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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怀节登门拜访,随同的还有刚刚与房俊签署契约的于保宁……

    武媚娘避入后堂。

    将两人让到正堂,命人奉上香茗,房俊便对于保宁笑道:“刚与世叔暂别便这么快登门,可是担忧钱帛不能按时送递长安?请放心,在下已经提点‘商号’管事

    ,这笔钱帛定然尽快筹措运抵长安解入民部库房。”

    于保宁依旧不大放心:“并非老夫不信二郎,实在是这笔钱帛数量极大,绝对不容许出现半分闪失。王玄策那小子虽然才华不俗,但到底年轻,二郎还是好生

    嘱托才是。”

    他这边已经签署了契约,债务背在身上,虽然房俊不至于做出未付钱帛却抵赖这种事,但还是有些风险的,现在隐隐后悔不该那么爽快的签了契约,总要看

    到钱帛上路送往长安再签……

    房俊温言道:“世叔放心,眼下王玄策已经不再负责商号运营,坐镇此处的是我的妾室武娘子。”

    裴怀节与于保宁顿时无语。

    有关于房俊的几个侍妾,早已传遍天下。萧淑儿乃是南梁皇族血脉,尊贵高洁、秀美无伦,甚至一度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金胜曼自是新罗公主,“新罗婢”早已成为天下士子、豪杰们趋之若鹜的“恩物”,“新罗公主”岂不是其中之极品?小丫鬟俏儿服侍房俊多年,一朝收入房中,亦是一段佳话;而其中最具盛名

    的则非武媚娘莫属。

    其父应国公武士彟本是晋商富户,太宗皇帝太原起兵之初慷慨捐赠、资助军费,有“首参起义”之功,不仅获封太原郡公,更于“元从禁军”之中担任要职,先

    后任扬州府长史,利州、荆州都督等职。

    武士彟死后,续弦杨氏及其所生三女受到其原配之子虐待,直至武媚娘成为房俊之妾室,这才有所改善。

    之后武氏兄弟走通水师关节前往安南营商,却惨遭当地匪盗掳掠、屠杀,阖家死绝。

    无娘家之牵挂,更无外戚之滋扰,凭借过人之才智一手掌握房家内外财政大权,巾帼不让须眉,就连房玄龄也对这个儿子的侍妾掌管家业予以认可,甚至时

    不时遇到难题还会与之商议……

    古往今来,侍妾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凤毛麟角。

    而如同房俊这样将侍妾宠上天的,也不多……

    裴怀节好奇问道:“王玄策做得很好,这是要调往何处任职?”

    “东大唐商号”偌大名声,不仅仅在大唐家喻户晓,便是整个天下都声名远播,这些年商号通过海贸不仅解决了大唐粮食匮乏问题,更赚了一座座金山铜山,

    当初入股者如今那年的分红不是羡煞旁人?

    能够将这样一摊子事业经营的风生水起,王玄策其人自然在高层眼中极具分量。

    这样一个人,居然要给武媚娘让位置?

    房俊便说道:“年轻人也不能总是钻研商贾之事,还是要有一些仕途上的成就的,这两日便要赴京担任右金吾卫长史。”

    裴怀节:“……”

    别看世家门阀在地方上呼风唤雨、横行一方,可哪一个世家门阀不想如同关陇门阀那样冠盖朝堂、权倾朝野?可除去开国之时立下从龙之功的关陇门阀之外

    ,无论山东、河东、河南、江南等处门阀皆未能大举入朝,偶尔一两个在朝中的代言人也官职太低,不仅未能掌控话语权,连基本的权力都少得可怜。

    似十六卫军队高层将领这样的位置,想都不敢想。

    结果人家房俊随手为之,便能将一个之前毫无军队资历、甚至不曾入仕的年轻人塞入右金吾卫担任长史。

    这就是中枢与地方的差距。

    愈发坚定了裴怀节趁势回京的信念,在这河南之地就算待一辈子、做到了极致,又能如何呢?

    远离中枢权力,再无进步之可能……

    深吸一口气,裴怀节道:“越国公对于家之条件,如今所有河南世家都已然知晓,若越国公同意以河南世家处以同等之待遇,下官愿意竭尽全力劝诫各家配合

    中枢政令。”

    这一次“丈量田亩”“以金赎买”虽然是危机,却也是机遇。

    若是处置不当、后果严重,他这个河南尹必然要负责;可若是处置得当,将这条政令顺利在河南一地推举施行,并且在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那么就是

    最显赫的政绩。

    再加上朝中有刘洎作为奥援,自己返回中枢并且加官进爵实乃水到渠成之事……

    如此,他从代表河南世家利益、坚决反对中枢政令的立场,转向支持中枢政令、一心谋划政绩的立场。

    南辕北辙,却也顺理成章。

    试问,谁不想进步呢?

    房俊顿时不满,瞪着于保宁:“之前口口声声保密,世叔怎地出去一趟就弄得天下皆知?给你的条件是我念在你我两家的交情上,拼着被陛下责怪的风险咬着

    牙答允的,现在人尽皆知,都想要这样的条件,可你难道不知如此一来会让中枢损失多少钱帛?”

    于保宁哈哈一笑,不说话,低头喝茶水。

    得了吧,对于于家来说失去了“首倡之功”所带来的收益,导致与其余人家同等待遇,可对于你来说难道不是正中下怀?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在背后嚷嚷得天下皆闻,在将于家成为众矢之的的同时,也让旁人在事不可为的时候赶紧追求利益,对你趋之若鹜……

    裴怀节苦口婆心道:“现在好不容易各家都松了口,越国公又岂能因为区区钱帛便将这个口子堵死?只要你答允下来,其余事情自有下官奔波操劳,您只需稳

    坐钓鱼台静候佳音即可。否则若是搞这种区别对待,只怕难以服众,定然再起波澜。”

    他不管河南世家拿出多少钱赎买那些侵占、兼并的土地,也不管中枢会否因此损失大笔钱帛,他只在乎自己能否从中促成这件事,得到最为重要的政绩。

    房俊看着他,淡然道:“威胁我?”

    裴怀节肃容道:“不敢,在下亦是大唐的官员,自然拥护中枢政令,希望能够顺利实施,但身为地方官,牧守一方,预知到危险却不能不提醒,绝不会坐视地

    方糜烂。”

    之前依靠河南世家担任河南尹,如今去意已定回归中枢,自然就要投入刘洎的阵营。想要在刘洎的阵营之中得到重视,就需要做一些让刘洎高兴或者得益的

    事情,毫无疑问,与房俊硬刚就是最让刘洎高兴的事。

    官场之上想要进步,讲究的往往不是能力,而是立场。

    如果能力优秀、政绩卓越,又能站队,想不进步也难。

    房俊哼一声,并未与其过多计较,看向于保宁问道:“世叔也同意这么做?话说在前头,这是您自己提出来的,过后可不能以此要求我再给你更多优待。”

    裴怀节蹙眉瞅了一眼于保宁,“世叔”?

    于家与房家的关系这么亲近吗?

    亦或者于保宁口中所谓的“优待”只是两人商议好的对外之言,实际上还有其他好处?

    毕竟于保宁此番作为等同于一己之力将河南世家的同盟给砸碎,说一句“反骨”都不为过……

    于保宁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心中只是略微担忧一下,便毫不在意道:“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承蒙你喊一声世叔,我又岂能全无长辈之担当?些许利益

    不必在意,只要能够促成此番中枢政令之实施,于家即便吃点亏也无妨。”

    裴怀节无语的看了一眼这个无耻之辈,你也好意思在房俊面前以长辈自居?

