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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淹之后,贺兰部再无杰出之人物,加上其根基已损、权势不在,早已沦为末流,得知有人串联关陇旧部或许有几分可能,但假若当真有人暗中收拢甲胄、弓弩,绝无可能让贺兰楚石得知。现在贺兰楚石濒临末路,希望戴罪立功,他说出的话又不太可能撒谎,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故意让他知晓这些暗中之事,

    可贺兰楚石本身并无才能,贺兰部也今非昔比,又有什么值得旁人对他加以笼络甚至以核心秘辛相告呢?”

    岑长倩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将心中怀疑直接道出。

    玄奘沉默饮茶,充耳不闻。

    房俊略微思索,颔首道:“这番猜测不无道理,贺兰楚石有否供人串联关陇旧部、收拢甲胄弓弩的是何人?”

    “在下已经将贺兰楚石送去‘百骑司’,此事若当真,那就涉及谋逆大案,并不在大帅您职权范围之内,又何必牵涉其中,徒惹麻烦?而且以我之见,此事未必

    不是针对大帅,大帅既然将要赶赴盐池整顿盐务,何不早走一步、置身事外?”

    现在的房俊不仅丢失了左右金吾卫的兵权,更是连一个正式的职务都没有,“尚书右仆射”的官职更像是一个虚衔,他自己从未前往尚书省履任,李承乾也对

    此不闻不问、乐见其成……

    位置很是尴尬,还不如早早前往盐池,脱离长安这个巨大的漩涡。

    若是晚上一步,怕是想走也走不掉,所以岑长倩才快马赶来通禀,以便于房俊早下决断。

    房俊对此予以认可:“那就这么办,下午我入宫觐见陛下,明日便离开长安赶往盐池。”

    见到房俊对自己很是认可、信重,岑长倩很兴奋。

    房俊便向玄奘告辞:“凡夫俗子沦落红尘,总是这般冗事缠身、不得自在,他日若是厌烦了这样过日子,说不得就要削发剃度、皈依佛门,每日里听大师讲经

    、闻暮鼓晨钟,倒也未必就不快活。”

    玄奘展颜一笑:“若当真有那么一日,贫僧亲自给越国公剃度,且收归门下,未来由你继承贫僧之衣钵,钱帛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继承的,但最起码这大慈恩

    寺的主持方丈,旁人却抢不走。”

    岑长倩听玄奘说的有趣,便笑起来,心想若当真有那么一日,自家大帅说不得真就能成为天下佛门之领袖……

    ……

    两人告辞出了大慈恩寺,策马向南而行,岑长倩回头望往山门上方露出来的大雁塔的塔尖,感慨道:“素闻玄奘大师性情坚毅、百折不挠之风格,以为是一位

    不善言辞、迂腐古板的得道高僧,却未想到这般平易近人、言谈风趣。”

    如此形象,实在是与玄奘的身份极不相称。

    房俊策马而行:“这才是真正看透世情的宗师,不萦于物、不拘于情,岂是那些装模作样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大师可以相提并论?任何事物发展到了顶点,都

    会返璞归真直指本心,事如此,人亦如此。”

    岑长倩仔细想了想,颔首道:“确实如此,大帅现在也有这般风采。”

    “滚蛋!”

    房俊笑骂一句:“长本事了啊,小小年纪就钻营逢迎拍马之道,当心误入歧途。”

    岑长倩忙道:“在下此言出自本心,绝无谄媚溜须之意!心底对大帅的景仰更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说得好,继续不要停,由此直抵承天门下若敢停顿,军法伺候!”

    “啊这……”

    岑长倩大囧。

    *****

    御书房内,李承乾喝着茶水听取了李君羡的禀报,略一沉吟,问道:“你觉得此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君羡很是谨慎,摇头道:“微臣猜测什么都没用,此事干系重大,定要好生侦查才行。”

    这种事怎么猜都是错的……

    李承乾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朕继任已经两年,大规模的叛乱也已经发生了两次,可还是有人不甘于朕坐在皇位之上,不惜动摇江山社稷、血流成河也要将

    朕掀翻下去……难道当真是朕天怒人怨、不似人君?”

    他本就是内心极为敏感之人,对待关于自己的一切评价都极为在意,“唾面自干”“一意孤行”之类的评语从来都与他无关。

    而最应该支持他登上皇位的宗室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动叛乱、兵谏,严重影响到他的自信心,使他对自己产生严重怀疑,否则如何解释所有人都要试图将他

    掀翻赶下台取而代之?

    李君羡恭声道:“陛下乃千古未有之仁君,待人以诚、待事以实,或也正因如此,有些人觉得君子可欺之以方,实在寻常。”

    这是好话,但未必真实,真实的情况是只要攸关于皇位、只要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一毫可以觊觎皇位的机会,就会有人甘冒奇险、孤注一掷,去博取那样一

    个有可能的机会。

    这与皇帝是否仁厚无关,隋炀帝暴戾霸道,杨隋宗室、关陇门阀又何曾消停过?太宗皇帝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可自“玄武门之变”那一日起,宗室之中暗地

    里野心勃勃图谋取而代之的人还少了?

    做任何事情的初衷、动机都不是敢不敢,而是值不值,权衡利弊之后认为有可能获取的回报远大于付出,那就什么事情都敢做。而争夺皇位成功之后的利益

    是天下任何事情都无可比拟的,自然就有人宁愿为了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机会去搏一把。

    毕竟只要能够成功,任何牺牲与付出都是值得的。

    李承乾对李君羡的说辞予以认可,毕竟欺负老实人是传统,谁又会去欺负一个恶霸呢?

    “能够确认是他吗?”

    “还需进一步的侦讯,不过大抵差不了。”

    “暗中侦讯吧,莫要搞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上元之后便要施行新政、丈量田亩,这是第一等的大事,任何事情都要为此让路,确保丈量田亩顺势施行。”

    “末将明白。”

    李承乾叮嘱一番,还未说完,内侍前来通禀,房俊在殿门外请求觐见……

    “宣。”

    “喏。”

    内侍前去召见房俊,李承乾叹气道:“二郎大抵是觉察到事情牵连甚广,不愿牵涉其中,这是要远离是非之地了。”

    李君羡不要接话,故而默然。

    心中暗忖,不是陛下你让房俊前往盐池整顿盐务么?如此形同贬谪的手段,难不成还想让人感恩戴德?

    既然是你一手将房俊推出这个漩涡,不想对方对你的皇位影响太甚,更想要以此来安抚宗室、力求稳定,那自然怨不得房俊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恍惚间,李君羡忽然想起以往房俊曾说过的一句话“以团结求团结,则团结亡;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似陛下这般对宗室百般忍让,试图稳定宗室人心

    的做法或许是错的,非但不能让那些人放下野心、辅佐皇帝,反而让他们误以为陛下软弱可欺,愈发得寸进尺、恣无忌惮。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半句话都不会说出来,他自认自己只不过是陛下的一柄刀、一条狗,只需执行命令、护卫皇权就好了,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见与思想。

    否则便是取死之道……

    须臾,房俊快步入内,执礼甚恭:“微臣觐见陛下。”

    李承乾笑吟吟道:“免礼,入坐。”

    “谢陛下。”

    一侧的李君羡:“末将参见越国公。”

    “哈哈,免礼免礼。”

    待到房俊入座,李承乾让人奉茶,而后问道:“二郎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房俊开门见山:“年关已过,寒气衰减、春意增添,黄河浮冰已然开始消融,关中各地的春耕也开始筹备,各方需要耗费之资金几乎天文之数,国库压力很大

    微臣想着盐池产盐之季也已不远,应当尽早入驻,整顿事务,使得今年之盐税有所增加,以解国库空虚之厄,襄助陛下新政顺利实施。”

    李承乾喝了口茶水,心忖果然如此。

    “不久之前,金吾卫那边送来一个贪墨军资之人,请求‘百骑司’对其行为予以彻查,二郎可曾知晓?”

    “呃……有这等事?”

    房俊一脸诧异,矢口否认:“微臣不知此事,况且现在负责左右金吾卫整编的乃是英国公,具体实施的又是高侃、程务挺、孙仁师等人,微臣早已交割清楚,

    故而并不知金吾卫内部之事。”

    李承乾就叹口气:“二郎还在为我撤销你整编左右金吾卫之事生气?当时的场景你也清楚,文官那边咄咄逼人,且有理有据,我也不好强行压制,况且也要顾

    忌英国公的颜面……不过你放心,只要过了这个风头,这个差事还是由你来做,英国公那边看来并不想插手其中。”

    这就属于安抚之言了,毕竟左右金吾卫的整编已经进行了一些时日,再用不多少时间便可完结,到时候左右金吾卫各自成军,负责军务的就是两个大将军,

    何须旁人插手?

    不过作为皇帝能够这般低声软语的予以安抚,也极其罕见了……

    房俊忙道:“微臣岂敢心存怨恬?这件事陛下的处置并无不妥,微臣也不好一直把持左右金吾卫,应当予以避嫌。况且盐务之事迫在眉睫,微臣也的确没有精力再在左右金吾卫整编一事上耗费心神,故而今日前来向陛下请辞,打算这两天便赶往河东赴任。

    李承乾见房俊神情自然、不似掩饰,遂略微放心,颌首道:“盐务关切国家财政体系,还请二郎务必上心,无论如何,你只管放手去做。“

    毕竟在左右金吾卫一事上心怀歉疝,所以觉得应该在其他方面给予补偿。

    河东盐池名义上在国家管辖之内,实则世代被河东世家把持,根深蒂固、影响巨大,想要整顿盐务势必播动河东世家的利益,有可能遭受的阻力显而易见。房俊固然才干卓著,但想要整顿盐务也难如登天,总不能将那些河东世家的子弟一股脑全都杀了吧?

    此等情况之下,来自于皇帝的支持就显得尤为重要…...

    房俊面露喜色:“多谢陛下,此番前往整顿盐务,定不让陛下失望。

    李承乾感慨道:“二郎何曾让我失望过?即便最为艰难的时候,分明已经濒临绝境,也还是在二郎辅佐之下化险为夷、逆转而胜,对于我来说,二郎就是天赐的福将。

    这话当真不是他邀买人心而出的虚妄之言,若非房俊,岂有他李承乾今时今日?

