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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除了几句什么学而时习之、三人行、其余完全不知道……
原本的房遗爱基本不看书,而房俊即便是大学毕业,可哪里学过这个?
房俊不服:“您这不是难为人么……再说微臣也不教学生读这些玩意。”
高阳公主鄙视道:“直接就说不会得了……”
房俊瞪她一眼,臭丫头不要捣乱!
李二陛下气道:“好好好!让你背一遍《论语》,你居然说某难为人……那你说说,你教学生什么?”
房俊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要不……待会儿微臣去给学生上课,您旁观一下?”
李二陛下痛快的说道:“成!某就去看看你这个‘七斗半’的才子,到底是教书育人,还是误人子弟!教的不好,别怪某收拾你!”
房俊对那小丫鬟说道:“俏儿,你且先给我拿一套干净的衣衫,送到学堂那边,我随后就到。”
“哦!”
俏儿不认得这个看上去气质很好、长得很帅的大叔,答应一声,转身欢快的跑远。
一行人向着庄子里的学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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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农庄原本不大,但是自从接受了上千灾民之后,不得不急速扩建,现在的规模几乎是之前的四五倍。
沿着开矿开出的一大块平整的土地,红砖的房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出去。这些房子虽然间量不大,但胜在规划统一,干净利落,看上去很是震撼。
男人们大抵都去了码头和河岸,留下来的都是家中妇女和老人,出来进去的收拾房子,各个脸上虽然满是疲劳,但更多的却是灿烂的笑容……
李二陛下惊叹道:“这房子用的什么材料,怎么会建造得这么快?”
从开春化冻开始,这才几天的功夫?
房家解释道:“是用就地挖取的粘土混以煤渣,放入窑中煅烧,这种红砖不如青砖坚固,以之修砌城墙或许不成,但是盖房子却绰绰有余。开春以来,庄子里新建了七座砖窑,日夜不停的煅烧,产量不少,但直至目前,尚有大概两成的灾民无处安身。不过半月之后,所有人都能分到这么一间足以安身立命的房子。”
烧这种砖不求质量,只求数量,所以产量很大。
李二陛下点点头,算是无言的称赞。
等到了学堂,李二陛下也好,高阳公主也罢,即便是一向冷脸耍酷的李君羡,全都目瞪口呆。
高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一排高大宽敞、窗户上安装的全是平整光滑的玻璃的房舍,呐呐道:“这是……学堂?”
房家挺了一下腰,傲然道:“某跟这里所有人保证过,在房家湾,最高大、最宽敞、最明亮的那座房子,永远都是学堂!”
李二陛下负手站在学堂前,审视着周边的一切,心潮起伏。
高大的房舍建在山坡的高处,不虞有被水淹的危险,墙壁大概就是用红砖加上那种新式水泥砌成,看上去坚固耐用。屋顶没有覆以瓦片,而是几乎平整的顶部,稍稍在中间屋脊处找出滚水,使得雨水能流下来,不至于留在屋顶造成渗水。
最晃人眼球的是那一块块平整光滑的玻璃,太奢侈了!
直至目前,工坊仍然不能掌握平板玻璃的技术,所造的玻璃大多是残次品,偶尔的成品,都被外面的商家炒成天价。
这一溜儿窗子上的玻璃,造价怕是就不下于上千贯!
高阳公主有些艳羡,冬日里,她想将自己住处的宫殿换上玻璃,结果算来算去,换不起……
而现在,房俊居然将最好的玻璃全都给这间学堂装上了,简直暴殄天物啊!
便撅起嘴,有些不爽的说道:“这也太浪费了吧?”
房俊领着他们向学堂旁边的一间办公所用的屋子走过去,一边说道:“再苦不能苦学生,再穷不能穷教育!”
李二陛下赞道:“说得好!只要你这番心意能保持下去,某敢说,二十年之后,大唐的朝堂之上,必有此处的学子!”
房俊闻言,稍稍一顿,站住身转过来,面对李二陛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陛下此言差矣,微臣心中的设想,是在十年之内,让我房家湾学堂的学子,成为大唐所有官吏的标准!”
“做梦吧你!”
高阳公主觉得这个房俊今儿是疯了,这都说得什么鬼话?
房俊哈哈一笑:“公主殿下,请拭目以待!”
说着,转入一间屋子换衣服去了。
李二陛下沉默的看着眼前这座窗明几亮的学堂,不知为何,心里却对房俊刚刚那句话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没错,就是畏惧。
堂堂大唐皇帝陛下,会因为一句话而产生畏惧,是不是很好笑?
一点也不!
因为从房俊的身上,李二陛下看到了一种改变,一种绝对不同于以往经验的改变……
码头、水车、学堂……尽皆与以往所见不同。
人对于未知的畏惧,是天性使然。
李二陛下不知道房俊带来的这些改变,究竟对大唐是好还是不好,所以他才会畏惧。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这个棒槌一刀砍了了事?
可转瞬他就摒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因为在这里所有人的脸上,他都看得到那种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于明天会更好的憧憬。
或许可以看一看,这改变究竟如何?
正有些走神,房俊换了一套长衫出来,将腋下夹着的一本书向李二陛下扬了一扬,黑脸上满是诡异的笑容:“待会儿,微臣有一件礼物献于陛下。是一件超级大礼包,陛下您或许现在就应该想想,是不是将微臣这个侯爵,换成一个公爵……”
李二陛下没好气的道:“赶紧去讲你的课吧!满嘴胡说八道……”
房俊哈哈一笑:“微臣敢保证,这件礼物,陛下就算是用一座城池来换,也能感觉超值!”
言罢,推开学堂的门。
开门的一刹那,李二陛下看到学堂里的学子齐刷刷站起,整齐划一的扯着嗓子大喊:“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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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制止了任中流搬个凳子到学堂里头的建议,就负手站在外面,透过明亮的玻璃注视着学堂的一切。
不得不说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孩子给一群下至七八岁上至十二三的小孩子上课,这画面很违和,而且房俊这厮长得还毫无文艺气质……
学堂里的摆设跟时下的大多数学堂皆不相同。
取消了几个人共用的长条书案,而是一种单人的高脚书桌,学子们亦不是席地跪坐,每人一个带着靠背的胡凳,坐在上面很是轻松,避免了长时间跪坐产生的血脉不畅。
房俊亦不是寻常塾师那般席地开讲,而是独自站在前边,面前一张略宽的高脚讲桌,身后有一块涂了黑漆的木板,挂在墙上。
房俊笑容温和,问道:“昨日所学,可曾忘记?”
学生们大声回答:“不曾!”
房俊点头嘉许,说道:“很好!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拿起书本,将昨日所学过的朗读一遍。”
堂上的学生们纷纷翻开面前的书籍,这让李二陛下又是吃了一惊。
居然人手一本书籍?
这厮可真是舍得下本钱……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并不是想读就能读的。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书籍太贵!
纸张没有改良,要么是贵的要死的宣纸,要么是质量极差的竹纸,两者都很难满足书籍的大量普及。因为,“抄书”就成了一件很风雅的事情,其实更多的是无奈,无他,既然买不起,只好借来抄……
另一个,是雕版印刷昂贵的成本和繁琐的工序。
为何世家大族能垄断教育,几乎所有的人才都是出自他们,而寒门子弟甚少可以出头?
就在于教育的成本实在太高,寒门子弟根本承受不起!
教育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代代出人才,而寒门子弟根本没机会读书识字,如何同那些世家子弟竞争?此消彼长,世家大族越来越多的掌控住社会资源,天下官员皆出于此,世交、联姻、结盟……他们组成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同盟,维护着他们自己的利益,却弃国家利益于不顾。
他们强大到无视朝廷的政令,甚至操纵廷议的结果!
因为,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他们的“自己人”……
自李二陛下登基即位以来,世家大族的顽疾愈发明显,这直接导致贫富差距加大,土地兼并严重,社会矛盾愈发尖锐。李二陛下做梦都想打破这些世家大族建筑起来的顽固藩篱,扶持寒门士子崛起,那样才会让朝廷、让天下趋于平衡,而不是世家大族一家独大。
平衡,才是最完美的状态。
可是这又谈何容易?
世家大族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们极力打压寒门士子,垄断教育资源,根本不给普通人家子弟读书学习的机会。不读书,不能明理,如何跟他们争?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教育的成本太高,高到即便是皇帝,也做不到让全天下的人都有书读……
所以,房俊刚刚说“在房家湾,最高大、最宽敞、最明亮的那座房子,永远都是学堂!”这句话的时候,李二陛下很激动,也很认同,房俊能凭借一己之力让房家湾的孩子有书读,有大魄力!