    但心中也暗自警惕,搞不好于家当真凭借以往的交情,搭上了房俊这座靠山,若是如此,往后洛阳于氏在洛阳的地位超然,毕竟不仅魏王李泰常驻洛阳营建

    东都,武媚娘更是坐镇洛阳执掌商号,对于家的支持将会长久不衰。

    房俊也敏锐的觉察到于保宁的心思,非但不予揭破,反而顺水推舟,慨然道:“世叔这说的哪里话?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世叔愿意为了支持晚辈实

    施中枢政令而有所牺牲,晚辈也绝然不会让你吃亏。这样,您自商号借贷的钱帛增加十万贯,且免于利息,算是晚辈以个人名誉给予的些许补偿。”

    于保宁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却之不恭了?”

    房俊也点头含笑:“你我通家之好,不必客气。”

    裴怀节:“……”

    你俩就在我眼前这般眉来眼去,是当我不存在吗?

    不过他也并不在于洛阳于氏是否当真攀上房俊这条线,更不在意于保宁得了便宜还是吃亏,只要“丈量田亩”的中枢政令顺利实施,“以金属买”的策略得以实

    现为中枢源源不断的输送一大笔钱帛,如此政绩便都会算在他这个河南尹的头上。

    “那下官便通知各家,明日上午齐聚此处,签署契约。”

    既然确定了策略,那就不必在意河南世家的反应,将签署契约的地点放在这里,也算是为房俊造势,更是向其余河南世家表示“房俊太过强势我无可奈何”的

    暗示,将所有责任都推给房俊。

    日后一旦发现吃了大亏,你们就找房俊好了,与我无关……

    三人对坐,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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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河南世家扶持起来、代表河南世家利益的裴怀节,本身就是河南世家一份子的于保宁,再加上作为中枢坐镇洛阳推行政令的核心人物房俊,这三人齐聚一堂,

    代表着各种派系的不同利益,自然是各怀鬼胎、自有算计。

    然而却在某一个契机上寻找到了一致的利益,自然一拍即合。

    至于遭受“背刺”的河南世家,有谁会在乎呢?

    事已至此,纵然河南世家明白了自身在这场利益角逐之中损失惨重,却也束手无策、为之奈何,被他们推举出来保护利益的裴怀节因为立场的转变自然不再

    维护他们,身为“盟友”的于保宁更是为了自身的利益选择了当一个“反骨仔”,再加上代表中枢、强势无比的房俊,如此所形成一股巨大的趋势,谁能阻挡?

    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予以抵制、阻挠,便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将成为三方集火攻击的目标。

    没有谁能够在这三方合力攻击之下全身而退。

    更何况谁能为了大家的利益而牺牲自己呢?

    ……

    翌日上午,河南世家的家主、执事们齐聚慈惠坊“东大唐商号”总铺,人头攒动、盛况空前。

    这些人家虽然早已结成联盟、共同进退,但彼此之间也有着亲疏远近,许多来往不多的世家并没有打过太多交道,相互并不认识,今日却成了各家相互认识

    、联络关系的桥梁。

    辰时初刻,家主、执事们汇聚一堂,在裴怀节主持之下,签署了认同以金赎买各家所侵占、兼并之土地的意向书,答允在整个河南府丈量田亩完毕之后,以

    平均每亩十贯的价格赎买土地,若有钱帛不足之处,则由商号负责借贷,月利不得超过五分……

    所谓的同盟已经被裴怀节、于保宁的“背刺”而四分五裂,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在大势之下,各家的家主、执事还是纷纷在意向书上签字画押。

    房俊便命人将这份意向书快马送递长安,呈递于陛下御前。

    大势已定。

    心情大好,房俊当即命人设宴,自洛阳城内几处酒楼要了美酒佳肴在商号正堂之内款待各家家主、执事,席间房俊再度让人见识了渊深似海的酒量,几乎面

    对每一个前来敬酒的人都是酒到杯干,威震全场。

    ……

    “呼!”

    尽管酒量如海,但今日的确有些过量,房俊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微醺,酒宴散去,便在武媚娘服侍之下喝了蜂蜜水,沐浴之后换了一套衣裳,这才精神抖擞的

    坐在后堂,与李泰、许敬宗说话。

    李泰看着房俊恢复如常的脸色,艳羡道:“你这身体当真好的不得了,喝了那么多酒,这么一会儿便缓过来。”

    哪个男人不羡慕这种身体素质呢?

    身体素质好,可不仅仅是意味着能喝酒,更意味着在某一些方面可以久战不退、坚持不倒,让每一个妻妾都满意、满足,正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

    房俊漱了口,将蜂蜜水换成茶水,喝了一口,笑道:“殿下倒也不需羡慕,您这身体底子也很好,只是过于肥胖了一些,只需减下去个三五十斤,一样精神百

    倍。”

    李泰摇头苦笑:“喝凉水都长肉,如之奈何?当初为了在天下各州府县设置县学、乡学,也曾有一段时间风里雨里走遍关中各处,脸上黑了几分,肥硕也减去

    一些,可是一旦歇下来,那些肉便迅速长回来。”

    这就是体质的问题了,与基因有关,房俊也没法子,只是劝谏道:“还是应当保持锻炼,不管能否瘦下去,增强体质是很有用处的。”

    似李泰这样的体质,整日里还养尊处优,吃得好、不运动,什么人也受不了。

    李泰点点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运动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少吃听上去也并不难,可是除非有大毅力,否则似他这种钟鸣鼎食、富贵至极的人极难做到。

    “裴怀节是个心里有数的,见大势不可违,便果断转换道路配合实施中枢政令,否则若是没有他的协助,想要推行丈量田亩之事难如登天。”

    自家扶持起来的官员忽然转头对付自家,谁能抵挡得住?

    尤其是“罚赎”之制被废黜之后,天下世家无比重视家中子弟的仕途前程,损失一些看得见的利益与追求更长远利益之间,只能选择后者。

    房俊颔首道:“此番得以在河南实施‘丈量田亩’之政令,裴怀节居功至伟。可我素来瞧不上这样的官员,他们只当官,只谋划自己的前程,却浑然不在意帝国

    的政令是否于国有益、更不在意底层的百姓是否因此获益,我将他们称之为‘官蠹’。”

    这种人甚至比“政治家”更为可怕,“政治家”大多是有着自己的执政理念的,这些理念或许对、或许错,却会一以贯之的坚持下去,而“官蠹”则不同,他们眼

    中只有一家一姓的利益,为了一家一姓之利益可以随时转换立场,他们不在乎国家盛衰兴灭,不在乎百姓水深火热,眼中唯有赤裸裸的利益。

    一旁的许敬宗喝着茶水,默不作声,心里却想:这该不是在暗戳戳的讽刺我吧?说起来,我算不算是一个“官蠹”呢?可是为官一人,不应该为了自己的前程谋算吗?拼死拼活的为了百姓,可很多时候百姓未必知道自己这个官员到底做了什么,甚至有可能因为某些政策的实施导致百姓误会,非但得不到应有的评价,

    反而会一片骂声……何必呢?