    纵然因为局势迫不得已对房俊予以打压,但心中对房俊的感恩却不曾有丝毫衰减,也从未想过要如同历史之上那些上位之后便剪除功臣的皇帝那般对房俊下手,一个对政治并无他太大野心、只想壮大帝国造福百姓的功臣,他愿意一同谱写一段君臣佳话。

    待到房俊离去,李承乾对李君羡道:“随中调查吧,无论涉及到谁,都不要与越国公有所牵扯,让越国公安心前往河东整顿盐务,宗室里的事情就交给河间郡王与韩王。

    招人品。

    李君羡恭敬应下,心底不由感慨,当今天下真正当得起“简在帝心“这四个字的,也唯有房俊了。

    当然,房俊之所以如此得到陛下信任、眷顾,也正是不遗余力的支持所换来的,若非当初房俊极力支持李承乾,怕是太宗皇帝早已易储,其后更是房俊坚定不移的站在李承乾身前,浴血奋战舍生忘死,才挫败了一次又一次的兵变、叛乱,确保皇位稳固。

    如此忠诚、如此功勋,当得起任何圣眷。

    不过有些时候也并非那么多道理可讲,更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狡兖死、走狗烹“的例子比比皆是,卸磨杀驴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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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贺兰楚石因贪墨被“百骑司“押入大狱7“

    襄邑郡王府内,李神符惊诧的瞳大眼睛,明显惊惶不已、措手不及。

    李孝协捏了捏眉心,忧心忡忡:“金吾卫里有我的人,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原以为他靠着房俊进入金吾卫,在金吾卫内地位超然、无人敢惹,所以借助其职位之便弄一些甲肤军械…...现在其被“百骑司“带走,万一泄露出去,那可就大事

    身为宗室,私底下收拢管控军械,无论其意欲何为,这都是一条死罪,只要李承乾较真,谁也救不了他。甚至如果想要大肆株连,整个邰国公府都要一起赔进去。

    所幸李承乾是个心慈面软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神符亦是愁眉苦脸,埋怨道:“你呀你呀,说了你多少次让你小心行事,你偏是不听,现在弄成这样如何收场?7“

    李孝协也无奈:“那贺兰楚石是武顺娘在房俊为他求来的金吾卫职位,我以为金吾卫上下无论如何都要卖房俊一个情面,即便其贪墨事发也仅止于金吾卫内部处置,谁能料到岑长倩那小儿二话不说直接将人交给“百骑司“?本来这件事也有后手,纵然房俊得知此事,无论他如何反应都会与宗室有所牵扯,由此愈发加深他与陛下的不合…...可孰料千算万算,被岑长倩这小儿坏了事。“

    收拢甲宾、弓弩又怎么样?金吾卫上上下下都是房俊的人,一旦事发,房俊必然力保金吾卫的将校将这件事压下去,从而牲涉进来,否则他如何向陛下交待?

    如此,房俊就犯下“欺君之罪“,与李承乾之间再不是亲密无间。

    可现在贺兰楚石被押解“百骑司“,直接送到李承乾手里,没有房俊将此事压下去,收拢军械之事李承乾岂敢善罢甘休?与此同时,房俊也从中摘出去,依着房俊的政治喻觉,完全可以彻底脱身。

    李神符骂道:“价真是愚蠢造顶,老夫迟早被你们这些蠢货害死1“

    李孝协委屈道:“是叔王你让我多多收拢甲宾、弓弩以待举事之时所用,可我哪里有军队的关系?只能暗中联络关陇门阀,从他们以往的关系当中寻求一个通道…...不能现在出了事就全怪罪我吧7“

    连续两次兵变,宗室皆参与其中,由此导致的后果便是宗室伸入军队的手几乎全被斩断,没有一兵一牟可以宇制。如此情形之下,想要收拢一些甲胃、弓弩装备各自的家兵、死士,就只能另辟蹊径。

    原本的设想是极好的,金吾卫现在尚未整编完成,上下一团乱麻,趁机弄出来一些甲家、弓弩很是容易,即便事发,以武顺娘与房俊世人皆知的关系,又岂能为难贺兰楚石?

    就算一刀砍了贺兰楚石的脑袋,也绝对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关。

    但一个愣头愣脑的岑长倩却坏了事…...

    李神符骂归骂,却也不得不想办法平息事态、消弟隐患,想了想,道:“稍后你回府收拾一下,自己去太极宫负荆请日

    “什么?1“李孝协吓了一跳,失声道:“叔王让我去死不成7“

    李神符满是色斑的手狠狠拍了拍案几,骂道:“你若不去,那就是我们一起死1“

    李孝协快要吓死了:“宗室暗中收拢甲胍、弓弩,这可是死罪啊!况且此事乃是叔王所指使,焉能让我一个人将罪责负起来?非是我不愿背,实在是背不起啊!“

    这件事可是你让我做的,现在事发了就让我去顶罪?

    你想得美!

    李神符气道:“简直蠢得不可救药!现在贺兰楚石已经被送去“百骑司“,你能指望他在“百骑司“的酷刑之下守口如瓶吗?到了现在,陛下那边可定已经知道了此事,你是死是活都在陛下一念之间,以为躲就躲得掉7“

    李孝协“噗通“一声跪在李神符脚下,抱住李神符的腹,大哭道:“叔王救我,我不想死啊!“

    莫名的,李神符心头浮现出那一句“干大事而惜身“,自己身边都是这种有了好处往上冲、遇到困难六神无主之辈,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早已没了退路。

    他叹口气,语气平缓道:“莫要慌,还未到无可挽救之时,让你去太极宫门前负荆请罪并非让你去死,而是唯一的活路。到时候你就路在承天门外,将此番被房俊敲诈勒索之事说出来,让往来的行人都听一听,咱们宗室已经被房俊这个权臣逼迫至何等绝境,而你之所以私下收拢甲宵、弓弩,则是因为被房俊咆咆逼人的气势吓怕了,唯恐有朝一日房俊冲入邰国公府将你千刀万剜,可以往府中护卫缺乏军械冰刃,为求自保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这样可以吗7“李孝协依旧有些犹豫。

    “还有一点,贺兰楚石是房俊的人,你咬定了是他主动向你兜售甲胃、弓弩,未必没有拉拢盎惑你做下错事的动机…...李承乾不是标榜自己“仁义宽厚““吗?就看他敢不敢将你这个邹国公给砍了,让天下人看清他到底是何等心性1“

    这就属于“道德绑架“了,你不是“仁义宽厚“吗?那你又怎么能对虽然做下错事但知错改错的宗室国公赶尽杀绝呢?

    但是不得不说,这一点的确针对李承乾的“人设“有的放矢,效果有可能不是一般的好。

    至于会否激怒李承乾并不重要,只要度过眼下这个危机,待到事成之后李承乾皇位不保,全无隐患。

    李孝协闻听,终于不是那么惊慌欲绝了,心里好生思量一番,觉得这一招有可能成功,况且正如李神符所言这件事已经暴露了,生死只在李承乾一念间,旁人根本保不住他。

    想要从这件事当中脱身,只能自己去拼…...

    当即,李孝协打定主意返回府中,对家中妻妾子女交待一略作收拾便策马出府,前往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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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承天门前翻身下马,当着往来不绝的官员、行人“噗通“路在地上,继而以首顿地,放声大哭:“微臣有罪,恳请陛下宽宥1“

    太极宫内的李承乾闻听此事,顿时气笑了,对李君羡道:“看看吧,此等无耻之辈,就是大唐之宗室!宗室如此,但胺却还要千方百计的予以维护,甚至为此不惜打压功臣肽骨,简直荒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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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宗室子弟,李承乾又是气愤又是无奈,观感极为复杂

    当年若无宗室子弟支持高祖皇帝起兵晋阳、随后又追随隐太子以及太宗皇帝麾下奋不顾身浴血奋战,绝然无今日之大唐,对于帝国,他们功勋卓著。

    然而当那一批宗室子弟或死去、或老迈逐渐退出之后,他们的子孙却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腐化、踞落,时至今日,数遍宗室子弟,有几人能立身朝堂,又有几人能统御大军?

    反倒是野心勃勃、目无君上、争权夺利之时各个如狼似虎、悍不畏死。

    假以时日,若是大唐帝国的皇权遭受外部威胁摇摇欲坠之际,今日跳得正欢的这些人又有谁能站出来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恐怕一个都没有,只能沦为敌人屠宰的对象,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将帝国权柄一点一点的窃取殆尽。

    可说到底这些都是他的叔伯兄弟,在大方向的利益上与他是一致的,总不能眼瞅着心烦便杀个干干净净吧?

    李承乾下不去手,也狠不下心。

    所以对于李孝协如此公然“道德绑架“的做法极为愤怒,对李君羡道:“你出去告诉他,裙夺国公爵位、降为邹郡王,于府中圈禁三年不得外出,若是再让胱听闻在暗地里揽风搅雨、不肯安分,那就数罪并罚,再不留情。“

    李君羡应下,但心里却觉得如此处罚过于轻拿轻放,再怎么也应该将爵位一撸到底,子孙世代不能出仕,才能起到杀鸡

    不过陛下仁厚、心软,他也不能多说,遂转身快步走出御书房,前往承天门,当众宣读了陛下的旨意。

    正路在承天门外的青石板上,因为背后捆着的荆棘刺得后肯生疼的李孝协闻言,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李神符的方法果真管用…...

    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做出一副悔不当初、感激滴零的模样,大声道:“微臣知罪,绝不敢再有下次!陛下仁德宽厚宽恕微臣不敬之罪,实在是天佑大唐!“

    谢恩之后起身,赶紧在仆从服侍之下乘车返回家中,闭门思过,随地里悄悄给李神符送信,联络消息…...

    附近的官员与行人窃窃私语,都说陛下果然是千古仁君。

    但也有人觉得如此处置不妥,一味的宽仁并非长久之计,否则还有律法有什么用?宽仁固然是好的,但该用重典的时候还是要心狠一些,不然达不到震慌屑小、以傲效尤的效果,谁会畏惧皇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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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俊刚刚返回崇仁坊家中,李孝协宫门前“负荆请罪“的消息便传了过来…...他面色不动,快步进入大门,对迎上前的仆从问道:“父亲可在府中7“

    “正在书房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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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得及洗漱更衣,房俊直接来到书房,对门前仆人道:“我与父亲有要事商谈,不许旁人靠近。“

    w招人品。

    仆人赶紧应下,上前开门,待房俊入内之后便关好房门,守在门口处谨防旁人靠近。

    书房内,房玄龄正穿着一身圆领常服、头戴态头,坐在书案前执笔而书,见到房俊入内,便放下毛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擦手,笑道:“你现在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为何一天到晚还是这般出出入入忙忙碌碌?人呐,不仅能够激流勇进力争上游,还要懂得安于现状随心所欲,达不到这样的境界,难以成就大事。“

    房俊见礼之后坐在书案一侧的椅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两口,叹气道:“非是孩儿境界不足,实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遂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

    房玄龄壁眉:“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要借贺兰楚石之事故意将你牵扯在内,由此引发陛下与你的不谐》“

    “想来就是如此,不过也有可能阴差阳错,毕竟贺兰楚石是我安排进的金吾卫,他们估计想不到在金吾卫内居然有人敢动贺兰楚石,事发突然,有些措手不及“

    在军中倒卖军械,基本不可能不被主将发现,尤其是金吾卫这样的精锐部队,瞒天过海的难度堪比登天。所以他们并不是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将军械弄走,而是认准了贺兰楚石无人能惹。

    待到军械收拢足够之后将贺兰楚石向外一丢,很容易将房俊牵扯在内,洗都洗不清,陛下如何看房俊?