可是当房俊说出另一句“再苦不能苦学生,再穷不能穷教育”的时候,又有些嗤之以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区区一个房家湾,你自然可以这么说,可是放到整个关中、整个大唐,要花费多少银钱?
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而现在当孩子们人手一本书籍,李二陛下不得不赞叹,这厮是真的舍得下本钱!
李二陛下神思飞跃,却被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唤回现实。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李二陛下有些茫然:“这是什么书?”
他不仅能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亦能上马执槊冲锋陷阵,更能熟读经史博览群书,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哪本书里有这么一段话。
三字一句,合辙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文辞通俗、顺口、易记,更蕴含着至理……
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印象?
莫非……
李二陛下看向身后的任中流。
任中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与有荣焉的说道:“正如陛下所想,这本《三字经》,便是房侍郎所著。”
“可有成书?”
李二陛下目光灼灼。
“自然,陛下稍待。”任中流告罪离去,去了旁边办公的屋子,不一会儿取过来一摞装订成册的书籍,给了李二陛下一本,被高阳公主要去一本,其余都塞给李君羡:“拿回去送给族中子弟,读一读,很是不错的启蒙书籍。”
李君羡哭笑不得,虽然也很好奇这本书都写些什么,但自己正当值呢,岂能背着一摞书到处走?
“可否请任员外送去某府里?”
“哦!”任中流一拍额头,歉然道:“忘记李将军正在当值,没问题,待会儿就遣人给将军送去。”
李君羡感激道:“多谢。”
李二陛下站在学堂之外,手捧书籍,越读越是心惊,越读越是敬佩!翻到最后,至“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时戛然而止,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这本《三字经》浅显易懂,取材典范,包括文学、历史、哲学、天文地理、人伦义理、忠孝节义等等,而核心思想又包括了“仁,义,诚,敬,孝。”孩童背诵《三字经》启蒙的同时,就了解了常识、传统国学及历史故事,以及故事内涵中的做人做事道理。
语句短小精悍,琅琅上口。
这是一个不曾就学的楞怂作出来的?
这特么简直就是大儒的水准啊!即便那些声名远扬的饱学大儒,大抵也没几个能作得出这样一本书!
太震撼了!
李二陛下几乎可以保证,此书一出,必将风靡天下,成就孩童启蒙的最佳读物!
到那时,房俊的名字亦将家喻户晓,妥妥的一个“大儒”称号跑不掉!
这小子难道真是一个天才?
亦或生而知之?
半个时辰一瞬而过,即便是最爱闹腾的高阳公主,亦罕见的很安静,乖巧的站在李二陛下身边,细细品读这本《三字经》,不时瞄一眼学堂里挥斥方遒的房俊……
待到房俊授完课,李二陛下一扬手里的书籍,问道:“先前说要送予某的大礼,便是此书么?确实不错,某很满意!”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误会了……”
开什么玩笑?
就指着这本“穿越唐朝之前必备神器”捞取声望,成就自己的名声呢,岂能白送与你?
给个国公也不干啊!
高阳公主见房俊不理自己,瘪瘪嘴,讽刺了一句:“不识抬举!”
房俊不敢跟她说话,因为恶人之间几乎每一次都是以吵架终结,这当着李二陛下的面欺负他闺女,以李二陛下护犊子的性格,弄不好要挨揍……
“陛下请随微臣移步。”
房俊领着李二陛下等人绕过学堂,进了山坡处一个小院子。
庄子管事房全正领着几个工匠在一个池子里鼓捣什么,用几根短粗的木棒将池子里的东西捣成黏糊糊的糊状,见到房俊,赶紧迎了上来。
“二郎您这是刚下课?哎呦,还有客人呢!几位请进屋稍坐,带小的给各位沏壶茶,刚刚到的雨前龙井,几位有口福了!”
现在房全的下辖人员已经超过两千,那规模比之一个下县的县令都牛气,整个人的精神头儿都不一样了……
光顾着显摆,却忽略了房俊不停眨啊眨快要眨抽风的眼睛,待到注意到了,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赶紧补救道:“啊!这个……茶是好茶,只是可惜啊,这量实在太少,也就那么十几……七八……二三斤?咳咳,就只有二三斤,却是少了点,送人都拿不出手……”
房俊这才瞟了他一眼,还好反应够快,没见到身后杵着一个什么好东西都想往家里哗啦、还光吃不拉的大个儿貔貅?
李二陛下冷不防在后面踹了这货一脚,冷声道:“瓜怂还学会抠门儿了?真是越来越没出息!走的时候,把茶叶给某带上!”
房俊都快心疼死了,不敢对陛下不满,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房全。
这明前茶是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受虫害侵扰少,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同时,由于清明前气温普遍较低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很少,即便实在茶园遍地的后世,也有“明前茶,贵如金”之说。
更别说此时杭州那边的茶园规模极小,这产量就更少了。
今儿却被李二陛下打了秋风……
房全眼见这位极其自然的踹了自家二郎一脚,那姿势很随意,显然不是第一次踹……更让他傻眼的是,向来脾气暴躁的二郎居然连一点不悦的神情都没有……
什么人能让咱家这位二郎如此惧怕?
长孙无忌、程咬金、尉迟敬德、李绩……恐怕自家房相公都不行!
这世间唯有一人——当今皇帝陛下!
房全腿肚子都有些转筋,皇帝啊……
房俊不理这个得意忘形害得自己散财的老货,带着李二陛下径直进入正屋。
与其说是正屋,不如说是一间工坊更为恰当。
一进门,房俊就向李二陛下展示他的最新科研成果——
堂中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无数正方形的铅块,做工精致,码放工整。
每一个铅块上,都铸有一个反体的文字。
房俊一挥手,豪气干云:“这便是微臣要送予陛下的超级大礼包——印刷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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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房俊来说,几个月时间鼓捣出这一系列的发明创造,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些东西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充其量就是一个创意的问题。
人类历史上的很多发明都是如此,并不是某一样东西有多么神奇、多么难以制造,难就难在犹如一层窗户纸一样的创意、想法上。捅破了,什么都做出来了,人类文明就前进了一大步,捅不破,那就云山雾罩,永远也捅不破……
为何要将活字印刷术献给李二陛下,而不是自己留着大发其财?
不是房俊有多么高尚,而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玩不转这个东西……
很奇怪吧?他“发明”出来的东西,他自己玩不转?
话题又得回道世家大族垄断教育这边。
世家大族凭啥垄断教育?
很简单的一个条件,就是书籍!因为书太贵了,纸贵,印刷成本也贵,老百姓买不起,自然无书可读。靠着辛苦抄来的那么几本书,如何跟自幼生长在书海中经受文学熏陶的世家子弟相比?
可是人都是有私欲的,当这些世家大族的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无视国家,无视公德,只要不利于自家利益的事情,就会去反对,甚至去消灭!
五姓七宗为什么那么狂、那么傲,居然敢公然叫嚣不与有外族血脉的李唐皇族通婚??
就是因为他们子弟经受着最好的教育,掌握着大多数的官位,控制着社会的资源!
便是英明神武如李二陛下,也不得靠编纂《氏族志》这种低劣的手段去强制削减他们的威望。
对于房俊来说,世家大族这样的利益集团,是社会的绊脚石,因为他们太团结、太强大,强大到甚至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兴一国灭一国,干掉一个皇帝再扶持一个皇帝……
世家大族,是社会的最大不稳定因素。
活字印刷术相比于雕版印刷,极大节省了成本,它的出现,会将书籍的成本大幅度下降,寒门子弟多了读书的机会,寒门士子就多一个,水滴石穿集腋成裘,终有一日能将世家大族的垄断打破。
世家大族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只要房俊推出活字印刷术,必将会立即遭到无情的打击,房玄龄也护不住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献给李二陛下,既能向李二陛下卖个好讨个赏,还能把李二陛下推出去顶雷,自己趴在后面,闷声发造纸的大财……
李二陛下看着眼前如山似海的铅字,很有一种玄幻的感觉,只不过一时之间却有些似懂非懂。
房俊让房全拿来一块模板,上面有横平竖直的凹槽,再把高阳公主手里的《三字经》拽过来,惹得高阳公主气咻咻的怒目而视……
房俊翻开《三字经》,随便找了一句话,给李二陛下看:“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然后按照部首检字法,很快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铅字中寻找到这些字,将之嵌入模板上的凹槽之内,再拿过一只沾了墨汁的滚刷,在铅字上一滚,将整块模板印在一张宣纸上。
字迹清晰,墨迹俨然。
“这些铅字,”房俊指了指四周,傲然道:“可以印刷任何一部书籍,印完之后,”他将铅字从模板上扣下来,一一放回原位:“可以周而复始的循环使用,只要这些字模不损坏,那便可以一直不停的印下去,而所需的成本,就只有这一套字模……”
李二陛下今日所受的震撼实在太多,多到他已经有些麻木。
即便如此,当明白这套活字印刷所能将印刷书籍的成本降到一个何等地步之后,依然兴奋莫名!