    房俊不知许敬宗想些什么,见其不说话,遂提醒道:“不要以为已经签署了意向书便板上钉钉、大功告成,接下来‘丈量田亩’的过程当中尤为注意,千万不能

    因为某些人的阴谋诡计而导致与世家门阀形成对立,万一风潮再次涌起,功亏一篑也是有可能的。”

    越是距离成功更近,就越是要小心在意,太多阴沟里翻船、功亏一篑的故事。

    许敬宗郑重点头:“越国公放心,下官晓得轻重。”

    若无房俊居中坐镇、运筹帷幄,他此刻想必已经在河南世家的逼迫之下灰溜溜的返回长安,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又没有好的官声,下半辈子大抵也只能在某

    一个部堂做一个副手混吃等死,以往在书院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再无变现之日。

    所以现在对房俊是又敬又畏,言听计从、奉若神明。

    几人聊着这些利益牵扯的形势,又将话题转到营建东都之上。

    李泰叹着气、蹙着眉:“虽然洛阳曾被隋炀帝立为东都,并且大肆营造,成为当时繁华更胜于长安的都市,但经过隋末战乱,城中残垣断壁随处可见,太宗皇

    帝登基之初又将洛阳大肆拆毁,想要使其在规模、设置上胜任‘东都’之规模,需要下大力气才行。”

    许敬宗便笑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的确难如登天,可殿下坐镇于此,却必然水到渠成。再者说来,之前越国公不是还赠送您数十万贯钱帛吗?有钱能使鬼

    推磨,钱帛撒下去,自然有无以计数的建材运抵洛阳,想怎么建就怎么建。”

    一提起这笔房俊捐赠的钱帛,李泰便想起那夜遭遇的刺杀,恨恨瞪了房俊一眼。

    房俊赶紧执壶给李泰斟茶,笑着道:“若非是我先下手为强,惊动了各方势力,换了旁人前来怕是定然要了殿下的命。再说了,虽然导致殿下虚惊一场,几十

    万贯也能够安慰了吧?”

    李泰吹胡子瞪眼:“你当我不知你藏着什么心思?那钱是给我用来营建东都的,我若是送入王府库房,你会眼睁睁看着不吱声?”

    房俊有点尴尬,那笔钱当然是给李泰营建东都所用,不过却不好承认:“太宗皇帝在洛阳赐给殿下一坊之地营建魏王府,这些年也未曾好好修缮,如今殿下坐

    镇洛阳营建东都,顺手将王府修整一番也是理所当然,这不就等于落入了殿下您的钱袋子?我倒是不心疼这笔钱,殿下您有胆子揣兜里,尽管揣就是。”

    李泰骂骂咧咧。

    这笔钱的来路他无比清楚,怎么敢揣?

    他今日敢将这笔钱占为己有,明日就会有无数宗室登门,或许不会明摆着要钱,可借钱填补一下被房俊坑下的亏空总可以吧?拒绝得了一个两个,难道还能

    拒绝所有人?

    也就是将这笔钱用在营建东都之上,才能让那些被房俊敲诈的宗室闭上嘴巴,吃个哑巴亏。

    不理会房俊,李泰一脸忧愁:“钱帛倒是不缺,有商号在也可以从全国各地甚至海外调集建材,可我缺人啊!偌大的洛阳城看似繁华锦绣,实则破败不堪,想

    要将其修葺一新谈何容易?当年负责营建东都洛阳的是宇文恺,一代建筑大家、享誉天下,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一座城市的修建、维护说起来简单,但其中所涉及到的各种专业知识数之不尽,似宇文恺那样冠绝千古的建筑大家绝无仅有,自己去哪里再找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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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本王那岳丈没有卧床不起,倒也不虞有这样的烦恼。”

    李泰的岳丈乃是阎立德,贞观八年受命于长安城外龙首原上为高祖李渊营建“永安宫”,宫阙未成,高祖驾崩,永安宫停止修建,又受命为高祖皇帝修建献陵

    ,陵墓建成,升任将作大匠。

    贞观十年,文德皇后去世,太宗皇帝命其负责营建“昭陵”安葬文德皇后,并且作为自己万年之后的陵寝,不过阎立德管理松散而被撤职、外放。

    其后多年,阎立德再未回归将作监,一直在家养病。

    这两年更是缠绵病榻、久未出仕。

    若阎立德尚能出仕,何至于无可用之人?

    房俊举荐道:“刑部侍郎、将作少监阎立本,或可胜任。”

    李泰惊奇道:“这是我王妃的叔叔啊,自然熟知,但只闻其精擅工画,却不知其亦擅建筑之学?”

    阎立本的名声之大远胜其兄,太宗皇帝命阎立本绘制其征战四方时所骑的六匹战马图样,然后雕刻于石,立于昭陵,时人称之为“昭陵六骏”。

    房俊笑道:“殿下小觑您那位‘叔丈人’了,其人不止精擅绘画、工艺,且擅长建筑,即便是政治才能也出类拔萃,最起码亦能担当一州之治。”

    历史上阎立本其人极为低调,起初名声不显完全被其兄阎立德的光芒所笼罩,尽管早年间便在秦王府担任库直,算是太宗皇帝潜邸旧臣,然则为人谦虚谨慎

    、淡泊名利,时至今日也只不过是一个刑部郎中。

    但是在其兄阎立德去世之后,阎立本接手其兄诸多未完成的工作,马上光芒倍增、名声大噪。

    最厉害的是此人不仅在艺术上的造诣独步天下,做官也能造福一方,算是难得的全才。

    李泰最是佩服房俊识人用人的能力,闻言当即道:“本王马上给长安去信,请陛下将阎立本调来洛阳听用。”

    三人聊了一会儿,眼见大局已定自是心情大好,到了傍晚又摆了酒宴,小喝了几杯。

    因为再度见识了房俊的惊人酒量,席间李泰、许敬宗两人唯唯诺诺,只守着自己面前的小酒盅,非但不敢向房俊敬酒,甚至连房俊向他们敬酒也连连推辞,

    口称“闲暇小酌,适可而止”,唯恐激起房俊的酒兴向他们灌酒……

    席间,李泰问道:“按说以二郎之功勋、地位,加上扶保陛下登基的从龙之功,即便不去思量宰辅之首的位置,也应当伫立中枢、大权在握,何以自己投闲置

    散,连一个工部尚书的职位也要让出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到了他们这个身份、地位,追求的自然不会是铜臭之利,而是权力。

    谁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也是朝野上下许多人对房俊的不解,再是淡泊名利也不至于这般谦逊低调吧?就算没有宰执天下的野心,也应当揽住一定的权力确保自己的地位。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没有权力谁拿你当回事儿?

    房俊喝了口酒,笑了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相比于行政权力,我更看重军权,军权在手才能确保中枢政令的顺利实施,否则就算我坐上宰辅之位,颁布一道政令却连州县都不能下达,又有何用?反之,只要军权在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政务方面有马宾王,有许延族,有崔敦礼,甚至将来还会有更多年轻

    人涌现出来、担当大任,何须我操心?”

    古今中外,唯有军权才是最坚实的根基,若无军权扶持,任何权力都只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只要将军权牢牢攥在手心里,谁当宰辅有什么关系?

    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若不干,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干,换一个人上来干就是了。

    然而李泰与许敬宗却愈发不解了。

    许敬宗疑惑道:“既然如此,越国公为何要将左右金吾卫交出去?”

    由左右屯卫整编而来的左右金吾卫,在其整编过程之中房俊几乎主导一切,然而却在成军之前将其交出。

    口口声声掌握军权,却连一支直属的军队都没有,甚至就连皇家水师也是苏定方担任名义上的统帅,法理上更是陛下的私人武装……

    房俊便道:“左右金吾卫负责京师、皇城之安危,岂能系于一人之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所谓的掌握军权,并非是将宫禁操之于手、甚至将帝王操之于手

    的那种,那是权臣所为之事,我不为也。”

    开什么玩笑,将宫城之安危操之于手,君王之生死掌控手中,自己是嫌麻烦不够多吗?

    纵然李承乾再是“宽厚”,也万万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自己只需保证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能够有一举定鼎长安的力量,那就足够了,其余的军权要放在外边。

    只要大唐和谁开战、和谁言和都能由自己一言而决,这样才行。

    否则如同历史上那样弄得世家门阀划地自治、各地军阀拥军自立,视中枢如无物,所有国家战略都要经由军阀才能废立行止,那如何得了?