    只不过岑长倩的反应太快、感觉太敏锐,直觉此事非同小可,故而干脆利落的将贺兰楚石送去“百骑司“,将房俊稳稳

    房玄龄眉头舒展,坐下喝茶,无奈道:“我已经不问这些事情许久了,现在日常就是读读书、写写字,寻找一些文献古籍对《字典》进行修编,你有事不妨去与媚娘商量一下,如论怎么做,我懒得过问。“

    房俊无语。

    自从武媚娘的智商逐渐展露,尤其是在一些事情上的处置手段大获成功之后,愈发受到房玄龄的青睦、信任,大多时俞房家的事都会询问一下武媚娘的意见,如今几乎成为定例。

    为朝政操心十余年,房玄龄大抵是觉得殖精竭虑、疲惨厌烦,如今修心养性想要多活几年,所以很多时候都将事情往武

    房俊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在此等大事上的见识终究有限,如何比得上父亲深谋远虑?“

    房玄龄不为所动,瞥了儿子一眼:“休是怕贺兰楚石如何进入金吾卫之事无法解释吧7“

    “咳…...“房俊差点被茶水呛到,忙说道:“我已经向陛下请旨,这两日便赶赴河东整顿盐务。“

    房玄龄口中说是自己不管让他去寻武媚娘商量,但还是思索片刻,颌首道:“以退为进,倒也不错。说到底,陛下非是那种心狠手辣的雄主,为人处世都有些软弱,非到最后关头很难下定决心,你离开长安,那些人的忌惮小了很多,一定会加快步伐提早行事。最怕的是他们潜藏暗处伺机伤人,只要早早的跳出来,打死了事。“

    虽然对李承乾的优柔寡断有些不满,但他也知道宗室的地位很是特殊,很难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去解决,否则便是自乱跟脚、自觉根基,毕竟宗室才是皇权最基本的保障。

    那些人觉得危险大大减小,自然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只要捉住证据,无论采取何等手段,大部分宗室都必然站在皇帝那一边,由此将混乱减至最低。

    不过房玄龄深知自家儿子的心性手段,叮嘱道:“河东盐务错乱复杂,固然贪腐不断、产量锐减,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中之利益纠葛几乎难以分辨,你只需顺势利导、增加产量即可,无需大动干戈。“

    盐铁之利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大的利益,自长孙家倒台之后,天下最大的铁厂归属于房家,所获取的利益让天下人眼红,不知多少人意欲进入这个领域分一杯羹。

    同理,河东世家把持盐池数百年,可谓根深蒂固,为了维持在盐池的巨大利益,他们通过联姻、参股等等方式与天下各处勾结合为一体,贸然摄动原本的利益框架,必然影响甚远、牵扯太大,到时候非但不能整顿盐务,反而陷身其中、寸步难行。

    不过房玄龄虽然温润君子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却也有其凌厉之处:“如若不得不动手,就必须行雷霆之手段,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将各方彻底制服,将所有威胁尽数斩断,绝不能给他们留下反噬之机会。“

    河东盐池自夏商之时便养育华夏先民,时至今日,早已成为天下最大的利益集团之一,一旦打蛇不死、除恶不尼,所遮受的反噬必然是惊涛骇浪、无穷无尽。

    房俊郑重颉首:“父亲放心,我记住了。“

    房玄龄摆摆手:“你现在早已独当一面,有些事可能有所疏忽,所以我多提点两句,但相信你面临问题的时候能够采取合适的手段予以解决,我也没太多可以教给你,只有一点一一当断则断…...去吧,回去收拾一下,尽快启程“

    人啶。人房俊起身施礼,告辞。

    房玄龄拿起毛笔,在书稿之上写了几个字,旋即放下笔,幽幽一叹。

    时代之变化,出乎他的预料,快的让他目不暇给、措手不及。自有信史的千余年来,时代一直在不断的发展,但其中大多是因为改朝换代而有所改变,有时候变得好一些,有时候变得坏一些,但大体都在原本的框架之内。

    最为天翻地覆的一次,便是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一举将天下四分五裂之局面终结,虽然大秦二世而亡,却奠定神州大一统之根基。

    然后,便是现在。

    一项项政治制度的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使得整个天下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之中发生改变,科举考试的强制运行、自然科学的快速发展、利益结构的天翻地覆、海外贸易的大肆扩

    时代已经变得令他这个前任帝国宰辅感到越来越难以适从,由此衍生出一种惶恐,唯恐落后一步便跟不上这个时代、看不懂这个天下。

    1“更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后宅,房俊坐在书房里喝茶,孩子们还在午睡,萧淑儿、俏儿忙着给房俊收拾行囊,武媚娘在一旁观阅家中各地往来的信筒、账簿,高阳公主则陪着房俊饮茶,口中忍不住抱怨…...

    “皇帝哥哥太过仁厚了,颇有些心慈面软,那些人都张狂至何等程度了?两次兵变那些人皆有参与,当真想要证据只要查一查就有了,就该一股脑的抓起来,证据确凿便明正典刑,何必顾忌那么多?现在反而要以打压功臣的手段去安抚那些宗室蠹虫,简直不可理喻。“

    自家郎君是陛下登基的最大功臣,本应该圣眷优隆、权倾朝野,现在却不得不远赴河东避开朝中的纷争漩涡,如此亲小人而远忠臣,即便是亲妹妹也多有不满。

    房俊喝了口茶水,淡然道:“倒也不必有所怨言,陛下现在面临的处境很是不好,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咱们身为人臣自当为君分忧,况且河东盐池也不远,待到开春黄河消融之后往来便利。“

    武媚娘便抬头看了郎君一眼,若有所思…...

    高阳公主好奇问道:“现在黄河河东冰封,郎君如何前往解池2“

    解池位于中条山北麓、黄河由北向东的转弯之处,由长安前往彼处,可由风陵渡等渡口横渡黄河然后翻越中条山,亦可由商於古道抵达洛阳之后渡过黄河折返向西,自陕州的中条山断口向北翻越山脉抵达解池。

    不过现在黄河河道上的冰凌尚未消融,行船横渡极其危险,动辄舟船倾覆葬身河底、尸骨无存,绕路商於古道自洛阳附近的孟津渡等渡口渡河,又着实山水迢迢、路途遥远,很是辛苦。

    “绕路洛阳吧,正好有些事情与魏王谈一谈。“

    一旁的萧淑儿犹有余悸:“商於古道很是难行,郎君此行是要受茄了“

    自江南返回之时,因为荥阳至关中的黄河河道冰封,房玄龄带着大家便是走的商于古道,古道绝大部分路程皆依从山谷间的河道若,曲折蜿蜒、崎岖隼行。

    房俊便笑道:“坐车的确颠簸了一些,若是骑马则好得多,况且就连养尊处优一身肥肉的魏王殿下都能行得,我又如何行不得7“

    听到郎君打趣自家哥哥,高阳公主便噜恼着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让他收敛一些,多多给予尊重。

    同时警告:“郎君此番前去解池主持整顿盐务,势必援动河东世家的利益,他们不敢与你针尖对麦芒,定然想法设法拉拢腐蚀,钱帛也就罢了,想必你也看不上,但若送上美女侍始服侍,你可得当心一E0

    她并不在意自家郎君在外风流仁保、寻花问柳,但在外尝尝鲜也就罢了,可不能什么女人都往家里带…...

    武媚娘笑着道:“殿下放心,我此番也要前去洛阳主持“东大唐商号“事务,会看着一些郎君的。“

    高阳公主这才放心:“有你看着自然最好,否则旁人塞去几个女人,这个心软的说不定就要带回来。“

    房俊问武媚娘:“你这边都处置妥当了?“

    武媚娘摇头:“还未,大抵要耗费几日,所以郎君先行一步,妾身略迟之日再抵达洛阳。“

    房俊颉首:“王玄策那边办事稳妥,各项交接事宜井井有条,所以你不必急于一时,再等一些时日天气缓和一些也不迟。“

    “郎君放心,妾身心中有数。“

    “如此就好。“

    房俊对于武媚娘的能力极其信任,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武媚娘说一句“心中有数“,房俊便能够彻底放心。

    单论处置事务的能力,房俊自认拍马难及…...

    郑仁泰坐在火锅前伸筷子捞了肉,蘸酱后送入口中咀嚼,再饮一杯美酒,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寒冬腊月,再没什么美食能够比火锅美酒更让人身心通透。

    郑玄果坐在他对面,面对佳肴美酒却无心享用,喝一口酒,叹一

    郑仁泰壁眉,放下筷子,呵斥道:“瞧瞬休那个丧门星的模样,故意给老子添堵是吧7“

    荣阳郑氏虹然以儒传家,但郑仁泰乃是武将出身,行事难免携帝军伍之风,直来直去、雷厉风行,遇事迎难而上、百折不挠,对于自己儿子这般长吁短叹的行径自然看不上。

    被老爹喝叱训斥,郑玄果倒也不怕,诉苦道:“陛下让越国公前何解池整顿盐务,越国公举荐孩儿,陛下已经允准…...此番越国公前往解池说是整顿盐务,实则就是想要摄动解池原本的利益框架,为朝堂争取更多的利益,少不得打擂台,咱们家在解池的利益不小,况且与其余河东世家都是同盟,孩子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房俊整顿盐务必然打压河东门阀,荥阳郑氏就是河东门阀的一分子,双方利益相悖,而他又是房俊下属,这立场实在是摆不好…...

    对房俊唯命是从,必然被其余河东世家视为叛徒;维护河东世家的利益,就要与房俊打擂台,以他对房俊的了解,怕是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进退维谷、取舍两难,如何不愁?

    郑仁泰捞了一筷子干菜,这种干菜在锅里滚了许久,浸造了油水肉汁,让入口中呢嚼起来口感极佳,一边示意让儿子斟酒,一边道:“你以为房俊是想要你当做刀子,以此来破开咱们河东世家在解池的利益同盟?“

    郑玄果斟酒:“想来是如此,否则何必将我带上7“

    河东世家在别的地方或许各自为战、甚至相互攻讯,但是在盐池利益之上却空前团结,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河东世家赖以生存的根基所在,一人力短、两人力长,唯有大家团结一致,才能抵挡来自于外部的觊舫与掠夺。

    一旦有外力给予压迫,自然团结一体、坚若磐石。

    可若是荥阳郑氏从中“反水“,被房俊利用,就等于破开了河东世家固若金汤的联盟,只能等着被房俊各个击破,最终一败涂地。

    郑仁泰摇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叹气道:“你小看了房俊啊

    放下酒杯,语重心长:“当年太宗皇帝在时,就曾夸赞房俊有“宰辅之才“,那个时候还是房玄龄、长孙无忌、岑文本、萧球等人当政,各个都是当世豪杰,文韬武略、出将入相,何等闪耀当世?那等情形之下,第二代子弟被压得髅淡无光,唯有房俊能够在这些人杰正在巅峰之时异军突起,诗词双绝、武功盖世,不知多少人叹一句生子当如房遗爱“!“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一手整编了右屯卫,使之兵出白道覆灭薛延陀,组建华亭镇市舶司使得帝国财政收入几乎翻倍,筹建皇家水师纵横大洋、威震番邦…...区区一个盐池,你以为能挡得住他?“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儿子,道:“解池与黄河隔了一座中条山,只需黄河消融,水师精锐可以源源不断的自江南开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船有船,只要他下定决心完全可以将盐池的利益同盟础碎,放眼河东世家,谁敢跳出来说一个“不“字?又何须利用咱们荥阳郑氏去破开同盟这么繁琐?〉“

    说白了,房俊抵达解池之时,就是河东世家的利益同盟瓦解之时,谁顺应时势,或许还能在盐池占据一份利益,谁逆势而为,有可能被径底自盐池扫除。

    郑玄果愕然,犹豫了一下反问道:“那他还非得将我带上去是为何7“

    郑仁泰谅谅教诲:“房俊此行,必然“先破而后立“,破起来容易,但立起来却不简单,毕竟解池在河东世家把持之下已经数百年,上上下下全是河东世家的人,他想重新在解池建立秩序,首先得有懂得晒盐、制盐的人手吧?将你拉上,就等同于将荥阳郑氏绑在一起,等到他扫除沉珂,自然需要你帮他重建秩序。“

    郑玄果不解:“咱家如果不愿意呢?毕竟那可是背叛所有河东世家,往后在河东之地怕是要人人喊打“

    郑仁泰先问了一句:“咱家能放弃盐池的利益吗?“郑玄果想了想,叹气道:“哪怕是不能的。“

    盐池之利,坐享其成,几乎是土地之利的十倍、百倍,早已成为荥阳郑氏的财产支柱,守能因为顾忌其余河东世家之“和睦友好“便轻言放弃?