为什么“科举”这种选拔人才的制度一直没有兴盛起来?
便是因为每一次科举,十之八九的考中者都是世家子弟,“科举”并未实现它最原本的招揽天下人才为我所用的目的!
只要书籍人人买得起,读书的人自然就多,相对应的必然涌现出更多的寒门学子,那么世家大族对于教育的垄断自然不攻自破!
房俊见到李二陛下果然很兴奋的样子,趁热打铁说道:“嘿嘿……陛下您看,此物是否利国利民、足以影响千秋万世,被无数的文人士子顶礼膜拜?”
“必然如此!”李二陛下大手一挥,给予肯定:“二郎啊,这一套活字印刷术,简直称得上定国安邦之神器!”
房俊心里美翻了,赶紧说道:“那个……微臣这功劳不小吧?话说咱也不是居功自傲的那种人,但是您看啊,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才是明君气度、盛世景象吧?所以啊,嘿嘿,您看……”
一边的高阳公主、李君羡以及任中流都有些不忍直视,这人还真是够现实的,没见过讨赏这么直接的……
李二陛下一副“朕懂得”的神情,亲昵的拍了拍房俊的肩头:“朕岂是吝啬寡恩之人?你放心,这套印刷术,朕会明旨颁行天下,将之定名为‘房氏印刷术’,让全天下的寒门学子、文士大儒,全都记得你的恩德,更能让你的名字传遍天下,青史留名!”
任中流羡慕得不得了,文人最大的追求是什么?
不外乎一个“名”字!
名动天下、青史留名啊……
“下官恭喜房侍郎……”任中流真心替房俊高兴。
可房俊一张黑脸更黑了……
一脚将任中流踹到一边,急忙对李二陛下说道:“不是……陛下,此等为国为民之事,乃是吾辈官员本份事,怎敢贪图如此荣誉?这种千古功绩,理该陛下您享受才是,随随便便赏微臣一个公爵什么的,也就行了,至于这冠名权,微臣以为,不如叫‘贞观印刷术’更妙……”
开什么玩笑,“房氏印刷术”?
你是要我死啊!
咱耗费无数脑细胞折腾出这么个玩意,却白白送给你,还不就是害怕此物一旦流传,会遭到世家大族的反扑报复?
咱只要点实惠的,比如把这身绯色官袍换成紫色的,至于所谓的名声,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李二陛下怫然不悦,训斥道:“此言差矣!二郎虽然为国敬献印刷术有功,但怎能如此市侩?鞠躬尽瘁、甘于奉献,这才是名臣的气度!”
我奉献你个脑袋……
房俊是真的急了,和着你这老貔貅打算吃白食,便宜占了,好处却一点也不往外吐?
“子贡赎人还收钱呢,微臣殚精竭虑、冥思苦想、废寝忘食……才做出这个印刷术,仿佛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敬献于陛下,陛下却只许下一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令微臣很失望!“
房俊开始用激将法。
李二陛下悠然道:“那你就自己留着用!”
房俊傻眼:“……”
我要是能自己用,你以为我会给你啊?
忿忿然瞪着李二陛下,却发现李二陛下促狭的对他眨眨眼,那意思是说,你的小把戏朕已完全看穿……
你要是能自己用,你会给我?!
房俊眨巴眨巴眼睛,蔫了,这老家伙大大的狡猾……
只是可惜这四大发明之一的活字印刷术,居然连个一官半职都没给自己争取到,就这么被李二陛下白白拿走了……
房俊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李二陛下回头吩咐李君羡:“立刻安排……崇文馆学士前来此处,将这套活字印刷搬回去,有何不解之处,向房侍郎请教。”
崇文馆是今年刚刚过完年之后李二陛下新置,有学士二人,掌经籍图书,教授诸生,属东宫系统,以侍讲宫中,为皇太子读书之处。
同时也是一所贵族学校,并且规定:“崇文馆生二十人,以皇族中缌麻以上亲,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亲,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实封者,京官职事从三品中书黄门侍郎之子为之”。
另外,崇文馆也是宫内秘籍图书校理之处,是一个大型的皇家图书馆。
房俊眼神微凝,李二陛下这个安排,有点意思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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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羡立即出门,打发守在门口的“百骑”精锐去崇文馆送信。
李二陛下这才环视了这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一眼,随意说道:“朕有些饿了,去备膳吧。”
房俊无语,这活字印刷术献出去了,什么没捞着,还得搭顿饭?
“啊!这个……”房俊打个哈哈,搪塞道:“庄子里的厨师今日请了病假,无人可用啊……”
高阳公主眼睛都瞪圆了,她算是见识了房俊的胆大无耻,拒绝皇帝不算,还敢用这么蹩脚的借口?
任中流也有些傻眼,呆呆的看着自家侍郎大人,崇拜得无以复加,您是真牛哇……
倒是李君羡素知房俊性情,吃了亏耍点小脾气,太正常不过了。而陛下今日得了大礼,想来也会与他计较。
果然,李二陛下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素闻房二郎乃是不世出的烹饪高手,只是不知某可否有幸一尝?”
房俊这个郁闷,话说到这里,他敢说一个不行?
保准大脚丫子踹过来……
没办法,只得带着这一伙吃白食的去了新建的住处。
所谓新建的住处,便是在温室附近,靠近温泉的地方,建起了一个宅院。
由于开春才开始动工,只是建了个大概,尚未来得及精装修,两间正屋尚可住人,其余连框架都未完成。
任中流倒很是想留下,毕竟像他这个等级的官员,等闲基本没有同皇帝陛下亲近的机会。所谓干得再好,也得入领导的眼啊,哪怕是端个盆递个碗把陛下侍候舒坦了,升官发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怎奈房俊心情不好,把他给轰走了,多做一人的饭就得多受一份累不是?
房俊既然心情不好,也就没心思对于菜品精雕细琢,大鱼大肉倒是不少,绿油油的青菜放锅里一顿爆炒,就算完事儿……
即便这样,很少吃到正宗炒菜的李二陛下也吃得很爽。
炒菜本就是从房俊这里流传出去的,皇宫里的那些厨子所学到的只是皮毛,差得远了。
高阳公主吃得嘴唇亮亮的沾满油渍,发现刚夹了几筷子的爆炒莴苣被父皇几下子就吃完了,撅了撅嘴,敲着盘子对房俊说道:“房俊,我要吃这个,你再去炒一盘。”
房俊眼皮都不抬,随口敷衍道:“抱歉,没食材了。”
高阳公主鼓了鼓嘴,忿忿的用筷子戳了戳干煸羊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对于房俊完全没用,那家伙根本不给自己面子,只得转移目标。
酒足饭饱之后,李二陛下看着屋子后面那个覆盖了玻璃的房子,问道:“哪里是什么?”
房俊看了看,李二陛下指的不是那个育种的温室,便说道:“是温泉。”
李二陛下顿时来了兴致:“走,吃完饭泡一泡,那才是舒爽!”
您还是赶紧回宫吧……
房俊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李二陛下去了。
高阳公主有些抓瞎,一群大男人去泡温泉了,自己咋办?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吧……
幸好房俊先前去河边寻他去上课的那个侍女说道:“去把媚娘喊过来,陪着这位……殿下去另一间温泉。”
俏儿微微咂舌,感情这位还是个殿下?
瞅了瞅高阳公主的年纪,以及清秀绝伦的脸庞,又突然想到,该不会这位就是以后的主母吧?
小丫头也是个长眼力的,顿时殷勤起来。
***********
“唔……”
滚烫的温泉水烫的浑身皮肤发红,李二陛下枕着一块打磨光滑的石枕,舒服的呻吟一声。
活字印刷术平白被人讹走了,房俊心情极度不爽,身子缩在温泉里,一言不发。
李二陛下也不搭理他,自顾自泡着温泉,眼睛被头顶透明玻璃洒下来的阳光刺得眯着眼,慵懒的说道:“赶明儿也给朕的行苑修一个这样的池子,用这种玻璃做屋顶。嗯,就明天吧。”
房俊拒绝:“陛下,微臣没空……再者说,那不在微臣职权之内。”
李二陛下也不生气:“你不是在工部嘛?工部不就管着盖房子!”
房俊狡辩道:“微臣现在掌管水部司,盖房子不在微臣辖内……”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说道:“温泉池子啊,不也有水么?有水就得归你管!”