    现在大唐最关键的战略地域都已经在他掌控之下,水师、安西军分别镇守海洋、西域,接下来再将北疆、辽东的军队纳入掌控,便可以达成他的目的。

    至于南疆,现如今皆是烟瘴之地,人口匮乏、经济贫瘠,连大片开垦的农田都少见,开发的时间以及成本属于不可控,恰好可以作为缓冲区域,不必过多驻

    军。

    在不让中枢感觉到危险的情况下,一步一步完成自己的战略布局。

    他会让大唐如强汉一般伟大,更会让大唐比历史上的大唐更伟大。

    如果提前一千年完成的战略布局仍不能让后世子孙在未来那个“三千年之大变局”中摆脱厄运、复起振兴,那就是命之所至、如之奈何了。

    虽然房俊并未言明,但李泰与许敬宗都感觉到其中必有大格局,也都意识到房俊的胸襟气魄,绝非朝堂之上那些蝇营狗苟、争权夺利之辈所以比拟。

    许敬宗衷心敬服:“越国公胸襟广博、明见万里,下官任凭驱策,愿效犬马之劳!”

    房俊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瞪着许敬宗说不出话。

    “犬马之劳”这个词已经被自己给玩坏了,现在许敬宗说出来,简直无比恶心……

    *****

    春风自敞开的窗子吹进来,轻轻柔柔,燕子在窗外刚刚冒出嫩芽的柳条间穿梭飞舞,又从屋檐下掠过,轻盈的身姿灵巧优雅,时不时发出啾啾鸣叫。

    刘洎坐在窗前的书案后,看着窗外这生意盎然的一幕,幽幽叹了口气:“要下雨了啊。”

    旋即收回目光,盯着书案上的一张纸、两封信。

    纸张是许敬宗自洛阳送抵长安的奏报摘抄,信则是张亮与裴怀节分别自洛阳给他送来的密信。

    许敬宗的奏报自然是关于“丈量田亩”的顺利推进,不仅于此,房俊更是协助许敬宗将那些世家门阀侵占、兼并的土地卖给世家门阀,虽然价格不高,但是挡

    不住土地太多。

    在许敬宗的奏报之中,经过预估、计算,保守估计也将会有一千五百万贯……

    一千五百万贯!

    大唐在开通海贸、改革税制之后,每年的国库收入也仅仅是这个数字的一倍。

    这是多大的政绩?

    自己当初还嘲笑许敬宗不自量力,主动担负起这样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等着他在洛阳沉沙折戟之后灰溜溜滚回长安,然而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礼部尚书、先帝潜邸之臣、有着房俊鼎力扶持……

    假以时日,此人必然是自己头号政敌。

    张亮的密信之中,则细致的将房俊一系列操作记述其上,其中请君入瓮、釜底抽薪、各个击破等等招数,令人叹为观止。

    洛阳于氏……

    想要借助这样一股东风将于志宁推上宰辅之位吗?

    呵呵,想的倒是挺美。

    至于裴怀节的密信,并未多说房俊之举措,而是向他阐述了河南世家不得不顺从房俊的种种原因,并且提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河南世家不愿意为了其余

    天下世家门阀的利益冲锋陷阵,而后成为吓唬猴子而被杀掉的那只鸡。

    说起来有道理,可刘洎最是擅于揣摩人性,一眼便知这是裴怀节在为他自己没有坚决抵制中枢政令的行为而辩解。

    若是有人能串联起河南世家,带头顶住房俊的强势压迫,岂能这般不战而降打破整个天下门阀之间构筑的壁垒,白白送给房俊、许敬宗之辈如此之大的一桩

    功绩?

    很显然,裴怀节想要回京的意态也很坚决,宁肯让房俊成事,也要给自己在陛下面前捞一桩政绩,再加上他刘洎的支持,能够顺顺当当的调回长安。

    而刘洎明知裴怀节推了房俊一把,还会支持裴怀节吗?

    答案是会。

    似裴怀节这样的封疆大吏,有资历、有地位、有政绩,只要回京最低也是六部尚书、三省副职,虽然品阶要降低一格,但京官本就高出地方官一截。

    这样一个人物投入麾下,对于自身实力的增长不言而喻,怎能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心里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压制。

    只是如此一来,“新政”如火如荼、畅行天下,自己这个中书令却毫无尺寸之功,只能旁观,威望势必一减再减……

    形势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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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洎接到内侍前来传召入宫之后匆匆抵达武德殿御书房,一进门,便听到陛下压抑不住的欣喜声音:“二郎实乃国之干城,如此艰难之事居然一蹴而就,功在社

    稷、利在千秋!”

    紧接着便是李道宗的赞同:“仁君在位,人心思定,这也是越国公能够出师奏捷的原因。自两晋南北朝以来,世家门阀划地而治、不臣于中枢,甚至屡屡有废

    立之事,何等嚣张桀骜?时至今日,却尽皆臣服于陛下仁德之下,四海升平、盛世煌煌,为陛下贺!”

    “哈哈!王叔言过其实,我如何敢当?都是臣子竭诚报效、勤勉任事,这才有了些许成绩,还当自勉,不能浮躁。”

    走到门口的刘洎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李道宗虽然是宗室勋贵、战功赫赫,但是论及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道,早已炉火纯青、独步朝堂,难怪当年太

    宗皇帝对其又是爱惜、又是忌惮。

    这纯粹就是一个“佞臣”的胚子,只不过未曾走到邪路上罢了。

    倒是可惜了这一份天赋……

    而陛下却是将房俊放在与他自己同等地位,否则也不会说出这般代替房俊谦逊的言语,若是换了旁人,陛下只能夸赞,岂能谦逊?

    这是将房俊当做毫无隔阂的自己人……

    但是当真毫无隔阂吗?

    未必如此。

    是人就有不可碰触的逆鳞,而陛下的逆鳞或许不仅在于皇权的归属,也在于天下人的认可。

    什么都是你房俊做出来的,是不是随便换了哪一个做皇帝也是当下之大好局面?

    那朕的价值体现在何处?

    ……

    “微臣觐见陛下。”

    刘洎走入御书房内施礼,李承乾笑容温煦、满面春风,摆手道:“爱卿不必多礼,还请入座。”

    “多谢陛下。”

    谢恩之后,又与在座的李勣、李道宗、马周各自见礼,这才坐到一侧的椅子上。

    内侍奉上香茗,躬身退去……

    刘洎刚喝了一口茶水,便听到李承乾询问:“洛阳之事,想必中书令已然知晓?”

    刘洎赶紧放下茶杯,恭声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也是刚刚知晓。”

    他不能说没收到消息,他是中书令,更是文官领袖,不可能洛阳发生如此大事却懵然不知,若当真毫无知晓那并不意味他是个纯粹的臣子、与河南世家毫无

    联络,只能证明他是个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

    李承乾点点头,道:“魏王来信,说是营建东都工程繁琐,希望抽调刑部郎中阎立本担任将作少监、前往洛阳主持营建,不知中书令意下如何?”

    刘洎奇道:“阎立本画艺独步天下,却不知还精通建筑之学?看来这是家学渊源啊。魏王识人用人,微臣自然鼎力支持,稍后回去部堂便即下发抽调函文。”

    阎立德建筑之学不凡,但之前因为营建昭陵不利而被太宗皇帝降罪,却不料其弟阎立本也有这方面的才能,平素却是被其惊才绝艳的绘画技艺所遮掩,并不

    为人熟知。

    阎立德是魏王妃的父亲,就算是魏王这个时候想要给其平凡、消罪,刘洎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语,更何况现在只是抽调阎立本?