    换言之,只要房俊有意拉拢谁家,河东世家之内没有一个会拒绝…

    就算郑仁泰父子愿为了维护河东世家彼此之间的同盟关系而拒绝房俊的拉拢,远在荥阳的那些个族老们也会逼着他们父子去向房俊卑躬屈膝。

    这就是世家的本质,诚信为先、道德传家、诗书耕读…...但是一切都要给利益让路。

    不过郑玄果还是对房俊此行表示担忧:““破“简单,“立“也不难,但在破而后立之余使得盐池产量不降反升则难如登天,即便咱们家全力相助也很难达到之前的产量…...若无充足之产量,势必导致盐税缩减,届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纭、御史言官竞相弹劾,陛下迫于势恐怕就得将房俊召回,到时候咱们家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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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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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仁泰平素对自己这个儿子很是满意,聪慧勤勉、悟性极佳,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浮夸奢靡、眼高于顶,然而自从入京以来,却发现这小子有些蠢…...

    无视眼前沸腾的火锅,喝了口酒,他问道:“依你之见,你与房俊之间孰高孰低7“

    郑玄果有些脸红:“虽然儿子从不妄自菲薄,但比起越国公,那还是要差一些的。“

    “哮,仅只是差一些而已?老子告诉你,天差地别!“

    郑仁泰打击自家儿子的信心不遗余力:“当年房俊在城南划下一片河畔荒滩筹建码头,不知多少人嘲笑他异想天开、不知所谓,时至今日,房家湾码头却几乎成为关中货殖的集散地,每日里给房家带去的收入车载斗量。再看看兵部、看看华亭镇市舶司,足以见得房俊在实务之上刀是不世出之奇才!如果他敢在解池“破而后立“,在“破“之后,你以为他能否“立“得起来7“

    人的境界是如何体现的?或者说,天才与庸才之间是如何区分的?

    很筒单,那就是在同一件事情上,有些人只要去办就一定能办好,而有些人却将其弄得一团糟。

    郑玄果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房二这人虽然平素嚣张跋扈了一些,但能力绝对超群,他只要敢干,那么大概率是能够干好的“

    “世上从无十全十美之人,咱们在某一些地方比不得他人没什么好垂头丧气的,他们不也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吗?“郑仁泰语重心长:“真正的成功之道并不是什么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而是寻找到一个比咱们强的人,在他起势的时候追随在后,收割咱们自己不能得到的利益,然而在他式微的时候及时抛开,以免承受咱们承受不起的损失…...这两点或许不用一起做到,只做到其一,便可保证家族百年不坠“

    世间哪有那么多雄才伟略、英明神武之人?

    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没关系,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一个,然后跟着

    郑玄果茅塞顿开:“不知势,无以为人也,势易而未觉,必败!

    郑仁泰展颜而笑,举杯与儿子碰了一杯,饮尽:“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何谓“人和“?人心所向,即势之所在,顺势而为,方得昌盛,逆势而为,自取灭亡。现在,陛下与房俊便是大势所在,自当顺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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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李承乾召集数位大臣于武德殿内议事。

    还有两天才到上元节,上元节过后各级衔门才开始正式运转,但官员可以休假、国事却不能停止,所以即便是年节之时,太极宫内也照常奏事。

    李勤、刘流、许敬宗三人在座。

    内侍总管王德将几个小太监赶出去,亲自奉茶,而后站在一旁服侍。

    君臣几人喝着茶水,许敬宗道:“上元之后,微臣便要开始丈量田亨,只是不知当从何处开始?“

    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所探讨,丈量田亩之新政施行天下势必引发动荡,不知多少世家门阀群起抵触,所以如何选择首倡之地便极为重要。

    选在边疆塞外、穷乡僻壤,即便成功也难以累积经验、震慌天下;选在繁华州府,则世家门阀根深蒂固,所遭遇的阻力显而易见,如若失败,必然给此事蒙上一层阴震。

    所以一直未能达成共识。

    李承乾放下茶杯,神态恭敬的询问李勤:“英公有何高见?“

    李勤摇头:“微臣对政务一道着实并不精通,平素惯于藏拙,唯恐行差踏错,哪里有什么高见呢?陛下乾纲独断,但凡令有所出,微臣定竭尽全力。“

    你拿主意、做决定就好,我全力配合。

    李承乾微微颉首,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失望,自己登基已久,却还是不能收服这位军政双方威望绝伦的重臣…...

    光看向刘流:“爱卿意见如何7“

    刘消早有准备:“关中素有“天府“之称,沃野千里、物阜民丰,京留之地攸关国运,陛下若坚决施行丈量田亩之策,何不自关中开始?以往关陇勋贵盘根错节,即便是太宗皇帝都心有忌惮,可现在随着长孙无忌伏法,昔日倡大的利益集团早已土崩瓦解,正是强力推行国策的最佳时机,只要丈量田亩在关中各地施行成功,则天下各处必然望风竟从,可谓事半功倍。“

    射人先射马、拱贼先擒王,作为京畿重地的关中若是顺势推行丈量田亩之策,天下各处还有什么阻挠抵触的道理?

    当然,想要在关中推行,难度极大。

    许敬宗忧心忡忡:“关中乃是京畿重地,以关帝国根基,万一引发剧烈动荡势必动摇国本,陛下三思。“

    盘踞在关中这块土地之上的势力除去关陇门阀之外,还有数量庞

    欲在关中丈量田亨,就等于陛下与宗室正式开战。

    作为负责丈量田亩的主要责任人,一旦陛下在与宗室的斗争之中落入下风,便极有可能被推出去沦为“替罪羊“牺牲掉,许敬宗岂能示8

    他之所以主动请缨负责丈量田亩之事,是为了累积征集、积蕾声望,可不是想要做皇帝手里开疆拓土的刀。

    李承乾也对在关中率先丈量田亩有些抵触,不想与宗室直接冲突,遂颌首道:“关中之地情况复杂,的确不是最好的施行新政之

    李勤在一旁饮茶,闻听此言,心中便略感叹息:陛下的确缺乏魄力,假若是太宗皇帝仍在,只会迎难而上,岂会舍难取易?

    刘消诧异道:“陛下何出此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关中京留重地!难道还有人敢抵抗陛下的皇命不成?“

    许敬宗不满道:“你也知道关中乃是京畿重地?万一引发动荡,整个天下都将不靖,价想要做帝国的千古罪人吗7“

    他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刘洪则道:“如今左右金吾卫即将成军,两军之统帅皆乃越国公心腹亲信,必然对陛下忠心耿耿,如若局势动荡,大可以派遣左右斤无味镇压敌方。“

    李勤便誉了刘泊一眼。

    许敬宗心里一动,赶紧说道:“刘中书此言差矣,按照兵部之举荐,无论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的程务挺还是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孙仁师都是国之功勋,与他们曾在谁人麾下效力有什么相干?都是陛下的功臣肽骨,却要对其贴上标签用以区分,简直荒谬。“

    这家伙居然将手伸向左右金吾卫了?作为文官当中的“叛徒““败类“,许敬宗自然要予以阻挠。

    否则若是让刘洪掌握一支金吾卫,实力大涨,自己往后如何超越

    但他也知道刘洪此言怕是要触动陛下,毕竟对于君王来说“平衡“才是王道,负责京畿治安、宿卫长安的两支部队主将都是房俊的人,对于陛下来说怕是很难接受。

    这与是否信任房俊、或者房俊是否忠诚无关,而是作为一个皇帝必须要时刻警惕的事情。

    以前无人提出,并不代表陛下心中没有想法,现在借着刘泊之言,或许就将做出些什么…...

    李承乾再度看向李勤:“英公以为呢7“

    李勤心里叹气,陛下连续两次开口询问,自己岂能连续两次闭口不谈?

    那已经不是自己这个尚书左仆射能够继续当下去的问题了,而是有菊视君王之嫌…...

    他开口道:“程务挺乃忠臣之后、家学渊源,此前亦是功勋卓著,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实至名归。但孙仁师就差了一些,此人之前在右翊卫,长孙无忌兵变之时叛逃至房俊应下,虽然也有一些功勋,但毕竟出身不好,陡然难当担任,怕是军心不稳。“

    李承乾道:“我也觉得孙仁师有些不妥,让他担任右金吾卫将军吧,给大将军做个副手还是绰绰有余的…...那么右金吾卫大将军之职,英公认为何人可以胜任7“

    李勤摇头:“微臣这些年已经很少理会军中之事,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陛下乾纲独断即可。“

    将孙仁师挡在右金吾卫大将军之外,已经得罪了房俊,若是再举荐一个人予以顶替,真以为房俊不会登上自己英国公府的大上门找茬?

    他与房俊之间虽然是当今大唐军方两大山头,平日里龌踵不断,但彼此之间颇有默契,并非闸得水火不容。否定了孙仁师也就罢了,毕竟自己非是故意针对,其人的确并不适合右金吾卫大将军的职务,可若是再举荐一人,那就显得私心很重、目的不是那么单纯了。

    陛下问及,自己不得不发言表达意见,可绝对不愿被房俊给记恨

    李承乾也了解李勤的性格,能够给出一些意见已经是意外之喜,并不苛求,转而询问刘泡:“爱卿可有合适之人举荐7“

    到了这一步,刘流也不藏着拔着,直言道:“微臣觉得陨国公更为合适,毕竟是超重为数不多的贞观勋臣,功勋、资历、能力都足以胜任,况且其人现在主持刑部,却并不精通律法,实在勉为其难,何不将其放在熟悉的位置上为国效力?“2

    陨国公张亮?

    李承乾略感诧异,深深看了刘洎一眼,然后问李勣:“英公觉得如何?”

    李勣心里很无奈,只要自己开口一次,陛下就好像要将自己拴住时时给他出谋划策……

    略作斟酌,不得不开口说道:“张亮确实能够胜任。”

    张亮此人立场不坚、摇摆不定,一直以来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但毕竟资历、功勋放在那里,在贞观勋臣逐渐凋零的今时今日,岂是孙仁师可以比拟?

    况且他也体会到陛下的心意,对于左右金吾卫皆有房俊把持的现状感到不妥——无关对房俊的信任与倚重,单纯是出于帝王之术的考量,用以平衡各方势力而已。

    这一点他赞同陛下,但心底也有些埋怨:事后,房俊不会怪罪提议由张亮顶替孙仁师的刘洎,因为两人素来水火不容、攻讦不断,但附和张亮顶替孙仁师的自己,却难免要被房俊记恨。

    时至今日,房俊早已非是吴下阿蒙,尽管对李勣一直执礼甚恭以通家之好相处,但李勣却不能处处以长辈自居,昔日恣意妄为的世侄早已成长为能够与他分庭抗礼的一方大佬,必须予以尊重。

    更何况他深知房俊的脾性,指不定要与自己如何大闹一场……

    但或许陛下不仅仅是需要自己的支持,同时也有借由此事给自己与房俊之间增添隔阂的心思?