房俊:“……”
突然发现,居然无言以对了……
可又不甘心被李二陛下指使着干活,便说道:“这种池子花费极大,有些奢靡过度,陛下不怕被御史弹劾?”
李二陛下无所谓道:“魏徵那老货都快老死了,只要他不找麻烦,朕还怕的谁来?再说,只是个池子而已,到底花费多少,御史们不会在意,也不会知道……”
房俊幽幽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君王为天下表率,自当勤俭持家,严于律己……为了大唐万世江山,微臣怎能甘做佞臣,为虎作伥?说不得,微臣会去向御史台举报的……”
李二陛下大怒,拽过一个装水果的托盘,就向房俊丢过来:“不过一个印刷术而已,至于这般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房俊一闪身,托盘调进池水里,溅了一头水,闻言毫不相让:“我小肚鸡肠?陛下身为帝王,有功自然当赏,便是赏微臣一个公爵又如何,大不了不要俸禄行不行?”
李二陛下气笑了:“还一个公爵?你可知满朝这些公爵,哪一个不是开国之初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了,如此定鼎天下之功,你能比得上?”
房俊不服气:“他们帮陛下打天下,微臣帮陛下坐天下,殊不闻得天下易,坐天下难乎?”
李二陛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公爵是不可能的,就你这点功劳,没人服气。你自己也知道,这活字印刷术一出,必然遭受到极大的反弹,若是这时候朕升你的官,反倒对你没好处。”
“这个……”房俊再一次无言以对。
面对极有可能打破教育垄断的活字印刷术。世家大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千百年来,这些世家享受着钟鸣鼎食的生活、万人敬仰的地位,怎会容许那些寒门崛起,与他们争权夺利?
这也是房俊将活字印刷术献于李二陛下,而不是他自己操作的原因。
他这小胳膊小腿儿的,顶不住……
李二陛下再次眯起眼睛,缓缓说道:“工部这个地方,对你来说的确有点大材小用,爵位不可能再升了,但是官职可以调整。说说吧,想去哪个衙门?不如,将你调去政事堂如何?作为宰相来培养,朕对你不薄吧……”
房俊眼角一跳,鄙视的看了李二陛下一眼,腹黑,太腹黑了!
说得好听,还作为宰相来培养?
政事堂里可是有自己老爹在呢,怎么可能让父子二人同时进入国家中枢?
纯粹唬人么……
房俊眼珠儿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道:“政事堂就算了,其他衙门是不是任选?”
李二陛下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房俊试探道:“沧海道大总管,陛下以为如何?”
隋朝时设沧海道,也称作平壤道,统管山东至高句丽之间万里海疆,并管理一众水军、军船事宜。
隋亡之后,此官职不常设。
李唐立国,直至李二陛下东征高句丽,才任命张亮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
李二陛下闻听此言,双眼霍然睁开,盯着房俊。
“沧海道并不常设,现在大唐水军所属凌乱,而且此官职只是虚衔,要之何用?”
“没有小官职,只有干不出事儿的人。陛下既然有志于东征高句丽,不妨让微臣去打个前站如何?”
房俊腆着脸讨官。
对于房俊知晓自己有东征之意,李二陛下并不奇怪。这厮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必是从房玄龄日常言谈之中窥见端倪,而当着自己的面谋求此职,想来应是在房玄龄那里吃了瘪。
不过感厚着脸皮当着面讨官,李二陛下登基以来还真就没见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过了一会儿,又痒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便听到耳边想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房俊一伸手,便抓住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惹来一声惊叫。
房俊睁开眼,果然是晋阳公主在作弄自己。
拉着她肉呼呼的小手,拽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肚子上,佯怒道:“扰人清梦,是不可赦之罪,难道你的父皇没有教过你么?”
晋阳公主颠了几下,发觉房俊的肚子坐上去软软的很舒服,便不起身了,盘起两条小短腿把房俊当凳子,下巴支着下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房俊,奶声奶气说道:“姐夫骗人!父皇又不是昏君,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罪名?还有啊,兕子不是扰你的清梦,兕子是在督促你干活儿,你太懒了!”
这小丫头,简直有周扒皮潜质啊……
嗯,不愧是你爹的闺女!
房俊瞄了一眼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匠,吹嘘道:“所谓上位者用人,中位者用脑,下位者用力,现在我这个用脑的中位者,被你父皇那个用人的上位者指使着监工那些用力的下位者,这叫做各司其职,怎么能叫懒呢?”
“诶?”
小公主虽然聪慧,但毕竟幼小,被房俊绕的有点晕晕的:“是这样么?”
“兕子妹妹,他在骗人!”
李治这个小正太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义正言辞的揭露房俊的诡辞。
晋阳公主有点懵:“可是姐夫说的不错啊,父皇让姐夫修池子,难道还要姐夫亲自动手?自然是安排工匠们干活啊,反正只好把活儿干好了,那姐夫想睡觉就睡觉,谁也管不着!”
房俊乐不可支,双手支着小丫头的咯吱窝,将她轻飘飘的身子架起来,凑过去亲了一口脸颊,夸赞道:“还是兕子聪明,比你这个傻乎乎的九哥强多了!”
出乎意料的,兕子居然被房俊的亲昵搞得有些忸怩。
挣扎了几下,羞羞的说道:“宫里的嬷嬷说,兕子是女孩子,不能让男孩子亲……”
房俊楞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话是不错,但姐夫不是别的男孩子啊,是姐夫嘛!”
旁边的李治对于房俊说他是“傻乎乎的九哥”有些不忿,可他是真的打怵这个姐夫,也不敢争执,眼珠儿转了转,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顿时计上心头,大声说道:“姐夫,父皇叫你修池子,可你在这里睡大觉,就是你不对!”
房俊嘴角一挑,有些好笑,这小子果然一肚子鬼主意,腹黑的属性难道是李二陛下的遗传么?
便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功过赏罚,那是治国之道。可你姐夫我立下大功,你父皇非但不赏,反而打发我过来干活儿,你认为是谁对谁错?”
李治有些愣神:“这个……”
晋阳公主已经坐在房俊肚子上攥起小拳头,彻底站在房俊一边:“是父皇不对,赏罚不分,父皇是个昏君!”
“咳咳咳……”
房俊差点被这丫头吓死,口水把自己给呛到了。
李治也傻眼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自李治身后的月亮门后走出,一张方脸黑似锅底。
晋阳公主也傻了,差点把拳头塞进自己的小嘴儿里去,呆呆的叫了一声:“父皇……”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太阳穴腾腾直跳,对于自己的小闺女投诚到房俊一方说自己的坏话,非常的不爽!
“房俊,是不是很闲?”
感觉到李二陛下压抑的怒气,房俊咽了口吐沫:“那个……微臣这就进去监视工匠干活,真是的,这帮家伙离了人眼就偷懒……”
爬起来将晋阳公主放到石凳上,一溜烟儿跑进去干活儿。
剩下李治洋洋得意,晋阳公主则愁眉苦脸皱着小脸儿,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父皇……兕子错了。”
对于自己这个小闺女跟房俊亲近,李二陛下也很是无奈。虽然并不反对房俊哄着兕子玩儿,可那厮总是唆使兕子说自己的坏话,这就让人恼火了!
当然啦,一切的错都是房俊那个混蛋的,跟自家纯洁可爱小公主没有一毛钱关系……
把房俊撵走,李二陛下立即多云转晴,拉起兕子的小手,笑道:“你那黑姐夫做菜很有一手,晚膳就让他来做如何?”
兕子立时瞪圆了眼睛:“真哒?”
李二陛下正色道:“千真万确!”
兕子顿时挣脱李二陛下的手,蹦蹦跳跳的跑去找房俊:“我去跟姐夫说我想吃什么!”