    旋即说道:“魏王殿下坐镇洛阳,当真是威风八面、群雄辟易,否则许尚书何以这般顺利的实施中枢政令?陛下登基以来,朝野上下对于魏王殿下颇多诋毁,如果陛下因此次之功绩给魏王加恩,或许能够抵消诸多非议。宗室乃是天下之根基,宗室稳,则天下稳,还望陛下三思。再者,裴怀节在其中居功甚伟,亦当予

    以嘉奖。”

    李勣瞅了刘洎一眼,耷拉下眼皮。

    李道宗看了一眼陛下脸色,不满道:“中书令此言差矣,此番在洛阳推行中枢政令之所以这般顺利,裴怀节、许敬宗固然功不可没,但称得上‘居功至伟’的也只有房俊罢了,中书令将功劳尽数推给裴怀节、许敬宗,却对真正的功臣不屑一顾,如此赏罚不明,岂能辅佐陛下处置朝政?若依中书令之言,怕是从此之后朝

    堂上奸佞云集、小人汇聚,此风不可长。”

    有些话李勣不好说,他却不得不说。

    裴怀节也就罢了,还要给魏王嘉奖?

    原本任命魏王为“洛阳留守”就已经是送给了魏王一个立功的机会,只需按部就班将洛阳营建完善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朝野上下自会明白陛下对待手足宽厚

    仁慈。

    可凡事过犹不及,一件功劳算是给旁人看的,可两件大功累加,这是要那些已经熄了“废储”之心的人再度回议起当年太宗皇帝是如何宠爱魏王、甚至几度欲

    立魏王为储的旧事?

    如今宗室之内已经风雨飘摇、暗流涌动,晋王折戟之后,再树立一个魏王……

    绝对不能如此。

    然而刘洎与他立场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选择自然也不同。

    在他的立场看来,房俊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许敬宗则是房俊在朝中最亲密的帮凶,这两人联起手来威力十足,自己几度吃瘪就是明证,若是让这两人再度

    立功,尤其是此等大功,势必威望大涨,愈发难以对付。

    至于魏王会否因此威望大涨、成为宗室之内又一座山头吸引无数有志于推翻李承乾之辈趋之若鹜……与他何干?

    那是宗室的问题,身为中书令,权责只在于朝堂。

    况且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声望,即便换一个皇帝,中书令的位置也非他莫属。

    所以面对李道宗的攻讦,刘洎解释道:“郡王或许思量的还不够,宗室之内之所以人心不定,就是因为此前连续两次兵变之中,大部分都有参与。固然陛下曾经表态不予追究,可那些人毕竟心虚,唯恐有朝一日遭遇清算。可若是陛下不断施恩于魏王,使得旁人皆见到陛下何等宽洪大量,连当初直接争储的‘敌人’尚且

    优容相待,又岂会对他们不予原谅?相比于功绩真正是谁干出来的,反倒无关紧要。”

    如此说话,李道宗也无言以对。

    政治不是对错,是权衡、是取舍、更是妥协。

    怕是陛下此刻已经心动,自己再多废话,适得其反……

    果然,李承乾沉吟少顷,开口道:“此事暂且搁置,待朕好生思量之后再做决断。”

    李道宗蹙眉,他知道陛下口中说着“好生思量”,实则已经有所决断,赞同了刘洎的谏言。

    可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从来都不是个“诤臣”“谏臣”,他是宗室之内排名第一的郡王,即便是几位亲王的威望也都在他之下,所以他平素更要谨言慎行。

    不由侧头看向李勣,后者却依旧是那么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根本没有在这件事上谏言的意思……

    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李道宗摇头不语。

    ……

    寝殿之内。

    见到李承乾快步回来、眉飞色舞,皇后苏氏便知有好事发生,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盏,亲自放在李承乾手边,然后坐在他身旁,笑问道:“殿下精神奕奕,是有

    什么好事发生?”

    “哈哈!知我者,皇后也!”

    李承乾拉着皇后的素手,将洛阳发生之事详细讲述一遍。

    而后,兴奋道:“你可知晓?这是父皇当初心心念念想要做成的事,然而父皇那等雄才伟略却也不得不屈从于世家门阀在地方的势力,只能偃旗息鼓,如今却

    在我的手中得以完成,他日敬天祭祖之时,我也可扬眉吐气的对父皇的英灵道上一句:儿子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为父皇的英名抹黑!”

    这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就好似李二陛下当年勤政爱民、虚心纳谏是为了向天下人证明他比他的兄长丝毫不差、甚至更好,李承乾也有着自己的心魔,那就是李二陛下屡次欲易储,

    对他自信心的打击极为严重。

    如今父皇不曾做到之事,在他手上得以完成,这是何等的成就?

    现在,就算父皇站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挺直腰杆,直视着父皇的目光,拍着胸脯说:我做皇帝,并不差!

    皇后苏氏感受到丈夫的兴奋,也很是高兴,便说道:“臣妾不懂朝堂之事,也不敢多嘴,但正所谓奖罚分明,此事全凭越国公运筹帷幄、许敬宗身先士卒,既

    然是大功,自然应当重重嘉奖。”

    说到这个,李承乾心中兴奋顿时衰减,沉吟着嗯了一声。

    皇后苏氏察言观色,好奇问道:“臣妾说的不对吗?”

    李承乾叹息道:“自然是对的,但当下局势不同,或许……要委屈二郎一些。”

    便将刘洎的谏言说了。

    皇后苏氏不以为然,她认为这就是刘洎趁机打击政敌的手段而已,所有理由都是借口。

    不过她了解李承乾,知道李承乾此刻心中已经默许了刘洎的谏言,想了想,柔声道:“陛下何必为难呢?越国公乃是陛下之肱骨,对待陛下尽忠职守、竭诚以

    待,更是品性高洁、谦让有度,从来都不曾在意过那些个官爵权力,只需陛下对越国公好言抚慰言明道理,越国公那样的君子必然不会心生隔阂。”

    李承乾觉得有道理,却又感觉不太舒服。

    自己的老婆当着自己的面将另外一个男人夸得如此之好,显然那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很高,哪个男人能舒服?

    更别说是他这个富有四海的皇帝……

    仔细想想,房俊文武兼备、才能卓越,且年青俊朗、才华横溢,正是能够获取女子芳心的那种男人。

    自家皇后即便对其心生好感,亦是理所应当。

    莫名的有些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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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终南山青青绿绿、连绵起伏,飞鸟于山间树梢鸣叫飞跃,清泉于石涧草丛汩汩流淌,时而有野兽吼叫震荡山林,时而有微风拂过翠林如浪。

    一派鸟语花香、春和景明。

    树木掩映之中的道观,此刻却是剑拔弩张,房府家兵与公主禁卫各个刀出鞘、箭上弦,将道观围得水泄不通,斥候更是前出十里,确保任何接近之人都能事

    先侦知、无所遁形,不容许道观受到一丝一毫被攻击的危险。

    道观之内更是紧张肃穆。

    十余个宫女在产婆指挥之下忙碌着,不断将热水、棉布等等物事送入一侧偏殿再造的产房,却都是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一身锦绣华服的高阳公主坐在廊下的一把椅子上,秀丽的小脸儿绷着没什么表情,但握着茶杯的素手却很是用力,以至于指甲都微微发白。

    金胜曼则一身轻甲、按剑而立于她身侧,一双美眸光彩熠熠,目光从每一个宫女、产婆的身上掠过,但凡发现半点异常,都会毫不犹豫的拔剑击杀!

    此前已经有人意图谋害长乐公主以激怒房俊,现在长乐公主临产,必然要确保万全。

    产房里不时传出一声痛苦的呼叫。

    今日阳光正好,廊下的高阳公主沐浴于暖阳之中,只觉得心底燥热,再加上那一声声呻吟呼叫,愈发心烦意乱,忍不住啐道:“整日里一副仙风道骨、万物不

    萦于怀的模样,还以为是个性格强硬的,孰料生个孩子便这般大呼小叫,当真没用。”

    金胜曼无语,对于女人来说,生产就是鬼门关,那种又疼又怕的感觉足以击溃任何理智,哪个女人不是大呼小叫?