    李承乾欣然颔首:“英公谋略无双、智计过人,既然认为张亮比孙仁师更为合适,那就通知兵部,将张亮委任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吧。”

    “喏。”

    李勣、刘洎齐声应下。

    虽然兵部尚书崔敦礼乃是房俊心腹,兵部上上下下皆乃房俊的人马,但皇帝、尚书左仆射、中书令这三人签署的圣旨,崔敦礼是万万不敢驳回的。

    此事已定。

    话题自然再度回到从何处率先实施丈量田亩……

    许敬宗提议:“何妨自河南府开始呢?”

    洛阳乃“三河之地”,“天下之中”,自古以来便是王朝定鼎之地,自前隋开始更是将其与长安并列“二京”,政治地位极高,既然关中不好擅动以免引发动荡,那么洛阳领衔的河南府便很是合适了。

    李承乾觉得不错:“现在魏王已经奔赴洛阳履任‘洛阳留守’负责营建东都,朝廷接下来会有更多政策支持以及资源倾斜,可以为丈量田亩之事奠定基础、给予帮助,纵然有一些风波动荡,也能够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刘洎罕见没有驳斥许敬宗的意见,赞同道:“微臣认为可行,河南府的政治地位仅只在长安之下,作为新政试点一旦成功,可以更好的见到成效,同时也能收获更多的经验。”

    李承乾看向李勣,李勣道:“臣无异议。”

    军中之事在逼迫之下或许还能发言出声,但是关于政务,他打定主意不掺和……

    许敬宗有些振奋:“那微臣马上筹备一套人手奔赴洛阳,上元之后、春耕之前,定将洛阳周边的田亩丈量完毕!”

    丈量田亩虽然是李承乾登基之后最为重要的一项政策,代表着帝王的政治倾向,必须贯彻到底,但由于这一项国策毫无历史经验可以遵循,所以也只能循序渐进,摸着石头过河,不能操之过急、一蹴而就。

    按照设想,这项国策是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完成的……

    李承乾一锤定音:“此事便如此决定吧,待到上元之后,朝廷行文河南府,命其在丈量田亩一事上配合许尚书,无论任何官员、人等都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在春耕之前,最少也要将洛阳下辖之各县丈量完毕,为新政推行天下打好坚实基础。”

    许敬宗离席而起,一揖及地:“陛下放心,臣纵然粉身碎骨,亦要将此项国策推行天下,使亿万黎庶皆沐浴皇恩,感念陛下仁厚之心!”

    *****

    洛阳,尚善坊。

    李泰是个怕死的人,自知已经成为各方“狩猎”的目标,所以分外小心谨慎,不仅衣食住行全部经由自己从长安带来的人手,就连住处也选择在尚善坊最北边紧挨着洛水的地方,一旦有事,只需翻过坊墙便可直抵大堤,登上水师停驻于此的战船。

    官廨附近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内里以自己贴身禁卫守护,外围交给水师兵卒,任何人出入坊门都要经由层层盘查,整个尚善坊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可谓防御严密、固若金汤。

    若没有上千精锐硬攻,绝难突入其中……

    李泰倒是安全了,但整个尚善坊却因此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尤其是封锁整个尚善坊的行为导致其余坊内住户不堪其扰、麻烦大增,自然怨气满满。

    只不过碍于李泰亲王之身份、加上“洛阳留守”之职权,不得不忍气吞声而已。

    可终究有人不惧于“魏王”之爵位而率先表达不满……

    上元之日清晨,整个洛阳城一片喜气洋洋,各式各样的花灯在坊市之间竖起,只等着黄昏之后点燃,洛阳城内各级官员络绎不绝的抵达尚善坊拜会李泰,一则送上一些礼品欢度佳节,再则也想要趁机与李泰拉近关系。

    一队车马自城外返回,抵达尚善坊之时却被一队顶盔掼甲的兵卒拦阻,命其出示身份证明,否则不得进入坊内。

    “娘咧!这大唐天下吾何处不可去得?今日回家居然还要证明身份,岂有此理!速速让开,否则休怪吾动手!”

    一人策马来到坊门之前,怒视挡在门前的兵卒,破口大骂。

    此人三旬左右,头戴毡帽、满脸胡须卷曲虬扎,坐在马背之上肩宽背厚、气势迫人,此刻怒目圆瞪,大手已经摁在腰间横刀之上,其左右亲随亦是怒目而视,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伙拦路的兵卒冲散。

    门前这一队兵卒非但不退,反而一声唿哨,自坊门之内又冲出数十人,各个刀出鞘、箭上弦,甚至其中十余人端起火枪瞄准……

    虬髯大汉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魏王现在居住尚善坊之内,可他这些时日一直身在城外庄园,却不知魏王麾下护卫这般强悍、跋扈,即便自己堂堂薛国公,却也有一言不发就要动手的架势。

    这哪里是王府之内养尊处优的禁卫?

    分明就是战场之上血火里爬出来的悍卒!

    “都住手!你等归属何人麾下?”

    虬髯大汉厉声喝问。

    对面一位校尉大声道:“水师副将习君买麾下,奉命入驻洛阳护卫魏王殿下安全,任何人等未经盘查,不得擅自出入尚善坊!军令如山,还望薛国公体谅吾等之难处,莫要逼人太甚。”

    虬髯大汉怒极反笑,这帮人既然认得自己,却丝毫情面不留,顿时戟指大骂:“水师又怎样?就算苏定方站在吾面前,也不敢如此嚣张!吾家就在尚善坊,难不成回家还要经由汝等盘查?简直岂有此理!”

    水师兵卒不为所动,各个眼神铮亮,做好准备,好似猛兽一般随时可以发动迅猛攻击,将敌人撕成碎片。

    虬髯大汉心中一突,他是真正刀尖上打滚、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自然感受到这些兵卒悍不畏死且唯令是从的态度,只需自己敢发动冲击,必将迎来凶猛的反扑。

    果然什么样的帅就带什么样的兵,那房二行事素来恣无忌惮,连带着他一手筹建的水师也是这般不管不顾、悍不畏死……

    虬髯大汉从马背上跳下来,对身后虎视眈眈的护卫摆摆手,大声道:“让他们查!若是查不出什么,定要找那习君买理论一番!”

    一众护卫:“……”

    这么怂的吗?

    无奈之下只得纷纷下马,接受盘查。

    所谓的盘查也不过是验证身份而已,至于刀枪剑戟之类不可能禁绝,面前这位薛国公乃是突厥猛将,当年跟着太宗皇帝打天下的,谁敢让他不佩戴兵刃?

    清点人头也只是做做样子,阿史那忠说这些都是我的部将、护卫,旁人谁知真假?

    不过这些人都已经记录在档,如若日后犯事,自然会追究阿史那忠的责任……

    水师校尉抱拳道:“职责所在,不敢懈怠,还望薛国公见谅!”

    阿史那忠哼了一声,一脸不悦:“他日见到房二,倒是要与他好生理论!”

    水师兵卒让开道路,阿史那忠这才上马率领部众进入尚善坊,行走几步,对身后护卫道:“从庄子里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直接送去魏王住所,待我回府之后洗漱更衣,与县主一起前去拜会。”

    之前没在家也就罢了,现在已经回来,必然要去李泰府上拜会,毕竟是亲戚……

    况且从朝廷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此番魏王李泰前来洛阳担任“洛阳留守”,负有营建东都之权,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其中利益之丰厚必然巨大,若是能够分润一些,自家的日子也好过得多。

    毕竟作为内附的突厥贵族,草原上的家产几乎十不存一,整个国公府全凭着当初太宗皇帝的赏赐过日子,如今太宗皇帝驾崩,李承乾即位,与他可并不亲近,登基这么久了也未见有赏赐下来……

    阿史那忠回到府邸,妻子定囊县主正坐在堂上,见其入内,忙领着侍女上前服侍他脱下大肇,又用温水洗漱一番,奉上热茶,夫妻两人这才入座。

    喝了口茶水,阿史那忠吁出一口冷气,浑身都暖融融起来,抱怨道:“这寒冬腊月的,忙完了城外的庄园本以为赶紧回府与县主共度佳节,结果却在坊门外好一通纠缠,房二虽然不在水师任职,但他一手操练出来的那些个骄兵悍将当真不是

    遂将坊门外的遭遇说了。定囊县主年过三旬,但继承了其母韦贵妃的美貌,面若桃

    花、肌肤胜雪,且身姿窈宪、妖媚动人,穿着一身锦缎宫裙,愈发显得艳若桃李、光彩照人。

    只不过此刻听闻丈夫的抱怨,神色便有些惶然,犹豫了一下,捕着樱唇,为难道:“城内都在传扬魏王抵达当日曾遭遇刺杀,蚀不知之后为何没什么风声传出,但担惊受怕是必然的,护卫的人多一些、谨慎一些也是应当…...魏王也好,房二也罢,都是嚣张跋扈的性子,且这两人一个是宗室亲王、一个是陛下宠臣,郎君固然吃了亏,受了委屈…...但还是不要追上门去了吧“

    阿史那忠正喝着茶水,闻言一愣,旋即见到妻子为难又有些惶然的神色,顿时醒悟,忙笑道:“县主想什么呢?我又不是那些好勇斗狠、趾高气扬的少年心性,岂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登门争个短长?之所以要与你一道前去送礼,也不过是氏为魏王与咱们做了邻居,总不好视而不见缺了礼数,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亲娜。“

    当然,这个“亲戚“是有很大水分的。

    定囊县主乃是韦贵妃之女,贞观四年由太宗皇帝指婚下嫁阿史那忠,不过她并非太宗皇帝亲生之女,而是韦贵妃与前夫所生,生父去世之后,韦贵妃嫁给太宗皇帝,将定囊县主也一同带在身边。

    太宗皇帝胸怀四海、雄才伟略,自然不会可待这样一个维女,蚀然指婚下嫁了一个突厥蛮胡,但阿史那忠其祖父始毕可汗、伯父启民可汗,真正的突厥王族,并不委屈。

    不过定囊县主自己却时常因为非是太宗皇帝亲生女而有所自卑,与一众太宗皇帝的子女往来不多,现在唯恐阿史那忠登门去寻魏王麻烦,也正是因此。

    况且,韦贵妃与太宗皇帝的女儿临川公主下嫁周道务,这两位也是定襄县主的妹妹、妹媚,与房俊的关系极为恶劣,而水师则素来被视为房俊的班底人马。

    万一双方发生矛盾冲突,她在中间着实难做…...

    定囊县主松了口气,拉住阿史那忠的手,双眸光彩流转,满满的爱意隐藏不住的流溢而出:“是我不好,连累郎君承受如此委屈,郎君原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却不得不折翼困顿在这城阙房舍之间,壮志难酬、低声下气“

    “呵呵,县主岂能这么说?“

    阿史那忠失笑,“这话若是传出去,难保不会被扣上一个“心怀故国““怨恐不满“的罪名,若太宗皇帝还在倒也罢了,念及我追随其后南征北战的功劳只会置之一笑,可若是摊上一个心胸狭隘、猜忌多疑的皇帝,怕是麻烦大了。“

    “啊?“定囊县主花容失色:“我并非那个意思,只是心疼郎君因我之故不得不处处低人一头…...“

    “别傻了,谁会笑话你?无论如何你都是太宗皇帝册封的县主,旁人只有羡慕,绝无嘲笑。“

    阿史那忠反手握住妻子柔软的手掌,笑着宽慰:“我阿史那忠堂堂七尺丈夫、满腔血勇,岂能夫凭妻贵?我娶你并非氏你是县主,只是因为我要娶你。“

    相貌粗豪的胡族健儿,不仅懂得跃马扬刀、冲锋陷阵,说起贴心话儿,也是拿手得很…...

