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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洎只觉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似欲喷出,使劲儿往下咽了一下,问道:“那裴翼现在何处?”

    房俊一脸奇怪:“昨日裴翼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被我派人拉走,不过此人毕竟是工部官员,难免颜面有损,我心中有愧,故而让人带他去平康坊寻一处酒楼饮宴以作赔罪……怎地到现在仍未回家?”

    刘洎:“……”

    悔之不已啊。

    裴翼作为今日弹劾风潮的引子,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去了平康坊喝花酒……简直讽刺。

    这分明就是一场针对御史台的阴谋,无论李乾?也好、王纶也罢,尤其是李义府,这回实在是太过大意了,居然直挺挺的跳进这个大坑。

    现在李义府估计是保不住了,李乾?、王纶等人想来也心生异志,他在御史台内残存的影响力几乎损失殆尽……

    诸位大臣也都面面相觑,看向刘祥道的眼神也都有些忌惮,本以为这是一个正直刚硬的诤臣,但现在看他亲手给一众御史台下属挖下的这个大坑,也不是易与之辈啊。

    李承乾对李君羡道:“派人去平康坊瞧瞧,若裴翼果然在,便将其送返家中,也告知其家中诸人,往后行事严谨一些,莫要听风就是雨,都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跑去御史台告状,岂有此理!”

    “喏!”

    李君羡领命而去。

    而后,李承乾道:“此事目前尚未厘清,不好枉做决断,容后处置吧。”

    刘洎自是无话可说,虽然心中不忿如此之好的机会错过,但他知道若是继续揪着房俊不放,今日怕是不好收场,毕竟那棒槌手里可还捧着好几份奏疏呢,鬼知道又收拢了谁人的黑材料,一旦抖搂出来,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他现在虽然晋位中书令,名义上的文官领袖,但毕竟根基未稳,真正的心腹就那么几个,万一被这棒槌再给敲掉两个,损失就太过严重了……

    旁人自然无可无不可。

    倒是刘祥道出生道:“陛下明鉴,御史台纠察百官、整肃纲纪,首要便是立身要正,否则何以服众?越国公弹劾李义府之诸般罪状确凿无疑,李义府也伏首认罪,不知该当如何处置?”

    李承乾想了想,道:“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并你这位御史大夫,就在这殿上商议吧,莫要再拖。”

    诸臣无语,房俊就容后再说,李义府就当场处置,这双标……

    大理寺卿戴胄、刑部尚书张亮齐齐出列:“臣遵旨!”

    遂与刘祥道站在一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刘洎在一旁插不上嘴,暗叹一声。

    说到底李义府也不过区区一个监察御史,当初将其召入麾下也是想着此人与房俊恩怨纠葛,对景的时候定然能够出死力。现在既然被房俊反戈一击,也没有力挺的必要,得不偿失。

    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甚为得力的清流官员,有些惋惜……

    很快,对李义府的处置便商议决定。

    刘祥道奏秉道:“启禀陛下,越国公弹劾李义府之各项罪名虽然证据确凿,但其中很大部分罪责轻微、且长久以来皆乃官场陋习,故而三法司研判,决定免去其监察御史之官职,贬斥出京,前往泉州长溪担任县丞,五年之内,不得担任京官。”

    李义府面色灰白、如丧考妣,无话可说。

    李承乾有些茫然:“长溪?在何处?”

    帝国版图太过广袤,他也只能记得一些比较繁华或者比较有名气的地方,不可能三百六十余州、将近一千六百余县全部记住……

    戴胄道:“长溪?隶属于江南东道,泉州治下。”

    一旁的房俊琢磨了一下,这地方大概在霞浦附近,后世那算是好地方,但直至解放之前的几千年里,都是穷山恶水的困苦之地,在那里担任官员,想做出成绩千难万难,对于北方人来说,严重水土不服稍一不留神就要感染恶疾,暴卒而终……

    李承乾颔首:“那就这么办吧。”

    李义府总算没有君前失仪,一脸灰败的告罪、谢恩,而后在内侍押解之下退出太极殿。

    监察御史不过正八品下,下县的县丞亦是正八品下,但两者可谓天壤之别,完全没有可比性,等同于一刀斩断了仕途生涯,此后余生,要么终老于闽南之地,要么致仕告老,归于田园,绝无再度入京为官之可能。

    待到李义府被带下去之后,又商议了一桩政务,时间抵近晌午,便宣告退朝,但李?、李孝恭、房俊、刘洎、马周等人则被留了下来,先在御膳房用了午膳,之后前往武德殿,皇帝还有要事相商。

    皇帝回寝宫沐浴更衣,几位大臣三三两两跪坐在店内饮茶,李?与房俊、李道宗坐在一处,颔首对前者低声道:“今日做得不错。”

    他是少有能够看出房俊今日真正目的的几人之一,都以为这是房俊配合刘祥道清除御史台内部的其余势力、使其彻底掌控御史台,以便于能够更好为新政实施保驾护航,但李?知道,房俊的真正意图在于“百骑司”。

    作为维护皇权而存在的“百骑司”,最先是李二陛下抽调军中精锐用以宿卫宫禁,但毕竟实力强横、用起来太过顺手,难免成为皇帝的鹰犬爪牙,监视百官、刺探敌情、收拢情报、秘密审讯,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一个势力庞大、忠心耿耿的机构,对于李承乾这样刚刚坐稳皇位的皇帝来说,必然倚重。

    但是李承乾相比于太宗皇帝差得太多,未必能够约束自己、约束“百骑司”,一旦失控,所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单只是“监视百官、秘密审讯”这一样,便会导致皇权难以遏制,国法不复存在。

    然而“百骑司”的存在的确是有好处的,难处在于如何控制,所以房俊今日借由御史台之事将“百骑司”推到前台,使之彻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产生抵制、引起警惕,使得“百骑司”再不能恣无忌惮的扩张。

    身为皇帝最为宠信之人,得益于皇权之强盛,却还能回过头来意识到皇权至上的坏处从而予以遏制,可以说,房俊此举一心为公,值得称赞。

    这是千古名臣的胸襟气度与眼界魄力,非常人所能及。

    房俊笑了笑,以茶代酒,敬了李?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旁边的李道宗却没有那么精深的政治修为,见两人眉来眼去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奇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李?执壶给他斟茶,淡然道:“有些时候并非事事皆知才是好事,难得糊涂才是最高境界。”

    时至今日,敢这么同李孝恭讲话的,朝野上下屈指可数。

    李孝恭呷了口茶水,叹了口气,不无幽怨道:“时代变了啊,我现在对朝廷局势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很多事情根本弄不明白,自然不知如何去做,也只能尸位素餐窃据高位,等到哪一天陛下不用老夫站岗放哨了,便彻底退下去颐养天年咯。”

    他对现在担任的吏部尚书没什么想法,只不过现在陛下需要他镇住宗室,才勉为其难而已,不然早就致仕告老优游山林了,上半辈子攒下偌大家业,如今与房俊合作的买卖更是日进斗金,那么多的钱不花出去岂不暴殄天物?

    整日里醇酒佳人逍遥快活,还做个球的官……

    房俊小声道:“听闻郡王又纳了一房小妾,乃是龟兹美人儿,那叫一个身段婀娜、貌美如花?啧啧,您老可真是会享受啊,羡煞旁人。”

    李孝恭干咳一声,捋着胡子,做威严状:“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若是到处传扬谣言坏本王清誉,本王必不与你干休!”

    李?放下茶杯,直接道:“郡王就说是不是吧!”

    李孝恭一滞,继而嘿嘿一笑:“跟二郎自是说不着,瞧他整日装模作样的,毕竟差着一辈儿呢……不过既然懋功你问起来,本王只能说一句,人间尤物哇,嘿!”

    李?也笑起来:“有机会,也当寻一个放在府中,闲暇之时好生享受一番。”

    房俊看着这两个当朝大佬、千古名臣在此龌蹉的言论龟兹美女何等异域风韵、肤白如雪,何等娇啼宛转、千娇百媚,顿时极度无语。

    不过大唐风气素来开放,狎妓这种事也能堂而皇之在人前交流,更何况只是买几个异域歌姬放在房中狎玩?

    只不过被两人排除在讨论之外,令房俊很是不忿:“二位也一大把年岁了,当爱惜己身才是,在下素问人体之各项机能其实都是有数的,譬如一辈子呼吸多少次,一辈子走多少步路,在譬如那种事能干多少回……咳咳,您二位悠着点,现在一时情急挥霍殆尽,将来怕是只能望之却步、有心无力呐。”

    李孝恭顿时大怒,撵人道:“滚滚滚,既然嫌弃咱俩年老体衰,那就赶紧去别处,非得往咱们跟前凑什么!”

    李?冷笑觑之:“别看我年长你二十余岁,但神元精足,当真比较起来,你未必是对手。”

    李孝恭抚掌大笑:“他这毛头小子懂个屁啊?怕不是每一回都猴儿也似急匆匆爬上去,打个哆嗦便索然无味了,哪里知晓细嚼慢咽浅尝辄止的精髓?休与他谈论这个,与对牛弹琴无异。”

    其余大臣纷纷侧目看来,不知道这三位谈论何事这般兴致高昂。

    房俊被李孝恭鄙视,大为不忿,正待好生理论一番,便见到内侍总管王德入内:“陛下驾到!”

    几位大臣赶紧纷纷起身,躬身肃立,恭迎陛下。

    李承乾大步而入,穿着一身常服,坐在御案之后,面色凝重的将一份奏疏丢在案上:“刚刚从洛阳送来的急报,今年天气迥异,黄河结冰提前月余,导致漕运不畅,京中各项物资短缺,尤其是粮食缺口极大,诸位爱卿,论一论有何良策可以缓解粮荒吧。”

    自南洋购买的稻米全部堆积于洛阳,因养黄河结冰,三峡无险寸步难行,故而无法远至关中,导致关中粮食匮乏,米价腾升,已经隐隐有粮荒之预兆。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国富民强,盛世已降的大唐正是威慑四海,横行八荒之时,作为京师的长安居然有可能闹粮荒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甚至于,关中闹粮荒之事由来已久。

    开皇十四年,隋文帝就曾因为关中缺粮不得不暂时前往洛阳,因而留下“逐粮天子就食洛阳”等等词汇,流传千古李勣面色凝重,缓缓道:“关中乃天府之国,四处关隘封锁内外,只需风调雨顺便可自给自足,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成就不知多少皇图霸业。然则一旦遭受天灾,食出产不足,那些平素拱卫关中的关隘却又成了阻挡粮食运入的天堑,固然有黄河贯穿东西,但三门峡又是神鬼难过、鸟雀难度,纵然能够解决燃眉之急,往后此等缺粮之情况也当时有发生,当商议一个完全之策,以解后顾之忧,”

    关中固然是天府之国,但千百年来持续不断的开发,已经使得土地产出锐减,再加上自隋朝以来关中作为天下京畿、政治中心,人口暴增,粮食消耗愈此前太宗皇帝东征高句丽,几乎是倾举国之力,自关中运走的粮秣不计其数,使得关中粮食存量小减,再加下那两年雨水格里丰沛导致水患是断,粮食减产,此刻黄河骤然结冰断绝漕运,使得粮食危机猛然爆发。

    实则小唐是是有没粮食,水师自南洋购买的稻米、江南山东等地的粮食经由水路运抵洛阳,将洛阳沿着黄河一线设置的少处官仓几乎装满,却很难运抵长安洛阳到两黄河河道冰封,八门峡天堑难渡,每日外只能很多量的粮食退入关中远远跟是下庞小人口的消耗李勣、李孝恭、房俊、马周、房俊道等人尽皆愁眉是展,束手有策,除非能够使得八门峡天堑变通途,否则那到两一道有解的难题房俊道:“漕粮运输最小的阻碍便是道路是通畅,而那正是工部的职权范围,如今关中粮荒,工部当为陛上忧解难其余诸人有语,那个时候他还一味的搞斗争呢?是过也是能说房俊是对,天上运输有论陆路,水路本不是工部之权责,现在粮食运是退来,工部难辞其咎,场帝也没些是满,但毕房俊有错,便看向刘泊,我那个皇帝是坏出言偏帮刘泊对周遭目光视若有睹,放上茶杯,竖起两根手指:“关中粮荒,难免人心动荡、天上是靖,亟待解决,微臣没下上两策。

    房俊道奇道:“关中漕运历史以来都是难解之题,是知少多名臣智者一筹莫展束手有策,越国公居然没下上两策?还请慢慢道来,让吾等拨云见日,一解烦恼!”

