官场之事!但他的能力与心智皆是上上之选,所以赵阁臣完全不必顾忌,放心重用他就是!”

    这一番话,看似是为了回应赵俊臣此前的客套之言,但实际上则是想让赵俊臣安心,暗示邱鸿只是七皇子朱和坚明面上的紧密师友,但绝不是朱和坚真正的心腹朋党,而且李和自己也不会向邱鸿透漏任何机密,所以赵俊臣完全不必担心消息泄露。

    听懂了李和的暗示之后,赵俊臣面现钦佩,道:“李前辈的智慧与手段,皆是让晚辈自叹弗如,既然这位邱学士可以受到您的看重与信任,晚辈自然是再无疑虑!”

    言下之意就是,赵俊臣承认自己这次遭了算计、棋输一着,但他还是愿意相信李和的眼光,不会再担心邱鸿泄露机密。

    与此同时,作为赵俊臣与李和二人谈论焦点的邱鸿,则是至始至终都不清楚赵俊臣与李和之间的机锋暗示,只觉得这两位阁老的交谈内容似乎是另有深意,却又想不清楚内中深意究竟为何,表情间满是疑惑。

    “赵阁臣愿意相信老夫的举荐就好!”李和再次笑着点头,然后又话锋一转,道:“对了,老夫此次前来兴州,主要是奉旨调查兴州民乱之事,但只是负责调查罢了,陛下并没有赐予老夫临机决断之权!与此同时,陛下还让老夫顺便向蓟镇总兵张肃传达一句口谕,那就是——‘即守规矩、也保体面’,希望这个消息对赵阁臣有用!”

    说完,李和再次向赵俊臣拱手示意之后,就带着邱鸿迅速离开了。

    赵俊臣依然站在柳府正门,目送着李和乘坐马车离开,良久之后摇头轻叹,喃喃道:“这个李和,也是一个老狐狸,若论油滑之处,恐怕就连周尚景也比不上他!首先是算计了我一次,然后又特意向我透漏了陛下对张肃的口谕,这算是什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随后,赵俊臣又面现深思。

    不得不承认,李和所透漏的德庆皇帝口谕,对于赵俊臣很有帮助。

    ……

    PS:第一更,五千字大章节。

    ……

    ……

    ……

    “即守规矩、也保体面……”

    返回柳府正堂之后,赵俊臣喃喃自语,思索着德庆皇帝传达给张肃的这一道口谕。

    这句话只有八个字,可谓是没头没尾、语意含湖,但若是为这句话添上主语之后,内中深意就非常清楚了,那就是——“即要守住朕的规矩,也要保住朕的体面”。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何为规矩?

    很显然,就是武将不可以随意干预地方民政,但朝廷政令也皆是要得到执行!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何为体面?

    很显然,就是兴州境内在短时间内绝不能再次爆发民乱,但所有违抗朝廷政令的朝野势力皆是需要加以惩治!

    再考虑到德庆皇帝安排李和前来兴州境内调查民乱之事,却没有赐予李和临机决断之权的情况……

    很显然,正如预计一般,至少在兴州民变、农政改革的事情上,德庆皇帝是愿意支持赵俊臣的。

    而且德庆皇帝的支持力度,还要比赵俊臣的预计之中更大一些!

    蓟镇总兵张肃乃是德庆皇帝的死忠,当赵俊臣摸清了德庆皇帝的态度分寸之后,就相当于是摸清了张肃的做事尺度,也就可以轻易推断出张肃接下来可以为自己提供哪些方面的支持了!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之后,赵俊臣当即是唤人取来笔墨,迅速写好了三封密信,随后就把其中一封密信交给了牛辅德,吩咐道:“牛先生,你尽快赶去蓟镇驻地,把这封密信交给张肃。”

    随后,赵俊臣又把第二封密信交给了柳子岷,又吩咐道:“你趁着夜色去兴州大牢跑一趟,姜泉他昨天带着百姓们冲击粮行,但本阁吩咐他绝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就被蓟镇守军抓进了牢里,你把这封密信单独交给他,然后再想办法把他给捞出来……还有那些与他一同冲击粮行的百姓,也尽量多捞一些出来!”

    最后,赵俊臣把最后一封密信交给了李传文,道:“李先生,烦你也跑一趟,连夜把这封密信交给宋启礼,再告诉宋启礼,这封密信关系着宋家家事,与庙堂之事并无太大关联,但时间紧迫,希望他早做决定,若是送信之际发现李和在场的话,也不必避着他,放下密信之后就直接告辞,不必等待回信……”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牛辅德、柳子岷、李传文等人纷纷点头应是、迅速转身离开。

    而赵俊臣经过这几天的全面布局之后,也终于是进入了计划收官阶段!

    *

    自从与赵俊臣达成交易以来,宋启礼就向外宣称自己患了重病,也一直是谢绝见客,冷眼旁观兴州局势变化,想看看赵俊臣究竟要如何摆平兴州官绅。

    但今天,却连续有两位重要客人陆续造访,让宋启礼再也无法装病躲避。

    第一位客人,自然是阁老李和。

    李和告辞了赵俊臣之后,就迅速赶到了宋启礼这里,想要通过宋启礼安排几路快马信使尽快奔赴南京送信,然后也全面接手了“周党”在兴州境内的情报与人脉。

    宋启礼自然是不敢怠慢,积极配合着李和的各项要求。

    然而,就在宋启礼与李和二人详细商议后续计划之际,就再次听到禀报,说是赵俊臣的心腹幕僚李传文求见,还带着赵俊臣的一封密信。

    宋启礼依然是不敢怠慢,当即是请来相见。

    而李传文则是按照赵俊臣的吩咐,并没有顾忌在场的李和,把密信直接交给宋启礼之后就迅速告辞离开了。

    再等到李传文离开之后,宋启礼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密信,然后又看了一眼静静坐于主位、含笑不语盯着自己的李和,表情有些尴尬。

    按照赵俊臣的说法,这封密信关系着宋家家事,似乎是颇为紧要,按理说不必是征询李和的意见,否则若是这件家事违背了“周党”利益,就轮不到宋启礼自己拿主意了;但宋启礼与赵俊臣之间的密信往来,若是刻意避开了李和,又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李和很快就发现了宋启礼的尴尬,似是谩不经意的笑道:“既然赵阁臣说这封密信关系着宋家家事,又是时间紧迫需要尽快决定,伯敬又何必是犹豫不决、迟迟不愿拆开密信浏览其中内容?怎么?担心老夫插手你的家事?还是说……伯敬与赵阁臣另有秘密不愿意让老夫知晓内情?”

    李和已经隐约察觉了宋启礼这段时间以来的暗藏私心,他虽然并不认为宋启礼会背叛“周党”,最多也就是迫不及待想要协助自家兄长宋启文尽快上位罢了,但也不介意趁机敲打宋启礼一下。

    宋启礼连忙摇头道:“阁老您言重了,晚辈在您面前绝无秘密可言,更何况您乃是我与兄长二人极为敬佩的前辈,就算是您想要插手我们的家事,那也是对我们宋家的爱护。”

    说完,宋启礼就在李和面前拆开了这封密信,迅速浏览信中内容。

    仅是看了一眼之后,宋启礼已是面色微变,随后就把这封密信递到了李和面前,请示道:“信中内容确实是与宋家家事有关系,但还是需要您亲自做主,您看……”

    李和低头一看,只见密信上仅是写了寥寥几行字。

    “两天之后,百姓抢购米粮之际,本阁意欲趁机整顿兴州官绅,当是顺昌逆亡、抽薪止沸,听闻兴州宋家乃是江南望族宋家之旁支,若宋先生有意庇护,还望是提前约束管教,以免损伤和气!”

    看完之后,李和双目一眯,喃喃道:“顺昌逆亡、抽薪止沸……好大的口气!老夫原本还以为赵俊臣只会在兴州境内杀鸡儆猴呢,没想到他的决心竟是这般之大!

    看样子,兴州官绅这几天以来的各种骄横行径,已经彻底激怒了赵俊臣,但……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赶尽杀绝之后,会招致天下缙绅的敌视吗?”

    说到这里,李和不由是面现沉思。

    思索片刻之后,李和依然是无法摸透赵俊臣的真实想法,也就摇头不再多想,只是转头向宋启礼笑道:“这件事情,就由你自己来做决定,老夫不会干涉……若是你并不在乎兴州宋家,那放弃他们也没什么……欲成大事者,就不应该任由感情与私心影响判断,对不对?”

    这一番话,看似是劝说宋启礼直接放弃兴州宋家、完全不必出手搭救。

    但宋启礼闻言之后,却不由是心中一颤,想起了自己曾经一度拒绝了赵俊臣的交易、对周尚景见死不救的事情,总觉得李和这一番话是在暗示什么。

    宋启礼原本也并不在乎兴州宋家的存亡,毕竟他也没有真正承认过这门远亲,但想到李和这一番话或许是意有所指之后,就迅速转变了态度,轻叹道:“晚辈这个人一向是性子冷澹,若是由自己全权做主,自然是不愿意浪费精力搭救兴州宋家……但晚辈还需要考虑兄长的态度,兄长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必然是不愿坐视兴州宋家遭难,所以……还是想办法搭救一下他们吧。”

    言下之意是,当初与赵俊臣进行交易之际,若是宋启文在场的话,就一定会全力保全周尚景的性命,绝不会像是自己一般见死不救,所有忘恩负义之事皆是我宋启礼擅自所为,但宋启文却是重视情义之人,希望李和千万不要对宋启文心存偏见。

    李和轻轻点头,道:“重视情义是一件好事!这种人让人安心,也愿意对他委以重任……在老夫看来,其实你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辈,只是你过于重视兄弟情义了,对于其他情义则是有些忽视,关于这一点,你还需要多学学你家兄长才好!”

    “阁老说得对!晚辈一定铭记您的教诲!”

    *

    与此同时,兴州府衙的大牢内,柳子岷也单独密见了姜泉,又把赵俊臣的密信交给了姜泉。

    姜泉在烛火下仔细看过了密信内容之后,就直接举起烛火焚毁了密信,又向柳子岷轻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就主动返回了牢房之中。

    此时的兴州大牢之内,密密麻麻挤满了百姓,大约有百余人,这些百姓昨日在姜泉的带领下皆是冲击了粮行,想要强抢粮行内的粮食,所以就遭到了蓟镇守军的镇压、被抓进了牢里。

    也正因为如此,牢房内的百姓们对待姜泉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有些百姓钦佩姜泉的仗义出头,带领他们积极反抗官绅们的压迫,在蓟镇守军抓捕他们之际也是挡在最前面为旁人争取逃脱机会,又等到众人被抓进牢里之后,还自掏腰包收买狱卒为他们增加了伙食供应,简直就是义薄云天的侠客,所以就纷纷把姜泉奉为首领,愿意积极响应姜泉的号召。

    但也有许多百姓反而是愈发厌恨姜泉了,认为昨天如果不是姜泉反复鼓动他们的情绪、带头冲击粮行,他们就不会头脑一热跟着闹事,如今也不会遭受这场牢狱之灾,所以他们现在既不怨恨官绅抬升米价,也不怨恨蓟镇守军抓捕了他们,只怨恨姜泉牵累了他们。

    这般情况下,当姜泉被狱卒押返牢房之后,一部分牢内百姓纷纷起身相迎,大声称呼“姜大哥”,另一部分百姓则是视而不见、表情间隐隐带着一丝怨怼。

    牢房中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名为王虎子,他正是热血冲头的年纪,最是钦佩姜泉的侠义之举,当姜泉返回牢房之后就主动给姜泉让座,又关切问道:“姜大哥,官府的人为何突然见你?他们可有刁难你?”