    观外传来一阵喧哗,不过旋即便安静下去。

    未等高阳公主派人前去询问,一身戎装、甲胄俱全的岑长倩自观外走进院子,快步来到高阳公主面前,躬身低声禀告:“启禀殿下,刚刚斥候发现一伙试图靠

    近道观的贼人,在下带人前去尽数抓获,略加审问,却是言说乃入山狩猎,无意间接近此处。”

    现在宗室内、朝堂上,颇有一些势力针对房俊,或许并非是想要将房俊如何,只想做一些事情将房俊激怒,此事已有前例。

    故而长乐公主生产,连皇宫里都不敢待,以免人多繁杂被那些人有机可乘,这才将长乐公主安置在这终南山的道观之中,里外、上下全都是亲近可靠之人,

    以免发生意外。

    即便如此,亦是如临大敌一般。

    “入山狩猎?”

    高阳公主冷笑一声:“偌大终南山千沟万壑、山岭纵横,怎么那么巧就走到这里?越是凑巧,就越是不巧。”

    小手一挥,冷声道:“若非今日姐姐生产即将诞下麟儿,不欲增添杀孽,就该将这些人统统砍了!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每个人打断一条腿,然后让李君

    羡接手,告诉他无论用什么法子定要弄清楚这些人的身份、意图,让他亲自给郎君汇禀,由郎君定夺。”

    “喏!”

    岑长倩不敢多言,赶紧领命,转身退出。

    这位殿下花容玉貌、金枝玉叶,却张口闭口要砍人,杀气大、戾气重,有些吓人。

    不过他也听闻当初长孙无忌兵变,正是这位殿下留居梁国公府,带着一众家兵屡次击溃强敌乱兵,绝非胆小怯懦的寻常妇人。

    而公主殿下身边按剑而立、英姿飒爽的新罗公主,更是亲自上阵将长孙无忌的儿子生擒活捉……

    还有那位据说才智、谋略皆不让须眉的武娘子……

    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出类拔萃、惊才绝艳,想要降服其中之一都难如登天,而大帅却能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大帅,果真神人也……

    出了道观山门,岑长倩快步来到被兵卒摁着跪在地上的一众豪奴纨绔打扮的贼人面前,冷声道:“殿下有令,每个人打断一条腿,送去‘百骑司’审讯……都堵

    上嘴,以免鬼哭狼嚎的惊扰了贵人。”

    “喏!”

    兵卒当即上前将这群人摁倒在地,有人寻来棒子,就待行刑。

    一群人顿时拼命挣扎,嘴巴被堵喊叫不出,却也“呜呜”有声,如同蛆虫一般扭来扭去。

    为首一人不知怎地将嘴巴上的破布弄掉,大叫道:“我乃郇国公之次子李思训,堂堂宗室,岂是你们这些贱种可以凌虐?这天下乃是我李家之天下,汝等想要

    造反不成!”

    “呵呵,郇国公李孝协?”

    岑长倩冷笑一声。

    那李思训怒道:“你敢口呼吾父之名讳?”

    岑长倩笑容玩味:“你若是一直闭上嘴巴也就罢了,打断一条腿,这件事估计也就到此为止。可你既然将你父亲抬出来,那这件事就不会这么不了了之,回头

    我家大帅自会去郇国公府上,要一个交待。”

    李思训面色发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颤声道:“仅只是进山打猎而已,不必如此吧?何况我等也远在几里地之外,不曾惊扰此间啊!”

    他之前根本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这终南山难道被房二给买下来了不成,连进山都不允许?

    现在被摁在这道观之外,便明白这里必然有贵人在,而自己无意之间怕是冲撞了贵人。

    再听到岑长倩口称“殿下”,自然知道是高阳公主在这里。

    可就算是高阳公主也不能不让我进山打猎吧?

    难不成这位背着房二在这里偷人,所以想要将自己斩草除根?

    李思训越想越是害怕,但是转瞬一想,若是当真在此偷人也不至于带着这么多兵马,更不会将自己送去“百骑司”,那不是闹得天下皆知吗?

    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瑟瑟发抖。

    岑长倩不啰嗦:“有什么事去‘百骑司’说吧,能否活着出去‘百骑司’,也得看你自己,你爹也不管用。”

    手一挥,兵卒上前重新将李思训的嘴巴堵上,然后棒子高高举起,朝着腿上砸落。

    “呜——”

    剧痛传来,李思训眼珠鼓起、青筋暴凸,紧接着鼻涕眼泪“唰”的流下来……

    “砰砰砰”棒子砸断腿骨的闷声接连响起,一众豪奴剧痛钻心、在地上挣扎扭动。

    待到从头到尾砸了一遍,确认无所遗漏,岑长倩摆摆手:“不用治伤,全部用车运往玄武门外,交由‘百骑司’处置。”

    “喏。”

    兵卒们赶着运送粮食、衣物的马车,将人送往山下。

    因为涉及到宗室,岑长倩便转身再度进了山门向高阳公主禀报一声,刚刚进门,便听到偏殿的产房内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

    岑长倩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子嗣昌盛”从来都是成功的标识之一,甚至是最重要的,否则纵然坐拥万里河山、却无人继承社稷,死后更是无人供奉血食,便是君临天下又有何用?

    房俊的儿子越多,其中出现出类拔萃者、能够继承房俊事业的概率就越大,这对于所有追随房俊的人来说都是好事。

    即便房俊现在才二十余岁……

    可追随者们将来也会有儿子,如此情义绵长、一辈传一辈,才是最好的利益同盟。

    一个产婆从产房快步走出来,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笑容,大声道:“大喜大喜,殿下诞下一个小公子!身体健壮,母子平安!”

    早已站在门口紧张兮兮的高阳公主顿时精神一振,小手一挥,大气道:“赏!所有人都幸苦了,赏赐加倍!”

    “多谢殿下!”

    屋里屋外,所有人都笑逐颜开。

    高阳公主不放心长乐公主,想要进屋看看,却被产婆拦阻,说是等到收拾干净才准许外人进入探视,否则污秽太过、有所不利。

    高阳公主只能作罢。

    岑长倩这时上前,低声道:“那些人已经招认,说是郇国公次子李思训,坚称是入山狩猎误入此处。不过以在下看来,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郇国公李孝协?”

    高阳公主凤眸眯起,冷哼一声:“先前派人在倭国暗杀吾家大兄,现在又来这样一出?怕不是被郎君逼着赔了许多钱觉得心疼,想要做些什么事出出气。”

    顿了一顿,道:“不必理会,让李君羡调查清楚,待到郎君回来再作定夺。”

    李孝协应该没有那个胆子派人前来滋扰长乐公主生产,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未必会派自己的儿子过来。

    这件事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谋算,搞不好就要牵扯到宗室,还是应该等房俊回来之后再作计较。

    “在下明白。”

    “行了,带着人守着这里,千万不能让人滋扰长乐姐姐与孩子,只要你觉得有人意图不轨,即可当机立断,别怕抓错人,无论抓错与否,自有本宫给你撑腰。

    “喏。”

    岑长倩精神振奋,这位公主殿下虽然看上去有些娇气,实则杀伐果断且勇于任事,既然有她在背后支持,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

    李君羡在玄武门外“百骑司”军营之中用过午膳,坐在官廨内喝茶,心思却已经飘到终南山上。

    近日长乐公主即将临产,宫里、房家都派去产婆,更有房家家兵与公主禁卫保护,李君羡没敢派人前去,却一直记挂着,求神拜佛保佑千万不能出事。

    万一有不长眼的惊扰了长乐公主生产,无事便罢,一旦有事,他不敢想象房俊回京之后会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正担忧着,便见到麾下校尉快步跑进来,疾声道:“将军,大事不好,有人去往长乐公主居住的道观周围狩猎,被当场捉拿,高阳公主让人打断腿送来此处,

    说是让将军严加审讯、查明究竟,然后交由越国公定夺。”

    李君羡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也是奇了怪了,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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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君羡以手抚额,郁闷的叹了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现在人已经被送来,再多心思也是无用,必须给房家一个交待。

    他看着进来禀报的李崇真,问道:“道观那边情况如何?”