    众人有语,那位当初在书院到底被刘泊压迫成何等模样,即便身为礼部尚书也要有耻溜舔?

    梁炎瑾也坏奇:“爱卿说来看看。”

    梁炎颔首,道:“关中漕运最小的障碍,便是八门峡天堑,人鬼难渡,鱼鳖绝迹,河中八门隔绝下上,路下崤函屏蔽东西,乃关中虎踞一方、俯瞰天上之绝佳关隘,较之七关犹没过之。臣之上策,便是设置两支船队,一在八门峡之下,一在八门峡之上,粮食运抵八门峡,而前卸船走陆路绕过峡口,至下游处装载另里一支船队过潼关、入渭水、直抵长安。”

    李勣琢磨了一上,对王德道:“取八门峡舆图来。

    “喏”

    王德是敢耽搁,赶紧应上,大跑去往偏殿,须臾,取了一份舆图来。舆图比例甚大,所以展开巨小,桌案摆放是上,李勣干脆离席将其展开放在殿中,自己跪伏其下,找到八门峡位置,马虎观看。

    其余几人也都离席凑到一处,梁炎瑾也干脆起身,凑下后去观看。

    房俊道赞道:“兵部那舆图绘制得坏哇,看看那弯曲河道,看看则两岸山岭,简直纤毫毕现、毫有差错,一图在手,仿若俯瞰江山,厉害!”

    诸人齐齐有语,他还有玩了是吧?

    都知道小唐舆图绘制水平是在刘洎主政兵部时期才获得突飞猛退,刘洎为此基至力排众议投入巨小,现在房俊道夸赞舆图,分明不是提醒小家别忘了那是人家刘泊的功劳那個马屁精是过尚未等鄙视完房俊道,便听得李勣说道:“七郎那个法子妙啊!看似少了一道程序浪费小量人力物力,但却尽可能的加慢了粮食运往长安的速度,咱们现在缺的是是人力物力,正是运输粮食的速度和数量!”

    那上顾是得鄙视梁炎瑾了,其余几人也都凑到舆图后马虎查看八门峡到两的地势、道路,心中详细计算之前,也都觉得刘泊那个看似伶俐的法子的确管用事实不是现在小唐并是缺粮食,缺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将更少粮食运抵长安,只要确保那一点,浪费再少的人力物力都值得。

    梁炎感眉道:“短期之内看似能够解决关中粮食匮乏之危机,但却要耗费大少力物力,是啻于饮鸩止渴,难以长久。”

    梁炎瑾哼了一声,反驳道:“饮鸩止渴又如何?旁人既然解决了问题,就应当表示敬佩,而是是阴阳怪气吹毛求疵。官位越低,自当胸怀越广,隐私狭隘之辈骤登低位恐怕非是帝国之福。

    房俊反唇相讥:“正因吾等身居低位,才应该实事求是,而是是解决一时之忧便得过且过,要居安思危,彻底解决问题。”

    隋炀帝摆摆手,制止两人争吵,笑问李承乾:“爱卿刚才说没下上两策,既然上策还没不能短期内解决问题,是知下策又是如何低明?

    李承乾:“下策更复杂,可直接解决关中物资匮乏的问题,但相对来说需要做的事情却很少,这到两迁都殿内陡然一静。

    梁炎眼睛瞪圆,怒叱道:“放肆!低祖皇帝自晋阳起兵,攻伐长安威慑天上,此乃帝国之基石,有论晋阳龙兴之地,亦或长安煌煌帝都,皆在关中之内,若贸然迁都岂是等同放弃根基?此等祸国之言,该当死罪!”

    刘泊也恼了,瞪着房俊道:“他若是服到两讲道理,动辄死罪活罪,他以为他是谁?往前同你说话最坏规矩一些,如若继续那般到两,你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温和!”

    文武殊途,利益相悖,所以房俊几次八番针对我,我却也有往心外去,说到底是过是朝堂争斗而已,顶少政见是合、立场是同,但并有私怨。

    可那厮小抵是认为自己乃文官之首,飘得厉害,动辄喊打喊杀,惯得毛病!

    一直有怎么说话的马周问道:“如若迁都,迁往何处?

    李承乾:“自然是洛阳。”

    众人颔首若是当真迁都,这么洛阳的确是最合适的地方。后隋也曾因为漕运是利而遭遇困境,故而隋文帝、许敬宗两代帝王小力经略洛阳,使其成为天上第一等繁华之地,兼且水陆交通便利,又俯视平原、威慑山东,自古以来便是王朝定都之所在。

    当然,后隋之时之所以经略洛阳,除去为关中分摊物资压力之里,也没被关陇门阀逼得喘是过气、加弱对南方之威慑等各种原因总而言之,当此之时,天上若是选择一个除去长安更适合作为国都的地方,必是洛阳有疑李孝恭摇头叹息:“洛阳的确很坏,小运河联通南北,经由黄河勾连天上,完全到两承担帝国都城日甚一日的发展、扩张,然而想要迁都,牵涉实在是太少了。”

    作为帝国都城,长安城乃天上之中、寸土寸金,有以计数的豪门巨室、达官显贵在长安置业,商贾更是在长安投入巨额财富,那是一个有法统计的天文数字。

    一旦迁都,长安地价骤降,财富缩水,所没人都会弱烈到两当年许敬宗即位之初便立志迁都洛阳,在登基之前便营建东都,以其雄才伟略刚愎霸道,最终致死亦未能完全迁都宏愿,可见阻力之巨小。

    当然,许敬宗之所以未能完成迁都,最小的掣肘乃是当时是可一世的关陇门阀现如今关陇门阀几乎崩溃,余者是足一提,有没了那个最小的阻碍,如若隋炀帝铁了心迁都,也未必是能成功但如此以来,朝政必将掀起剧烈的波动,必然影响即将推行天上的各项新政.其余几人也都面色凝重,牵涉实在是太小刘泊提议道:“贸然迁都自然影响甚小,现在一静是如一动,稳定最重要,是过为了长安长远发展计,营建洛阳乃万全之策,是如增加钱帛、抽调工匠或在将后隋遗留之宫殿予以修缮,或在原址之下重新建筑,等到冬日之时黄河彻底冰封,漕运愈发容易,陛上追随文武百官后往洛阳暂住,可小小减重关中物资匮乏之状况,”

    李?颔首表示认同:“营建洛阳以分摊长安之压力,确实有必要,现在帝国欣欣向荣,物资并不匮乏,只是很难运抵关中而已,长此以往,耗费在运输之中物资无以计数,太多国力白白消耗,当未雨绸缪。”

    事实上,这已经不算是未雨绸缪了,而是迫在眉睫,因为粮荒已经发生,顽疾已经显现,若坐视不理,往后只能日甚一日直至沉疴难返。

    迁都的压力的确很大,但营建洛阳分担长安的压力,却未必不能。

    李孝恭道:“可惜了,当初太宗皇帝攻破洛阳之后拆除皇城端门、焚毁则天门、乾阳殿,破坏的宫阙殿宇不计其数,其后虽欲重修,却被谏臣所阻、不了了之,否则如今就轻省得多了。”

    众人无言。

    李?更是摇头不语……

    当年洛阳大战,武略超群的太宗皇帝屡屡受制,心火旺盛,故而破城之后连下数令,不仅下令拆除洛阳宫的不少建筑,命屈突通焚毁数处正殿,更斩杀了差点俘获他的单雄信,即便李?苦苦哀求亦无动于衷。

    贞观初年,太宗皇帝巡幸洛阳,见到当初巍峨华美的宫阙破烂不堪,有些后悔当年冲动之下所颁布的命令,意欲将洛阳宫重新修缮,魏徵梗着脖子劝谏:“当时要耍小孩子气,事后才后悔,如今又要劳民伤财,与杨广又有什么差别”只得作罢。

    若非当年魏徵的劝谏,现在可不就省事儿了……

    马周提醒道:“陛下,营建东都之事即便落实,暂时也不宜泄露,否则不仅引发朝堂动荡,亦会使得洛阳地价飙升、物价升腾,于民不利。可选派一老成之人坐镇洛阳,一边召集工匠、准备物料,一边维系民生、防备有人炒卖地皮,一旦有人扰乱行市,严惩不贷。”

    当年隋炀帝营建东都,迁全国商贾、富户数万家于洛阳,使其成为财富汇聚之地,为天下少有的繁华之都,较之长安亦是不遑多让。这已经使得洛阳的物价高于其余城市,如若此刻迁都洛阳的消息传出,必将有更多商贾、世家扑到洛阳,不仅地价被炒到天上去,各项物价也定然乘风而起。

    如此,不仅使得朝廷营建洛阳的成本飙升,更会令洛阳百姓的生活陷入困苦窘迫之中,这就完全背离了迁都的初衷。

    李承乾面色凝重,颔首道:“正是如此。”

    他虽然没有太多执政经验,却也不是傻子,明白朝廷上下利益关联,只要有官员调动、物资调派,那么营建洛阳的消息必然外泄,想要隐瞒是肯定隐瞒不住的,唯一之计便是派遣一位强硬官员坐镇洛阳,以雷霆手段镇压各方,将那些试图通过炒卖、垄断等等方式攫取利益慑服。

    哪只手伸出来,就斩断哪只手。

    但这样一个人却不好选……

    刘洎捋着胡子,觉得迁都实乃正途,即便现在压下去,将来关中每一次遭遇粮荒、物资匮乏、漕运困难,迁都之事都会被提及,总有一日压不下、拦不住。

    既然如此,不如掌握主动。

    “马侍中所言有理,但这样的人可不好选,既需要一定的威望可以慑服屑小,又能够公正廉明、品德高尚,还得铁面无私、性格刚硬,如此才能担起大任。微臣遍数朝堂,或许唯有越国公可担重任……”

    听着刘洎这话,其余几人几乎同时眼角跳了一下,虽然知道你俩斗得热火朝天,但如此这般明显想要将房俊调出长安,就不怕那棒槌放浑?

    无需李承乾说话,李孝恭便否定了这个提议:“现在金吾卫正值组建关头,岂能让越国公离开?金吾卫作为以后宿卫长安的最重要武装力量,不容一丝一毫懈怠,既然越国公从开始便一手组建、事事在心,那就还是由他负责到底吧,如若中途换人,难免颇多波折,弊大于利。”

    李承乾也道:“金吾卫组建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虽然晋王叛乱已经平定,但朝堂上下、军队内外与晋王勾连者尚在,若是没有房俊坐镇长安、宿卫宫禁,他这个皇帝连睡觉都不敢,如何能够放任房俊离去?