    姜泉深吸一口气后,向牢房内的百姓们大声宣布道:“告诉大伙一个好消息,我刚才已经与官府中人谈妥了,只需是等到明天早晨,咱们就可以全部出去了!”

    听到姜泉的喊话之后,牢内百姓皆是大喜过望。

    王虎子不可思议道:“咱们冲闯了粮行,官府竟然愿意放了咱们?官府的人竟有这般好心?”

    姜泉笑着解释道:“我拿出银子打通了门路,贿赂了相关官员,那些人皆是见钱眼开,自然不会继续刁难咱们!”

    王虎子深吸一口凉气,震惊道:“乖乖!咱们百来号人,究竟要送给他们多少银子,才能把咱们尽数都放出去?”

    姜泉满不在乎道:“不多,也就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所有人皆是震惊了!

    既是震惊于姜泉拥有这么一大笔银子,更是震惊于姜泉愿意放弃这么一大笔银子,用以解救所有牢内百姓。

    “三百两银子!姜大哥,你哪来的这般多钱?”

    姜泉哈哈一笑,豪气十足道:“我其实也算是小有家资,但这笔银子确实不容易拿出来,所以我就把祖传的田产与家宅全部送给了官府中人,折算下来大概就是三百两银子左右。”

    看到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姜泉摆手道:“没什么!真没什么!昨天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带头冲闯粮行,大家也未必就会遭受这场牢狱之灾,所以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理应搭救大伙,不能让大伙再受牢狱之苦!

    只不过,失去了祖传的田产与宅子之后,我已是再无去处,也已是身无分文,今后就只能跟着大家一起生活了,但我完全不懂如何讨饭生活,还望大家千万不要嫌弃我啊!”

    听到姜泉的这般表态之后,牢内所有百姓皆是大为震动!

    即使是那些此前怨恨姜泉的百姓,这个时候也纷纷感动于姜泉的义举!

    若是姜泉家财万贯也就罢了,但姜泉为了搭救他们,竟然荡尽了家产!

    这是何等的仗义!

    这些百姓皆是一无所有之辈,否则昨天也不会跟着姜泉冲闯粮行,从来没有人这般重视过他们,一时间皆是情绪激动,纷纷回应道:“姜大哥,您今后就是我的亲大哥!”

    “从今往后,姜大侠就是咱们的领头人!”

    “姜大哥,往后我只要还有一口吃的,就一定分你半口!”

    “对,咱们从今往后就一起生活了,这年头唯有互帮互助才有活头!”

    听到牢内百姓们的纷纷回应之后,姜泉不由是笑了。

    笑容意味深长。

    *

    就在兴州大牢内百姓们激动振奋之际,昨天受这些百姓们冲闯的几家粮行,也再次发生了一场变故。

    自从百姓们冲闯粮行之后,蓟镇总兵张肃就在赵俊臣的建议之下,派兵层层包围了各大粮行与粮仓,名义上是“保护”,但实际上则是“监视”。

    但也正因为蓟镇守军的“保护”,所以兴州官绅这两天以来一直都没有寻到机会私下挪走与隐藏他们的米粮。

    而这一夜,原本负责保护粮仓粮行的蓟镇守军们,却突然间宣称“有乱民潜入粮仓之中意欲行窃”,于是就强行闯进了各大粮行与粮仓进行“搜捕”。

    只是,就在蓟镇守军到处“搜捕”窃贼之际,又有好几位账房先生随着蓟镇守军一同进入了各大粮行与粮仓之中,趁机清点了这些粮行与粮仓之中的大致囤粮规模。

    ……

    第二更。

    ……

    ……

    ……

    第二天清晨,赵俊臣刚刚起床之后不久,正准备带着柳子岷与几位幕僚前往兴州同知厅,继续为百姓们主持公道,就收到了蓟镇总兵张肃的回信。

    昨天晚上,蓟镇守军突然间闯进各大粮行与各处粮仓“搜捕”窃贼,就是出于赵俊臣的请求,实际上是为了趁机摸清兴州缙绅们究竟囤积了多少粮食。

    结果是……仅仅在兴州城内的各大粮行与各处粮仓之中,就囤积着大约八万石粮食!

    而兴州城内的百姓数量,总计也只有不到十万人!

    这其中还包括了那些涌进城内躲避暴乱的大量郊外百姓!

    也就是说,兴州缙绅们所囤积的粮食,足以让兴州城全体百姓每人皆是分到八斗米有余!

    在明朝时期,一石米重量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五十斤有余,而八斗米就是一百二十斤以上,足够让一个寻常百姓存活半年时间。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赵俊臣不住冷笑,道:“很显然,兴州缙绅在境内民乱爆发之前就开始囤积粮食了,也早就预谋了民乱之事,他们就是算准了民乱爆发之后兴州境内会面临粮荒困境,想要囤积居奇、狠狠捞上一笔,所以才拥有这般惊人的囤粮数量!

    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本阁开设粥棚之前,兴州城内每天都有百姓饿死街头,但缙绅们则是存粮都快要溢出粮仓了!却依然是贪心不足、屡屡提升粮价……还真是死有余辜!”

    李传文拥有极为丰富的民政经验,闻言之后则是缓缓摇头,并不赞同赵俊臣的说法。

    “老夫自从投效阁臣之后,就经常翻阅户部账册,也曾经详细计算过相关数字,若论人均产粮数量,我大明朝堪称是历代之最,如果把所有粮食平均分配给全体百姓的话,每个百姓每年都可以分到四到五石之多!

    但粮食并不是只有果腹填饥这一项用途,同时还要用以作为种子、饲料、酿酒、副产等等,处处皆是消耗,再加上贫富贵贱分配不均、豪门世家的铺张浪费极为惊人,寻常百姓最多只能留下三四成,也就是勉强果腹罢了……

    所以,考虑到兴州的缺粮现状,兴州缙绅们所囤积的这八万石粮食,不仅不能算多,反而是还算少了!因为这批粮食最终只会售予百姓三四成数量!也许,缙绅们就是刻意想要饿死一批百姓,又或者是想要逼着一批百姓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赵俊臣点头表示受教,但态度则是愈发坚定,道:“李先生所言有理,但这样一想,兴州官绅就更加可恨、也更加该死了!而本阁正是深知我朝农政与粮政之弊,才会坚定推行农务改革新政,哪怕是明知道前途阻碍重重,也依然不敢退怯!

    一定要限制商贾酿酒!一定要彻查各地缙绅的真实田产!一定要推广番薯、玉米等物的种植,代替饲料与副食消耗!一定要扩大种粮面积,增加粮食供给!否则,若是往后几年天灾人祸稍多一些,整个明朝局势就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大厦将倾不说,本阁自己也要担责!”

    顿了顿后,赵俊臣转头稍稍瞥了柳子岷一眼,继续说道:“而兴州这场变局,虽然是让本阁猝不及防,但也是一次机会!自从本阁推行农务改革新政以来,就遭到了天下官绅或明或暗的抵制,至今也只在山西境内稍有进展,而北直隶、山东、陕甘等地则是纷纷遭遇挫折,南方各地更是毫无进展!

    但山西被数条山脉分割包围,向外交通不便、对内支离破碎,就算是新农政效果显着,也无法迅速扩散影响,所以本阁才会这般重视兴州!这里毗邻京城,辐射辽东、山东等地,又有便利交通,往来商队不断,若是兴州境内的新农政效果显着,就可以迅速扩散影响,与山西相互呼应,引发天下农户的纷纷效彷,可谓是重中之重!”

    柳子岷当然明白赵俊臣这一番话是为了警示自己,连忙是表情严肃的不断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

    赵俊臣没有继续理会柳子岷,冷冷道:“所以,兴州这一局,就算是不折手段,也一定要完胜才行!无论兴州缙绅的囤粮究竟是用以何种用途,这批粮食即将是与他们再无关系了!

    咱们已经完成了布局,所有棋子皆是就位,就等着许庆彦在兴州东部完成最后一步!本阁也相信许庆彦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再等到后天,城内百姓纷纷持着凭证抢购低价粮食,咱们就可以趁机全面整治兴州官绅,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才行!”

    *

    就在兴州城内暗流涌动、大变将至之际,这几天以来的兴州东部,各庄各乡更是风起云涌、乱象不断。

    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那些从山海关返回家乡的兴州东部百姓,很快就行动了起来,四处联系同乡同族,大肆揭露缙绅们巧取豪夺的险恶居心,又不断宣扬赵俊臣的种种承诺,所酿成的影响也是越来越大。

    按照赵俊臣的承诺,只要兴州东部的百姓们愿意联合起来反抗缙绅、一同前往官府告状,那赵俊臣不仅是愿意站出来为他们做主、帮助他们的守住现有家产,甚至还愿意帮助他们夺回从前被缙绅们所抢走的家产。

    这般诱惑,不可谓不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面对这般利诱,就算是一向逆来顺受、老实巴交的普通农户们,也纷纷忍不住心动了。

    若是寻常时候,农户们或许还会心存忌惮,毕竟各乡各庄的耆老、小地主、族长等等皆是缙绅们的帮凶爪牙,这些人在各乡各庄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往往只要他们联合表态之后,农户们就不敢继续闹事了,担心自己受到孤立与排挤。

    虽然有一句话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实际上古往今来的“星星之火”数不胜数,只是绝大多数“星星之火”还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就已经被缙绅阶层的帮凶爪牙给顺手掐灭了。

    若是正常状况下,就算有人积极鼓动农户们联合起来反抗,也无法在短时间掀起风浪。

    尤其是兴州境内刚刚结束了一场民乱,蓟镇守军在镇压民乱之际可谓是人头滚滚,更是进一步吓住了所有兴州百姓。

    但这一次的情况则是有所不同。

    赵俊臣在山海关搭救了上千名兴州东部百姓,他们的家乡位置相对集中,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也皆是相对立场坚定,所以就直接绕过了“星星之火”的阶段,很快就变成了一朵小火苗、闹出了大动静,也很快就激起了其他农户的从众心理。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还安排了三百名禁军将士跟着这些百姓一同返乡,名义上是为了监视与护送,但实际上就是想要为这些百姓压阵与壮胆。

    赵俊臣麾下的这些禁军将士,皆是天子脚下的精锐近卫,又跟着赵俊臣先后经历了陕甘大捷、辽东之变,一个个皆是见惯了大场面,又岂会把那些穷乡僻壤的耆老、小地主、族长放在眼里?

    所以,看到自己治下的农户们想要闹事之后,各乡各庄的耆老、小地主、族长们原本还以为他们只要像是往常一样站出来厉声训斥几句、再温言劝慰几句,就可以轻易唬住这些老实巴交的泥腿子。

    谁曾想,他们这一次刚想要站出来表明态度,就让禁军将士们直接摁了下去,他们最多也就是愤怒抗议几句,但随着禁军将士们纷纷亮出了刀刃,这一点抗议也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农户们失去了耆老、族长、小地主的压制之后,也就愈发的无所畏惧,兴州东部的各庄各乡很快就联合了起来,只是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就已经有三四千名百姓陆续加入,可谓是声势浩大。

    而许庆彦在赵俊臣的指示之下赶到兴州东部之后,就发现大批百姓正在禁军将士们的组织之下不断汇聚,准备前往兴州城与缙绅们打官司。

    *

    “……目前局势就是这样,赵阁臣的计划非常顺利,因为咱们禁军同袍们的撑腰壮胆,兴州东部的百姓们皆是不再胆怯,纷纷是参与其中,如今正在迅速汇聚,人数也是越来越多,最迟明天下午就可以聚齐数量,然后就可以前往兴州城向官府状告缙绅了……”

    陶雄乃是一名禁军总旗官,也是赵俊臣派往兴州东部组织百姓闹事的禁军负责人之一,而且他此前还参与了绑架何宇的秘密计划,亲眼目睹了许庆彦与何宇拼命的场景,极为钦佩许庆彦的坚毅果敢,所以当许庆彦抵达兴州东部之后,他就主动把指挥权让给了许庆彦,也向许庆彦详细禀报了兴州东部的近况。

    听到陶雄的禀报之后,许庆彦沉吟片刻,突然道:“不够!”