李二陛下无语的看着跑远的晋阳公主,有些嫉妒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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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晋阳公主,房俊可以说是由怜生爱。
熟知这段历史的他,很为这个小小年纪便逝去的命运嗟叹,他不是学医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治愈晋阳公主的病情,只有竭尽所能的让她更开心一些,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尽可能多的去感受生活的美好、欢乐。
可是接触下来,他却发现这个小女孩实在是太可爱了。
李二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世人所知。
当晋阳公主还在孩提时,长孙皇后就病逝了,李二陛下痛失相濡以沫的妻子,悲恸之下做出了一个震惊世人的举动——亲自抚养了长孙皇后所生的晋王李治与晋阳公主。
于是《唐会要》上就此留下了这样一笔令人瞩目的记载:“晋王及晋阳公主,幼而偏孤,上亲加鞠养。”
试想中国上下五千年出过多少位皇帝,又册封过多少位公主,却从来没有第二位公主能够如同晋阳公主这般亲自被皇帝抚养长大。
但李二陛下对这个女儿的宠爱远远不止于此。
众所周知,晋阳乃是李唐王朝的龙兴之地,唐高祖李渊就曾说过:“朕起义晋阳,遂登皇极。”《旧唐书·地理志》中亦记载:“北京太原府……领晋阳、太原、榆次、太谷、祁、阳直、寿阳、盂、乐平、交城、石艾、文水、辽山、平城、乌河、榆社十六县。”
而“晋阳”这么一个荣宠至极的封号,就这样被李二陛下封给了自己的女儿晋阳公主……
最为难得的是,即便生于帝王之家,出生便钟鸣鼎食、荣宠备至,却没有让这位小公主生出一丝骄纵任性之气。
晋阳公主看到父亲对大臣们发火了,便上前娇声劝解,而唐太宗看着女儿与妻子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小模样,立马没了火气,因此朝中大臣们无不对小公主感到由衷的喜爱与感激。
李二陛下常常将宝贝女儿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导下,晋阳公主习得了一手飞白体,小小年纪就能写出风格遒劲的字体,模仿李二陛下的笔迹更可鱼目混珠,拿给周围的人看,大家都分辨不出哪个是皇帝写的哪个是小公主写的。
如此钟灵毓秀、冰雪伶俐的女孩儿,谁能不喜欢?
在房俊心里,这个小公主是跟自家妹子房秀珠一样的存在,甚至因为其命中注定的悲剧,更加怜爱三分……
晋阳公主吃得很开心,不停的指挥房俊夹这个夹那个,甚至叫房俊去夹杨氏面前的一盘炒笋丝,房俊也欣然领命,丝毫不顾及此举是否犯忌,起身就夹……
李治很是气恼,他个子小,也有很多菜够不到,但是房俊理都不理他……
李二陛下看着席上最活跃的这两个家伙,有些欣然,亦有些惊讶。
房俊那言听计从毫不违逆的态度,那望向晋阳公主的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柔情与宠溺,李二陛下善识人心,那决计不是装得出来的。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晋阳公主年纪实在太小,他都怀疑房俊这厮是不是看上自家这个小闺女了……
那巢王妃杨氏也觉得有些新奇,臣子对皇家表现得亲近一些,那是正常的,但是如同房俊这边近乎于宠溺的举止,则大不寻常。
因而笑道:“真是想不到,名满关中的房二郎,居然也是个体贴心细的好儿郎,这番温柔体贴,怕是不少名门闺秀都芳心暗许吧?”
这话说的……很歹毒!
是在说房俊有意染指晋阳公主么?
亦或是说高阳公主看上了房俊,这才由李二陛下指婚的?
总之,有些过分。
李二陛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却没有说话。
房俊却当时脸色就沉下来,眼睛微微眯着看了一眼这位天香国色的女人。
怕是因为高阳公主在宫里跟杨妃走得太近,所以被这位杨氏针对了吧?
那自己可就真真是受了池鱼之灾……
愿意宫斗你就斗,为何要把我扯进去?
是不是斗争已经深入骨髓,随时随地都想着斗一把?
只是这地图炮有些过分……
斜眼看了一眼身侧的高阳公主。
哥哥可是被你牵连了,不打算说两句?
深邃的苍穹洒下细碎的缱凉星光,高阳公主水眸眼瞳睫毛微垂,一身浅色便装勾勒出曼妙的体态。
俏丽的容颜在月色下显得有些红润,樱唇如酒,却是一言不发。
房俊的眼波掠过李二陛下身侧的那一对风华绰约的红莲并蒂,最终又落回在高阳公主笑意合宜、眉目婉约的侧脸,醇酒染了微醺醉意的姣美面容,心底暗叹。
?他有太多话可以将杨氏堵回去,但他懒得搭理。
遂起身,微微鞠躬,说道:“时辰已晚,微臣明日尚有职务,这便告退了。”
李二陛下略微点头。
房俊再向杨妃施礼:“微臣告退。”
却是理都没理那杨氏……
杨氏气得俏脸发青。
晋阳公主追起来,急问道:“姐夫你明日还回来陪兕子玩儿么?”
房俊粲然一笑:“当然,明儿给小公主准备一件超级好吃的吃食。”
晋阳公主高兴的蹦了一下,去拍房俊的手掌:“一言为定!”
房俊伸出大手和她拍了一下:“驷马难追。”
晋阳公主笑靥如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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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席退出,走出院子,被风一吹,房俊顿时感到一阵头晕,脚有些发软。
按说以他的酒量,今日这点酒不在话下。但自打新年之后,码头、架桥、印刷术、学堂等等事务,差不多耗尽了他的心力,只是年纪好体格壮,才勉力支撑着。
想着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却被连夜铺设玻璃的工匠给拦住了。
现在的玻璃工坊,平板玻璃的技术已经大致掌握,但产量却远远上不去。学堂、以及自家汤池子几乎用完了存货,等到搜刮了库房,加上工匠加工加点,才勉强凑够李二陛下之用。
不巧的是,下午从工坊将玻璃运输过来之时,马车不慎翻车,摔碎了好几块玻璃,这样一来,玻璃就不够用了。
工匠请示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让李二陛下的池子停工,除非他房俊吃了豹子胆……
学堂不能动,那就只能动自己家。
“去把我家的汤池子拆下几块玻璃,运过来赶紧把这边弄完。”
工匠领命,不过今晚是不行了,先将手头的工作收尾,明日请早再去房家湾拆房子吧……
房俊愈发觉得头晕,身子也很是乏力,四肢酸软,便靠在封了一半顶棚的汤池子里歇息一会儿。只是头越来越沉,渐渐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因是他睡的这屋子才是汤池子外间,工匠们也并未注意,等到所有工匠都散去,独留下房俊一个人蜷缩在木质地板上睡得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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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清辉寂寂。
骊山行苑历代修缮,至此时,汤泉凡一十八所,第一是御汤,周环数丈,悉砌以白石,莹澈如玉,面皆隐起鱼龙花鸟之状,四面石坐阶级而下,中有双白石莲,泉眼自瓮口中涌出,喷注白莲之上。
每到冬季,温泉喷水,在寒冷的空气中,水汽凝成无数个美丽的霜蝶,故此,御汤之旁的寝殿,名飞霜殿。
夜已深,寒气袭身。
高阳公主瞅了眼身后已在榻上安睡的晋阳公主,看到她两条小短腿不时踢着被子,莞尔一笑。随即,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子,清冷的空气迎面袭来,令人精神一振。
“殿下为何还不安寝?”
小侍女秀玉挑亮油灯,走到高阳公主身后,将一袭披风披到她瘦削的肩头。
高阳公主幽幽一叹,却不说话。
秀玉眨眨眼,有些疑惑。自家殿下从来都是爽利的性子,可不会去学那些名门闺秀无病呻吟的小女儿态,今儿自打晚膳回来,便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在陛下那边受了委屈?
却是不敢再问。
高阳公主痴痴的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不知何时明月已被乌云遮住,整个别苑笼罩在迷茫的夜色里,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目光自然而然的移到正在更换玻璃屋顶的星辰汤,有些黯然……
“出去走走吧。”
高阳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轻转身,走下楼梯。
秀玉愣了愣,看了看外头黑漆漆的天色,不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赶紧去把窗子关上,提了一盏宫灯,小跑着追着下楼去。
宫灯的光晕随着脚步飘飘忽忽,别苑精致的景色在夜幕之中居然别有一番韵味。
高阳公主莲步轻摆,不知不觉的,便走到正在改造的星辰汤。
屋顶已经装了一半,可惜无星无月,否则泡在池子里,仰首看着明月星汉,的确是一件很惬意的享受。
高阳公主坐在池边的一个玉石墩子上,素手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那装了一半的玻璃屋顶,有些失神……
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想到要给房子装一个玻璃屋顶呢?
还有,那个立在河道里的巨大的水车,只要被水流一冲,就会把河水带到高处,实在是太聪明了……
尤其是那个新式印刷术,父皇当时眼睛里都在放光,可见是一件极好的东西。想起那家伙急赤白咧想讨要封赏,却被父皇耍赖气得无可奈何的样子,高阳公主“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哪里有这样跟皇帝摆明车马要赏赐的人?
不怕被皇帝惩罚么?
或者,他就是仗着未来帝婿的身份……
高阳公主觉得脸儿有些热,心里却更是迷茫纠结了。
在自己的幻想里,未来的驸马必然是丰神俊秀、学富五车、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世家公子,只有那样的男人,才能配得起自己金枝玉叶的身份,也只有那样的男人,才会和自己有共同话语,让自己心甘情愿的和他携手生活……
可是……为何今天总是在脑海里不知不觉的出现房俊的影子?