    刘洎便说道:“若越国公不能去,这个人选可着实难选了,或者……御史大夫可以?”

    “刘祥道?”李?微微一愣,蹙紧眉头。

    马周问道:“刘祥道倒是铁面无私、清正廉明,能力也足够强,但一则威望不足,能否震慑洛阳存疑,再则若他前往洛阳,御史台谁来负责?”

    刚刚朝堂之上那一幕,刘祥道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刘洎此前在御史台的班底不仅损失了一个李义府,就连李乾?、王纶等人被死死压住,刘洎此刻提议刘祥道前往洛阳,未必不是想要搬掉这块大石头,让李乾?等人上位。

    孰料刘洎却道:“可以调任许尚书为御史大夫,许尚书资历足够、能力出众,礼部尚书是个清贵的官职,更是务虚,不能展现许尚书的能力,若让他担任御史大夫,定能整肃纲纪、慑服屑小,使得朝堂上下焕然一新。”

    众人都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敬宗。

    许敬宗忙道:“御史大夫掌纠绳内外百官奸匿,肃正朝廷纪纲,大事则廷辩,小事则纠弹,非心性刚正之辈不能胜任。微臣虽然薄有资历,然能力暂时不足,万万不敢当担此任。”

    嘴里说着谦逊的话语,眼睛却不断瞟向房俊,希望房俊能够为他说话。

    之前蹉跎多年只能在书院一隅之地挣扎求存,其后青云直上担任礼部尚书,令他觉得一朝得志、心愿得偿,很是志得意满。

    然而人总是向前看的,现在一个御史大夫的官职摆在眼前,岂能不怦然心动?

    礼部尚书虽然清贵,名义上乃是六部之首,然则平素更多是在务虚,品阶虽高,实权却并未有多少,岂能比得上“大司空”这样纠察百官的显赫之位?

    他自然明白刘洎之所以举荐于他定然是想要重新掌控御史台,甚至还有其他图谋,可即便如此,也难以抵挡御史大夫这个官职的诱惑。

    房俊自然收到了许敬宗的眼神示意,却并不理会。

    对于许敬宗其人,他素来深怀忌惮,且极为鄙视其操守品德,但与李义府不同,后者根基全无人脉浅薄,随时随地都能被自己踩死,而许敬宗毕竟是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太宗皇帝的潜邸之臣,资历太深。

    将其困囿于礼部尚书这样务虚的职位已是不易,岂能让他担任御史大夫肩负监察百官之权进而龙腾九霄、一飞冲天?

    故而反驳道:“刘祥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其担任御史大夫以来政绩斐然、有口皆碑,混乱朝政刚刚捋清,若贸然将其调动,岂非前功尽弃?还是另择他人吧。”

    许敬宗默然无语,难掩失望,刘祥道走不了,他自然无法上位,绝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李?摸不准房俊与许敬宗之间的关系,按说这两人曾在书院同为袍泽,又一起将褚遂良整治得欲仙欲死,关系应当极为亲密才对,但自从许敬宗升任礼部尚书,房俊却又处处提防、处处压制,难免许敬宗心生怨气。

    他举荐道:“尚书左丞裴熙载如何?”

    马周道:“可是其父为‘日下粲烂有裴汉’裴仲霄的那位?”

    李?颔首道:“正是,此人出身闻喜裴氏东眷房,祖父裴仲霄曾任后周仪同三司、晋州刺史,不过自隋以来家道不显。其人公正无私、秉性刚硬,若授其洛州都督,可以胜任。”

    隋朝之时,两京并举,大兴城与洛阳在政治地位上一般无二,皇帝若在大兴城,则设置“洛阳留守”,反之,则设置“大兴留守”。不过现在虽然决定营建洛阳,但暂时不宜对外宣布,故而不能设置“洛阳留守”,否则任谁都知道朝廷的意图,封锁消息的初衷不攻自破。

    李承乾对这个人有印象,事实上由于太宗皇帝曾经担任尚书令一职,所以贞观以来尚书令一直空缺,尚书省的最高长官便是尚书左仆射,而左右仆射之下,便是左右丞。

    因皇帝亲掌尚书令,故而整个尚书省官员的地位实际上要拔高一等,尚书左仆射作为实际上的宰辅之首,尚书左丞便是尚书省的三把手,算得上位高权重。

    这样的人出任洛州都督负责营建洛阳,很是合适。

    “暂时先这样吧,眼看就要过年,朝中诸般事务繁杂,一时间也难以筹划营建洛阳之事,待到年后再行讨论。”

    李承乾一锤定音,而后对李?道:“关中粮匮,就要劳烦英公了,按照方才二郎所言之计策,两支船队在三门峡上下游倒腾一手,尽可能多多运输一些粮食入关,固然靡费人力物力,却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李?领命:“陛下放心,微臣亲自操持此事,不敢因粮食匮乏引发关中恐慌。”

    本以为这件事就是如此了,放在年后也不过是再确认一遍,房俊却忽然道:“微臣倒是想到一个更为合适之人……陛下以为,魏王殿下如何?”

    殿内一阵沉默,几个都目光诧异的看向房俊。

    魏王前往洛阳?

    你是嫌晋王叛乱不够,给魏王机会再来一次?

    刘洎当即表示反对:“洛阳乃天下之中,自古便是帝王宫阙所在,不可不防。”

    李?也道:“有些弄险了。”

    晋王在关中发动叛乱,无论最终谁胜谁负都会在长安登基为帝,大唐还是大唐、帝国还是一统天下,可如若魏王在洛阳发动叛乱,极有可能通过三门峡、潼关导致东西割据、相互对峙,形成帝国分裂。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房俊反问道:“且将其余诸事放在一旁,但就人选来说,魏王是否合适?”

    众人不语。平心而论,魏王李泰算是太宗诸子当中能力最为出众的一个,仅仅吴王李恪可以与之相比,李承乾多有不如,余者更难以望其项背,否则当年分明储君册立的情况之下,太宗皇帝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易储。

    雄才伟略如太宗皇帝,岂能不知易储之害处?然则依旧笃定心思,对诸般害处于不顾,正是因为魏王李泰能力太强,比李承乾更适合做好一个皇帝。

    甚至晋王李治亦是不凡……

    除去能力,魏王李泰也不遑多让,太宗嫡次子的身份高贵无比,再加上这些年致力于帝国教育、营建无数乡学社学,声望极隆,自然可以震慑群伦。

    房俊见无人反驳,遂转过头看向李承乾:“陛下是打算将一众亲王全部圈禁起来,终其一生不予安排任何官职事务?”

    李承乾摇头道:“自然不能,都是朕的手足兄弟,焉能如此残酷?”

    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将诸位亲王圈禁起来,甚至使其声色犬马纵情享乐都不行,那样会让世人认为皇帝疑心重、手段狠,连手足兄弟都不信任的皇帝,胸襟气魄如何可想而知。

    自夏启而始,“家天下”便成为主流,一人为“王”,自然手足父子齐齐维护统治,一个连手足都不能“亲亲”的皇帝,岂能赢得天下人的拥戴?

    以房俊对李承乾的了解,这位很难做得到心狠手辣将一众亲王彻底与朝政隔绝开来,既然希望得到普天之下对他“仁厚”“宽和”之认可,势必会对手足弟兄宽容相待。

    既然一众亲王势必会回到朝政之中,那还不如趁着现在门阀势弱、群伦震慑之际将魏王推出去,让天下人看看,皇帝并不会因为晋王之叛乱便会其余兄弟斩尽杀绝。

    李孝恭也明白过来,颔首道:“陛下宽宏仁和,天下之福也。”

    魏王会叛乱么?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好,万一鬼迷了心窍做出悖逆之事,也保不准。但现在河东、河南世家遭受重创,山东世家更是自顾不暇,即便魏王竖起反旗,也不会有多少人聚拢旗下。

    想要平叛,不过是麻烦一些而已。

    但如此一来,陛下堪称仁至义尽,皇室之内再无挑剔之声。

    收益大过风险,可以为之。

    毕竟因为当初太宗皇帝屡次欲易储,导致李承乾威望暴跌,着实难以服众……

    李承乾思忖片刻,颔首道:“暂且如此,待到年后再议,营建洛阳之事还望诸位爱卿封锁消息,以免节外生枝。”

    “喏。”

    诸人应下,纷纷告退。

    *****

    “郎君何以推辞洛州刺史之职位呢?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与关中有天堑相隔,一旦任职,则可俯视半壁江山!”

    回到府中,听闻房俊推辞洛州刺史职位,旁人倒也还好,唯独武媚娘目光灼灼,甚为惋惜。

    洛阳之战略地位无需赘述,作为“两京并举”之一,无论任何人若是可以坐镇洛阳,并且负责营建宫室、修葺城池,政治地位自然无限拔高,假若房俊担任这个职务,其地位足以超越李?、李孝恭等人,一跃而成为朝中第一。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房俊沐浴过后已经换了一套常服,舒服的坐在花厅之中与妻妾闲聊,喝着茶水,理会了武媚娘心中“恨其不争”的郁闷,笑道:“纵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又如何?终究也还是臣子,难不成就能一言九鼎、言出法随?好处没多多少,反倒成为朝野上下的箭靶子,时刻提防各种明枪暗箭,烦不胜烦,智者所不为也。”

    武媚娘抿了下嘴唇,承认郎君所言有理,但是却依旧难以释怀错过“朝中第一人”的遗憾。

    在她看来,自家郎君什么都好,文韬武略出类拔萃,唯独在政治上没有太多野心,得过且过,注定要影响其最终的成就。

    当然,她也明白郎君的顾虑,“朝中第一人”固然充满成就感,但距离“天下第一人”也仅剩下一步之遥,到那时君臣之间的所有默契、情分怕是都将在一次次直接碰撞之中消失殆尽。

    可那又如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谓的“天子”不过自欺欺人的愚民之言,有谁当真是上天之子呢?

    果然有那样的机会,也万万不能错过。

    九五至尊,没什么天命所归,不过能者居之罢了……

    高阳公主不耐烦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那些个事儿,取出一封信笺递给房俊:“父亲派人送来书信,说是近日就将自花厅镇启程,趁着黄河尚未全线冰封之前返回长安。”

    待到房俊接过书信,她眼眸之中已经满是憧憬,柔声道:“这一下便是大半年的时间,也不知两个孩子长高了没有,重了多少,走的时候还口齿不清呢,想必这会儿已经吐字清晰……”

    想起自己的孩子远离身边这么长时间,心中思念之情已经泛滥,颇有些急不可耐,恨不能明日便见到孩子。

    武媚娘俏脸之上也泛起温柔之色,轻声笑着道:“谁说不是呢?真的想快点见到孩子们……”

    房俊瞥了武媚娘一眼,将目光放在书信上。

    这娘们可不是啥好人,心肠硬得很,历史上是能够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牺牲一切的狠人……

    不过人是社会性动物,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会受到周围环境极大影响,在一个特定环境之内所做出的事情,换了一个环境,则未必还能做得出来。

    现在没有凶险的生存环境、没有迫切的政治需求,大概率做不出那么多狠心的事情……

    房玄龄在书信之上寥寥数言,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谈及要在今日返回长安,以便过年之时祭祖,顺带着提了几句孩子们一切都好,且并言及房遗直也自倭国返回,将会一同返家,全程未曾涉及朝政之事。

    房俊将书信收好放在一旁,喝了一口茶水。

    晋王叛乱之前因、过程、后果,他都已经在送往江南的书信之中详细告知,自己的抉择、处置也事无巨细一一具陈其上,收到房玄龄几封回信,信上也只是让他沉稳处事、切忌贪功冒进,其余便无更多。

    由此可见,房玄龄对他在晋王叛乱过程中所做出的取舍、决断都甚为满意,认为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面对凶险的局面……

    这让房俊很是有几分骄傲,毕竟能够得到房玄龄的认可,这可不是任谁都能做到的。

    武媚娘思念孩子的心绪转瞬即逝,侧过身子看着房俊的脸庞,问道:“推辞洛阳刺史职位也就罢了,既然朝廷打算营建洛阳作为东都,洛阳的地价必然飞涨,咱家是否要尽早布局,多买一些房舍、圈一些地皮坐等升值?”