    李崇真迟疑一下,道:“听从将军命令,卑职不敢太过靠近,只将人手撒在外围,尚不知道观内情形怎样。卑职询问送人前来的左金吾卫兵卒,亦是一问三不

    知。”

    道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房俊的人,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已经足以确保长乐公主的安全,“百骑司”只需远远观望就好,若是离得近了,反而不是什么

    好事。

    这就导致对道观内的情况一无所知。

    李君羡又问:“既然已经在外围布置了人手,何以让贼人靠近道观?”

    李崇真答不出原因,只是沉声道:“卑职已经将所有布置在道观外围的人手更换了一批,原先的人手全部羁押待审。”

    他虽然不知确切原因,但其实原因只能有一个:能够在“百骑司”重重护卫之下让人溜进警戒线靠近道观,必然是内部有人予以配合,甚至故意放行。

    李君羡面色凝重:“这件事比贼人靠近道观威胁长乐公主安全更为重要,稍后仔细侦查,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百骑司”是帝王的耳目、爪牙,结果内部却出现了这般“叛逆”事件,足以证明已经被人渗透,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喏!”

    李崇真赶紧应下。

    李君羡起身,负手向外走:“那些贼人我亲自审讯,你自去忙你的吧。”

    “喏!”

    李崇真再应一声,心中感激。

    送贼人前来的左金吾卫兵卒已经言明,其中有一人乃是郇国公李孝协的次子,这就牵扯到了宗室,一旦审讯下去,鬼知道还会牵扯到谁?

    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将是一个巨大的压力。

    一边是房俊、高阳公主、长乐公主,必然要给一个交待;一边是宗室,极有可能揪住小鱼扯出大鱼,等到牵连甚广,怎么处置都不合适……

    李君羡不将此等难事向下推诿,而是主动担起,这份担当令人钦佩。

    而这,也正是“百骑司”上下对其唯命是从的原因之一。

    ……

    “百骑司”的军营设置于玄武门外,与原先的左右屯卫、现在的左右金吾卫毗邻,牢房则处于军营的最深处,就建在城墙之下,以巨大的砖石背靠城墙而建,

    固若金汤,就算动用军队前来劫狱也得先击溃所有“百骑司”精兵,捣毁整座军营,还要抵挡左右金吾卫的就近支援,天底下基本不存在这种力量。

    所以一旦进入“百骑司”牢狱,绝无劫狱之可能。

    玄武门在长安城的最北,牢狱处于高达厚重的城墙之下,故而牢狱内光线昏暗、空气混浊,明媚的春光照耀不到这里。

    此刻牢狱内外已经兵卒林立、戒备森严,李君羡阔步前行,沿途所有兵卒、校尉皆肃然施礼,偌大的牢狱唯有最深处隐隐传来痛苦哀嚎之声。

    来到一间阴仄的牢房,李君羡向内瞅了一眼,正是被敲断腿的李思训正在铺地的稻草上翻转惨呼,遂对随行校尉道:“将此人提出,送去审讯室。”

    “喏!”

    李君羡径自去了审讯室,少顷,断腿的李思训被带了进来,狱卒正将李思训绑在一根木桩上以便于行刑,李君羡摆摆手,问李思训:“到底也是宗室子弟,还

    是留存几分体面为好,你以为呢?”

    李思训点点头。

    李君羡让人将他摁在自己面前的凳子上,淡然道:“暂且不给你上刑了,问你什么说什么,莫要狡辩,莫要隐瞒,更莫要扯谎,可否听懂?”

    李思训忍着疼,颔首道:“将军请问吧,问完了给我治伤,再晚怕是要瘸了。”

    李君羡笑了笑:“你可知那处道观之中是谁?若是任由你进去道观,断的可不就是腿了,既然你是宗室,谁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而后不理会李思训一脸惊恐,见一旁的书吏已经准备好记叙笔录,这才正色问道:“姓名,身份。”

    “李建,字思训,原为郇国公次子,过继给叔父华阳郡公承嗣。”

    华阳郡公李孝斌,乃是郇国公李孝协的弟弟,太祖景皇帝六子郇王李祎一系,无子,过继其弟李孝协次子承嗣。

    李君羡点点头,继续询问:“你今日何故出现在终南山?携带数十家兵、弓弩兵刃俱全,意图何在?”

    李思训脸色惨白,略显激动:“我没意图啊!就只是入山狩猎而已,到现在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何以高阳殿下就要打断我的腿?我也是宗室啊,是太祖景

    皇帝血脉!”

    入山狩猎而已,就算碰见什么了不得的事,高阳公主也不该这般嚣张跋扈吧?

    非但打断自己的腿,还直接送来“百骑司”牢狱……

    纵然现在的皇帝是李承乾,可其余宗室就如同小猫小狗一般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这大唐江山可不仅仅是高祖皇帝带着几个儿子打下来的,宗室子弟们很多都流过汗、流过血、甚至丢了性命!

    这才立国几天啊就想将宗室如同豚犬一般宰杀殆尽?

    李君羡目光幽深:“素闻公子精擅绘画、技艺不凡,乃宗室内一等一的才子,且平素读书学画、低调谦逊,故而多说一句,若当真是你自己去终南山,且试图

    靠近那处道观,那后果绝对是你承担不起的,甚至就连整个郇国公府,也将为此承担责任。”

    李思训满头大汗,他确实喜好绘画且技艺不俗,是个一心追求学问的书呆子,却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那道观到底怎么回事?高阳公主为何居于彼处?”

    李君羡奇道:“你没听过?”

    长乐公主自太极宫搬出前往终南山待产,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很多有人关注之人都能够得到消息,也曾在京中传播过一段时间,毕竟长乐公主早已与长孙

    冲和离,如今骤然怀孕,市井坊间的绯闻、流言喧嚣四起。

    居然还有宗室子弟不知道?

    李思训一脸懊恼:“在下平素不怎么出门,只读书作画,这两日春光正好就想着入山狩猎、放松一下,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李君羡觉得他没说谎,顿了顿,直言道:“长乐公主正在那处道观之内待产。”

    “我……娘咧!”

    李思训面色大变,脏话脱口而出。

    他再是书呆子、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又岂能不知长乐公主与房俊的绯闻?

    甚至之前宫里隐隐约约传出有人试图谋害长乐公主的消息,在宗室之内引起轩然大波。

    长乐公主必然是为了确保安全这才避入终南山待产,身边人少一些、更能够保证忠诚,那些兵卒、军队自然是守卫道观安全,而自己贸冒然闯过去……

    仅仅断了一条腿而已,没被当场打死都算是宗室身份救了自己一命!

    而且他也深知自己的莽撞行为将会带来多大的后患,不说别的,房俊闻听此事之后回京找自己“聊聊”……

    李思训心肝儿都颤了几颤,忙道:“我也只是听闻近日有熊罴在彼处出没,这才带着家兵入山,转了好久什么都没碰到,有些劳累,知道那附近有道观,便想

    过去歇歇脚……”

    李君羡目光如炬:“听谁说的?”

    李思训下意识道:“听六叔说的……”

    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李君羡追问:“哪个六叔?”