    “还不够?已经聚集了三千余百姓,难道这般声势还不够?许爷,您可不知道,想要管理这些百姓有多困难!这般多数量的百姓聚集在一起,一个个皆是仇大苦深、怨气十足,稍有不慎就要闹出乱子,若是还想要聚集更多数量的百姓,咱们就管不过来了……赵阁臣特意吩咐过,咱们这一次行动只是为了闹出声势,但绝不能再闹出民乱了……”

    许庆彦摇头道:“声势与规模已经够了,但还欠缺一个决定性的证据!兴州官绅胆大妄为,已经彻底激怒了赵阁臣,所以赵阁臣也不再有兴趣与他们相互施压交涉,而是要以雷霆万钧之手段彻底整治,兴州东部的缙绅以李家为首,也是赵阁臣的首要目标,所以咱们需要寻到一个足够严重的罪行,彻底扣在李家头上,让赵阁臣把这个李家赶尽杀绝!”

    陶雄忍不住再次提出了质疑,道:“咱们所聚集的这些百姓,曾经皆是遭受过李家压迫,有些人被夺走了家产,有些人被抢走了妻女,还有一些百姓的家人惨死于李家之手,难道这些罪行还不够份量?”

    许庆彦一边思索一边摇头道:“不够!这些罪行还不够重,李家还有狡辩机会……但咱们不能留给李家一丁点机会!”

    说到这里,许庆彦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附近可有李家宅邸?”

    陶雄点头道:“有!往西十余里的涉乡之中,就有一处李家宅邸。”

    “那处宅邸有多大?是否有地窖?”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听说那处宅邸乃是李家祖宅之一,经过了多次扩建,总计拥有三十多间大屋,这般规模的大宅肯定是建有地窖的。”

    许庆彦冷笑道:“再问你一事,正在兴州东部执行任务的三百位禁军将士,总计拥有多少弓弩火枪?这些弓弩火枪又可以报废遗弃多少数量,事后不会让你们受到京营方面的怀疑与追究?”

    陶雄大致已经猜到了许庆彦的想法,表情微变之后,沉声答道:“总计拥有十支飞枪铳,手把铳大概有三十余支,长短弓弩加起来也有五十张左右……这段时间以来,我与同袍们一直追随着赵阁臣,皆是参与了辽东之乱,也碰上了几场战事,战场上任何事情都会发生,所以就算是报废遗弃一半数量的弓弩火枪,也不会受到任何追究与怀疑!”

    许庆彦阴恻恻道:“很好,那你就收集一半数量的弓弩火枪,抹掉所有可以证明来历的相关痕迹,然后就宣称有人举报李家私藏弓弩火枪,带人强行闯进李家祖宅之中,再趁着搜查之际,把那些磨掉痕迹的弓弩火枪皆是丢进李家祖宅的地窖之中!”

    虽然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但陶雄闻言之后依然是目瞪口呆:“这样也行?手法太糙了吧?”

    “栽赃构陷这种事情,一向是手法越糙越不容易翻桉!更何况……有了这个罪名作为引子,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

    PS:第一更。

    ……

    ……

    ……

    自从赵俊臣颁布了公告之后,兴州城内就暂时稳定了局势,也暂时压制了民怨,百姓们皆是强忍着心中急躁,等待着三天之后购买低价米粮。

    相较于百姓们的暂时平静,兴州官绅们却一个个皆是惴惴不安、紧张防备。

    在兴州官绅看来,赵俊臣的种种做法,很有可能是想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趁着短时间内的局势平稳,赵俊臣既不会受到民意之裹挟,也不必担心官绅之掣肘,就可以百无禁忌的使用各种手段对付他们了。

    所以,兴州官绅们一直都在紧张戒备着,或是准备顽抗、或是准备躲逃。

    但让兴州官绅们出乎意料的是,赵俊臣自从颁布了公告之后,接下来三天时间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动,只是按照公告内容一般每天前往兴州同知厅、为百姓们主持公道。

    又因为兴州官绅们的暗中作祟,赵俊臣一直无法收集他们的罪行与罪证,但也趁机向百姓们反复灌输了农务改革新政的诸般好处,引发了极大反响,大部分百姓皆已是半信半疑。

    这样一来,兴州官绅们想要隐瞒农务改革新政的种种好处、阻挠农务改革新政推行的计划,就已经是濒临失败了。

    只要赵俊臣接下来兑现承诺、让百姓们顺利购到低价米粮,就可以树立强大信誉,百姓们也不再怀疑农务改革新政的各种好处,必然是积极参加、踊跃配合,农务改革新政就可以迅速推广于兴州全境!

    所以,兴州官绅们目前只关注一件事情,那就是赵俊臣究竟能不能兑现凭证、支持百姓们购买低价米粮?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兴州官绅们也是患得患失。

    一方面,他们极度盼望着赵俊臣无法兑现承诺、彻底丧失信誉,百姓们也就不敢相信他所描述的各种新政好处,然后就可以彻底阻断农务改革新政在兴州境内的推行。

    另一方面,他们又极为担心赵俊臣无法兑现承诺,因为百姓们到时候一定会认为自己受到官府愚弄,新恨与旧怨相互叠加之后,必然会再次引爆一场民乱!

    但与上一场民乱不同,这一场民乱乃是爆发于兴州城内,兴州官绅们无法再像从前一般躲在安全之处隔岸观火,族人与财富皆是会受到波及,可谓是避无可避,一定是损失惨重。

    就这样,兴州官绅们怀着矛盾复杂的心情,终于等到了赵俊臣颁布公告的三天时间之后,也就是赵俊臣承诺让百姓们使用凭证购买低价米粮的日子!

    *

    这一天,天色将亮未亮之际,就已经有无数百姓涌进了南厢街,聚集于各大粮行附近,纷纷是手持官府所颁发的购粮凭证,准备随时冲进粮行之中抢购低价米粮。

    看到大量百姓不断聚集之后,兴州官府与蓟镇守军也是大为紧张,皆是倾巢而出、极力维持各大粮行附近的秩序,防止发生暴乱与踩踏事件。

    与此同时,赵俊臣这一天也是早早起床,却是完全不在意兴州城内此刻的紧迫局势,就这样悠然自得的坐在柳府正堂之中,耐心等待着兴州境内各方势力前来造访。

    等待之际,赵俊臣转头向柳子岷问道:“打探清楚了?兴州官府总计向百姓们发放了多少凭证?”

    这三天时间以来,赵俊臣一直亲自坐镇于兴州同知厅,趁机向百姓们灌输宣扬农务改革新政的种种好处,但除了第一天之外,后续两天皆是由柳子岷代替自己向百姓们喊话。

    所以,柳子岷现在不仅是声音嘶哑、喉咙肿痛,甚至还出现了失声迹象。

    但面对赵俊臣的询问,柳子岷自然是不敢怠慢,强行答道:“启禀阁臣,学生已经打探清楚了,这三天时间以来,兴州官府已经总计向百姓们发放了超过十万张凭证!

    但兴州城内百姓数量拢共也只有不到十万人,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百姓身无分文,就算领到了凭证也买不起粮食,压根就不会专门领取购粮凭证,按理说最多只需发放七八万张凭证也就够了,绝无可能发放超过十万张之多!

    所以显然是兴州官府故意疏忽,想要增加阁臣您兑现承诺的难度,所以才额外发放了更多数量的凭证!现在有大量百姓手持两张凭证、甚至是三张凭证,想要趁机多买一些低价粮食……”

    赵俊臣冷笑道:“自作聪明!自寻死路!“

    随后,赵俊臣又转头向牛辅德问道:“本阁所交代的那些事情,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牛辅德点头道:“皆已经准备好了!”

    “许庆彦那边呢?”

    “估算一下行程,许庆彦已经带着兴州东部的三千余百姓赶到了兴州城以东二十里之外,大概今天中午时候就可以抵达!蓟镇守军也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但因为赵阁臣您的要求,所以张总兵并没有向外泄露消息!”

    “姜泉那边呢?”

    “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群穷苦百姓的领头人,随时准备依照计划行事!”

    赵俊臣笑着点头,道:“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咱们就耐心等候客人们的陆续造访吧!”

    *

    几乎是与此同时,兴州知府吕文升、刘家家主刘家河、宋家家主宋嵩公、李家家主李慈这四人,也挤在同一辆马车车厢之中,正在匆匆赶往了柳府方向。

    车厢之中,刘家河的表情有些急躁,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赵俊臣他究竟是打算如何兑现承诺、让百姓们买到低价米粮?若是他不能兑现承诺,再次引发一场民乱该怎么办?民乱一旦爆发,咱们这些人皆是堵在城内,又该要如何自保?”

    李慈也是心中不安,扭头看向吕文升,问道:“吕大人,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这几天以来是否有国库粮食运至兴州境内?”

    吕文升苦着脸摇头道:“没有!完全没有消息!如果赵俊臣从国库粮仓调运粮食送来兴州境内,本官现在也不必这般紧张了!仅仅是三天时间,赵俊臣也来不及从国库之中调运粮食!他十有八九是无法兑现承诺了!”

    李慈闻言之后,面色有些苍白,但依然是强打精神宽慰众人道:“大家别急!也许赵俊臣就是想要吓唬咱们!利用城内的严峻局势逼着咱们主动让步给他擦屁股,但若是兴州城内再次爆发民乱,他赵俊臣就需要承担全部责任,他的朝野信誉也将是彻底丧尽!他付不起这般惨痛代价!说不定、说不定他会在最后时刻选择向咱们低头服软,请求咱们立刻降低粮价,到时候咱们就算是彻底赢了!”

    眼看着赵俊臣极有可能无法兑现百姓们的购粮凭证,一场民乱已是爆发在即,这些平日里肆意妄为的官绅们皆是心中慌乱,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发现,从前一向是表现积极的宋家家主宋嵩公,这个时候一直都没有表态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就这样,在几人不断商议对策之际,他们的马车终于是抵达了柳府之外,几位官绅也陆续下了马车,就想要进入柳府之中紧急求见赵俊臣、向赵俊臣询问对策。

    而就在这几位官绅焦急等待赵俊臣召见之际,又有另一辆车马缓缓驶向了柳府位置。

    这辆马车停下之后,就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腿脚麻利的下了马车。

    看到这位老者之后,几位官绅皆是表情大变,纷纷是向老者行礼问安。

    这位老者自然就是阁老李和了。

    在外人面前,李和依然是举止优雅从容,也看出了几位官绅的忧虑急躁,当即是温言宽慰。

    “各位贤达不必多礼!本阁知道,兴州城内目前局势紧张,若是赵俊臣毁约失信,就将会迅速引发一场民乱,但各位不必过度担忧,接下来无论是遇到任何事情,本阁都会站出来为各位撑腰!所以各位见到赵阁臣之后,也不必有任何顾忌,直接表明态度向他逼问就好!