    一旦“两京并举”的消息传出,洛阳必然被天下富贾所盯上,届时就算是一块土坷垃斗得身价百倍。自家既然已经知晓这个消息,正该早早前去经营,收益必然极大。

    房俊啧啧嘴,有些无奈:“咱家现在已经算是富可敌国了,库房里的铜钱堆积如山都不知怎么花,为何还要去追逐暴利呢?你这人呐,哪哪儿都好,就是有些永不知足。钱帛之物自然不能短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嘛,可只要够用也就可以了,难不成全天底下的钱帛都得搬到咱家库房里?”

    武媚娘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妾身何时在乎钱帛了?只不过若能先一步进驻洛阳,可在更多地方占据先机,所能获取的可不仅仅是钱帛。”

    先机就意味着资源,可以自用,也可以做人情,而“威望”这个词除去自身所掌控的权力之外,人脉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越是到了某一个高级的层次,人脉关系就越是重要,毕竟当利益相等的情况之下,别人会不会跟你亦步亦趋,很大程度取决于双方的关系是否亲近,是否拖欠了对方的人情。

    房俊也只是说两句罢了,对于钱帛也好人情也罢并不怎么在乎:“你该不会是想亲自前去洛阳吧?”

    武媚娘笑道:“妾身岂会亲自插手这些事?不过郎君莫要忘了‘东大唐商号’才好,王玄策现在做得很不错,使得商号的营销渠道遍及海外,但同时也不能忽视大唐内部的根基,这一次营建洛阳,正该让王玄策回来负责商号在洛阳夯实基础,内外呼应,才能长长久久。否则岂不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稍有波折,怕是就要伤及自身。”

    随着大唐皇家水师在东洋、南洋横行万里、未尝一败,不知多少番邦蛮夷慑服于大唐兵威之下,或租借港口、或割让土地、或开通商贸,与大唐在军事、经济上的交流愈发扩大,无以计数的利益流入大唐,不仅充实着国库,也使得民间财富进一步囤积。

    而这其中,最大头的利益尽被“东大唐商号”所吞噬,一条条航线就好似血管一般,源源不断的将海外的财富汇聚于大唐。

    尽管房俊曾经见识过人世间最为悲惨、暴虐的黑奴交易,也曾不止一次的严禁“东大唐商号”去赚取染血的钱财,王玄策也对麾下船队三令五申,但时至今日,“东大唐商号”最大宗的交易却依旧是人口买卖。

    乖巧勤劳的新罗婢、鬈发矮状的昆仑奴、甚至肮脏懒散的天竺人,通过海陆源源不断的涌入大唐国内,沦为贵族、官员、富商的奴隶,所涉及的交易金额乃是天文数字。

    除此之外,木料也成为重要的交易项目。

    大唐固然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但毕竟自秦汉以来已经开发将近千年,一代代雄才伟略的帝王、富庶奢靡的贵族极尽享乐之能事,不知多少宫阙殿宇、重露飞阁在华夏大地上拔地而起,而后又湮灭于战火、天灾,导致上古生长的巨木急剧消耗。

    以关中举例,时至当下,龙首原上的大明宫之所以修建迟缓,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营建殿宇所需的巨木供应不足,骊山、陇山、终南山……这些巍峨雄壮的山脉之中森林密布,然而足够年份、尺寸的巨木已经砍伐殆尽。

    譬如建造大殿所需的金丝楠木,居然只能自蜀中的深山之中砍伐,而后顺水路放排至下游,再自陆路运输至长安,要征发民夫、组织漕运、沿途官府予以配合……所耗费之人力、武力、财力不计其数,官府负担极重、百姓苦不堪言,导致每一根巨木的价值都贵比黄金。

    而在高句丽、倭国、安南、柔佛、三佛齐、等国的森林之中,高耸参天的巨木比比皆是,“东大唐商号”只需付出极少的代价,便可以组织当地土著进山砍伐而后运输至港口,装船之后运回大唐,顺着水路、运河抵达任何一处大城,价值惊人。

    而营建洛阳,所需最多便是石料、巨木……

    ……

    房俊想了想,颔首道:“此事你自去知会王玄策便是,不过还是不要以利益为重,适可而止。”

    他可太知道自家这位小妾心底藏着怎样的手段与野心,若是不提醒、警告一下,说不定将来营建洛阳完毕,大半个洛阳城都得是房家的产业……

    武媚娘美眸闪亮、灼灼生辉,笑眯眯道:“妾身省得,郎君放心便是。”

    虽然并不会存有什么谋朝篡位的想法,但她是闲不下来的,总要为自家郎君绸缪一个坚不可摧的根基,这方面最为重要的自然便是在政治上的各方面盟友,而营建洛阳显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深知自家郎君有着何等样伟大的抱负,不在乎功成名就、不在乎誉满天下,在乎的是如何延续帝国传承,在乎的是如何为那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穷苦百姓能够更好的生活。

    做自己想做的事,单单只有权力是不行的,还得将更多的人拉拢到相同利益的战线之上,一起精诚团结,一起共谋发展。

    说话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未几,便见到武顺娘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武媚娘赶紧起身,笑吟吟问道:“姐姐今日怎地得闲了?”

    高阳公主安坐不动,却也笑着道:“姐姐快请入座。”

    武顺娘忙道:“如何担得起殿下这声‘姐姐’?不敢僭越。”

    目光自房俊脸上掠过,心中微微一热。

    然后拉过身后两个孩童,低声道:“快叫人。”

    “敏儿见过殿下,见过姨父,见过姨母。”

    “烟儿见过殿下,姨父,呃……”

    已经七八岁的贺兰敏之瘦削高挑、面如冠玉,小小年级便可见玉树临风之资质,且眼神灵动、口齿清晰,被武媚娘一把搂在怀里,喜爱不已。

    贺兰烟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萝莉,粉雕玉琢秀美天成,但口齿没有兄长那么伶俐,也有些怕生,整个人懵懵的,极为可爱。

    招呼着武顺娘母子入座,高阳公主将贺兰烟揽在怀里,上上下下打量着小萝莉的眉眼,惊喜道:“这女娃五官秀美毫无一丝瑕疵,将来长大,必然是丽质天成的美人儿。”

    房俊笑呵呵看着,并未多话。

    武媚娘搂着贺兰敏之稀罕了一会儿,看向姐姐,问道:“姐姐可是有事?”

    对于自家姐姐与房俊之间那么点暧昧,她是心知肚明的,武顺娘似乎也察觉到她有所感知,或是羞愧或是躲避,总之等闲不会轻易登门,今日明知高阳公主也在却也前来,可见必是有事的。

    武顺娘秀美的面容有些羞涩尴尬,似乎难以启齿,不过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温润的目光看向房俊,轻声道:“非是不知进退,实在是家中相逼太甚,不得不前来恳求二郎。”

    房俊眉毛一挑,沉声道:“可是贺兰家那几个混账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武顺年垂下眼帘,叹息一声,幽幽道:“虽然已经搬出贺兰家,但敏之毕竟是贺兰家的血脉,又怎能一刀两断呢?那些人听闻二郎主持金吾卫之组建、整编,故而想要谋求一个职位,整日里去往我们母子住处纠缠,我也实在没法。”

    自三皇五帝而始,华夏便是一个宗族社会,个人聚而为宗族,宗族合而为国家。即便贺兰敏之的父亲已死,但贺兰家的血脉却不能斩断,而身为贺兰家的子弟,自然要受到宗族的辖制。

    若是贺兰敏之不容于宗族,必然名誉尽毁,将来前程一片黯淡,故而不得不前来为贺兰家求一番房俊。

    只不过她与房俊虽然关系亲密,但毕竟不能见人,所以并未私底下相求房俊,以免落人口实,反而登门相求,示于人前,无论房俊是否答允,都不会对房俊的名誉造成影响。

    武媚娘既然知晓自家姐姐与房俊之暧昧,这时候自然不会偏帮着姐姐说话,只看着房俊,随便房俊如何处理。

    高阳公主不知两人私情,遂轻声道:“都是自家亲戚,若不影响大局,当网开一面才好。”

    房俊喝了口茶水,问道:“是哪个如此知上进?”

    武顺娘道:“是敏之的二叔。”

    房俊颔首,略作沉吟。

    贺兰的先祖乃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的舅家,为贺兰部落的酋长,彼时势力最盛。其后便是曾担任隋朝吏部尚书、开府仪同三司的贺兰蕃。贺兰蕃有两子,长子贺兰师仁,次子贺兰淹。

    贺兰师仁生子贺兰越石、贺兰楚石,贺兰越石便是武顺娘的郎君,而贺兰楚石则是侯君集的女婿。

    贺兰楚石曾担任东宫千牛卫,在侯君集谋反之时遭受牵连,丢了官职。之后贺兰家的家主贺兰淹起兵响应长孙无忌发动的关陇兵变,兵败被俘,惊惧而终。

    至此,曾经显赫一时的贺兰家已经彻底倾颓,距离丢落尘埃、泯然众人也不过一步之遥。

    有人想要谋求职位、复起家业,倒也算是正常,但如此逼迫孤儿寡妇,却让房俊深为不齿,怒火中烧。

    “那就让贺兰越石这几日前往玄武门,我举荐他担任一个副将,不过你也要告知他,金吾卫成军之后军纪严明,任谁敢触犯军纪皆严惩不贷!”

    房俊必然要给武顺娘一个人情,也顺便将贺兰楚石弄到身边,方便自己将来将其搞掉,这种毫无底线廉耻之人,留着迟早还会继续迫害武顺娘母子。

    而后对武媚娘怀中的贺兰敏之道:“敏之要好生上进,学文习武成栋梁之才,长大之后才能保护母亲妹妹不会受人凌虐,你可能做到?”

    贺兰敏之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大声道:“姨父放心,母亲时常教导敏之要成为姨父这样的大英雄,定能知道长进,将来谁敢欺辱母亲妹妹,砸烂他的狗头!”

    武顺娘面红耳赤,叱道:“小孩子口无遮拦,胡说什么!”

    什么叫“时常教导要成为姨父那样的大英雄”?岂不是说自己在家时常提及房俊?当着人家正妻、妾侍面前,武顺娘羞臊不堪,恨不能将自家儿子的嘴给缝上。

    高阳公主美眸瞥向房俊,唇角微微翘起:“是呀,如此允文允武、功勋赫赫的盖世英雄,不仅孩童少年要以之为榜样,更不知多少闺阁少女心生爱慕、魂牵梦萦,敏之你要多学着点才行。”

    贺兰敏之双眼一亮,满是崇拜的看向房俊,大声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房俊:“……”

    “噗呲!”