    定囊县主被哄得笑靥如花,忧愁尽去。

    李泰天不亮就起来洗漱更衣,然后坐在堂上接受洛阳官员的觐见、恭贺,说着毫无意趣的车帖辅话,强打精神捌到巳时再也掸不下去,遂吩咐亲随闭门谢客,无论何人只需将礼物收下即可,一概不见。

    好不容易清静下来,喝了口茶水,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长安城内之时还好,即便是“天下第一亲王“也不过是让人高看一眼,并未有太过分的举动,可是到了这洛阳城,立马地位抬升、身价百倍,任谁都想跟他亲近亲近,不惜送上重礼也只是为了在他眼前露一下脸…...

    应付起来着实耗费心神。

    然而未等他清闲多久,便有亲随前来禀报,薛国公阿史那忠携定襄县主前来拜会…...

    李泰无语,叹气道:“宣见吧。“

    无论是身为突厥王族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薛国公“阿史那忠,亦或是韦贵妃嫁给太宗皇帝之时带来的定囊县主这个“继妹“,都与旁人不同,不能不见。

    未几,阿史那忠夫妇进入正堂,李泰起身相迎,双方叙礼完毕,各自落座。

    阿史那忠笑道:“前两日听闻殿下前来洛阳履任,不过恰好微臣在城外处置一些事情,未能第一时间前来为殿下接风洗尘,心中着实忐忑不安,今日正好上元佳节,将庄子里一些山珍野味送来给殿下打打牙祭,还望莫要嫌弃。“

    “薛国公这说的哪里话?本王诚惶诚恐啊…...论公,价是跟随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功臣,论私,咱俩分属郎舅、伦理至亲,平日相处随意一些就好,何不在乎那些虚礼?“

    李泰笑着回应,又对定囊县主道:“我来到洛阳几日,听闻你几乎闭门不出,整日里就在府中待着?这样不好,虽然知你不喜交际,但也应该时不时的出来走动走动,总是闷在府里未免心情郁结、情绪低落,四处走一走、找人说说话,一定会好一些。“

    定囊县主赶紧颌首应下:“多谢兄长关怀,小妹往后一定遵从。“李泰无奈苦笑,看着这张酷肖其母韦贵妃、其姨韦尼子的

    美艳脸庞,语气很是亲近:“不过是提个建议而已,兄妹之间随便说说话,不必这般拘谨。“

    转头看向阿史那忠:“妹夫常年居住洛阳,对本地风土人情定是如数家珍,为兄此番前来,背负陛下殷望,实感责任重大,若有所需,还望妹夫鼎力相助才行“

    面对李泰毫无转团的拉拢,阿史那忠却为难道:“微臣只是一个武将,麾下部队皆在塞外,在这洛阳城内与一众文官着实格格不入,况且文武殊途,实在不知有什么能够为殿下效力的地方。不过只要殿下有命令颁布,微臣定然不遗余力、奉行不悖。“

    为你效劳也不是不行,但不可能毫无保留,毕竟我并不是孤家寡人,还有很多族人在塞外等着我庇佑呢,所以我是否为你效劳得分情况…...

    李泰自然不会奢望空口白牙一番话就能让阿史那忠纳头就拜,今日透露一些意愿,试探一下阿史那忠的立场,如此足矣。

    毕竟相比于整个洛阳的官场,阿史那忠这样一个地位显赫、身份尊贵之人定然格格不入,只要自己舍得利益,将其拉拢过来并不难,有这样一个人帮衬着,也不会显得自己势单力孤。

    “这话见外了不是?你我都是一家人,只要你支持我,我又岂会亏待你?别的不说,若是阿史那家有意海贸,我明日便将水师副将给你找来,定然保证你顺利出海、满载而归。“

    利益不是用嘴说说而已,固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就双手奉上,但也要让对方摸得着、看得见。

    “哎呀,天下谁人不知殿下与房俊交往甚厚?海贸之利车载斗量,谁不眼红呢,只不过阿史那家的根基都在草原上,对海外鞭长莫及,若是能借助殿下之力达成此事,阿史那全族都感念殿下厚恩…...如此,就仰仗殿下了“

    你这个条件我应下了,只要给我足够的利益,我就站在你一边。

    李泰大笑:“只要你有意,这件事便是确凿无疑,我在房俊那边还是有些颜面的,定然促成此事…...今日佳节,妹妹、妹婿登门,咱们不聊那些俗事,我马上让人备下酒宴,咱们共谋一醉、不醉不归“

    好处就放在这里,想不想吃、能不能吃,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天底下何曾有过不劳而获之事?

    “如此,就叨扰殿下了,只不过微臣虽然对殿下尊重敬仰,但论及酒量,却是绝对不肯服输的。“

    阿史那忠招须大笑。

    言谈之间,确定了彼此的合作框架,李泰固然希望借助阿史那忠的力量在洛阳城内打开一个更好的局面,阿史那忠又何尝不想顺着李泰这个梯子重新进入帝国权力中枢?

    双方算得上是一拍即合,当然具体合作到什么样的程度,还需在后续各种实践当中慢慢磨合…...但大体上肯定是各取所需、相见甚欢。

    门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亲随自门口快步而入,甚至未来得及请示:“启禀殿下,自长安有车队前来,负责押车的是越国公麾下亲信,说是越国公为支持殿下在洛阳的重任而筹集的捐款。“

    捐款?

    李泰与阿史那忠、定囊县主同时感到惊奇,李泰问道:多少钱7“

    那亲随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略显激动:“八…...八十万贯1“

    阿史那忠双眼顿时铮亮,八十万贯?!娓咧,这得是多少钱?他也对长安宗室到处筹钱赔偿房俊一事有所耳闻,却未想到房俊居然将如此巨额的钱帚“捐赠“给魏王,魏王与房俊之

    间的关系果然非同小可,岂止是魏王口中“有些颜面“那么简单?

    如此巨额之钱帛,定能裴助魏王办事顺风顺水,若是能够从中分润一些…...

    然而李泰的表现却让阿史那忠夫妇震惊,这位殿下非但没有半分喜悦之色,反而跳着脚破口大骂:“娘咧!房二这个混账东西,果然是他干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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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听房俊“赠送”八十万贯巨款的李泰在堂上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阿史那忠夫妇瞠目结舌,谁能想到一贯讲究排场、注重礼仪的魏王殿下居然也会有如此失态的

    一面?

    李泰犹自大发雷霆,拍着案几大骂:“娘咧!老子乃是堂堂帝国亲王,在他眼里却是与豚犬无疑,想杀就杀、想哄就哄,区区八十万贯就想本王宽恕他的罪行

    ?做梦!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自强不息,岂能受此嗟来之食?来人……”

    阿史那忠面容纠结,他想说一句“八十万贯这个数目不能用区区这个词来形容”,也想劝说李泰将这笔钱留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能够证明趁夜刺杀的房俊所

    为,甚至于就算能够证明,又能如何呢?

    还不如收下这笔钱用作补偿,何必为了所谓的骨气便拒之门外?

    可毕竟李泰与房俊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也不好贸然介入,正可惜如此巨款被拒之门外,便听到李泰喘了一口大气:“来人……将钱帛清点过后悉数卸入库

    房。钱先收下,与房二的账本王一点一点慢慢算!”

    阿史那忠:“……”

    骨气呢?

    钱收了,人家的道歉还不接受……

    安排亲随跟着去卸钱,李泰气哼哼重新落座,喝了口茶水,骂道:“你们不知啊,那夜数百精锐铁骑趁夜掩杀,若非本王跑得快,怕是就得葬身荒郊野外。”

    阿史那忠连声附和,心底却不以为然,房二那人虽然有些嚣张跋扈,但能力毋庸置疑,他若当真想要刺杀李泰,纵然李泰肋生双翅怕是也难逃生天……

    先派遣骑兵佯装刺杀一番,然后又送来八十万贯巨款的“捐赠”用以表达歉意、平息魏王的怒火,这背后如何用心也就不难猜测:这得归功于李泰被追杀得极其狼狈之时能够当机立断“否认”追杀,使得房俊的用意完全失败,所以房俊才舍得本钱来换取李泰的宽宥原谅,不然此刻一定是风云激荡、局势大乱,哪里还顾

    得上李泰是喜是怒、是死是活?

    看起来,长安那边的斗争比预想之中更为激烈……

    李泰骂了一阵,似乎觉得如此抱怨有些显得“无能狂怒”,喘了几口气,对阿史那忠道:“当下形势严峻,风波险恶,动辄被裹挟其中,绝非明哲保身之时机

    ,想要平稳渡过这场动荡,就只能化被动为主动,一味置身事外是不行的,必须坚定立场、排除万难,才能化险为夷、更进一步。”

    既然由他来担任“东都留守”负责营建东都,就说明洛阳势必卷入皇权争夺的巨大漩涡之中,且极有可能沦为各方斗争之焦点。

    置身于这个漩涡之中,想要“中立”基本是不可能的,必须在各方势力当中择选其一,然后全力辅佐以达到最后的成功,届时自然功成名就、获利颇丰,否则

    便有被激流鼓荡、身败名裂之危险。

    阿史那忠若有所思。

    李泰说了一通,然后图穷匕见:“薛国公乃国之功勋,品行清谨、战功赫赫,我欲举荐为河南府少尹,主持刑狱、司法、缉盗诸事,不知意下如何?”

    阿史那忠怦然心动。

    京兆府、太原府、河南府这“三府”乃是大唐的超级行政级别,府尹官制“从二品”,几乎位列官员品级之极限,其上皆为虚职、不予实务,可见行政级别之高

    最为明显的便是这“三府”有自行勾决人犯之权力,只需府尹、掌管刑狱的少尹以及监管府内司法的御史中丞合议无误,无需呈递京师。

    而他如今虽然是超品的开国公爵位,地位超然,实则并无太多实权,能够掌管河南府之刑狱,诱惑极大。

    但也一步就将淌进皇权斗争的巨大漩涡……

    可正如李泰所言,置身事外就能保证平安无事吗?

    非但不能,一旦被各方都将其视为有可能投靠敌人,动辄有倾覆之祸,尤为重要的是,既然不做选择,那么将来无论谁胜谁负,都将失去在重新划分的权利

    框架之中立身的机会。

    几乎是一瞬间,阿史那忠便做出决定:“阿史那氏世代效忠大唐,忠心耿耿、绝无贰心,愿为陛下、殿下效死!”

    李泰大喜过望,握着阿史那忠的手,大笑道:“有薛国公襄助,本王定当如虎添翼!此番陛下交待之大事完成,必然功在社稷!”

    他在洛阳形单影只、孤立无援,与其费尽心机拉拢那些河南府的官员,何如自己一手扶持起来一个?

    营建东都势必触动河东世家的利益,届时需要面对的境况必然极其凶险,有阿史那忠这样有勇有谋的人全力配合,自然事半功倍。

    阿史那忠也笑着恭维道:“虽然还不知殿下前来洛阳的具体事务为何,但能够被陛下钦点担任洛阳留守,足以见得陛下对殿下之信重,能够在殿下麾下效力,

    微臣荣幸之至。”

    我都向你表示效忠了,你总该向我透露一下此行之机密吧?