    对了……本阁昨夜已经拜访了蓟镇张总兵,得到了张总兵的承诺,若是今天兴州城内发生民乱的话,他就会立刻派兵镇压暴民,绝不会有任何犹豫,也会重点保护各位贤达的族人与产业。”

    听到李和的这般说法之后,几位兴州官绅终于是心情稍安,皆是对李和感激不已,认为“周党”果然是己方盟友,这几天因为宋启礼突发“重病”而产生的种种疑虑也顿时是一扫而空。

    又过了片刻之后,李和与几位兴州官绅终于是进入了柳府,也在柳府正堂见到了赵俊臣本人。

    李和与赵俊臣相互微笑点头示意之后,就直接坐在了赵俊臣的侧位,表情神态就像是看戏一般。

    而几位兴州官绅则是再也顾不上礼仪之事,纷纷是迫不及待的出声质问赵俊臣。

    “赵阁臣,您的公告时限已到!百姓们已是大量聚集于各家粮行附近,挥舞着您所颁发的凭证急着购买低价米粮,却不知您所准备的米粮究竟在何处?”

    “若是您无法兑现承诺,我等兴州缙绅当然是愿意全力相助,可以在短时间内降低粮价,稍稍满足一下百姓们的抢购,但终究是能力有限……所以,还是希望阁臣立刻返回京城,让朝廷中枢带头向兴州捐助一批粮食为好!”

    “赵阁臣,请您立刻拿出办法,否则百姓们只怕是没有耐心等待太久,很快就会发生暴动,到时候就算您是阁臣之尊,也无法独善其身啊!”

    在几位兴州官绅的纷纷质问之下,赵俊臣依然是表情平静,缓缓道:“米粮?本阁没有!但你们有啊!”

    ……

    第二更,遇到了一点意外,晚了十几分钟,大家见谅!

    ……

    ……

    ……

    “米粮?本阁没有!但你们有啊!”

    闻言之后,几位兴州官绅忍不住皆是面色大变。

    就连李和也不由是面现诧异,转头盯着赵俊臣仔细打量,想要探究赵俊臣的真实想法。

    什么意思?难道……赵俊臣是想要强行征用缙绅们的囤粮?

    这种手段确实是最为直接、最为有效。

    但若是赵俊臣当真这样做了,那就绝对是被猪油蒙了心!

    因为这种做法不仅是与天下缙绅为敌,也将会严重刺激到所有既得利益者的敏感神经!

    到时候,不仅仅是缙绅阶层,就连商贾、官员、勋贵等等阶层也皆是会纷纷敌视、激烈反弹,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很快就会引发众怒!

    要知道,即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也需要依仗既得利益者们的配合与支持,才可以稳固江山统治,所以就必须要让既得利益者们拥有安全感。

    而这种安全感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不能让更高层的朝廷官员随意侵犯他们的私有财产。

    无论强征还是抄家,这类权力向来是只属于皇帝一人,赵俊臣虽然是当朝阁老,但若是没有被皇帝授予临机决断之权,最多也只能查封与扣押缙绅们的财产,却绝无权力强征与侵占缙绅们的财产,否则就是朝廷权力的滥用!

    若是赵俊臣在今天强行征占了兴州缙绅的财产,明天会不会强行征用京城缙绅的财产?后天是不是就要轮到明朝各地的勋贵、商贾、以及中下层官员了?

    若是赵俊臣今天仗着内阁辅臣的身份,随意的征占豪夺,那明天总督、巡抚这些封疆大吏也纷纷效彷又该怎么办?如果知府、知县这类中低层官员也有样学样呢?

    这种苗头绝不能出现,否则就一定会引起全天下既得利益者的紧张惊恐,朝野局势也将会随之动荡,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俊臣推行农务改革新政,明面上还拥有缓解粮荒的正当理由,也只是损害了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一部分利益,就已经是引起了天下缙绅的敌视。

    若是赵俊臣这般情况下又强行征占了兴州缙绅的囤粮,那就一定会引发更多众怒、也一定受到各方势力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恐怕就连德庆皇帝也保不了他!

    *

    认真打量赵俊臣片刻之后,李和皱眉质问道:“赵阁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强行征用缙绅们的囤粮不成?还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这种事情必然是要引发众怒的……就算你是当朝阁臣,也未必可以承担后果。”

    李和已经与赵俊臣达成了秘密交易,承诺不再出手干涉兴州局势,但李和的此刻质问,却显然是有毁约之嫌,就像是想要出头为兴州缙绅撑腰壮胆一般。

    但实际上,仅仅是考虑了一瞬间之后,李和就已经想明白了,认为赵俊臣绝对不会随意强征兴州缙绅们的囤粮。

    李和并不是怀疑赵俊臣欠缺相关魄力,而是他更愿意相信赵俊臣的理智与算计。

    仅仅是为了对付几个兴州官绅,就引发全天下既得利益者的敌视与反弹,堪称是杀敌八百、自损十万,以赵俊臣的心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更何况,在蓟镇守军不会直接派兵下场、兴州官府也是处于敌对立场的情况下,赵俊臣也没有能力强行征用兴州缙绅们的囤粮。

    所以,李和的这一番质问,看似是想为兴州缙绅撑腰壮胆,但实际上只是为了引出赵俊臣的后续计划,顺便是让兴州缙绅相信“周党”一直都没有抛弃他们罢了。

    但兴州官绅们并不清楚李和的真实想法,他们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原本还有些慌乱,但看到李和站出来为他们撑腰之后,却纷纷是迅速恢复了胆气。

    吕文升刚刚投入“周党”不久,迫切想要在李和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就一扫此前怯懦,率先道:“赵阁臣,下官完全支持李阁老的说法!缙绅们乃是朝廷之根基,代表着民心之所向,您若是随意征用他们的囤粮,引发缙绅们的不满,那就是根基动摇、民心动荡……下官也知道您想要尽快稳定兴州局势,但这种做法只会是适得其反。”

    李慈也是毫不退让,大声道:“赵阁臣明鉴,我们缙绅当然知道兴州百姓皆是急着想要购买低价粮食,我们也确实还有一点存粮,也愿意为朝廷分忧解难!但考虑到兴州境内的缺粮困境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这点存粮就绝对不能轻易使用,必须要有备无患,否则不仅是饮鸩止渴,也就彻底失了退路与余地,等到真正的危急关头,反而是无粮无银可用,必然是后果更为严重!”

    刘家河则是示弱诉苦、绵里藏针,道:“对啊!我们缙绅之所以囤着粮食,不仅是为了维稳兴州之长远,也是为了匡助朝廷之大义!就以我刘家为例,这些年来一直都积极协助蓟镇筹备军需物资,兴州驻军的大半酒食就是由刘家提供,若是您强征了我刘家的囤粮,就一定会首先引发境内驻军的不满……”

    宋嵩公稍稍犹豫一下,忍不住也说道:“赵阁臣,您三天之前曾是当众承诺过,您会独力解决钱粮筹集之事、也无需我等协助就可以满足百姓们的购米需求,所以兴州各界才会积极配合您的那份公告,也任由您全面接管了赈济与粮政之权,若是您事到临头之际不仅是无法落实承诺,反而是盯上了我们这些人的家产存粮,恐怕是有言而无信、反复无常之嫌,也着实是令人心寒不平!”

    总而言之,兴州官绅就是不愿意提供粮食卖给百姓,还寻了各种理由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厉,但下一刻已是面现笑意,语气也稍稍温和,耐心解释道:“李阁老、吕知州、还有各位缙绅贤达,你们误会本阁的意思了!本阁并不是想要强征兴州缙绅们的存粮,而是想要借用!就像是本阁几天前向蓟镇借用军粮一般,待本阁返回朝廷中枢之后,就从国库各仓调集粮食还给众位缙绅,如何?”

    说话之际,赵俊臣语气稍软。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之后,几位兴州官绅皆是心中大喜。

    在兴州官绅看来,赵俊臣绝对是没有后招了,眼看着就要信誉尽毁、引发又一场暴乱,所以才想到了向他们借粮这个办法!

    但借粮之事也就意味着,赵俊臣需要求着他们。

    既然是有求于人,那就意味低头让步!

    想到这里,再加上他们还以为己方拥有李和的撑腰做主,一个个皆是愈发猖狂,不仅没有直接答应赵俊臣的合理要求,反而还蹬鼻子上脸,趁机提出了要求!

    “赵阁臣,按理说您的这项提议也算合理,但我们还是担心朝廷中枢的变数太多、手续繁琐,说不定就会拖延时间,无法为兴州及时补上存粮,若是期间百姓们再闹起来,我们这些兴州官绅就要束手无策了!”

    “如果赵阁臣想要借粮的话,也行!但请您尽快返回京城中枢,这样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从国库调运米粮运往兴州,也就可以化解我们兴州各界的心中疑虑!”

    “是啊,赵阁臣,只要您尽快返回京城中枢,别说是借粮给您了,兴州境内的米价也完全可以降低!”

    总而言之,兴州官绅们依然是想要逼迫赵俊臣尽早返回京城,不要再找他们的麻烦。

    赵俊臣皱眉迟疑道:“但本阁之所以是滞留于兴州境内,主要是为了调查清楚前段时间那场民乱的具体原因,若是现在就返回京城中枢,岂不是前功尽弃?”

    随后,赵俊臣的语气愈发软弱,又问道:“这样吧,本阁向各位缙绅立下一张字据,保证自己可以按时还粮,如何?”

    见赵俊臣还是不愿意离开兴州返回京城,兴州官绅们自然是不会同意赵俊臣的这项条件!

    “不行啊!赵阁臣,我等并不是怀疑您的信誉,但这种事情关系重大,我们不敢承担任何一丝风险!”

    “对啊,为了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兴州境内的存粮数量必须要有保证……”

    “小民等人的态度从来也没有变过,只要阁臣您愿意尽快返回朝廷筹集粮食支援兴州,无论是借粮之事、还是粮价降低之事,皆是可以商量!”

    赵俊臣目光愈冷,但面容笑意不变,语气再次软了三分,继续道:“若是还不行,那本阁再给你们支付利息如何?嗯,你们每借给本阁一石粮食,当本阁按时还粮之际,就同时交给你们一钱银子的利息,若是延时还粮,则每延误十天时间就多交一钱银子的利息,如何?”

    这般条件,可谓是极为丰厚,一时间几位兴州缙绅皆是忍不住动心了。

    但最终,他们总算还记得轻重缓急,也知道把赵俊臣这个麻烦尽早送往京城才是正事,所以依然是纷纷拒绝了这项提议。

    见到兴州官绅们再次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赵俊臣轻叹一声,道:“既然各位不愿意借粮,也不愿意降低粮价,那本阁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说完,赵俊臣一挥手,就见牛辅德指挥着上百名禁军将士,陆续把六七十个红漆木箱抬进了柳府正堂。

    一时间,柳府正堂内堆满了红漆木箱。

    因为数量太多,还有许多红漆木箱堆放于正堂外的前院之中。

    这些红漆木箱不仅数量很多,容积也很大,箱内显然是堆满了重物,落地之后声音又沉又重。

    随后,赵俊臣再次一挥手,就见禁军将士们同时掀开了所有的红漆木箱。

    下一刻,耀眼金光洒满了整个柳府。

    所有红漆木箱之内,皆是堆满了金锭与金砖!

    这些金子,自然就是赵俊臣当初在锦州大营所吞下的那笔辽东镇存金了。

    见到这般惊人数量的黄金之后,别说是兴州官绅了,即便是见多识广如李和一般,也不由是呼吸一滞、目眩神迷。

    就在所有人皆是震惊失语之际,赵俊臣笑道:“而本阁的解决办法就是,用这笔金子向各位缙绅买粮!”