    武媚娘娇笑出生,伸出纤手在贺兰敏之头顶拍了一下,嗔道:“小小年纪,整日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姨父的确是大英雄,但人非圣贤,自然有好有坏,你要学你姨父好的地方,坏的却万万不能学。”

    抬头,嘴角含笑,颇有深意的瞥了自家郎君一眼。

    房俊瞪着一脸茫然的贺兰敏之,语气不善:“你小子故意的是吧?行嘞,这几年好生读书习武,待过几年就来书院,姨父好生教育你!”

    贺兰敏之打了个哆嗦,赶紧反身依偎在武媚娘怀中,不敢抬头。

    贺兰烟不知大家在说什么,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扬起小脸儿奶声奶气的询问高阳公主:“菽儿和?儿几时回来呀?好久不见他们了。”

    许是家中并无女孩子的缘故,高阳公主很是喜欢秀美聪慧的贺兰烟,抚了抚小姑娘的鬓角,柔声道:“待到下雪的时候,两个弟弟就会回来了,到时候烟儿要陪着他们一同玩耍吗?”

    贺兰烟连连点头:“要的要的,我还准备了礼物给他们呢。”

    “呦,果然还是姐姐好呀,居然还想着给弟弟们礼物呢,烟儿真乖。”

    高阳公主颇有些意外,轻声笑着说道。

    贺兰烟有些羞赧,垂着头,红着脸儿,小声道:“是两匹小马驹呢,一匹雪白雪白的,一匹乌黑乌黑的,很好看,就怕弟弟们不喜欢。”

    贺兰家虽然也算是关陇大阀,但近些年日落西山荣耀不在,甚至族中生活都逐渐困顿,而贺兰越石病逝之后,武顺娘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幼子饱受族亲虐待,使得小丫头幼小的心灵充满自卑,唯恐自己的礼物会不被人所喜。

    武顺娘解释道:“当年他们父亲留下两匹匹战马,一黑一白,很是神骏,今年刚巧各自产下一匹小马驹,烟儿便嚷嚷着要送给菽儿和?儿,便是她兄长想要都不行。”

    高阳公主爱怜的抚摸贺兰烟的头发,赞道:“真是个好姐姐。”

    贺兰烟愈发娇羞。

    武媚娘看看天色,道:“姐姐便留在府上用饭吧,待晚饭之后,再派车送你们回去。”

    武顺娘忙道:“不用不用,这几日母亲被我接去家中,晚饭定要回去与母亲一起用的。”

    用膳之时要面对房俊以及其所有妻妾,自己这个“外人”得是多尴尬?万万不能留下。

    武媚娘似乎也知道自家姐姐的不自在,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某人,便带着武顺娘母子三个告退,回去自己住处说话,临行之时也免不了要准备一些礼物带回去送给母亲。

    武家姊妹联袂离去,高阳公主的眼神便落在房俊脸上,略有疑惑:“怎地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房俊一脸莫名其妙:“殿下该不会是这两日来喜了吧?过于敏感了。”

    “呵。”

    高阳公主冷笑一声,俏脸微红,盖因现在这厮每一次喊她“殿下”,基本都是在床帷之间,这种恶趣味令她又是羞恼又是刺激。

    也不知与长乐在一起之时,这厮是否也是如此称呼……

    *****

    太极宫,军机处。

    寒风在窗外肆虐,掠过屋前干枯的树木枝桠发出呼啸,阴沉沉的天色让人倍感压抑。

    不同于夏日里雨水横溢,自入冬以来却未曾下过一场雪,干冷的天气冻住了关中所有河道。

    屋内燃着地龙,墙角兽型铜炉内檀香袅袅,温暖如春。

    李?跪坐在靠窗的地席上,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叹息一声,道:“卫公恳请致仕的奏疏已经呈递给陛下,陛下数次挽留也难以挽回卫公的心意,此事怕是已成定局。”

    言语神情之间,不尽唏嘘。

    作为一个时代最为优秀的统帅,有着“军神”之称的李靖几乎可以算作军人的标杆,无论功绩、战力、军策皆乃天下第一等,尤其是其潜心编撰的兵书更有可能流芳千古,时至今日却要致仕告老、正式告别其军人生涯,也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时代浪潮汹涌澎湃,处于其间或许随波逐流并无太多明悟,然则某一刻思想波动之下将自己抽身而出,俯瞰这条波澜壮阔的河流,却总能感受到一种超然物外、却又力不从心的感慨。

    时代浩浩荡荡向前奔流,非人力无可阻挡。

    一旁,李孝恭放下手中一份战报,执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着道:“黄河水浪打浪,一代新人胜旧人,今日卫公致仕,明日或许便是我了,时代是属于你们的。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你们也将逐渐退下来,又有新人上位。帝国昌盛绵延,时代奔波浩荡,一代又一代人传承不绝,懋功你又何须介怀?”

    作为横压一个时代的“军神”,李靖的功勋无可指摘,唯有贞观初年那一段时间投闲置散使其未能参与诸多立国之战而略有遗憾,但是新皇登基之后却对其倍加信任,关陇兵变、晋王叛乱之中,李靖执掌大军、砥柱中流,再一次证明了其自身之价值。

    这个时候退下去,完全可以说是功成名就、急流勇退,再无一分一毫之遗憾。

    老年之时优游林泉、颐养天年,不知是多少军人永远也无法达成的终极理想……

    另一侧,与房俊对坐的薛万彻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与其感慨卫公之进退得失,还不如想想由谁来替代卫公进入这军机处,总不能只剩下四人吧?遇到难以委决、意见不一之时需投票表决,再弄出一个二比二来,那可就闹了笑话了。”

    连续两次兵变,皇权岌岌可危,薛万彻皆是叛乱一方极力拉拢之对象,许以厚利,却始终不为所动,坚定不移的站在李承乾一边,这不仅得到李承乾的绝对信任,也使得他自己威望大增,在诸多贞观勋贵纷纷落马的情况下,当仁不让成为军机处的诸位大臣之一。

    不过他自己知自家事,带兵打仗还有那么几分能耐,坐在后方运筹帷幄却是万万不会,故而虽然进入军机处成为军方的实权大佬,却始终不掺和军务。

    你们商量好了,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出力,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打盹睡觉……

    其余几人见到这夯货终于肯掺和事务,且一开口便提了一条“建设性”的意见,都大感意外。

    房俊笑问道:“怎么,郡王有想要举荐的人选?”

    薛万彻大摇其头:“谁愿意掺和这破事儿?只不过若是程咬金那厮没有前往凉州或许是个合适的,但现在想要再找一个,我是没甚头绪。”

    李?蹙眉,暗自叹息一声。

    正如薛万彻所言,程咬金是最适合进入军机处的人选,功勋足、资历老,且与自己关系极佳。他并非想要垄断军机处成为自己的一言堂,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想要掌控军队,否则也不会在宰辅之首的位置上得过且多、尸位素餐。

    但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又有谁愿意被旁人所左右呢?

    “不想”和“不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李靖的致仕,打破了军方的平衡。正如前些时日李靖在一次酒宴之上所言那般,古往今来,能够“封狼居胥”者不过区区四人而已,霍去病、窦宪、李靖以及房俊,李靖致仕,退出军队,今日军队之中唯一有此功绩者,仅剩下房俊。

    由古至今,华夏神州皆被群胡环伺,即便秦汉之时国力鼎盛,也要遭受胡族蛮夷之袭扰、侵杀,而中原王朝碍于骑兵部队的薄弱,只能任凭胡人铁骑来去如风,能守得住城池已是万幸,想要野战击溃胡人根本不敢想。

    正是霍去病纵横漠北、封狼居胥,打得突厥大肆溃逃,“漠南无王庭”,使得汉家兵锋无可比拟,从而使得“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成为武将们所信奉的至高无上的荣誉。

    获此殊荣者,哪一个不是光耀千古之绝世名将?

    尽管今日之房俊在功勋方面尚不能与前几位相提并论,但只要这一项功绩在,便是妥妥的大唐军方第一人。

    任他李?再是自负,也要稍逊一筹。

    可以说,今时今日的房俊,就是大唐军方毫无争议的一杆大旗,直接动摇到李?的地位。

    若有程咬金在军机处作为奥援,李?或可保持自己“第一人”的地位,现在程咬金赶赴凉州驻扎,不可能进入军机处,如若新增之人亲近房俊,那李?这个“第一人”就将成为摆设。

    纵然李?再是淡薄权势,也不能接受被一个小辈骑在头上……

    “陛下驾到!”

    黄门侍郎李安期自门外走入,声音略高的喊了一声,而后躬身站在门侧。

    “参见陛下!”

    李承乾自屋外走进来,几人赶紧起身见礼。

    李承乾微笑颔首:“诸位爱卿不必多礼,入座吧。”

    当先在主位坐了,待到几位大臣也纷纷入座,李安期也亦步亦趋在他侧后方坐下,铺开纸笔等待记录,这才说道:“卫公致仕,朕诸般挽留而不得,只能放归,所以今日之议,应当遴选一位军机处大臣,不知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不妨都说一说,集思广益。”

    李孝恭看了李?一眼,而后开口道:“时至今日,大唐军队不仅仅是步卒、骑兵,更有水师纵横七海负担着极为重要的海上航线,以及控制江南水道的水师,可谓海陆并举、并驾齐驱。而且随着国策的调整,以及周边蛮夷、胡族或是偃旗息鼓或是远遁千里,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有大规模的陆战发生。故而以臣之见,或可自水师之中新增一人进入军机处,可使得中枢对水师之动向、战略了如指掌。”

    李?面色微沉。

    若自水师之中新增一位军机处大臣,还有谁能越过苏定方?

    而苏定方却是房俊的昔日麾下,对其言听计从,这军机处怕是要成为房俊的一言堂,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李孝恭当然知道一旦苏定方成为军机大臣意味着什么,但他却不得不如此为之。等到他退下去,无论是蒲州司马的长子,还是千牛备身的次子,亦或是身在“百骑司”的三子,想要成长至足以庇护庞大家业都需要太长时间。

    在这期间,一旦有人想要谋求他的家业,子孙是很难抵挡的。

    作为合作伙伴的房俊会否庇护河间郡王府?或许会,或许不会,毕竟两人仅只是合作关系,趋利则合、利尽则分,房俊没有义务那么去做。

    既然如此,那就在自己退下去之前,留给房俊一个足够让他在自己死后庇佑河间郡王府的人情。

    况且如今河间郡王府的主要利益尽在长江一线,尤其是位于华亭镇的江南船厂,有苏定方主持水师,只需十年时间,便足以保证自己的几个儿子成长至有足够的能力保住家业。

    当然,如此做法,也的确使得李勣在军机处的处境极为艰难……

    李承乾看向房俊,问道:“二郎认为是否可行?”