为何那家伙站在河水里一身泥巴邋遢不堪的样子,自己会觉得很随和、很真实,而不是讨厌得要吐?
为何那家伙腆着脸跟父皇要封赏,自己只是觉得有趣,而不是鄙视瞧不起?
为何……心里总是不经意的想起他?
难道自己……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把这个差点吓死她的念头抛开。
开玩笑呢,那个泥腿子哪里配得上自己……
秀玉傻傻的看着自家公主殿下,心想着难道殿下今儿得了什么癔症?要不怎么愣愣的发呆,又是笑又是唉声叹气。
就在此时,一声犹如野兽喘息一般的声音响起。
“啊呼——”
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主仆两个互望一眼,脸色瞬即惨白。
高阳公主呆滞的转过头,看着身后那间房间,想跑,却觉得自己的腿发软,带着哭腔低声道:“那里……什么东西?”
秀玉头发根都站起来了,这皇家别苑,怎会有野兽出没?
两人互视一眼,再也不敢说话,唯恐将那发声的东西招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女胆战心惊的发现,似乎再无动静。
秀玉胆子大一些,觉得即便是野兽,也不应该是老虎豹子之类的东西,那些野兽根本不可能避过外围的禁卫溜到院子里来,顶天也就是野猫之类的。
便给高阳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蹑手蹑脚的向门口走过去。
高阳公主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秀玉身体僵直,咬着牙奓着胆子走到门口,探着脑袋往里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回头对高阳公主哭笑不得的说道:“殿下,是房二郎呢……”
高阳公主一愣,站起来走过去,挤到秀玉身边一看,果然房间地板上躺着个人……
秀玉提着宫灯,走到近前照亮。
房俊正皱着眉头,睡得正香,嘴巴不是吧唧一下,发出奇怪的声音。
高阳公主心头火起,这混蛋害得自己睡不着觉,他自己倒是睡得挺香,看着就来气!
提起纤纤玉足,就在房俊大腿上踢了一脚。
房俊正在酣睡,冷不丁被踹了一脚,一个激灵就爬起来,刚巧打翻了秀玉手里的宫灯,惹得秀玉尖叫一声。
这一声差点没把房俊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任谁睡得正香,被惊醒之后耳畔就像响起这么尖厉的一声尖叫,不得给吓个好歹?
房俊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这主仆二人,迷迷糊糊问道:“你俩这是干嘛呢?什么时辰了?”
高阳公主没好气道:“还问我们,本宫还要问你呢,夜宿皇家别苑,那可是大罪,你意欲何为?”
房俊呲了呲牙:“意欲何为?难不成殿下以为房某是打算对你……那个啥?呵呵,放心吧,您想多了……”
什么叫我想多了?
我想什么了?
简直无赖!
高阳公主气得不行,刚要反驳,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那一声声脚步,整齐、密集、彷如战鼓一般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入耳朵,一记一记敲在心头。
高阳公主骇然抬头,正碰上房俊深邃的双眼。
二人都是心中一震。
这里可是皇家别苑,四周驻扎着精锐的“百骑”,以及左右羽林军!现在李二陛下就在寝宫内安寝,谁敢如此大规模的调动人手?
原因只有两个!
要么是李二陛下发生不测,比如突然病重之类的情况,需要军队护驾!
要么,就是有人私自调动军队——犯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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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惜,他的官路并不亨通,他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剪去羽翼关在笼子里的雄鹰,向往着辽阔的草原,却只能站在笼子里看着花园里的小草……
按说,他的出身足够高贵,他的父亲是始毕可汗,叔叔是颉利可汗,哥哥是突利可汗……一家子都是草原的王!
可惜的是,主宰草原的王者阿史那氏家族,败给了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帝陛下,而他也不得不在七年前跟随哥哥突利可汗入朝,被唐朝任命为中郎将。
这本来也不错,阿史那结社率虽然继承了阿史那氏强健的体魄。勇猛的武力,却并没有多少父兄们的坚韧霸道,能在繁华的唐朝当一个大官,锦衣玉食美女佳肴,也挺不错的……
但是中郎将这个官职,显然并不能保证阿史那结社率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
他努力表现,尽心职守,可李二陛下就是不肯升他的官!
至于原因,阿史那结社率倒是清楚……
当年他年少任性,居家强横,对于兄长突利可汗的斥责多有怨气,于是便趁着一个机会,向李二陛下密告其兄突利可汗谋反。
结果呢?李二陛下根本不信不说,还对他极为轻视。
想想也是,一个能出卖自己兄弟的人,谁会对你高看一眼?
为此,阿史那结社率后悔得不行。
既不能升官,李二陛下对他也不重视,阿史那结社率觉得在唐朝待着没意思,做梦都想回到草原上。
可是他一个唐朝的中郎将,私自回草原等同于叛国。
现在大唐兵威正盛,谁肯为了他得罪大唐?所以天下之大,阿史那结社率居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当某个贵人派人跟他说,只要干掉李二陛下,新皇登基,他阿史那结社率就是从龙之功,封王封侯不在话下!
不得不说,突厥人有时候真的一根筋,这货居然就信了……
他不但自己信了,还拉上自己的侄子,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打算找个机会把李二陛下宰了,到时候就返回大草原,咱也当一回可汗……
此次李二陛下出宫至骊山别苑暂住,阿史那结社率作为羽林军中郎将,亦在随扈之列。
他发现,每一日的四更天,晋王李治都会出别苑返回长安,至弘文馆学习。而此时晋王李治的仪仗依次驶出别苑,别苑门户大开,正是纵兵犯阙的大好时机!
阿史那结社率同贺逻鹘议定,贺逻鹘领着纠集起来的四十多个突厥同族,趁晋王出宫的时候犯阙,自己则作为内应,伺机刺王杀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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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脚步声乱,随着一声大喝,一阵弓弦震响,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呼喝骂。
屋子里的三人终于知道,这是有乱臣贼子犯阙,要刺王杀驾!
高阳公主大骇,起身就要往外跑。
房俊吓了一跳,一把拽住她的衣襟,怒道:“你疯啦?一冒头就得被这帮人杀掉!”
高阳公主哭道:“我得去警告父皇……”
秀玉也冲上来死死抱住高阳公主,哭道:“殿下,不行的,你只要一出去,就会被这些人给害了……”
几个人这么一折腾,许是弄出了声响,被外间的叛军发觉,立时有人大喝一声什么,随即响起踹门声。
高阳公主惶然道:“是突厥话……”
房俊四下一打量,这屋子是作为洗浴之后休息所用,饰物简单,根本没有可以藏人之处。
外间的房门“轰”一声被踹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响起。
房俊大急,心说你们这帮蠢货不是犯阙吗?那还不赶紧的去刺杀李二陛下,还有心思到处搜人?
只要进得这里间,三人便无处遁形,房俊再是自负,也不敢说能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杀出重围、逃出生天,唯一的结局便是被乱刀剁成肉酱……
情急生智,房俊瞄见那床榻,这是采取自家火炕设计的,石板之下有炕洞。跑过去一把掀开上面铺着的一张竹席,果然因为尚未完工,炕板并未抹上一层黏土。
房俊用力掀开石板,下面果然是深深的炕洞。
“你们俩赶紧躲进去!”
事已至此,两女早已没了主意,自是对房俊言听计从,闻言乖乖的钻进炕洞,也顾不得脏不脏了……
高阳公主钻了进去,蹭了一脸土,转头扬起小脸儿,惊问道:“房俊,你干嘛?”
房俊正把石板放下来,快速说道:“这屋子太小,若是三人都藏进去,他们一定会搜,也一定会把咱们搜出来。现在你们俩藏在这里,我出去把他们引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打死也不能出来!”
高阳公主心里一颤。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房俊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他是要用它自己做饵,引开那些叛军,保全她们两个……
可他只有一个人,如何是那许多叛军的对手?
下场几乎已经注定……
房俊哪里容得她多想?
要么三个一起死,要么赌一下那些叛军只顾着追他忽略了这两个丫头,从而死了他一个救活两个,当然,运气逆天的话,自己也许有一线生机……
不是他多么伟大,而是足够理智,很简单的算术题,谁都算得明白。
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生死攸关,有几人敢于直面死亡,从而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高阳公主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音。
朦胧的泪眼里,随着石板彻底放下,房俊的脸再也看不到,只剩下一片漆黑……
房俊将将盖好石板,铺上竹席,脚步便在身后响起。
他想都不想,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反手掷出去。
“啪”的一声,花瓶正巧打在一个叛军脸上,四散破碎,那叛军也仰天跌倒。
眼前人影幢幢,估计得有好几个身着大唐制式革甲的叛军,房俊来不及多想,一俯身,将地上晕倒那个叛军丢掉的横刀捡起来,舞成一团刀光护住全身,反身向门口冲去。
出不了这个门,自己就是瓮中的老鳖,一点活路也没有!