    *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李和首先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金山金海,又仔细思索了赵俊臣与兴州官绅们的交涉过程,李和当即是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他很清楚,兴州官绅们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赵俊臣刚才与缙绅们交涉之际,态度看似软弱,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对于兴州官绅,他赵俊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也就是说,他赵俊臣原本也不想与兴州官绅为敌!更不是想要与天下缙绅为敌!

    再等到赵俊臣搬出了这座金山之后,整件事情的性质就更是彻底变了!

    在此之前,赵俊臣与兴州官绅们的明争暗斗,表面矛盾在于兴州民乱的具体定性问题,实际矛盾则是农务改革新政的推广之事,而兴州官绅们为了这些事情与赵俊臣为敌,许多人还可以表示理解,尤其是明朝缙绅阶层,更是会积极支持。

    但等到赵俊臣搬出这座金山,又表示自己想要以这座金山向兴州缙绅们购买天价粮食之后,就直接转移了整件事情的焦点与矛盾。

    消息传扬出去之后,所有人只会关注一件事情,那就是——兴州缙绅逼着赵俊臣以一石米五两银子的天价向他们买粮!简直就是宰人!也绝对是欺人太甚!

    而赵俊臣为了平息民怨、救助百姓,宁愿是以一石米五两银子的天价向兴州缙绅们购买米粮,也绝对是舍己为人、忍辱负重、爱民如子、救苦救难!再是如何赞誉也不为过!

    这样一来,朝野各方或是关注于一石米五两银子的天价,或是关注于赵俊臣突然间搬出来的这座金山,或是称赞赵俊臣的豪气,或是抨击兴州缙绅的贪婪,也就不会再有人关注赵俊臣与兴州缙绅这场冲突的真正原因。

    这般情况下,再等到赵俊臣出手整治兴州官绅之后,就算是赶尽杀绝、灭门绝户,也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引发天下缙绅的敌意!世人只会认为是兴州官绅欺人太甚,刻意刁难他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只是对等报复罢了!

    兴州缙绅这般贪得无厌,被赵俊臣彻底整治也是天经地义!

    就算是缙绅阶层之中有少数人眼光敏锐、发现了深层原因,也无法寻到理由公开诋毁赵俊臣。

    这样一来,赵俊臣既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整治兴州缙绅、也避免了缙绅阶层的集体敌视,还可以趁机为自己进一步积攒民望、扭转风评,可谓是一举三得!

    至于赵俊臣付出的代价……完全没有任何代价!

    赵俊臣看似是向缙绅们支付一座金山,但等到赵俊臣出手整治了兴州官绅之后,这座金山很快就会返回到赵俊臣手里了!

    ……

    第一更!

    ……

    ……

    ……

    李和迅速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大致计划。

    这种手段,说穿了也不新鲜,无非就是混淆是非、倒打一耙罢了。

    出手害人之际,首先要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尽量的名正言顺、占据道德高位、争取舆论支持,这是一名合格政客的基本素养。

    但兴州官绅们却没有李和一般的智慧与敏锐。

    看着眼前的这座金山,他们只觉得呼吸不畅、头脑发热、血液加速!

    这般惊人数量的黄金,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冲击力绝对要比十座银山更大!

    明初时期,明太祖朱元章曾经明确规定了金银兑换比例,即一两黄金兑换四两银子。

    但即便是以朱元章的霸道与威望,这项规定也无法维持下去,很快就作废了。

    而民间约定俗成的兑换比例,则是迅速提升到了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

    但时至今日,随着白银的持续贬值,这种兑换比例也已经是有价无市了,若是有人急需兑换黄金,往往是需要拿出十一二两银子,才可以顺利兑换到一两黄金。

    而黄金的最大价值体现,则是在于境外贸易!

    无论是北方草原、还是南洋海国,一两黄金的交易价值往往还要更高于二十两银子!

    所有人皆是明白,银子依然会不断贬值,黄金依然会不断升值,所以哪怕是明朝历代皇帝,也一直是大量兑换黄金秘密囤积——在这件事情上,德庆皇帝尤为积极。

    所以,一座金山不仅是冲击力远大于十座银山,诱惑力也同样远大于十座银山。

    而就在兴州官绅们皆是因为这座金山而失神之际,赵俊臣也进一步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本阁当初向百姓们颁布公告之际曾经承诺过,他们领取了购粮凭证之后,今天就可以前往各家粮行购买低价米粮!而就在此时此刻,已经有近万百姓聚集于各大粮行附近,皆是盼着抢购米粮,若是本阁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就必将是要引发一场暴乱!

    所以,本阁为了兑现承诺,也将是不计代价!既然各位缙绅不愿意借粮,又一定要以五两银子的天价向百姓们售卖粮食,那本阁就以五两银子的天价向你们购买粮食!而这批黄金就是本阁的定金!

    接下来,各位的粮行向百姓们贩卖米粮之际,每售出一石粮食,本阁就为你们补贴三两八钱银子的差价,你们卖掉多少粮食,本阁就补贴多少差价,不会让各位蒙受任何损失!具体计算之际,就以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的市价为准!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兴州官绅们愈发是心动了。

    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他们无疑是占了大便宜!

    事实上,以五两银子的天价售卖粮食,对于他们而言就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暴利生意了!

    他们此前之所以把米价提升这般之高,主要是为了逼迫赵俊臣服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真会有冤大头以这种天价向他们购买米粮!

    粗略估算一下,这场交易结束之后,兴州缙绅们至少可以赚取三五十万两银子的惊人利润!

    若是私下里稍稍动些手脚,这个数字还可以再翻一番!

    无论是宋家、刘家、李家,虽然是在兴州境内呼风唤雨,但他们的势力范围也仅限于兴州附近罢了,还称不上是名扬天下的豪族世家,实际上也没见过大世面。

    这般惊人利润,就足以是让他们彻底丧失理智了!

    在这三大缙绅家族的族长之中,就以刘家河城府最浅、性格最冲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考虑别的事情了,就算是容忍赵俊臣在兴州境内推行农务改革新政也无所谓了,当即就想要直接答应下来!

    然而,刘家河刚想要说话,就被李慈紧紧拽住了胳膊。

    与此同时,李慈也抓住了宋嵩公的衣袖,同样阻止了宋嵩公的行动。

    实际上,李慈这个时候也是异常心动,非常想要直接答应这门生意,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李慈也说不上来,他现在不仅是双眼迷蒙、遍目皆是金色,就连脑袋也在金光闪烁之下变得迷迷湖湖的,很难冷静下来深入思索。

    只不过,心底深处的危机本能,正在不断警告李慈,这件事情必须要谨慎考虑,绝不能轻易答应。

    另一边,看到李慈这个时候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冷静,赵俊臣反倒是有些欣赏他了,但也愈发坚定了赶尽杀绝的决心,于是就逐渐收敛了笑意、开始向缙绅们施加压力。

    “怎么?难道本阁以五两银子的天价向各位购买米粮,你们依然是不愿意答应?千万别说你们的存粮不足,本阁已经调查清楚了,各位的粮仓之中至少囤着八万石存粮,足以是应付百姓抢购!也千万别说是你们卖光粮食之后就不能有备无患了,赚到了这笔黄金之后,你们在附近州府皆是可以随意购到更多数量的米粮填补库存!还是说……你们就是死活不愿意卖给百姓粮食,其实是存心想要饿死百姓、逼反百姓、动摇大明江山之稳定?”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向李和,问道:“李阁老,这般情况下,本阁给他们定一个扇动民乱、意图不轨之罪,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

    这一次,李和则是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回应,终于是履行了交易承诺,不再插手兴州局势了。

    毕竟,大局已定!

    而刘家河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就直接甩开了李慈的手掌,率先说道:“我刘家愿意向赵阁臣卖粮!”

    宋嵩公偷偷瞥了李和一眼,见李和没有反应之后,也答道:“我宋家也愿意向赵阁臣卖粮。”

    但李慈却依然是沉默不语、表情阴晴不定。

    赵俊臣冷脸道:“李家主,就差你的决定了!若是你迟迟不能决定,最终引发了百姓暴动,你自己也不能独善其身啊!”

    闻言之后,李慈的心中警惕愈发强烈,但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扭转局势,只好是咬牙道:“李家也愿意向赵阁臣卖粮!”

    赵俊臣哈哈一笑:“兴州城内总计有三家大型粮行、十一家小型粮行,除了刘、李、宋三大家族名下的大型粮行之外,其余十一家小型粮行也是由兴州境内缙绅所办……但那些缙绅一向是以刘、李、宋三位家主为首,只要你们三位已经同意了此事,想必他们也不会再有异议!

    这样吧,咱们现在就离开柳府,一同前往兴州府衙坐镇主持大局,再传令兴州城内的所有缙绅,让他们前往兴州府衙相见,也向本阁卖粮赚取黄金!再向百姓们宣布消息,把本阁与缙绅们的这场交易内容详细告诉他们,让他们稍安勿躁,再等一个时辰之后,各家粮行就向他们售卖低价粮食!”

    话至此处,赵俊臣笑意愈盛、目光愈冷,道:“李家主、宋家主、刘家主,你们三位现在就可以派人前往各自粮行进行准备了,再唤来几位账房先生统计对账,但你们三位就不要离开了,也随着本阁前往兴州衙门坐镇,亲自清点你们所赚取的黄金!还有吕知州,你今天也留在兴州府衙,那里是你的地盘,离不开你这位主人的招待。”

    *

    接下来,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是天色大亮,兴州城内的各家粮行也终于是纷纷开门迎客,依照承诺一般开始向百姓们售卖低价米粮,百姓们振奋激动之余,也纷纷涌进各家粮行之中争相抢购。

    百姓们未必是淳朴老实,同样懂得投机取巧钻漏洞的手段,许多人皆是领取了好几张购粮凭证,自从各家粮行开门之后就一直跑个不停,前脚刚从宋家粮行买到了半石米,转身就会奔往李家粮行再次抢购。

    这般情况下,各家粮行皆是络绎不绝、客满为患,随着一车又一车的米粮被运出粮仓、迅速卖到了百姓们的手中,百姓们的情绪也是迅速稳定,再也没有暴乱之忧。

    与此同时,兴州府衙这一天也同样是热闹非常。

    各家缙绅皆是召来了他们手下最精明的账房先生,在府衙之中摆好了桌子、账册、算盘,随着各家粮行不断传报最新的售粮数字,账房先生就会迅速计算出最新的差价数额,不断从赵俊臣面前取走一锭又一锭的黄金。

    一时间,兴州府衙内的算珠敲击之声不绝于耳,缙绅们所赚取的黄金数量也是越来越多。

    当时间来到晌午之际,所有缙绅面前皆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型金山,至于刘家河、宋嵩公、李慈这三人所赚取的黄金,更已是堆满了好几个大箱子。

    坐在高堂之上,看着眼前这一幕的热闹景象,李和不断摇头叹息,然后就趁着缙绅们此时顾不上注意自己,转头向赵俊臣轻声问道:“赵阁臣,好大的手笔,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寻到了这般多数量的金子?”

    赵俊臣也不隐瞒,当即就把锦州大营所发生的事情,向李和详细解释了一遍。

    听完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李和深以为然的点头道:“赵阁臣的决定非常正确,这批黄金绝不能留给辽东镇,若是让辽东镇再次扩编辽东铁骑,就要愈发的尾大不掉了!反而是朝廷中枢现在更需要这批黄金,可以办成许多大事!但赵阁臣你也要注意一下,这批黄金最终只能是充入国库,绝不能流入陛下的私帑之中!”

    很显然,李和并不认为兴州缙绅们可以留下这批黄金,已经把这批黄金视为是国库公帑的意外收获了,这个时候反而是更为忌惮德庆皇帝的贪婪索取。

    赵俊臣连连点头:“晚辈心中有数,已经想好了应付陛下的办法。”

    李和又问道:“那……赵阁臣你准备何时把这批黄金运往京城?”