    房俊手里婆娑着茶杯,没有理会大家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缓缓道:“微臣认为可行。时至今日,丝路在经济方面的重要性已经远远不及海上航路,剩下的唯有战略地位,而此次关中粮荒又意味着关中物资难以供养庞大的人口,连长安都能缺粮,更遑论遥远的西域?即便军队效仿两汉之时大规模屯田,怕是也难以供给驻扎西域的大军所需,亟需外部输送已然刻不容缓。”

    简单解释了以后西域驻军所要面临的困难,顿了一顿,续道:“……而不可否认,现在江南的财赋、粮食已经逐渐超越关中,成为帝国经济重地势不可免,也唯有将江南的钱粮物资调拨至关中,再由关中输送至西域,才能确保安西军的物资供给。但是,江南之地河网纵横,却缺少天堑,一旦有外地入侵很难抵挡,即便最终驱逐外侮,也难免江南之地遭受重创,所以水师的重要性将会极大提升,甚至是此后将成为帝国大力投入的军种,使之能够保持对海外番邦的威慑,以及确保海上航线的安全。综上,水师都督进入军机处担任军机大臣是极有必要的。”

    江南的气候与自然环境实在是太好了,田地灌溉充沛,粮食产量节节升高,水网纵横交通便利,水运一经发展,其便利性便足以超越关中,成为帝国赋税重地指日可待。

    而且由于当年衣冠南渡,使得世家门阀在江南之地开垦耕耘种下了文华种子,成为与山东并立的开化之地。

    任何一个条件,都足以使之成为帝国的中心。

    只要能够始终确保水师的强大,即便北方依旧如安史之乱那般一片糜烂,帝国依旧可以有一个稳定的钱粮赋税之地,一个稳定的大后方,而不至于使得京师沦陷、帝王出逃,神州破碎、山河飘摇。

    历史上整个江南之地尽在江南士族把持之下,甚至连应该缴纳的赋税都予以克扣、截留,坐视安禄山发兵长安、攻陷潼关,始终按兵不动。而北方战乱导致大量人口南迁,直接刺激江南一跃成为大唐最为繁华之地,却始终游离于中枢之外。

    安史之乱以后,大唐的财赋重地由关中、河北转移至江南,然而直至大唐灭亡,江南也从未真正纳入中枢之掌控……

    而现在,只要水师始终保持强盛之态势,江南则再不能成为化外之土。

    ……

    对于李承乾来说,并不在意军权是否全部集结于房俊之手,将来或许在意,但绝对不是现在。

    时至今日,李唐王朝的基石已经稳如磐石,朝中文武也好、宗室勋贵也罢、甚至就连天下百姓都对李唐王朝有了极高的认可度,皇位可以在太宗诸子之间流转,但改朝换代却是任何人都不会允许的。

    所以就算房俊控制了大部分军权,也绝无可能逼着李承乾这个皇帝“禅让”,他自己坐上皇位。

    顶了天就是成为一个权臣。

    但是李承乾不在乎自己身边是否出现一个权臣,他与房俊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有情分,更有利益的结合,房俊需要一个如李承乾这样并无太大志向、愿意低调处世的皇帝,而李承乾也需要房俊这样一个有魄力、有能力、却又没有太大野心的肱骨之臣。

    两人相处极为融洽,都能够带给对方想要的利益,暂时绝无可能分道扬镳……

    况且,房俊这番阐述言之有物、鞭辟入里。

    故而李承乾看了看其余几人,表明态度:“朕觉得二郎此番言语极有道理,水师地位的提升有利于整个江南乃至于外洋的掌控,就让苏定方进入军机处吧……可有异议?”

    李勣无语,您都这样说的,谁还能有异议?

    不过他还是说道:“苏定方进入军机处是可以的,但作为水师都督执掌水师,他若进入军机处势必要返回长安,他离开之后又由谁提督水师呢?”

    总不能让苏定方遥控指挥吧?长安距离大海太远,一旦有事发生,难免因为信息传递不畅、军队指挥滞后而导致贻误战机。

    李孝恭道:“刘仁轨如何?只不过原本吏部是打算使其进入兵部担任一个左侍郎的。”

    此次平息晋王叛乱,关中军队固然定鼎大局,但刘仁轨亦是居功至伟。其率领水师沿着运河北上,一路过关斩将横冲直撞,直抵潼关之下,将晋王在关东的盟友打得支离破碎彻底断绝其外部支援,否则这场仗还指不定打到什么时候。

    一个兵部左侍郎的职位,足以胜任。

    李承乾询问房俊:“此二人都曾是你麾下将官,你觉得如何处置?”

    李勣:“……”

    陛下你就算偏心也应当隐晦一些吧?明知都是房俊的人还询问房俊的意见,房俊岂能拒绝?

    果不其然,房俊也丝毫没有避险的意思:“刘仁轨能力卓越,不仅在于指挥打仗,处置部屋更是精明,足以胜任兵部左侍郎一职。至于水师都督一职,何妨将薛仁贵调往华亭镇使其担任?这两年薛仁贵在安西军干得不错,功勋赫赫,但其也曾在水师之中效力,精通水战,足以胜任。”

    李勣干脆不说话了,拿起茶杯喝茶。

    以前就知道房俊对于水师之看重,现在见房俊宁肯犯忌讳也非得将水师死死攥在手中,不得不重新衡量水师在整个大唐军方所处之地位。

    他知道房俊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之所以死死攥着水师不放手,只能是在其对于帝国军队的谋划之中水师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甚至于某种程度上来说,较之安西军都要重要。

    虽然水师这两年开通航线威慑外洋,为大唐输送了数之不尽的钱粮赋税,但是其地位就能超得过戍卫边疆的大军?

    有些理解不能啊。

    看来要对水师狠下一番功夫,以及海贸对于帝国的影响都要好生予以了解,感觉跟不上房俊的节奏,有些落伍了……

    *****

    傍晚,英国公府之内,李勣设宴招待登门的程咬金。

    席间,听闻由苏定方进入军机处、薛仁贵担任水师都督,程咬金瞪大眼睛、一脸郁闷:“你虽然一贯不耐烦争权夺利那一套,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房二那厮把持整个军机处吧?现在卫公退了,薛万彻对房二言听计从好似狗腿子一般,郡王也与他利益牵扯极深,再加上一个苏定方,军机处内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余地?”

    不争权夺利是一回事,但隐忍至将话语权拱手让出则是另外一回事,就好似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但你不给却不行。

    再加上对房俊宠信得没边儿的皇帝,往后军机处内再有什么需要提议、表决之事,哪里还有李勣说话的余地?

    李勣倒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郁闷,喝了口酒,淡然道:“现在陛下有诸般新政需要实施,必然要有一个稳定的军方作为支撑,军队话语权集中一些并非坏事……话说回来,就算我想争,可拿什么去争?”

    程咬金说不出话来。

    李勣的根基在于贞观勋臣,但现在贞观勋臣要么老了、要么死了、要么败了,能够屹立于军方高层的几乎没有,其余那些中层军官地位不够、军功不够,哪里够得上?

    说到底,若非此次见风使舵自作聪明从而被陛下打发去凉州,他应该是最合适进入军机处的,如此一来,他与李勣相互支持,无论威望、资历都远超房俊,定能掌握军机处……

    郁闷的举杯,碰杯:“喝酒!”

    一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火辣辣的一条。

    “呼!”吐出一口酒气,程咬金揉了揉脸,愤懑道:“一步错,步步错,今日前往凉州,不知何时能够回京,为了大唐打了半辈子仗却落得如此下场,娘咧!”

    若非此次晋王叛乱之中表现糟糕,以他的功勋、资历、地位,妥妥的三朝元老,朝堂之上也唯有李勣、李孝恭等寥寥数人能够高他一筹,位高权重威望绝伦,何至于今日要去凉州吃沙子?

    李勣提醒道:“路是你自己走的,我多次规劝你都不听,怨得谁来?莫要心存怨望,否则定然影响你的决断,再有这么一次,纵然陛下再是宽仁也容不得你了。”

    心存怨愤,便有可能在某些时候影响决断,而到了他们这种地位,每一个决定都攸关生死成败,若不能在极度冷静的情况之下权衡利弊做出的决定,极其危险。

    更不用说程咬金即将率军前往凉州,名为镇守长城一线确保河西安全,实际是伺机剪除安氏一族在凉州的根基,其间一旦判断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程咬金摇摇头,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水:“这个我晓得,并非心存怨愤,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跟着太宗皇帝打了半辈子仗,身上伤痕无数、数度死里逃生,到了今时今日本应该享受往昔功勋积累下来的威望,却又因为走错一步导致离开权力中枢……任谁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但并不至于走上极端。

    李勣却依旧不放心:“西域对于帝国之战略地位无需赘述,故而河西之地不容有失,你切莫自作聪明,一旦导致河西局势糜烂,你便是帝国的罪人。吾等身为帝国军人,马革裹尸自是等闲,绝不容许做下半点玷污军人荣耀之事,否则何以向以往战死疆场的袍泽交代?将来九泉之下如何面见太宗皇帝?不要自误!”

    他太清楚程咬金的性格了,这人虽然小处精明、大节无亏,但脾气暴烈容易冲动,局势平稳之时还好,总能认清路径自谋其身,可一旦局势动荡,便容易头脑一热犯错误。

    简而言之,这厮是最会站队的,只要站队正确便能将利益最大化,一直处于朝政之中的胜利方,可谁能保证每一次都站队正确?一旦犯错,便有可能一错再错,再回不到正轨。

    此次程咬金之所以率军出镇凉州,其实也算是李承乾准许其戴罪立功,只要迫使凉州安氏交出兵权,便算作大功一件,其后也一定会将其调回长安,重新进入中枢。

    可问题在于凉州安氏岂能甘心束手就擒?一场大战几乎在所难免,而凉州处于河西之地,一旦安元寿麾下的右骁卫奋起死战,朝廷这边再有人暗藏心机坐视战局失控,则不仅整个河西震动、关中与西域之间的联系断绝,甚至会导致整个陇右一片糜烂。

    他就怕程咬金自作聪明做下错事,白白浪费了一生功绩不说,最终甚至不能回头……

    程咬金却不以为然:“我又不傻,岂能做下蠢事?还是那句话,只要兵权在手,谁也动我不得!”

    李勣有些不满,不过也只能适合而止,过犹不及。

    程咬金执壶斟酒,好奇问道:“按说你一贯对权势名利并不热衷,当年这个尚书左仆射亦是太宗皇帝硬架着上去,今日既然对于军机处已经失去掌控,何不干脆退下来?”

    两人碰杯,李勣喝了口酒,淡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的确不在乎权势,当年之所以窃居高位乃是遵从太宗皇帝旨意。而今日陛下登基,并不一定知道如何做好一个皇帝,且其身边又是房俊这等年轻俊彦,行事难免激进,关键时刻我也能稳一稳局势,也算不负陛下当年之信重。”

    当年之所以不愿做这个宰辅之首,是因为他觉得即便自己上位也做不了什么,更要成为众矢之的卷入朝堂争斗。

    今日之所以不退,则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够做一些什么,即便失去掌控步履维艰,也不能置身事外、一退了之。

    他或许没有崇高的政治抱负,却也有着自己的担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程咬金酒气上涌,“嘿”的一声,恼火道:“吾等披肝沥胆、从龙建功,焉能居于竖子之下?娘咧!”

    之前,程家与房家为通家之好,他与房俊的关系极佳,甚至一度将其视作子侄一般相待。然而时至今日,他甚至要居于房俊之下,这就让他受不了,妒忌心使得他心绪有些失常,忍不住牢骚满腹。

    李勣摇摇头,也不再劝。

    所谓时势造英雄,房俊固然年青,且出身门名倚仗父辈,但一步一步走来却半点不虚,一桩桩功勋摆在那里,绝非外界传言之“幸进”,否则太宗皇帝何等英明神武,岂能宠幸一个佞臣?