    李泰略作斟酌,虽然陛下曾下令不许泄露营建东都之事,可任命自己为东都留守本身就意味着即将在洛阳开启重要事件,引得各方侧目、警惕倍增,各种猜

    测层出不穷,真实目的其实也瞒不了太久。

    遂当着夫妻两人的面写了一封密信,心中着重讲述了举荐阿史那忠担任河南府少尹的缘由,然后加盖了魏王玺印,装入信封以火漆封口,又在尚未凝固的火

    漆上加盖了私人印鉴,交给自己的心腹亲随:“马上快马加鞭送递长安,务必呈递于陛下面前。”

    带到亲随带着信笺离去,李泰则拉着阿史那忠的手,又招呼定襄县主:“来来来,咱们酒宴之上好好喝几杯,本王详细给你说说其中究竟。”

    ……

    当初隋炀帝营建东都洛阳,在城内大兴土木,宫阙联绵、殿宇森森,结果将皇城建的奢靡繁华,致使一众官衙无处可放,最终只能在紫微宫以东的东城开辟

    大片土地营建衙门、官廨,将各级衙署放置其中。

    只不过由于修建之时全城规划已经完毕,故而地域狭窄、官廨林立,极其拥挤。

    河南府衙便安置在上东门大街尽头的宣仁门之内,堂堂一府之官衙,却仅止房舍数十间、占地三两亩……

    裴怀节坐在官廨之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身边的炭盆炙烤着,暖意融融,随口问道:“阿史那忠前往魏王住处,都谈了些什么?”

    坐在对面的段宝元愁眉不展:“谁知道呢?大抵是前来洛阳途中遭遇刺杀,所以魏王成了惊弓之鸟,不仅自己的护卫在住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又将驻扎孟

    津渡的水师引入城内,沿着洛水设防,更将整个尚善坊都围得水泄不通,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消息极难传出。”

    裴怀节喝着茶水,忧心忡忡。

    虽然李泰前来洛阳的真实用意外界并不知晓,但对他这个从二品大员来说并无秘密,朝廷也不可能饶过他这个河南府尹,正因如此,愈发显得心事重重。

    营建东都?

    真不知朝廷里头那些官员如何想的,隋炀帝当年之所以大兴土木耗子亿万顶着朝野骂声亦要一意孤行营建东都,是因为当初的朝局已经有所失控,关陇门阀

    咄咄逼人,隋炀帝不得不自长安迁出,迁都洛阳试图求助于河东、山东乃至于江南各地门阀的支持。

    可现在关陇门阀名存实亡,整个关中都再无可以威胁皇位之势力,仅仅是因为关中漕运不便就要步上隋炀帝之后尘移居东都洛阳?

    简直胡闹。

    当然,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一旦李泰奉旨营建东都洛阳,大兴土木之余必然损害河东世家、南阳门阀的利益,而他配怀姐就是这两大世家在河南的代表。

    圣旨不可违抗,但李泰营建东都的步伐必须在自己的监控之下,绝不能任其恣意妄为。

    “阿史那忠还是不甘寂寞啊。”

    段宝元感慨一声。

    之前的李泰单枪匹马,若是没有河东、南阳两地门阀的支持,在洛阳根本翻不起浪花。

    但若是拉拢了阿史那忠,情况则陡然生变。

    阿史那忠虽然是突厥人,但是在洛阳经营多年,很是有一些根底,尤其是这样一个“榜样”竖立起来,势必撬动整个洛阳官场,跟风依附者必然不少……

    门外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一名官员快步而入,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惊诧:“启禀府尹,刚刚有打着越国公旗号的车队入城,径直前往尚善坊魏王宅邸,

    说是……说是……”

    “是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裴怀节蹙眉喝叱。

    官员咽了口唾沫:“说是房俊送来的给魏王殿下的‘捐赠’,整整八十万贯。”

    段宝元瞪大眼睛:“……”

    裴怀节也吃了一惊:“八十万贯?!”

    刚想说房俊何以这般大方,但转瞬便明白过来:“看来此前魏王遭遇刺杀,乃是房俊所为……这些人可真是有意思。”

    先是派人刺杀,杀得魏王心惊胆战、魂不附体,然后又送来一笔巨款给魏王压压惊?

    段宝元道:“这笔钱应当就是东平郡王刺杀房遗直未遂给予房家的赔偿,房俊一文不动,全部押解洛阳送给魏王……的确好手段。”

    真以为将东平郡王狠狠的敲一下竹杠,这些钱就能心安理得的花了?若是那样,宗室里的郡王、嗣王们痛彻心脾,必然在陛下面前喋喋不休抱怨不断,连带

    着陛下也会有所不满。

    可现在转手送给李泰,李泰自然也不会留着自己花销,一定用以营建东都,这一转手之间,不仅消弭了宗室的抱怨、诋毁、告状,还立下一份功劳。

    尤为重要的是,有了这样一笔巨款在手,魏王实力大增,行事之时自然愈发随心所欲,想要依靠河南府的府库给魏王下绊子的主意便彻底告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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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送来几样精致的糕点,用碟子盛装放在茶几上,配怀姐挥手将其斥退,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同时脑子里飞速旋转,带到糕点咽下,喝了口茶水,这

    才问道:“老家伙们怎么说?”

    河东也好、南阳也罢,此地之门阀自南北朝之时便有了一种“闭门造车”之默契,甚少参与至皇权争斗、天下争夺之中,看似固步自封,实则低调处世。

    如此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无论哪一方上位都要争取他们的支持,坏处是难以在权力跌宕的乱世获取更多的利益,即便此次响应晋王兵变,大家也只是推举出几个“代表”出兵襄

    助晋王,譬如荥阳郑氏,绝大部分依旧龟缩在各自的领地之内观望。

    这样的处世态度,就造就了家族之中的年轻人得不到锻炼、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更不能脱颖而出,把持家族大权的依旧是那些思想腐朽、作风保守的老家

    伙。

    段宝元摇摇头,叹气道:“还能说什么呢?不必在意魏王在洛阳搞什么动静,大家坚决一毛不拔。”

    老家伙们很稳,但也很难说话,尤其是贪财,想要让他们拿出钱帛物资襄助李泰营建东都,难如登天。

    而作为大家扶持着推举坐上“河南尹”的裴怀节就不得不响应老家伙们的意愿、确保河东南阳本土门阀的利益。

    裴怀节也无奈:“魏王奉旨留守洛阳,负责营建东都,其实并未有惊扰地方之意,陛下内帑充足,又有水师自海外运输建材而来,哪里需要大家出钱?只不过

    在地皮、工匠、民夫等各处予以帮衬而已,若是连这个都不出,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虽然是从二品的大员,已经臻达实权官员之巅峰,但面对那些老家伙依旧感到无力,那就是一群守财奴,跟他们要一分钱就好似动了他们的棺材本一样,简

    直不可理喻……

    段宝元道:“眼下当如何应对?”

    裴怀节叹气,道:“暂且静观其变吧,此番魏王奉旨前来,又有房俊鼎力相助,气势大盛,难捋其锋,只要他不做得太过分便由他去,若当真触动了大家的利

    益,再说不迟。”

    既得利益不容侵犯,但与皇权对峙亦非明智之举,李泰营建东都且随他去,若略微损害大家的利益便暂且隐忍。现在长安那边风起云涌、暗流激荡,怕是要

    生出变数,等到水落石出之日,再做计较不迟。

    这是最为稳妥之法。

    但段宝元却对此表示悲观:“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们这边想着暂且隐忍等着大局落定,可长安那边却未必甘心让他们坐山观虎斗,毕竟之前长孙无忌、晋王两次兵变当中,河东、南阳皆有所涉入,这个时

    候想要独善其身怕是很难……

    裴怀节放下茶杯,面容坚定,语气低沉:“隐忍非是惧怕,若朝廷果真想要触动大家的利益,吾等又岂能束手待毙?效仿长孙无忌与晋王那般起兵作乱是万万

    不能的,却也并非全无对策。”

    无论陛下如何敌视门阀,至少在未来百年之内,天下依旧是门阀之天下,关陇门阀能够连续举起隋唐两朝近百年,河东、南阳的门阀难道就不能学以致用、

    故伎重施?

    最少也能在宗室之内择选一位“明主”予以辅佐,重现关陇昔日之荣光……

    段宝元愁眉苦脸,建议道:“要不咱们也偷摸动动手,吓唬吓唬魏王?”

    现在各方实力风起云动,魏王已成众矢之的,如果侥幸得手,只要不是落下无法辩驳的真凭实据,谁也猜不到他们才是凶手……

    裴怀节马上否决这个建议:“魏王现在杯弓蛇影、小心谨慎,想要下手何其难也?有些事情只要做下就无法推卸,并非你认为毫无凭据就行了,不到万不得已

    ,绝不能有那么做。”

    有暗杀魏王之动机者甚多,所以魏王若有什么闪失很多人都有嫌疑,可这种事有些时候没人在乎证据,更没人在乎谁是真正凶手,只在乎利益所向。

    如果有人认为河东、南阳门阀是个“合适的凶手”,那么即便是河东、南阳门阀所为,也极有可能背负凶手的罪名……

    所以这个当下不但不能对魏王下手,反而要尽可能的确保魏王安全,以免被旁人栽赃陷害。

    段宝元颔首,觉得当下局势当真是波诡云翳,然后他问出一个直指核心的问题:“陛下所为之新政,第一步便是丈量田亩,给出的理由是编撰绘制一部前所未

    有之帝国行政舆图……可以想见的巨大人力调配、无以计数的钱粮消耗、对各地政务的搅乱延误……难道仅仅就为了绘制一张舆图?”

    这几乎是现在朝野上下共同感到疑惑的问题,按理来说李承乾非是那等好大喜功之君,不应该如此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只为了编撰一张舆图,虽然由古至今的

    确未曾有过这般详细的舆图问世;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那么背后必然有隐藏着的用意,然而这个用意到底为何,却是谁也猜不出来。

    裴怀节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似乎想要挥走所有的烦恼:“这些事暂且放在一旁,今日上元,宵禁解除,灯会必然人山人海,要严防祸患、盗匪、斗殴、拐卖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什么大的纰漏,否则那些御史言官必然望风而动。”

    虽然他这个从二品的河南尹已经官至极品,且有着河东、南阳两地的门阀给予支持,可朝廷那边未必就没有撤换他的心思。即便是河东、南阳本地的门阀也

    不是铁板一块,一旦被人策反、鼓动,未必不会祸起萧墙。

    到时候承受内外两方面的打击,他也未必顶得住……

    段宝元振奋精神挺直腰杆:“府尹放心便是,今日大部分官吏取销休假,全都划分区域去街巷之上维持秩序,确保万无一失。”

    *****

    “元”乃“始”“开端”之意,“上元”即为新年第一次月圆之日,与“中元”“下元”合称“三元”,所谓“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自古以来便

    是最为重要的节日。

    华灯初上,洛阳城流光溢彩。

    远在关中的长安城固然“凤城连夜九门通,帝女皇妃出汉宫,千乘宝莲珠箔卷,万条银烛碧纱笼”,然而洛阳城却不逊分毫,“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

    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

    相比之下,长安因是天子脚下、国之京畿,政治意味更为浓郁,安保措施更为完备,导致总体气氛略有压抑,而洛阳城早已不是隋朝之时的国都却繁华依旧

    ,更注重节日的氛围,气氛愈发奔放、热烈。

    酉时三刻,一队骑兵沿着洛水钻出商於古道,直抵洛阳西城,汇合早已等候在此的习君买,在城门前亮出印信文书之后,守城兵卒一边赶紧开城门放行,一

    边派人去往河南府衙通风报信——房二来了……

    ……

    数十人的骑兵部队在洛水南岸的长街上疾驰,掠过天津桥的时候,房俊侧头向北看去,巍峨连绵、灯火辉煌的皇城就在洛水北岸,沿着皇城外的长街由东至西人群川流、摩肩擦踵,无以计数的百姓自家中走出汇聚于这一条街道,各个世家、门阀出资制作的各式各样的花灯在夜幕之下流光溢彩、辉煌灿烂,奢靡繁华

    之处较之长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尚善坊坊门处,进进出出的居民被堵在这里经受严密的盘查,虽然都知道这是因为魏王殿下入驻而提升的安保等级,但因为耽搁了大家的进出实践难免怨声

    四起。

    急促的马蹄响起,顶盔掼甲的骑兵由远及近掠过定鼎门大街的街口转瞬抵达尚善坊,就在百姓们惊诧为何有这样一支骑兵可以违背洛阳城禁令于长街之上恣

    意奔驰,便见到原本那些鼻孔朝天态度傲慢的兵卒“呼啦”一下单膝跪地、施行军礼,数十人齐声高呼:“参见大帅!”