那几名叛军围在门口,见到身前的同伴被一只飞来的花瓶打破头,尚未缓过神,便惊讶的发现一条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措手不及之间,居然被他冲出门口!
几个叛军哇哇大叫,手里雪亮的横刀上下翻飞,齐齐往房俊身上砍去。
房俊武艺再是出众,也没有什么“夜战八方藏刀式”之类的绝学,竖起手腕架住砍向自己胸前的一刀,背后腿上同时一痛,依然受伤。却也顾不得察看伤势,奋起余力,大喝一声,手中横刀顺势一斩,在身前一个叛军的脖子上抹过去。
一股滚热的鲜血冲天飙起。
那叛军手捂着脖子,但是动脉咽喉一齐都隔断,再也堵不住汹涌喷出的鲜血,软到在地。
房俊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血,不过也得了空子,向前猛冲!
他清醒的知道,一旦陷入重围,那就必死无疑!
几个叛军被他的彪悍吓懵了,一愣神间,已被他冲到外间门口,眼看就要冲出去了!
叛军这才醒悟,哇哇大叫着疯狂追来。
房俊眼看就要冲到门口,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却是被砍了一刀的左腿估计伤到筋骨,已然毫不受力。
咬着牙,全凭着一股韧劲儿,再次冲向门口!
“蓬”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踹开。
一个顶盔掼甲的武将手持横刀走进来,正好堵住了房俊的去路。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身负重伤……
房俊嘴里发苦,暗叫一声:吾命休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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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陷绝境,但坐以待毙,不是房俊的风格!
既然怎样都是死,何不搏一回?
房俊咬着牙关,奋起余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手里横刀像是一条匹练一般斩向面前之人。
锋锐的刀锋切豆腐一般割入皮肤,然手顺势一拖,甚至能感觉到刀身破开皮肉,刀锋在骨头上滑过的滞涩感……
然后,这位顶盔掼甲的武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嘶,仰天跌倒……
房俊有些傻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染满鲜血的横刀,难道不知何时我已继承刀术的神髓,傅红雪、胡一刀、天枫十四郎灵魂附体,在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
不过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房俊一刀将此人砍翻,门口大开!当下脚步不停,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门外居然诡异的安静,杂乱的嘶喊声已经延伸向日华门那边去了,身后门里居然无人出来追杀自己,都在那儿大呼小叫哭天抢地,也不知道闹腾个啥,妄房俊通晓三门外语,这突厥话却是半点不会……
不敢多做停留,一手拎着刀,一手按住腿上的伤口,步履踉跄的向西跑去。李二陛下今夜应该宿在前殿,房俊自此向西,翻过一道围墙,便是太子汤,绕过太子汤,便是前殿!叛军走的是日华门,他抄的是小路,应该先一步抵达前殿。
这时候身后才传来追赶的脚步。
虽然明知李二陛下必然无事,否则哪里来的贞观盛世?
可正是明确李二陛下定会安然无恙,房俊才要赶去投机……
没错,就是投机。
说实话,若是李二陛下真的被围在千军万马之中,即便是李二陛下的铁粉,房俊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转身就跑……
既然明知李二陛下无事,那可就是千载难逢的护驾良机!
瞧瞧,多么忠贞的臣子,为了维护自己的皇帝,不畏艰难,无视危险,奋不顾身,舍生取义……简直是大唐王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重臣的模范,道德的标杆……
这可是救驾之功,哪怕是破一城、灭一国,也比不得这个!
房俊挑拣的尽是偏僻之处,罕有人迹。
翻过一道围墙,将将绕过琼楼阁宇的太子汤,钻出参天的林木,迎面便碰上一群脚步匆匆的羽林军。
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全副武装脸色凝重,冷不丁被钻出林子的房俊吓了一跳,大喝一声:“什么人!”
腰间横刀“锵”的一声就拔出鞘,身后的羽林军也各个刀剑出鞘,迅速围了上来。
房俊赶紧举起手中的横刀,叫道:“阿史那将军,我是房俊!”
那将军很是意外:“房二郎?你为何在这里?昨夜没有离开?”
房俊苦笑道:“昨夜陪陛下饮酒,贪了几杯,一时困顿不慎在汤池子熟睡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史那结社率神色不善的瞅了房俊几眼,这才还刀入鞘,冷冷说道:“有叛军作乱……二郎为何从这林中出来?”
房俊不虞有他:“某就在星辰汤那边,树林中有一道稍矮的围墙,翻过来便到此处。”
阿史那结社率眼神微微一凝,瞅了一眼房俊身后的树林……然后才看向房俊:“某前去护驾,二郎伤势可否要紧,可是要同行?”
房俊连忙点头:“自是要同去的……不過,高阳公主尚在星辰汤,还请将军速速派人前去救援。”
自己还是去李二陛下面前刷刷功绩,那臭丫头就让别人去救吧……
阿史那结社率居然笑了一下,痛快的点头:“正当如此。”
身边有人道:“将军,某去吧。”
阿史那结社率看了这人一眼,摇头道:“不用,你跟在本将身边即可,王忠,你带两个人,速速去星辰汤,救援高阳公主殿下,切记呃,一定要将公主殿下待到安全地方!”
另一个校尉模样的武官自他身后走出:“诺!”点了两个人,大步去了。
一行人汇合了房俊,急忙向前殿赶去。
绕过少阳汤,前殿在望,已可见飞起的檐角隐约出现在树林之中。
厮杀声也打了起来。
这还是房俊第一次接触大规模的冷兵器冲突,虽然说不上千军万马,但鲜血飞溅血肉横飞的场面,仍看得房俊面色发白胃部抽搐。
房俊刚刚就杀了人,但这跟杀一两个人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前殿门前几乎成了修罗地狱,两股人马交缠不休,舍命死战!
那种断肢残臂肠穿肚烂的惨状,宛如置身屠宰场,即便是最凶残的凶徒,亦会两脚发软!
房俊一瘸一拐随着阿史那结社率小心的绕过交战的人群,快步走进前殿。
他们的任务不是击杀叛军,而是擎天保驾!
李二陛下面色肃然,身着常服,双手负后站在前殿的门口,冷眼注视着战阵厮杀。
李君羡带着一干“百骑”精锐,重重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阿史那结社率到了台阶下,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用手扶了一下腰侧的刀鞘,迈步走上台阶,向李二陛下走过去,直到被“百骑”拦住,才惶然的单膝跪地,口中大呼道:“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房俊微微一撇嘴,刚才镇定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哭又喊的表忠心?忒虚伪了点儿。刚刚看你的神情,还以为巴不得陛下快点完蛋呢……
诶?
一想到这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星辰汤外面,叛军说的是突厥语;自己斩杀那个将军模样的人之后,那几个叛军叫得也是突厥语;而这个阿史那结社率,他是突利可汗的亲弟弟,也是个突厥人……
房俊吓了一跳,莫非……
他抬眼去看,正巧看到阿史那结社率距离李二陛下已不足五步之遥,他的手刚刚好隐蔽的背在身后,放在刀柄上……
房俊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护驾!”
手中的横刀猛地一刀向阿史那结社率背后斩去!
这一声喊,震动了前殿门口所有人!
李二陛下惊愕的望向已经抽刀在手的阿史那结社率,满脸不可置信。
李君羡飞身向李二陛下身前扑去,想要挡住阿史那结社率进击的路线,挡在李二陛下身前!
阿史那结社率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眼看就要偷袭得手,特么是谁喊这么一嗓子?
没等他回头,身后的刀刃破空之神便已传来。
阿史那结社率暗骂一句,知道依然全无击杀李二陛下的机会,一咬牙,大喝一声:“#@¥#!”
说的是突厥语,房俊没听懂……
不过没关系,随着阿史那结社率这一声喊,刚刚随着前来的队伍之中,数十人暴起,抽出横刀将身边猝不及防的同僚砍翻在地,然后嘶吼着向李二陛下冲去。
李二陛下身前的“百骑”结成阵势,死死守住,一步不退!
与此同时,阿史那结社率回身挡住房俊的一刀,并不恋战,在手下冲上去发动自杀攻击的时候,他却抽身疾退!
原来打的注意是要手下去送死,挡住追兵,而他自己则见事不可成,想要全身而退!
房俊恍然,此次犯阙,居然是里外夹击!