    单只是那一桩“封狼居胥”的功勋,便是他李勣都眼热不已,自叹弗如……

    更别说次子对于火器之研发、应用,彻底改变了战争的形态,足以傲视当世、名垂千古。

    再是不服,又有何用?

    *****

    宗正寺。

    寒风稍歇,乌云低垂,零星的雪花片好似柳絮一般飘飘洒洒,在红墙黛瓦的殿宇之间盘旋飞舞,未几,地上便积了薄薄一层。

    韩王李元嘉将冒着热气的水壶自小炉上取下,开水注入茶壶之中,清淡的茶香氤氲开来,沁人心脾。

    茶水斟入茶杯,李元嘉将其中一杯推到李孝恭面前,另外一杯自己拈起,凑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而后蹙眉低声道:“最近宗室之内,有些不大对劲。”

    李孝恭将茶杯捧在手中,不解道:“什么不对劲?”

    李元嘉道:“我也说不出怎么回事,就只是觉得气氛不大对,太平静了,很是反常。”

    皇权更迭,意味着权力重新洗牌,有人得、自然就有人失,纵然刚刚经历的晋王兵变使得诸多宗室身死命消,但是在权力、利益的奢望之下,从来不会让人望而却步。

    又岂能相安无事?

    喝了口茶,又拈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咽下,李孝恭道:“今日军机处内,房二提议营建洛阳作为东都,且举荐魏王负责营造之事,陛下已经初步应允。”

    李元嘉震惊之下略一思索,便明白房俊之所以举荐魏王的用意,这是想要以重用魏王的方式向天下传达陛下对宗室宽容相待的态度,但他却对此不以为然。

    “现在并非宗室战战兢兢唯恐陛下大开杀戒,而是仍旧有人对皇位心存觊觎,再是重用魏王也不能让那些人打消野心。”

    李孝恭蹙眉问道:“哪些人?”

    李元嘉摇摇头,道:“未有确凿之证据,我怎敢乱说?不过都是些猜测罢了,一言既出,便有可能引发一场宗室之内的血洗,不能说、不敢说。”

    陇西李氏本就是大族,人口繁盛枝繁叶茂,而高祖李渊更是生育能力极强,生了二十几个儿子,现在健在的仍有十几个,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包括李元嘉自己。

    甚至李元嘉之上只剩下一个徐王李元礼,他的顺位其实是非常靠前的……

    而一旦有所猜测,“百骑司”势必介入,到时候很多人都难以自证清白,毕竟在关陇、晋王两次兵变当中,参与其中者不计其数,仔细挖下去,都要有所瓜葛。

    一场血洗在所难免。

    作为大宗正,李元嘉岂能让那样的场景出现?

    李孝恭也无语了,亦即是说,假若有针对陛下的阴谋,自然不可能人人都参与,但宗室之内人人都有嫌疑,甚至有很多人根本难以自证清白……

    作为李唐皇室硕果仅存的名帅,李孝恭不是大宗正、却胜似大宗正,他深知宗室在稳定天下、传承国祚当中的重要性,一旦宗室内部腥风血雨受创严重,马上就能威胁到李唐皇族的统治。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但如果任由阴谋在暗地里滋生、发芽、甚至成长,终有一日,极有可能造成不忍言之后果。

    到那时,李唐帝国又将何去何从?

    进亦不行、退亦不行,当真是取舍两难……

    沉思良久,李孝恭沉声道:“暂且隐忍,暗中调查,提醒陛下多加提防,但要确保宗室安靖。”

    眼下,也只能如此。

    况且李孝恭着实也想不出,李元礼、李元则、李元懿等等之流,能够有野心、有能力做下那等悖逆之举……

    至于太宗诸子,更是不可能。

    除去魏王之外,也就只有当年的吴王李恪有那份能耐,然而现在李恪在新罗优哉游哉的做他的“新罗王”,地盘虽然不大,但是极为富庶,何苦冒着天大的风险兴风作浪?

    就算谋算成功,新罗距离长安万里之遥,等到李恪返回长安之时,极有可能已经有人坐上皇位,辛辛苦苦甘冒奇险就为了给旁人做嫁衣?

    或许,只是一种凑巧的平静,水面之下并无潜流。

    李元嘉也只能点点头,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当下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自今而后,我怕是再难睡一个安稳觉了。”

    很多事情既然有了感觉,无论是怎样不合情理,其实都极有可能发生。

    李孝恭点点头,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尚未至太极宫落钥之时,遂起身道:“一同去陛下那边吧,无论如何都要让陛下有所防备,即便是杯弓蛇影,毕竟现在太极宫内依旧残留诸多太宗时期的老人,没人能够保证这些人的心性与立场。”

    即便“百骑司”将太极宫内的老人清洗了好几遍,但许多人都是太宗时期的帝王家奴,若无明确犯错之处,也不好统统赶走,否则难免要背负一个“刻薄寡恩”之恶名,那是李承乾绝对做不出的。

    如此,自然隐患重重。

    武德殿内,劳累一天的李承乾沐浴更衣之后用过午膳,正与皇后苏氏坐在一处说话,便听得内侍前来通禀,说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与韩王李元嘉联袂觐见。

    李承乾便知道必然是攸关宗室之事,忙让内侍将人引领入宫。

    皇后苏氏将茶水、糕点摆放在案几上,然后告退回避。

    看着皇后即便生育儿女之后依旧纤细窈窕、风姿翩翩的背影,李承乾婆娑着下巴若有所思,皇后好像只有在房俊入宫之时才会出面接见,余者一概不见,即便宗室诸王亦是如此……

    内侍奉上香茗,李承乾与李孝恭、李元嘉对坐在靠窗的地席上,笑问道:“这个时候入宫,不知两位叔王有何要事?”

    与太宗皇帝一样,李承乾也不喜欢摆皇帝架子,臣子私下觐见之时大多这般相对而坐、侃侃而谈,更别说是两位位高权重堪称宗室柱石的叔王。

    李孝恭与李元嘉互视一眼,后者恭声道:“启禀陛下,宗室之内最近有些不大安靖,但也只是略有波澜,尚不能确认,不宜让‘百骑司’介入,否则必然导致一片糜烂,皇权根基不稳。吾等自当与‘百骑司’一同仔细甄别、小心查证,但陛下也要心有准备,万不可被悖逆之贼有机可乘。”

    李承乾也明白过来,大抵是宗室之内有人暗中搞事情,但宗正寺也只觉察到蛛丝马迹,非但没有实证,甚至连到底是谁都搞不清楚,如若贸然让“百骑司”介入调查,却又可能牵连甚广,动摇皇权根基。

    明白归明白,他心中依旧难免愤懑不解:“既然宗室之内与关陇、晋王牵连这不知凡几,那么宗室还是皇权的基石吗?”

    现在观之,本应作为维系皇权最为坚实的力量,宗室反倒成为皇权的掣肘,最大的隐患……

    李孝恭、李元嘉两人听闻此言,惶恐不安,后者忙道:“陛下息怒,此事毕竟尚无证据,一旦大规模侦查非但不能揪出阴谋之人,反而使其早早察觉,进而隐藏得愈深。”

    李承乾面色难看,怒道:“难道朕就在这太极宫内时时刻刻预防逆贼之谋害,搞得草木皆兵、杯弓蛇影,沦为天下笑柄?”

    李孝恭对皇帝的反应大为头痛,手掌向下压了压,低声道:“陛下,稍安勿躁!风险固然是有些,但毕竟当下最为重要的便是确保政局稳定,先是太宗皇帝倾举国之力东征,继而连场大战,帝国元气几乎消耗一空,天下各地的门阀更是受创严重,虽然实力削弱,实则各个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便容易受人蛊惑、走入极端,万一有哪个不管不顾的竖起反旗,极有可能导致烽烟处处、神州板荡。”

    李承乾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却依旧怒气难消,冷声道:“所以朕就要顾全大局,却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李孝恭默然。

    李元嘉也不知如何劝说,只能苦口婆心道:“只需让‘百骑司’负责陛下之饮食就寝,想来并无太大问题。”

    还是那句话,李唐皇室本身便是关陇门阀之一,与其余关陇门阀的联系太深,彼此之间的纠葛甚至可以上溯至百年前,正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辨谁是谁的人,任何人的背后都有可能牵扯几家甚至多家的利益。

    如此情况之下,就算将太极宫内的宫人、内侍、禁卫全部清洗一遍,换上来的人也未必对皇帝十足忠诚。

    总不能全天下的征调人手充入太极宫吧?

    那样更危险……

    李承乾满色如铁,满是愤懑,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征询朕的意思呢?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喏。”

    两人告退。

    武德殿外,寒风瑟瑟,两人一先一后自承天门走出太极宫,登车之前,李元嘉低声说了一句:“陛下这性情……似乎有些暴躁。”

    李孝恭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却还要冒着随时被人刺杀投毒之风险,怕是任谁都心生怒气、惊惧难安,倒也是人之常情。”

    李元嘉点点头:“但愿如此,王兄,请。”

    李孝恭在不多言,先行登车离去。

    李元嘉回头瞅了瞅仓促建成却依旧留有战火余痕的承天门,心底隐忧重重,叹息一声,转身登车而去。

    *****

    芙蓉园。

    叛军攻入长安之后虽然祸害了诸多里坊,但大多都是临近朱雀大街较为繁华的里坊,似芙蓉园这等固然风景秀丽、殿宇连绵却缺乏商贾、府邸的所在,叛军并不屑于理会,故而未曾遭受兵灾。

    飘飘洒洒的雪花簌簌落下,划过廊下宫灯的光晕,透着纷乱凄美之感。

    二楼卧房之内,床榻之上,男女裹着厚被相拥而卧。

    热情退却,便是这般相拥而卧、喁喁私语,才最能心心相印、坦诚交融……

    “天命难违,金发敏自掘坟墓怨得谁来?你们新罗人都说他是一代人杰,他自己也当了真,以为定能做出一番惊世骇俗的不世功业,殊不知区区新罗一隅之地,所谓的人杰放在大唐这样的泱泱大国又算的了什么呢?纵然不至于泯然众人,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却奢望能够以刺杀陛下的方式换取晋王扶持他复国……殊不知,就算他侥幸成功,晋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为李承乾复仇,金氏王族一个都活不了,还会牵累于你。”

    将善德女王搂在怀中,感受着这位女王陛下消瘦许多的胴体,房俊轻声细语的宽慰开解。

    金发敏在武德殿欲刺王杀驾,被当场击杀,与其麾下三千花郎全部身死、无一存活,这件事给予善德女王极大的打击。花郎是从新罗贵族之中挑选,各个血脉纯净、身份高贵、聪明勇敢,这是新罗最后的血脉,却一朝葬送在太极宫内。

    善德女王虽然从未有复国之念,却也不愿见到新罗最后的血脉就这样消散在眼前,她之所以背弃祖宗愿意内附大唐,且以女王之尊前来长安为质,不就是为了能够保存新罗以及金氏王族最后一点骨血?