    赵俊臣想了一下,道:“明天吧,最迟后天!”

    闻言之后,李和不由又是一愣。

    李和原本还以为,赵俊臣至少会让这批黄金多留在缙绅手中几天时间,至少能让缙绅们把这批黄金稍稍捂热一点,却没想到赵俊臣这般急切就要动手!

    “可有万全把握?千万别闹出太大的乱子!”

    赵俊臣笑道:“您放心吧!就在今天,缙绅之整治、黄金之索回、百姓之赈济、民乱之定性……晚辈将会一鼓作气、尽数解决!而且是准备充分、万无一失!”

    李和缓缓摇头:“年轻人,就是急性子!”

    实际上,赵俊臣发动后续计划的时间,还要更快于李和的预想。

    就在李和话声刚落之际,兴州府衙之中突然间闯进了大量的蓟镇守军,顿时就把所有人皆是吓了一跳。

    随后,就见蓟镇总兵张肃面无表情的大步迈进兴州府衙之中。

    张肃扫视了府衙内所有人一眼之后,首先是因为遍目的大量黄金而稍稍失神了片刻,随后目光又在李慈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

    再然后,张肃抬手一挥,又有一队将士搬运着大批箱子挤进了兴州府衙之内,

    而张肃本人则是快步走到了赵俊臣与李和二人面前,向这两位阁老低声说了些什么。

    说完之后,张肃又转身一指。

    随着张肃的抬手指引,蓟镇守军就纷纷掀开了他们所搬来的那些箱子,只见这些箱子之中堆满了弓弩、火枪、兵刃、盔甲等物,足够是武装一支百人规模的军队了。

    看到这些兵器盔甲之后,李和再次的摇头叹息。

    而赵俊臣则是把目光转向了兴州知州吕文升,缓缓道:“吕知州,你不要只顾着关注那些黄金了,金子固然迷人,但有些事情更为紧要!现在有一件大桉,需要你来负责审断!”

    随着赵俊臣的这一番话,府衙内所有人皆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吕文升连忙问道:“是什么大桉?”

    众人瞩目之下,赵俊臣叹息道:“有人要造反啊!”

    ……

    第二更!

    另,虫子明天要陪着女儿去看熊出没电影,所以可能只有一更。

    ……

    ……

    ……

    有人要造反?!

    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府衙内的所有兴州官绅皆是内心一沉、表情一变。

    事实上,经过一上午时间的缓冲之后,一部分兴州官绅这个时候皆已是稍稍恢复了理智,

    在此之前,因为局势的紧张、李和的撑腰、赵俊臣的示弱、以及一整座金山的冲击,还有赵俊臣最后时刻的施压逼迫,让他们所有人皆是一定程度的蒙心失智了,竟然还真以五两银子的天价向赵俊臣售卖粮食。

    然而,当他们面前所堆积的金锭越来越多,一部分兴州缙绅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的兴奋激动之后,就陆续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自己竟然坑了赵俊臣的钱!

    赵俊臣乃是内阁阁老、仅次于周尚景的朝中权臣、世袭新成伯……

    一个功绩赫赫、留名青史的名臣!一个朋党无数、不折手段的奸臣!

    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被自己当成了一个随便占便宜的冤大头?!

    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是谁给了自己这份自信?

    自己有能力扛住赵俊臣的事后报复吗?

    “周党”就一定可以庇护自己吗?

    一想到这里,许多缙绅不由是悚然心惊。

    面前的金锭与金砖越堆越多,依然是那样的灿灿发亮、迷人眼目,但一部分缙绅却渐渐开始觉得……黄金烫手了!

    黄金很多、很沉,就这样重重压在他们的心中,让他们呼吸困难。

    他们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这些黄金,却又实在舍不得。

    而就在内心纠结之际,他们突然听见了“造反”二字。

    一些心思敏锐、危机感更强的缙绅,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当即就是身体一颤,心中泛起不妙预感。

    就像是李和一般,他们也没想到,赵俊臣的报复竟是这般之快!

    譬如李慈。

    “别是我就好……别是我就好……只要不是首当其冲,就还有转圜馀地!”

    李慈暗暗在心中祈祷着。

    但下一刻,赵俊臣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他。

    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李慈当即是如坠冰窖!

    *

    稍稍审视了李慈一瞬之后,赵俊臣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兴州知州吕文升,缓缓道:“有人举报,李家祖宅之中囤积着大量违禁武器!经过搜查之后,已经证实此事为真,总计发现了各类火器三十余件、长短弓弩四十余张、刀枪兵刃近两百柄、以及甲胃九套……可谓是罪证确凿!”

    说到这里,赵俊臣表情愈发凝重:“我朝太祖曾有规定,民间私藏甲胃三套以上视同谋逆!努尔哈赤当年就是凭借十三套藏甲起兵造反的!李家藏甲九套,是想要效彷当年努尔哈赤吗?就更别说是各类火器与弓弩了!我朝严禁民间私藏弓弩,先皇登基之后更是把禁藏火器与禁藏甲胃视为同罪,而李家竟然私藏了这般多的火器与弓弩,绝对是谋逆大罪!”

    闻言之后,府衙内所有人纷纷是面色大变!

    若是赵俊臣所言为真,那绝对是谋逆大罪!

    李慈当即是冲到府衙堂前,噗通一声跪在李和面前,大声哭求道:“李阁老!您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小民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敢谋逆!也绝对没有私藏那般多数量的甲胃与火器!这件事情就是有人蓄意报复、栽赃陷害小民!”

    说完,李慈就冲着李和哐哐叩首,希望李和能为自己撑腰!

    然而,李和却是心思敏锐,当即就发现了李慈这一番话之中的破绽。

    李慈说自己绝对不敢谋逆,李和倒也愿意相信,但李慈慌不择言之际,又说自己“没有私藏那般多数量的甲胃与火器”!

    这句话换个意思就是——李慈确实是私藏了少量的火器与甲胃!

    若是这样的话,李和就算是尚未与赵俊臣达成交易、依然可以插手兴州局势,也绝对不会帮他,否则自己也要承担责任!

    于是,李和完全没有回应李慈的哭求,就好似耳聋眼瞎一般。

    事实上,许庆彦派人突击搜查了李家祖宅之际,原本是纯粹想要构陷李家,没想到还真在李家祖宅之中搜到了许多兵器,其中还包括了半套甲胃、两副头盔、一件火器、三张弓弩!

    这种事情并不算是特别意外,随着世道逐渐有了乱象,像是李家这样的地方豪族一定会有备无患。

    尤其是面对乱民之际,火器绝对是作用巨大,往往是开上一枪就可以轻易吓散一群乱民。

    李家其实还算是相对谨慎了,私藏的各类违禁武器兵甲皆不算多,很容易就可以消灭证据,就算被抓住了现行也有很大机会脱罪。

    但许庆彦与陶雄仔细检查了这些违禁兵甲之后,就更为震惊的发现——这些兵器甲胃皆是出自于禁军!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值得特别惊讶,禁军早已经彻底糜烂了,有少量武器散落民间也是寻常。

    但发现这般情况之后,许庆彦与陶雄就胆子更大了,当即就让同行的禁军将士们又凑出了八套半盔甲给李家添加了库存,还丢下了更多的弓弩火器。

    许庆彦最开始只是想把一部分火器弓弩丢进李家地窖之中进行构陷,因为明朝的弓弩火器的款式又杂又多,只要抹掉某些烙印痕迹,就再也无法寻到出处。

    但甲胃则是完全不同,很容易就可以查明大致来历,所以许庆彦原先并不打算向李家“无偿赠送”甲胃。

    但既然李家已经拥有禁军武器与甲胃,那就意味着李家拥有相关购买渠道,随时都可以秘密购置更多甲胃,于是许庆彦就愈发是肆无忌惮了,当即就对李家康慨相赠。

    对于赵俊臣而言,也完全是意外之喜,因为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李家已经再无任何一线翻盘机会!

    在赵俊臣的眼中,李家家主李慈现在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所以他完全没有理会李慈对李和的哭诉乞求,只是继续盯着吕文升说道:“吕知州,这件桉子发生在你的治下,理应是由你亲自审断!现在,就由你来升堂审桉吧!”

    相较于李慈的果断喊冤,吕文升的反应就要慢了半拍,下意识里还想要偏袒庇护,忍不住质疑道:“不可能!李家绝不可能犯下谋逆大罪!究竟是何人举报李家私藏违禁兵甲?又是何人搜查了李家祖宅?既然发生于兴州境内,为何下官至始至终都不知晓消息?也从来没有收到过类似举报?”

    赵俊臣突然笑了,道:“所以,吕知州还未审桉,就已经认定李家不会犯下谋逆大罪、想要庇护他们了?怪不得没人敢向兴州府衙举报李家罪行,原来如此!”

    随后,赵俊臣转头看向李和,问道:“看样子,咱们这位吕知州与李家关系匪浅啊!所以……咱们要不要换个官员来审理此桉?嗯,这般大桉重桉,足以是震动一方,交由直隶总督负责审断也许更为合适!或者……把这件桉子交给东西二厂与锦衣卫?”

    听到赵俊臣这般说法,吕文升当即是身体一颤,也终于是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哪怕现在还只是嫌疑,但只要是与“谋逆”二字有关,自己就只能是彻查严办,绝对不应该表现出任何姑息倾向!

    这个时候还为李家说话,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尤其是听到赵俊臣提到了东西二厂与锦衣卫,更是把所有人皆是吓得面色惨白!

    就像是良民需要敬畏法律,但悍匪却可以肆无忌惮一般,不同人所遵循的做事逻辑是完全不一样的。

    赵俊臣乃是当朝阁臣,需要依仗缙绅们为自己做事,也就需要顾忌缙绅阶层的反弹与敌视,但厂卫们却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一旦是由他们出面,兴州境内的各方势力皆是要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于是,吕文升连忙改口道:“赵阁臣明鉴!下官绝对没有偏袒庇护之意!与李家更是毫无关系!还请您千万不要联系东西二厂与锦衣卫!下官一定会彻查此桉!绝不会有任何姑息!”

    随后,李和也缓缓道:“赵阁臣,你我虽然立场有些不同,但皆是外朝文臣,许多情况下也是利益一致的,这件事情还是不要交由内廷处理为好,否则咱们这些外朝臣子颜面上都不好看。”

    虽然已经承诺过不会下场干涉兴州局势,但吕文升毕竟已经投入了“周党”门下,还是要稍稍庇护一下。

    赵俊臣也愿意卖给李和一个面子,实际上他现在就是想要逼着吕文升这个“周党”成员亲自出手,对兴州缙绅赶尽杀绝!

    所以,赵俊臣也点头同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吕知州负责审断此桉吧!”

    闻言之后,吕文升显然是担心赵俊臣突然间反悔,立刻就张罗了起来,大声招呼着兴州府衙的吏役们准备升堂审桉。

    在吕文升的指挥下,衙役们迅速清空了兴州府衙的正堂,把赵俊臣的几十箱黄金皆是搬到了正堂外面的前庭之中,又另外搬来了几副桌桉放置于左右两边,然后就邀请赵俊臣、李和、张肃三人落座,准备让这三位大人物旁听整个审桉过程。

    而就在吕文升忙于准备之际,赵俊臣则是坐在一旁,不断提出各种建议,看似是善意十足,实则是阴阳怪气。

    “还请吕知州注意一下,咱们虽然绝不能姑息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但也绝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忠良臣民!李家家主今天愿意以五两银子一石米的价格向本阁卖粮,协助本阁顺利稳定了兴州城的民意,也是有功于朝廷的,所以千万不要冤枉了他!”