    刚才还怨声不断的百姓赶紧闭上嘴,好奇的目光盯着疾驰而来的英武骑兵在坊门前驻足,勒马的动作整齐划一,威武雄壮。

    只听得为首一人在马背上沉声道:“免礼!弟兄们辛苦了。”

    “大帅幸苦!”

    “开门,我要觐见魏王殿下。”

    “喏!”

    兵卒们赶紧起身,将门前的百姓们分开,打开坊门,目送房俊率领亲兵一阵风也似的冲入尚善坊。

    百姓们议论纷纭。

    “这是房二吧?”

    “肯定是啊,没听到这些兵卒称呼‘大帅’么?”

    “话说房二现在并未在水师当中担任官职,为何依旧称呼他为‘大帅’?”

    “这话说的,水师就是人家房俊一手筹建,上上下下都是他的心腹亲信,不称呼大帅称呼什么?”

    “先是魏王殿下前来担任什么‘东都留守’,现在又是房二这样的大人物匆匆前来,我怎么觉得有事要发生呢?”

    “你也知道都是大人物,大人物的事情与我们什么相干?”

    “话也不能这么说,之前水师将郑仁泰打得落花流水,差一点便将整个洛阳城卷入战火,到时候大家不都跟着倒霉?”

    “慎言!什么话都说,没见到那些兵卒盯着呢,再乱说给你逮起来……”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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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贼!你还敢来见我?纳命来!”

    尚善坊内发出一声爆喝,魏王李泰取下挂在墙壁的宝剑便抽出来,挥舞着闪亮的剑刃便要将房二劈成两片,吓得左右亲随不顾被误伤的风险,纷纷上前将他

    拦腰抱住。

    李泰奋力挣扎,挥舞宝剑:“放开我!这厮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今日若不将其宰了,难消心头之恨!”

    魏王殿下双目喷火、怒气冲霄,一众亲随战战兢兢,却又不得不拦腰将其抱住,使其不得靠近房俊,心里则叫苦不迭,咱不是拦着你宰了房二,而是在保护

    你呀!

    大家都了解房俊的性格,断无任凭宰割之可能,万一愤而还手,怕是十个魏王也要被揍趴下……

    房俊则在亲兵护卫之下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的看着怒火万丈的李泰。

    ……

    闹了好一阵,李泰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在亲随搀扶之下回到堂中,房俊则无需邀请,坐在李泰一旁,神情恬淡的喝着茶水,对暴怒的李泰视如不见。

    “娘咧!”

    李泰骂骂咧咧好半晌,大抵是累得狠了,灌了一口茶水,吐出一口浊气,瞪着房俊道:“你就不给我一个解释?”

    房俊这才放下茶杯,淡淡道:“我给什么解释?这件事其实殿下应该感谢我。”

    “哈?!”

    李泰硬生生给气笑了,拍着案几怒道:“你派人半夜追袭本王几十里,将本王身边亲随杀了好几十,虽然并无杀害本王之胆量,可此等凌辱简直人神共愤!”

    你以为最后放我一马就行了?

    事后给点钱弥补一下就行了?

    那等狼狈至极的模样逃到洛阳城,城中官员暗地里不知如何嘲讽讥笑!

    我也有尊严!

    房俊反问一句:“若是旁人派兵暗杀,殿下觉得那夜能否逃出生天?”

    李泰:“……”

    房俊叹口气,幽幽道:“那夜的确是我派人追杀殿下,对殿下造成之惊吓深表歉意,可殿下能否肯定那夜只有我一个人派兵追袭?”

    李泰吃了一惊:“还有旁人?”

    “微臣那日下令追袭殿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与其说是‘刺杀’,实则不过是打草惊蛇而已。”

    “……”

    李泰默然。

    对于房俊这番话,他信了七八成,既然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各方人马都想用他的命做文章,自然紧盯了他的动静,当初突发奇想意欲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而赶

    赴洛阳,实在是异想天开了,不仅未能瞒住别人,反而给了那些人可乘之机。

    如果各方势力都派出死士想要将他在半途截杀,那么最幸运碰上的自然是房俊派出来的人马……

    而且有房俊这般大张旗鼓的调派骑兵袭杀,惊动四方,旁人自然投鼠忌器不得不偃旗息鼓,任凭这样一个好几回白白溜走。

    所以我真的应该感谢房俊?

    他狐疑道:“如果这件事的确应该感谢你,你这厮又岂会拿出八十万贯赠送给我?”

    房俊一脸无辜:“殿下这就是不识好歹了,我送钱给殿下难道还能有什么坏心思?这钱的来路虽然看上去冠冕堂皇,但毕竟是逼着那些宗室郡王们变卖产业才凑出来的,当时迫于压力不得不忍痛赔偿,事后却必然怀恨在心,想法设法将这笔钱弄回去……微臣将其捐赠与殿下,襄助殿下完成营建东都的任务,更为东都

    建设增砖添瓦,其中固然有些不得已而为之,可毕竟算得上是高风亮节、一心为国,殿下岂能怀疑微臣的初衷呢?”

    李泰冷笑:“虽然不知你玩弄什么把戏,但你绝非这般好心。”

    这笔钱若是房家收入库房的确不妥,可转送给陛下却是毫无阻碍,既能讨得陛下欢喜又能离间陛下与宗室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比赠送给他李泰来得更好。

    这可是八十万贯,营建东都所需耗费之钱帛一下子解决了一半……

    房俊摇头叹息,喝了口茶:“殿下既无磊落之胸襟,更无深远之谋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令人寒心。”

    李泰头痛:“行了行了,我也不问你到底藏着什么坏,这笔钱算是收下了,你派人刺杀我一事我也暂且放下。我只问你,此行前来洛阳为何?”

    “赶赴解池上任,途径洛阳,知殿下在此,故而前来相会,一叙旧谊。”

    “现在叙完了,时辰不早,请上路赶赴解池吧。”

    李泰只想将房俊赶快撵走,否则若是此人逗留长安,势必掀起风波。

    解池盐务攸关河东世家的根本利益,而洛阳又是河东世家的大本营,城中军政双方各级官员牵涉极深,鬼知道那些世家门阀会如何反抗房俊整顿盐务,而房

    俊又会在什么时候对那些世家门阀开刀?

    赶紧撵去解池,眼不见为净,免得自己陡增麻烦。

    房俊对此避而不答:“洛阳城果然是‘三河之地’、自古繁华,今日上元,城中数条街巷彩灯林立、川流不息,如此欢度佳节所需之钱帛堪称奢靡,较之长安似

    乎更胜一筹。”

    提及这个话题,李泰便叹了口气:“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原本也不过是皇城之前有一些花灯,城内百姓凑凑热闹,但因为本王之缘故,那些世家门阀临时制

    作了数百花灯,各个家族争奇斗艳,看似相互攀比,实则向我示威。”

    所谓“庆祝魏王莅临洛阳”而临时搭建的花灯布满洛阳城的几条主要街道,皇城前与定鼎门大街交汇的天津桥附近已经被花灯填满,如此盛大之灯会吸引洛阳

    城内各处里坊的百姓走上街头参与,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繁盛热闹较之往年更胜。

    这是在向他宣示世家门阀的能力与团结,可以想见,在以后营建东都的过程之中一旦触及世家门阀的利益,将会遭受怎样的抵触与阻挠。

    房俊眉梢一挑:“既然是示威,或许也将微臣包括在内了?”

    论及触动世家门阀之利益,负责营建东都的李泰还只是“有可能”而已,而肩负整顿盐务事宜的房俊则是“必然”……

    李泰叹气:“世家门阀之实力远超想象,尤其是洛阳、南阳之地的门阀,大多承袭几百年、历经数十代,固然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但早已根植至这片土地的每

    一寸角落,想要触动其利益难如登天,更别说想要连根拔起。”

    时至今日,他对于“打压门阀”这个策略依旧不以为然,“陇西李氏”本就是天下有数的大门阀,更加清楚世家门阀的力量到底是何邓样的强大。

    帝国因门阀而生,又岂能自觉根基、剪除门阀?

    房俊道:“打压门阀乃是既定之国策,无论面对任何艰难险阻都要不遗余力的予以施行……既然那帮家伙想要给殿下与微臣示威,那咱们就得反击回去,否则

    岂不是让他们得逞?”

    李泰无语:“就算最为简易的花灯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得出,仓促之间咱们如何回击?”

    房俊不答,看向一直坐在一侧闷声不吭的习君买:“王玄策是否到了洛阳?”

    习君买道:“傍晚的时候刚到,正在处置商号的一些事宜,大抵明早才能前来拜见大帅。”

    房俊颔首,又问:“商号在洛阳可有出售烟花的店铺?”

    “自然是有的,但详细情形末将并不清楚。”

    “派人告知王玄策,让他带人将商号存于洛阳城的所有烟花都运到尚善坊来。”

    “……喏。”

    习君买知道自家大帅打算开始败家了,不过自然不会予以规劝,赶紧起身出去派人去通知王玄策。

    李泰极其无语:“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就算河东世家是在示威,又何必针锋相对的打回去?

    房俊喝着茶水,淡然道:“对于你我来说,现在就是在进行一场战争,若不能将那帮世家门阀的气势狠狠的压下去,其势必在往后趾高气扬,甚至桀骜难驯,行事不择手段。反之,若是能够将其气焰打压下去,使其心生惧意,会极大收敛。咱们大义名分在手自然不怕他们,可若是任由他们搅风搅雨,则难免导致新政

    实施迁延日久,这对我们很是不利。”

    “且等一等!”

    李泰抬手止住房俊的话语,奇道:“我只是担任洛阳留守、负责营建东都,何时与新政扯上关系?”

    房俊比他还好奇:“殿下的觉悟居然这么低吗?陛下新政的核心便是丈量田亩,可丈量田亩就要触动世家门阀最核心的土地利益,后果难测,自然不能放在关

    中。可偏远地区又缺乏详实准确的认证,还有哪里比洛阳更为合适?”

    李泰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张张嘴,却是欲说无言。

    是呀,哪里能比洛阳更合适呢?既有传承数百年的门阀世家,又不似山东世家、江南士族那般强势,更有他这个魏王坐镇洛阳随时镇压一切不谐之苗头……

    本以为是脱离长安、远离宗室的一件美差,孰料却是被陛下给算计了,拖进新政这个大泥潭。

    大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