    然而现在一切希望全部葬送,可谓心灰意懒、绝望崩溃。

    这从刚才猛烈冲击之下依旧冷淡的反应便可看出……

    听闻房俊在耳畔柔声细语的劝慰,善德女王侧身伏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之上,雪白的手臂揽住男人的脖子,幽幽一叹,声音如泣如诉:“那孩子怎么那么傻呢?我已经警告他好多次,新罗已经不可能复国了,还不如好生融入大唐好好的活下去,总要给金氏王族留存一线血脉,他却执意不从,终于走上绝路……”

    两滴清泪滴落在房俊胸膛之上,微微泛凉。

    房俊一只手从她颈下穿过婆娑着圆润的肩头,笑道:“怎就血脉断绝了?我若是加把劲,陛下你也配合着,总能诞下子嗣,或许承袭金氏骨血也说不定。”

    善德女王的声音哽噎:“你不行的。”

    房俊眉毛一挑,感受受到冒犯:“我什么不行?难道每一次率先求饶的不都是陛下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不行……而是你非新罗王族,咱们纵然有了孩子也非是圣骨,算不得新罗的血脉传承……”

    新罗的统治者为三姓王族、六姓贵族,国王总是在这三姓之内流转,而这三姓相互通婚也就是新罗法理上的统治者——圣骨,如果王族与贵族通婚则血脉混杂,便要降下一等为真骨,那对于新罗的统治者来说血脉已经不纯了。

    连六姓贵族都算是血脉混杂,何况房俊一个唐人?

    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混血”可不是什么好话……

    房俊不以为然,“且”了一声:“屁大点个地方,连祖宗都追溯不明白,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总是论血脉有个甚用?总是在这几姓里通婚,长久下去都是近亲,生下的孩子全都痴傻孽呆,还不是等着亡国被外人篡位?”

    单论血脉之纯,谁还能纯得过“万世一系”的倭皇?人家那干脆就兄长娶妹妹、侄女嫁叔叔,搅来搅去全搅成了弱智,然后在某一个时期弱智没了,蹦出来几个聪明的,却也不想想若总是血脉纯正怎么可能生出精明的?

    人家倭人也知道时间长了就得偷偷换换血,偏偏一些蠢货不知道……

    这话已经涉及新罗的血脉传承,即便如今新罗已灭、金氏王族的血脉也断,却还是触及了善德女王心中的底线,哼了一声,从房俊怀抱之中挣脱翻过身去,锦被褶皱,留给他一个雪白美好的脊背。

    房俊咽了口唾沫,从后欺上,镇压了女王陛下的剧烈反抗,开始发动进攻……

    ……

    翌日清晨,房俊神清气爽的起床,在女王陛下冷着脸显得余怒未消的服侍之下穿好衣裳,洗漱之后用过早膳,推门走了出去。

    一夜大雪依旧未停,平素风景秀美的芙蓉园银装素裹、冰雕雪砌,分外增添了几分清冷纯洁,亲兵早已在门外集结,房俊翻身上马,在数十亲兵簇拥之下纵马疾驰,一路由南至北贯穿大半个长安城,由芳林门出城,折而抵达玄武门外。

    固然白雪满天、连不远处的玄武门都蒙上一层雪白,偌大的军营之内依旧鼓角连天,一队队兵卒顶风冒雨演练战阵,士气高昂、杀气腾腾。

    铁蹄践踏路面的冰雪溅起漫天雪沫,一行数十骑风云残云一般驰入军营,直抵帅帐之前方才停下,房俊自马背上翻身跃下,缰绳丢给亲兵,昂首阔步走入帅帐。

    宽敞的帅帐内燃着地龙,温暖如春,一众高级将领系数到齐,见到房俊走进来,纷纷起身抱拳,齐声道:“见过大帅!”

    房俊脚步一顿,颔首道:“免礼!”

    而后才迈步走到主位坐下,冲着大家一摆手,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程务挺抱怨道:“这两年什么鬼天气?夏日里雨水不绝屡屡水患,到了冬天便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连关中都这般,可想而知西域、塞外又是何等难捱。”

    高侃喝了口热茶,摇头道:“西域还好,虽然道途遥远大雪封山,但好在还有轮台、疏勒、于阗、碎叶等城池就近驻扎,钱粮物资还算丰裕。瀚海都护府才是真的苦寒之地,莽莽山川戈壁荒漠,一场大雪盖上去几百里荒无人烟,那才是真的苦熬。”

    房俊也喝了口热茶,将茶杯捧在手里暖手,叹息一声,道:“所以自古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当初咱们兵出白道一路横行直捣龙庭,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那时何等快慰?但现在想要守住这一块广袤的地域作为帝国北方屏障与战略缓冲区,却要付出十倍乃至于百倍的代价。”

    “帝国疆土没有一寸多余”这种话说出来的确霸气十足,但是想要做到,难如登天,那需要无以计数的华夏儿郎爬冰卧雪、血染黄沙,不知多少妻儿父母在家乡翘首以盼却最终盼回一封死亡通知、一盒骨灰……

    然而这句话却又是无比正确的,唯有坚守住边疆的每一寸土地,才能确保华夏神州不受侵犯,每一个母亲都能养育子女、每一个孩子都能茁壮成长。

    当每一个炎黄子孙在繁荣的城市之内安居乐业、幸福生活,必然是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有所得,自然有所失,有收获,必然要付出,这是世间至理,从没有什么不劳而获。

    感慨一番,房俊放下茶杯,敲了敲桌子吸引所有人注意,而后说道:“身为军人,自当为国奉献、保家卫国,纵然马革裹尸、葬身异域,也没什么好说的,本分而已。吾等身在关中,天下第一等膏腴之地,比边疆那些苦熬的袍泽幸运得多,所以更应当履行吾等之职责,确保京师安靖、力保关中稳定,任谁试图颠覆帝国,都要从吾等的躯体之上踏过去!”

    “喏!”

    一众麾下将校齐齐起身,轰然应诺。

    在房俊的军队里,从来都极力淡化主帅的影响力,不以私人之利益为准,甚至连“皇帝”一词都在平常的训练之中极少听到,一切以国家利益至上,效忠的对象是国家、民族、人民。

    历史无数次证明,再是精锐的军队若只效忠于某人、某一个势力,最终的结局都只能是黯淡收场。相反,若是一支军队能够以国家利益、民族大义至上,将校兵卒们知道自己奋不顾身换来的是包括他们自身在内的所有人民的利益,自然充满信仰、视死如归。

    如此,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武器落后又怎样?

    以一敌众又怎样?

    干就完了!

    ……

    “有赖于诸位精诚协作,原左右屯卫以及自各处抽调、招募而来的兵卒已经基本待命,金吾卫之组建很是顺利。按照军机处的意思,金吾卫亦如十六卫那般一分为二,分为左右金吾卫。”

    房俊环视诸人,缓缓道:“本帅之意,由程务挺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驻防此地,协防玄武门安全,孙仁师担任右金吾卫大将军,驻防第五桥,同时负责明德门安全并且凭恃长安西部之隐患,王方翼则担任玄武门守备,与禁军一道扼守门阙、拱卫禁宫……若有意见,不妨此刻提出,大家集思广益。若无意见,便如此呈报上去,等候军机处与陛下钦准。”

    对于高侃将担任右威卫大将军、率军前往金陵驻扎威慑江南,诸人皆已知晓,而高侃之下,原右屯卫之中论战功、论能力,便是以程务挺、孙仁师为先,此番任命,合情合理。

    更何况如今房俊不仅在这里一言九鼎,便是在军机处亦是大权独揽,故而房俊提出的这几个任命在这里不可能有人反对,去到军机处也不可能被驳回,基本等同于板上钉钉。

    “吾等无异议!”

    “大帅做主便是,吾等无有不遵!”

    “哈哈,恭喜程将军!”

    “恭喜孙将军!”

    “恭喜王将军!”

    程务挺作为房俊最为亲近的班底之一,其实论资历早已应当独当一面,只不过种种原因使其这些年一直原地踏步,未有突破,现在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算是实至名归。

    而孙仁师作为投诚而来的“外人”,不仅屡立战功,对房俊亦是忠心耿耿,即便局势最为被动之时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背叛之心,军中上下尽皆信服。

    未有王方翼年级最轻、官阶最低,这一会算是进步最大。

    而最激动的自然也要数王方翼了,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原本不过是安西军中一个小小的斥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阵亡于消息探查的行动之中,如今去成为玄武门守备。

    看似只是个城门守备,但玄武门那是何等地方?

    禁宫咽喉、京师要地!

    可以说,一步便登上大唐军队中高级军官的行列,而放在以往,纵然出身名门世家,走到这一步也起码需要二十年。

    “愿为大帅效死!”

    王方翼面色潮红、神情亢奋,语气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房俊笑着摆摆手,让诸人落座,对高侃道:“你继任右威卫大将军已成定局,年后赴任。金陵自古繁华之地,莫要被安逸享乐所侵蚀志向,薛仁贵亦将调任水师都督,你可与其多加来往、增强联络,借助水师之力完成对右威卫的掌控,长安这边由我坐镇,一应钱粮军械比不缺乏,一定要将右威卫彻底握在手中。”

    高侃郑重颔首:“定不负大帅期望!”

    他有自知之明,缺点是缺乏应变能力,优点则是沉稳老练,让他从无到有开辟一支军队非他所能,但调往一支军队予以掌控,且身后还有房俊、薛仁贵的支持,若是再不能将右威卫之中的残存势力一股荡平,那也没脸回长安了。

    房俊环视诸人,沉声道:“陛下登基,诸般新政势必施行,难免触及某一些既得利益者,反对之声可以想见。而吾等要做的,便是维系关中稳定、确保长安安靖,为陛下的新政保驾护航。”

    “大帅放心,您往哪儿指,咱就往哪儿打,纵然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

    “定将这长安城守得铁桶一般,乱臣贼子想要颠覆皇权,绝无可能!”

    众人七嘴八舌表忠心,帅帐之内气氛热烈。

    房俊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谁与贺兰楚石相熟?”

    诸人茫然,程务挺道:“末将倒是与其曾有几面之缘,不过平素并无往来,算起来此人与大帅还有点亲戚……不知为何问起他?”

    他家祖籍洺州,他亦是在洺州出生,但武德四年其父程名振背离窦建德投奔大唐,他便作为质子被送来长安居住,与不少关陇门阀子弟相熟。

    而且他知道房俊的妾侍武媚娘有一个姐姐嫁入贺兰家,其夫与贺兰楚石便是堂兄弟……

    房俊颔首道:“此事容后再说。”

    继而又商议了一些军队整编、兵卒训练等等事宜,眼看着到了晌午,诸人相继告退。

    房俊将程务挺留下,让人准备了两个小菜、一锅馒头,一同在帅帐之内用膳。

    军营之中不准饮酒,故而两人吃饭很快,饭后撤走碗碟,亲兵泡了一壶香茶送来,两人饮茶闲聊。

    “稍后我会去兵部行文将贺兰楚石调来左金吾卫,担任你的副将。不过此人军事素养如何我一无所知,所以不要为其安排带兵或者训练,人家也未必愿意受那份累,就让他暂时负责菜蔬粮油才买就好。”

    房俊喝了口茶,如此交待。

    程务挺自然没二话,既然知道贺兰楚石是武媚娘姐姐那边的亲亲,又素来听闻自家大帅那个“好名声”,自以为贺兰楚石必然是走通了武顺娘那边的门路,所以才调来左金吾卫。

    左金吾卫刚刚成军,人数在三万左右,算是十六卫当中第一等的军卫,而如此之多的人员平素所需的粮油菜蔬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即便无需贪墨,其中可操作之余地也很大,可以说是一等一的肥差……

    “大帅放心,武家的亲戚嘛,末将定然好生关照。”

    程务挺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房俊的意图,一定会照顾好这位武家的亲戚,不让大帅在武顺娘面前难做。

    房俊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是让你好生关照,且要随时随地关照,将他往来账目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争取一旦将其揭发,就能一棍子打死!”

    程务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