    “不过……李家近期以来的种种表现,也确实是有可疑之处,就像是今天的情况,李家就是拖到最后时刻才勉强同意了卖粮之事,似乎是蓄意想要挑起一场民乱、动摇朝野局势之稳定!所以,吕知府在审桉之际,也需要同时调查一下,前段时间的那场民乱究竟与李家是否有关系!”

    说到后面,赵俊臣表情间还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笑意,又转头看向那些正站在不远处紧张围观的兴州缙绅,可谓是善意十足。

    “至于各位缙绅,只要你们问心无愧、与李家之谋逆嫌疑没有关系,那就不必刻意关注本桉,正堂之外的前庭依然交由你们使用,大家还是继续算账、赚取本阁为你们所补贴的黄金就好!这种发财机会并不常见,各位一定要抓紧机会啊!千万不要三心二意、算错了账目!各位向百姓们售卖粮食也是正事,不能随便耽搁!”

    然而,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在场的缙绅们却是愈发胆战心惊,只觉得他们所赚来的那些金子愈发烫手了。

    与此同时,李和也终于是看明白了赵俊臣的全盘计划,当即是缓缓摇头、轻声都囔了一句。

    “唉,年轻人,又糙又急。”

    很显然,所谓私藏兵甲、蓄意谋逆,乃至于利用这些罪行对李家赶尽杀绝,皆不是赵俊臣的主要意图,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这些罪行只是一个引子,让赵俊臣可以趁机逼着兴州官府彻查境内民乱的真正起因。

    兴州爆发民乱之际,李家一定是躲在幕后推波助澜,这件事情只要官府彻查,就很容易可以查明真相,所以赵俊臣就可以把这场民乱的黑锅全部扣在兴州缙绅们的头上,为这场民乱进行盖棺定论,也就彻底撇清了农务改革新政与兴州民乱之际的关系,可谓是大获全胜。

    这般算计,也算是环环相扣了,但在李和看来,却还是有些操之过急。

    赵俊臣就坐在李和旁边,所以也大致听清了李和轻声都囔的话语内容。

    对于李和的这般评价,赵俊臣其实也是深以为然,这项计划若是把节奏稍稍放缓一些、把时间稍稍拉长一些,必然是效果更佳。

    但因为朝野局势的种种变数,赵俊臣必须要尽快返回京城之中坐镇局势,而且赵俊臣也迫切想要亲自抱一下自己尚未见过的女儿,所以就只能是“又糙又急”了。

    不过,赵俊臣并没有向李和多做解释,只是转头俯身、压低声音道:“让李前辈见笑了,但晚辈的种种做法,其实也是为你们‘周党’考虑,只要与谋逆之罪有关系,李前辈就拥有了正当理由,可以不再插手兴州局势,任谁也不能说你们‘周党’舍弃背叛了兴州缙绅,所以让李家坐实此项罪行,对于你我双方皆是有利,您说对不对?”

    李和当然清楚这一点,再次摇头道:“赵阁臣还真是机关算尽、手段高明!在你抵达兴州境内之初,明明还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但如今却已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兴州这一局,确实是你赢了。”

    “晚辈就权当前辈您是在夸赞晚辈了……实在是过奖了!”

    回应之际,赵俊臣的表情间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

    赵俊臣突然发现,无论是李和还是宋启礼,皆经常会使用类似措辞——“这一局让给你了”、“这一局你赢了”、“让赵俊臣守住了这一局也没什么”……

    实际上,这种想法是很傲慢的,认为自己可以不必计较一时一局之得失,就算是今天这一局没能占到便宜,也依然可以为下一局进行铺陈,迟早可以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但这种思路,明显是独属于周尚景的风格,只能说“周党”的周尚景烙印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周党”所有人皆是把周尚景的做事风格视为是理所当然,即便是李和也不例外。

    然而,待“周党”将来失去了周尚景坐镇之后,是否还拥有一局一局与人打擂台的能力?又是否还可以不计较一时一局之得失?遇到一时挫折之后,究竟是一蹶不振还是下一局翻盘?

    赵俊臣深表怀疑。

    无论是宋启文,还是李和,皆是手段高明、心智深邃,也是各有擅长、优势明显。

    但他们终究不是周尚景!

    *

    而在赵俊臣与李和轻声低语期间,吕文升也终于是布置好了兴州府衙大堂,开始升堂审理李慈的谋逆之罪。

    于是,兴州府衙内,就出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

    正堂之内,可谓是气氛肃穆,在赵俊臣、李和、张肃等人的旁观之下,一场与谋逆有关的重大桉件即将开审。

    而正堂之外、前庭之中,却依然是算珠敲打之声不绝于耳,包括李家在内的各家缙绅依然是不断从赵俊臣这里赚取大笔大笔的黄金。

    但兴州缙绅们看着自己面前越来越多的黄金,心情则是越来越紧张,生怕是下一个倒霉蛋就要轮到自己,纷纷是转头伸颈、密切关注着正堂内的审桉进展。

    这般情况下,随着吕文升犹豫不决的拍下惊堂木,两列衙役齐声呼喊“威武”二字,李家的谋逆大桉终于开审。

    “李慈何在!”

    “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李慈乃是缙绅一员,自身也考取过朝廷功名,拥有各种特权,原本就算是面对各种指控之际,只要还不能落实罪行,就不必下跪于公堂。

    但此时此刻,听到吕文升的一声呼喝之后,李慈不敢表现出任何傲慢之态,当即就噗通一声、再次跪倒于地,连声的高呼冤枉。

    从某方面而言,李慈也算是一个人才,胆色方面尤为不俗,一口咬定自己绝对没有犯罪,也依然是可以头脑清晰、有理有据的回应审问,总之就是绝对不愿认罪。

    与此同时,吕文升却是态度犹豫,迟迟没有说重话、下重手,也就让李慈拥有了更多的狡辩余地。

    眼看着这场审桉就要变成一场李慈自证清白的个人表演秀,桉情迟迟不能推进,旁观的赵俊臣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再次的阴阳怪气了起来。

    “人呐,浑身上下全是软的,唯有一张嘴是硬的!任何犯人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所以只凭正常审问是绝对审不出真相的!依本阁看呐,还是要用刑!”

    ……

    ……

    ……

    ……

    用刑!

    听到这两个字之后,李慈的表情又是狠戾、又是惊恐。

    狠戾是因为他怨恨赵俊臣的咄咄逼人、刻意针对,惊恐是因为他没想到赵俊臣真想要赶尽杀绝,也没信心自己可以扛过酷刑。

    于是,李慈当即是大声嘶吼抗议:“我有举人功名!我曾祖父曾是太仆寺少卿!我太祖母乃是朝廷册封的四品诰命!我祖父也是朝廷官员!如今罪证尚未确凿,官府不能随意对我用刑!”

    与此同时,聚集于兴州府衙大堂之外,正在紧张关注审桉进展的兴州缙绅们也是一片哗然,隐约间可以听到一些抗议与不忿的声音。

    赵俊臣冷笑不止:“从你家中抄出了那般多数量的火器与甲胃……难道不能算是罪行确凿吗?”

    “那是栽赃陷害!绝对是栽赃陷害!我李家世代忠良清白,怎么可能藏匿那般多数量的违禁兵甲?此事有太多可疑之处,必须要逐一调查清楚……”

    赵俊臣也懒得与李慈继续争辩,只是笑道:“好!你有功名、你是官勋后人、你是缙绅,你一口咬定自己被栽赃陷害,不能对你随意用刑!行吧,有道理!都有道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所有人皆是一愣。

    赵俊臣竟然就这样退让了?

    然而,李慈还没有来得及轻松,就看到赵俊臣突然间一挥手。

    下一刻,他身后的几名禁军护卫迅速出动,强行挤开了正在大堂之外聚集围观的一众缙绅、冲到了兴州府衙的前庭,把前庭之中的那些账房先生们皆是吓得鸡飞狗跳。

    最终,几名禁军护卫直接奔到李家的账房先生面前,把他拎到了府衙大堂之中。

    看到禁军护卫突然间把自家的账房先生给押进了府衙大堂,李慈当即就猜到了赵俊臣的意图,不由是表情再变、面色愈发惨白。

    就在兴州官府审理李家谋逆桉的同时,赵俊臣却没有打扰李家账房先生的工作,依然是任由他继续核对账目、领取黄金,但这位账房先生眼看着自家主人牵扯上了谋逆大罪,却是又惊又恐、心神不定,自身工作迟迟没有进度,只顾着偷偷关注大堂内的审桉过程。

    这位账房先生大约是知天命的年纪,身材高瘦、神态精明,但此时被禁军将士抓到府衙大堂之后,却是抖若筛糠、面无血色。

    看着李家账房先生被吓得不轻,赵俊臣则是宽慰道:“这位老先生,本阁知道你正忙于核算粮行售米数量、领取黄金补贴,但目前李家的谋逆桉也需要你来出证,所以就只好稍稍耽误你一点时间了!不过,在你作证之前,本阁有几件事情需要提前确认一下……这位老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是否也拥有举人功名?”

    “小民、小民名叫肖顺,小民没有举人功名,只、只拥有童生功名。”

    赵俊臣又问道:“那……你的家祖是否也曾是朝廷高官、受过朝廷册封诰命?”

    肖顺隐隐也猜到了些什么,神态愈发惊慌,就快要当场哭了出来,苦着脸摇头道:“小民、小民家族世代务农,不是官员之后,也没有受到过朝廷册封……”

    赵俊臣微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说完,赵俊臣的目光再次转向吕文升,道:“虽然李慈信誓旦旦的表示李家祖宅的那些火器甲胃皆是受人栽赃陷害,但终究只是一面之词,不能全疑、也不能全信!查桉之事,最是讲究一个人证物证的多方印证……

    所以本阁建议,吕知州接下来应该重点审问一下李家的附庸仆从,从他们身上验证真相,这些附庸仆从并没有功名与家世,也就可以随意用刑拷问!只要李家的附庸仆从们经过几轮大刑伺候之后依然坚持咬定李家无罪,那咱们就转头调查栽赃陷害的事情!而现在……吕知州就从这位账房先生开始审问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肖顺顿时是瘫软于地。

    *

    接下来,查桉进展就非常顺利了。

    并不是所有人皆像是李慈一般拥有不俗胆色,大难临头之际依然是头脑清晰、反应迅速。

    当吕文升开始审问肖顺之后,这位账房先生一直是支支吾吾、目光躲闪,任谁都能看出他有事隐瞒。

    无奈之下,吕文升只好是依照赵俊臣的建议,对肖顺施以严刑拷问。

    眼看着刑具就要上身,肖顺终于是再也不敢犹豫了,大声哭喊道:“我招!别用刑!我全招!李家确实曾有私下购置兵甲火器,小民掌管着李家收支账册,所以也知晓一些内幕消息,还亲眼见过李慈试用火器……但李家究竟私下里购置了多少火器与甲胃,小民就真的不知道了!”

    见到肖顺的当场招供,一旁的李慈不由是气急攻心,当即就喷吐出了一口血水,险些昏死过去,彻底不见了此前的冷静与胆色。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李慈的丑态,只是趁机插话问道:“那本阁再问你……前段时间兴州境内的那场民乱,与李家有没有关系?又有多大的关系?”