不过他也如同“百骑”一般,被疯狂的叛军挡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史那结社率从容离去。
面对精锐的“百骑”,再加上大部终于陛下的羽林军,叛军的反扑就像是扑火的飞蛾,虽然看似凶残狠历,实则不堪一击,转瞬间就被清剿干净。
房俊身上又被砍了一刀,血迹斑斑,喘着粗气来到李二陛下面前,嘶声道:“微臣救驾来迟……”
特么的本想混个大功,谁知道居然弄了一身伤,真是够悲催的……
李二陛下皱皱眉,劈口问道:“你为何在此?”
房俊赶紧解释一番,若是不说明白,别说什么救驾之功,搞不好被李二陛下怀疑是叛军同党,那可就悲剧了……
“微臣昨夜醉酒,至星辰汤处,不堪酒力,熟睡过去……”
说到这里,他猛地愣住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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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倒不至于以为房俊跟叛军一伙,没动机……
见他神情异样,问道:“发生何事?”
房俊猛然想到,这个阿史那结社率居然是叛军,那么自己刚刚将高阳公主藏身之处告诉他,岂不是将高阳公主送入虎口?
房俊脸都白了!
几乎可以想见,高阳公主落到这个穷途末路的家伙手里,下场必是惨不忍睹……
房俊猛地一转身,顾不得腿伤,踉跄着飞奔出去,一面大吼道:“高阳被那贼子捉了!”
李二陛下面色大变,刚才兵荒马乱的,一时竟未想起高阳公主以及晋阳公主昨夜在飞霜殿安寝,而叛军正是由飞霜殿那边的开阳们进入……
一想起自己两个闺女落到阿史那结社率手里,李二陛下再也不淡定了,刚刚一副谈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做派瞬间消失,暴喝到:“速速前去救援公主殿下!”
“诺!”
禁军轰然应诺,李君羡带着一队人追着房俊的脚步,留下一队人收拾残局。
大唐立国一来,虽然如同此次的叛乱极少发生,但是这些禁军都是征战四方的剽悍之士,眼前的情况算是小打小闹……
房俊瘸着一条腿,身上的几处刀伤疼得直呲牙,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得亦或是心里害怕,身上汗水涔涔而下。
飞快的强忍着痛楚,跑回星辰汤这边一看,那炕板已被掀开,黑乎乎的炕洞里空空如也。
房俊眼前一黑,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连忙回头,正巧遇见一队士兵押解着一个叛军从面前走过,房俊一愣,这里怎么还有叛军?
心里一动,一瘸一拐走过去问道:“这人从哪里抓的?”
为首的兵卒显然是识得房俊的,恭声道:“是在御马厩那边,叛贼刚刚抢夺了马屁逃了,杀伤了很多弟兄,这人因为臀部有伤,骑不得马,被抛弃了……
他话还未说完,眼前的房俊已经飞快的向御马厩那边跑去。
御马厩距离星辰汤不远,转瞬即到。
等到了地方一看,差点气得骂娘!
阿史那结社率这货太坏了,不仅抢夺了大量御马厩的马匹,还把还不及带走的御马全部砍死砍伤,御马厩中污血横流、残肢处处,不少仍未死去的御马痛苦哀鸣、挣扎翻滚。
不少兵卒正在四处搜索,看有无漏网之叛军。
作为最爱马的民族,突厥人生来在马背长大,对马匹最是亲厚,如同兄弟般相待。
阿史那结社率此举,简直就是突厥人的耻辱!
而且很缺德……
让追兵一时无马可追。
房俊拖着伤腿,五内俱焚。
只希望阿史那结社率没有丧失理智,明白挟持高阳公主作为人质会让他的生机大大增加。可即便如此,那个宫女秀玉怕是也难逃厄运,死都是最好的结果……
都怪自己!
干嘛就告诉阿史那结社率高阳公主的藏身之处呢?
真是嘴贱!
若是高阳公主与那宫女秀玉遭遇不测,房俊会一辈子都内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正懊恼之间,耳中突然传来一声马嘶,中气十足、音域优美……
房俊如聆仙乐,瘸着腿跑到最外侧的一间马厩,一把推开门,就看到一匹浅棕色的骏马,似是闻到隔壁同伴的鲜血味道,正昂首悲嘶,四蹄刨着地,焦躁不已。
这匹马并不十分高大,很体型匀称结实,头型很漂亮,前额稍短而宽、成楔型,脸的侧面有些凹陷。眼睛特别地大而且突起,此时有一种深遂且流露感情……
背短而直,鬐甲长且突出,肩膀强壮,顷斜角度良好,鬐甲突出,马尾灵活的甩来甩去,高高翘起。
这特么是一匹正宗的阿拉伯马!
这种马以吃苦耐劳和富有持久力闻名于世,是世界是最著名的耐力赛马种,是世界耐力赛夺冠主力马种。
房俊也不管怎会有这么一匹“漏网之马”,走进马厩,一手拎着刀子,一手解开缰绳,将它牵出马厩。
这马刚刚还焦躁不已,这时候却异常温顺,任由房俊跨上马背。
这个动作让房俊疼得一哆嗦,却也顾不得许多,双腿一用力,夹着马腹,一手扯着缰绳,骏马便“得得得”的跑出御马厩。
出了日华门,手里的横刀刀背狠狠的抽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希律律”一声长嘶,奋起全力,四蹄翻飞,狂奔而去。
这时候李君羡也到了御马厩,一看满地死马,顿时目眦欲裂,大吼道:“赶紧找马!”
今夜犯阙虽然有惊无险,但他的责任巨大。
“百骑”最主要的任务是宿卫禁宫,结果陛下差点被叛军害了;另一个任务是刺探军情,结果叛军杀到眼皮子底下还懵然不知……
这也就是李二陛下,虽然说不上心慈仁厚,但胸怀大气,不会因他的失职而大肆诛连。若是换了以往脾气暴躁的皇帝,全家抄斩都有可能……
若是在让那群突厥崽子跑回草原,他李君羡干脆自己抹脖子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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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策马一路狂奔,沿着山道就下了山。
到了山下,却是毫不停留,向着新丰城左侧的那条官道就追了下去。
阿史那结社率等人刺杀不成,必然一路北返草原,只有到了那里,才是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随随便便找个小部落一躲,谁也找不到他!
而北返草原,就只有这一条路。
因为,新丰城附近,只有一个渡口可以度过渭水!
房俊早已因失血过多而疲惫不堪,脑子甚至一阵阵眩晕,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麻木,可他紧紧咬着牙,一刻也不停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
哪怕用自己的命,也得把那两个女孩子救回来!
无尽的懊悔像是毒蛇一样啃噬着房俊的良心,他不能坐视两个花儿一样的少女因为他的愚蠢而凋谢,死也不能!
骏马一路狂奔,却是不出汗不气喘。
阿拉伯马的优点就是耐力出色,虽然绝对速度不快,但是绝对持久!
眼前渭水在望!
房俊的心却沉了下去……
自此也未追上阿史那结社率一行人,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早有预案,事先必是在渭水之畔备好舟船,及时摆渡过河。
果不其然,等到房俊一路狂奔至渭水岸边,只间河水茫茫,两岸苍苍,哪里有叛军的身影?
房俊死死咬着嘴唇,咬破了唇皮鲜血流入嘴里亦自不觉,两眼都充满了血丝。
虽然身体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伤口再次崩裂开,马背上一片血糊糊的,但他依旧紧咬牙关,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只要追下去,那就还有一丝希望!
若是放弃,那就万事皆休……
房俊骑着马,疯了一样沿着河岸向上游狂奔,哪里有一个村落,或许可以找到渡船。
天不负苦人心!
直奔出十数里,上游处晃晃悠悠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房俊大喜,手舞足蹈的将那小船招了过来。
之前离得远,那船家以为有客上门,所以向岸边靠过来。待到得近前,看清楚房俊一脸血污、情形狼狈,顿时吓了一跳,以为遇到逃跑的歹人,吓得连忙操舟,又往河中间划去。
房俊大急,伸手摸索了一下,本是想找银钱的,却摸到了装着侯爵印绶的银鱼袋,也顾不得许多了,用尽力气向那穿上掷去,大叫道:“某乃是朝廷命官,奉命缉拿盗贼,汝且快快靠岸!”
还好准头足够,那银鱼袋正巧落在船上。
船老大居然是个识货的,捡起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这是个大官啊……
这个万万不能得罪,若是事后追责起来,自己岂不是要遭殃?
只得又把船划到岸边。
房俊从马上跳下来,却因为失血过多,双腿一软,“噗通”便跪在地上……
船老大吓了一跳,赶紧也跪下来,都快吓哭了:“侯爷,小老儿当不得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