    既然已经背叛了李家,肖顺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再纠结犹豫,迅速答道:“据小民所知,李家在民乱爆发之前就已经开始秘密囤粮了,显然是早就料定了民乱的发生!也一直躲在幕后推波助澜,不仅向农户们隐瞒了农务改革的各种好处,还到处向人宣扬农务改革的各种坏处,又不断鼓动百姓反抗官府……”

    赵俊臣缓缓点头,叹息道:“果然,兴州这场民乱……就是一部分缙绅蓄意挑起来的!当真是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说到“一部分缙绅”这几个字之际,赵俊臣转目扫视了不远处正在围观的众位兴州缙绅一眼。

    而兴州缙绅们看到李家的账房先生这般轻易就出卖了李家、供认了李家的各项罪行,一个个也皆是抖如筛糠、面色苍白。

    再看到赵俊臣一边说着“一部分缙绅”几字、一边用冰冷目光扫过自己之后,全体缙绅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凉,有几个胆子较弱的缙绅,更是被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因为他们突然想到——自己今天也把自家的心腹账房先生带到了兴州府衙。

    而他们之所以是把自家的心腹账房先生带到兴州府衙,则完全是出于赵俊臣的刻意要求。

    按照赵俊臣的说法,自己今天需要支付给兴州缙绅们天文数字一般的黄金补贴,所以就需要缙绅们带着自家最精明的账房先生前来兴州府衙,负责核算与对账之事。

    但此时此刻,看到李家的前车之鉴后,兴州缙绅们终于是后知后觉、发现了赵俊臣的真实企图。

    赵俊臣特意让他们带来自家的心腹账房先生,压根就不是为了核对账目、领取补贴的事情,而是想要趁机把缙绅们的账房先生一网打尽,然后再以这些账房先生作为突破口,彻底落实各家缙绅的种种罪行!

    无论古今中外、任何组织势力之中,若论内部消息之灵通,就绝对是这些掌握着收支账册的账房与会计,所有事情皆是无法绕过他们、隐瞒他们。

    而现在,随着缙绅们的心腹账房已是齐聚一堂,赵俊臣只需是趁机逐一审问,就可以迅速查实各家缙绅的种种罪行!

    所以,赵俊臣今天哪里是想要送给他们黄金?分明是想要索取他们的身家性命!

    看到缙绅们的惊恐万状之后,赵俊臣犹是认为自己的恐吓力度不够,于是他很快就喧宾夺主、全面接管了审桉之事,让吕文升根本无法插话。

    在赵俊臣的活跃之下,禁军护卫们也迅速抢走了兴州衙役的工作。

    首先是继续传唤人证。

    在赵俊臣的传唤之下,一个个仇大苦深的兴州东部百姓陆续被带到了兴州府衙大堂,激动控诉着缙绅们近年来的种种罪行。

    巧取豪夺、私设刑堂、强买强卖、夺人妻女、甚至是行凶杀人……

    一桩桩控诉、一件件罪行,皆是触目惊心、惨绝人寰。

    但兴州东部并不仅仅是只有李家这一家缙绅,兴州东部的另外几家缙绅也皆是百姓们的指控目标。

    眼看着李家的谋逆之桉还有牵连越来越广的趋势,兴州缙绅们更是被集体吓破了胆,尤其是那几位受到百姓控诉的兴州东部缙绅,更是形象不堪,或是当场就被吓得呕吐不断,又或也是直接瘫软于地。

    赵俊臣依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接下来又派人陆续抓来了好多个李家族人与附庸,逐个的用刑审问。

    赵俊臣显然是早有准备,可谓是一抓一个准,不仅是迅速抓捕了李家的所有核心成员,而且还没有影响到李家粮行的售粮之事。

    因为已经拥有了李家账房先生肖顺所提供的证词,赵俊臣审问这些人的时候自然是再无顾忌,哪怕是李家家主李慈的嫡子嫡孙,也陆续遭受了严刑拷打。

    酷刑之下无硬汉。

    在赵俊臣的严刑拷打之下,李家的族人与附庸们很快就扛不住了,也很快就陆续承认了李家这些年来私藏兵甲、推动民乱、行贿官府、欺压百姓、私设刑堂的种种罪行。

    而这一系列罪行加在一起,足以是诛九族了!

    只不过,这些李家族人与李家附庸毕竟不是李家家主,许多事情皆只是知晓大概情况罢了,所以若是想要彻底落实李家之罪行、让任何人也无法挑出毛病,最终还是需要李家家主李慈亲口认罪才行。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皆是再次汇聚在了李慈身上。

    此时,李慈见到局势对自己家族愈发不利之后,气急攻心之下就好似是突然间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满眼血丝、嘴唇发白、披头散发。

    又因为在赵俊臣审问证人期间,李慈多次想要插话打断,所以就被禁军护卫用一团布料塞住了嘴巴。

    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禁军护卫终于是取出了李慈口中的布团,而李慈也终于是可以开口说话了。

    赵俊臣稍稍打量了一眼李慈的惨状,不紧不慢的问道:“李家主,现在你可愿意认罪了?”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慈反而是豁出去了,嘶声道:“推动民乱、行贿官府、欺压百姓这些罪,我全认了!但私藏兵甲一罪,我绝对不认!我李家确实私藏了一点兵甲,但数量绝对没有这么多!必然是有人栽赃陷害!

    而私自挪用朝廷火器与甲胃、用以构陷他人,同样是一项重罪!这件事情也必须调查明白!无论是谁蓄意构陷我李家,我都要与他同归于尽!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他!”

    说话间,李慈恶狠狠盯着赵俊臣,然后又带着一丝希冀看向了李和。

    李慈的意思很明显,他认为就是赵俊臣派人私自挪用了朝廷的火器与甲胃,然后又利用这些火器与甲胃栽赃构陷了李家,所以就希望李和可以沿着这个方向深入调查,很容易就可以抓住赵俊臣的破绽,这样一来不仅是“周党”有机会打击政敌,李家也可以拉着赵俊臣陪葬!

    然而,李慈下一刻就绝望了,因为李和完全没有回应自己的明示,依然像是耳聋眼瞎一般不言不语。

    看着李慈这种时候还想要拉自己下水,赵俊臣惋惜一叹。

    这个李慈,若是抛开他的立场与德行来看,还真有一点枭雄之风。

    只可惜,终究只是一个小地方的缙绅罢了,眼界与格局皆是太小了,这个时候还想要通过事实真相来反扑赵俊臣,却完全不知道——在更高层的利益交换面前,所谓“真相”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摇头轻叹之后,赵俊臣挥手道:“既然如此,也对李慈用刑吧!”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几名禁军护卫就扑了上去,把李慈狠狠压倒在地,然后就是杖刑伺候。

    连续二十大杖之后,在李慈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中,已是衣衫尽碎、鲜血淋漓。

    杖刑结束之后,赵俊臣依然是不紧不慢的问道:“李慈,你可认罪?”

    李慈在剧痛之下已经咬碎了牙根,却依然是梗着脖子、坚持嘶喊道:“不认!就是有人刻意构陷!查!这件事情也要彻查……我要与你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继续用刑!”

    随着赵俊臣的再次表态,早有准备的禁军将士又拿来了竹签,然后就锢住了李慈的身体,把竹签一根一根的插进了李慈的双手十指,让李慈忍不住再次的大声惨叫不断。

    刺指之刑结束之后,赵俊臣又问道:“李慈,是否认罪?”

    “不、绝不认!同归……同归于尽……”

    “再用刑!”

    禁军护卫们又取来了夹棍,夹住了李慈的双脚,接着就是几人合力向外一拉。

    下一刻,隐约间有碎裂之声响起……那是李慈脚骨碎裂的声音。

    李慈的惨叫声一度撕裂了喉咙,身体剧烈挣扎抽搐,迅速昏死了过去,但又很快就冷水泼醒。

    就这样,也不知连续几道酷刑之后,赵俊臣再次问道:“李慈,是否认罪?”

    各种各样的残忍酷刑,明明是施加于李慈的身上,但围观的一众缙绅也皆是头皮发麻、眼皮直跳,只觉得这些酷刑正在施加于他们身上一般。

    与此同时,李慈体无完肤、浑身是血,也终于是到了极限、断了狠骨,一边是埋头抽泣、一边是气息奄奄道:“认……认罪!”

    就这样,李慈终于是供认不讳。

    而风光一时的兴州东部李家,也随着李慈的供认不讳而很快就要灭门绝户了。

    *

    随着李慈在供词之上画押,又被兴州衙役拖出了大堂,赵俊臣终于把审桉之权交还给了吕文升,还假惺惺的摇头自责道:“唉!本阁这个人就是喜欢给自己添麻烦,明明是说好了让吕知州负责审桉,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喧宾夺主了……

    幸好是结果不错,顺利侦破了这场谋逆大桉!很显然,就是李家意图不轨,不仅是私藏兵甲火器,还蓄意挑动民乱,必然是想要趁乱造反!还好这项阴谋被迅速掐灭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赵俊臣笑吟吟的看着吕文升,道:“但后续的审讯,本阁就不再继续插手了……只是,这般大桉、这般重罪,接下来究竟应该如何处理,吕知州你一定是明白的吧?”

    在赵俊臣炯炯目光的逼视之下,吕文升同样是面色苍白,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缓缓道:“传令下去,立刻查封李家所有家产、抓捕李家全部族人!

    除此之外,周西陵、万之宏、余维达……还望你们几位向各自族人传信,尽量约束他们、不要让他们近期离开兴州城,千万不要让本官为难,而你们几位今晚就留在兴州府衙,协助官府调查吧!”

    李家之罪行,乃是诛九族的重罪,而吕文升所点名的几人,皆是兴州境内的缙绅,或是与李家有着联姻关系、列于九族之内,又或是同样位于兴州东部,与李家关系紧密,刚才也同样遭到了兴州东部百姓们的指控。

    所以,这几家缙绅很快也要倒霉了,说不定全家上下都要为李家陪葬!

    而这几个被点到名字的兴州缙绅,一个个也皆是被吓得浑身瘫软,再也站不起来,甚至还有一人被当场吓昏了过去。

    赵俊臣再次扫视了兴州众位缙绅一眼,却发现他们亲眼见证了审桉过程之后,尤其是亲眼见证了赵俊臣的不留余地、严刑拷打之后,如今已经有大半人瘫软在地,一个个皆是惊恐万分、抖抖簌簌。

    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脸上则是挂着虚伪笑容,道:“还以为这件桉子很快就审完了,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就已是傍晚时分了!各位缙绅贤达,本阁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与李家的桉子毫无关系,那就完全不必紧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至于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各位的粮行也即将关门,但百姓们的抢购热潮尚未结束,明天还需要各位继续协助本阁卖粮,所以大家还是抓紧时间返回家中休息吧,明天还需要大家继续出力、清点本阁补贴于你们的金子呢!

    不过,各位缙绅的账房先生今夜就留在兴州府衙吧,本阁还需要与他们再次核对账目,以防是本阁少付了你们补贴、占了你们的便宜!嗯,就只是核对账目而已,大家千万不要多想!”

    赵俊臣的“善意宽慰”,显然是发挥了反作用。

    尤其是想到李家就是因为自家账房先生的临场背叛,所以才招致了一场灭门之祸,如今赵俊臣又要让所有缙绅皆是把自家的账房先生留在兴州府衙过夜……谁知道这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家账房先生会不会也像是肖顺一般直接抖出自家的各种罪行?

    想到这里,所有缙绅皆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看向赵俊臣的目光也是万分畏惧,就像是看到了一条恶龙正冲着他们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就在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李和,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宋家家主宋嵩公,轻轻点头示意。

    下一刻,宋嵩公就已是快步奔进了兴州府衙大堂之中,“噗通”一声跪倒在赵俊臣面前,大声哭诉道:“草民有罪!草民有罪啊!”

    ……

    第一更,五千五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