    李思训咽了口唾沫,嗫嚅几声,不敢开口。

    李君羡冷笑道:“你重情谊,所以想给旁人保密?可是想必也能意识到,旁人是在陷害你。”

    李思训面容纠结,少顷,叹了口气,颓然道:“是霍王第六子,山阳郡公李绎。”

    李君羡深吸一口气,果然还是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

    霍王李元轨,高祖皇帝第十四子,生母张美人,自幼多才多艺,深受高祖皇帝宠爱,初封霍王、后改封吴王,贞观初年迎娶魏徵之女为妻,再度改封霍王。

    武德年间,历任寿州、绛州、徐州、定州刺史,抵御突厥进攻,待到太宗皇帝即位,被召回长安,屡加封赏但再无就藩。

    侯君集谋反之时,汉王李元昌与之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死。

    长孙无忌兵变之时,荆王李元景暗地密谋、起兵相助,死。

    时至今日,高祖皇帝诸子之中排位靠前、颇有威望的,已经没剩几个了……

    李思训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李绎陷害,故意引诱他前去终南山道观,自然不肯再替李绎隐瞒,将经过详细道出。

    李君羡听完,基本确认李思训这个书呆子的确是被人陷害,取过书吏的笔录一目十行的看完,又让李思训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签字画押。

    放下毛笔,李思训眼巴巴的瞅着李君羡,哀求道:“将军明鉴,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绝无半分坏心思啊!”

    李君羡摇摇头,沉声道:“你自己便是宗室,也应当知晓宗室之内的情况,这回想必不仅仅是李绎的问题,搞不好就得牵连甚广……你我并无做决定的资格。

    所以,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吧,若陛下开恩,自然无虞,若追究到底……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了。”

    “我我我……呜哇!”李思训吓得面青唇白,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一贯读书作画、养尊处优的宗室子弟,何曾与“死”距离如此之近?

    吓都吓死了……

    李君羡摇摇头,不理会哭得涕泪横流的李思训,拿着笔录转身走出审讯室,直奔玄武门请求入宫。

    虽然高阳公主言明此事调查清楚之后交由房俊定夺,可李君羡哪里敢?既然牵扯到宗室,还是要事先禀报陛下才好,否则若是房俊乱来一气,那可不得了。

    那些人试图谋害长乐公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激怒房俊、使其丧失理智之后做出过激之举措,进而浑水摸鱼、渔翁得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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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内。

    一身常服的李承乾接到李君羡禀报的时候略有错愕,李思训他也是知道的,这位郇国公府的次子平素表现低调、勤奋好学,画技更是曾经得到阎立德、阎立

    本两兄弟的赞誉,算是李氏皇族之中难得的“才子”,自然有所关注,也略知其秉性。

    无论怎么看,这人都不至于牵扯进宗室的阴谋当中……

    等到听闻“李绎”的名字,更涉及霍王府,李承乾顿时怒不可遏:“这些人疯了不成?”

    将审讯笔录仔仔细细看过,气得摔在桌案上。

    李君羡低眉垂眼,一言不发。

    李承乾生了一会儿闷气,问道:“依你之见,霍王参是否参与此事?”

    李君羡想了想,谨慎道:“蛊惑李思训在靠近道观之处狩猎,的确有可能惊扰长乐殿下……但也仅只是有可能而已,事实上李思训全然不知内情,就算道观那

    边无人护卫也不至于硬闯道观,更何况还有房家家兵以及殿下禁卫,仅凭李思训,想要惊扰长乐殿下基本不可能。”

    除非有意为之,否则不知内情的人又怎会冲撞一位居住在道观之中的公主?

    所以“李绎蛊惑李思训惊扰长乐公主”这个罪名很难成立。

    李承乾却恼火道:“你以为他们是别有目的?朕却不那么认为,李绎是算准了因为此前宗室被房俊勒索了一大笔钱帛之事怀恨在心,故意将李思训引到道观。若李思训心怀愤怒,或许能够做出疯狂举措,以至于让房俊悔恨终生,反之,李思训也定然因为‘入山狩猎’被捉拿,既然没有惊扰到长乐,何至于被捉拿下狱?

    郇国公府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那些人这回未必是对付房俊,而是想要借房俊的刀,真正的目标或许是郇国公李孝协,亦或者是以李神符为首的一干宗室小团体。

    李君羡没接话,却觉得有这个可能。

    陛下有些时候反应很是敏锐,但心性软、韧性差,并不具备一个优秀帝王的品质,也难怪当初太宗皇帝几度想要易储,错非太宗皇帝薨逝,若是再等几年,

    这皇位归属还真不好说。

    而且太宗皇帝的薨逝颇有些莫名其妙……

    想到这里,李君羡心里“咯噔”一下,头垂得愈发低了……

    李承乾坐回书案之后,眉毛紧锁、一脸愁闷,叹气道:“高祖诸子,卫怀王、楚哀王、酆悼王、周王皆早亡,隐太子、巢刺王兵败身死,荆王、汉王谋反被诛

    ,彭王身体不佳、久病缠身……仔细数一数,也没剩下几个了。”

    如今已经是“仁和”朝代,高祖皇帝诸子早已不能对皇位造成威胁,譬如当初荆王李元景就是鬼迷心窍,纵然他配合长孙无忌兵变成功,皇帝也只能从太宗诸

    子当中择选,要么是魏王、要么是晋王,甚至算上蜀王、齐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李元景。

    所以李承乾是希望高祖皇帝诸子都好好的活着,纵然不能就藩天下,留在长安安享富贵也是好的,给外人一种“宗室和睦、血脉亲爱”的感觉。

    谁知一个两个的却都不肯消停……

    万一这件事牵扯到霍王李元轨,自己该当如何处置?

    杀又不能杀,贬谪地方唯恐其趁势作乱,置之不理又无法向长乐、房俊交待,真真是取舍两难。

    心情纠结错乱至极点,怒火升腾,忍不住埋怨道:“都是房俊乱搞!与长乐暗通款曲也就罢了,朕念在他功绩睁一眼闭一眼,为何却要弄出孩子?即便如此,朕也不予追究,反而准许长乐在宫内安胎,却还是不肯消停,非得出宫前往终南山待产……这是在担忧朕这个皇帝下毒手吗?若非如此,也不会惹出现在这桩事

    诸般怨气积压心中已久,但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妥,忙又道:“不过这件事两个人两情相悦,朕也不会横加干涉。”

    李君羡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觉得相比于房俊,自己应该是对方更为忠心的那个,遂道:“牢骚两句而已,将军不必在意,此事朕已知之,考量之后再做定夺。”

    “喏,末将先行告退。”

    李君羡施礼之后,躬身退出。

    走出御书房,外头春光明媚,李君羡眯了眯眼睛,心头泛起疑问:陛下是从何时对越国公有所不满?

    ……

    御书房内,李承乾坐在御案之后,为自己刚才失言有所懊恼,万一这样的话语传到房俊耳中,定然会在君臣之间种下隔阂。自己与房俊虽然分属君臣,但相

    比于房俊依靠自己,却是自己依靠房俊更多一些。

    不说旁的,若无房俊鼎力支持,自己的圣旨在军方怕是无人当回事,没有军方的拥戴,又算是个什么皇帝?

    至于李勣……

    那厮老奸巨猾,一旦局势不利,放弃自己另立新主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长孙无忌兵变之时,李勣就坐视自己这个皇太子陷入死地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不过想到李君羡为人谨小慎微,自己对其更是推心置腹、信重有加,想来并不会将那几句话传扬出去。

    心里略微放心……

    喝了两口茶水,琢磨着这件事要如何处置,内侍便禀报刘洎已到。

    “微臣觐见陛下。”

    刘洎入内,施礼问安之后,李承乾让他安坐,而后将终南山发生之事讲了,又将李思训的笔录递给他观阅。

    “兹事体大,动辄牵连甚广,朕毫无头绪,不知爱卿可有教我?”

    刘洎也有些犯愁,沉吟不语。

    按理说,如此一个打压房俊的机会放在眼前应当紧紧抓住才是,陛下明显对房俊有所怨言,自己只需不着痕迹的顺着这个方向推动,让房俊引起的麻烦越来

    越大,陛下的不满自然越来越多。

    但问题在于宗室里那些人已经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古往今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世界的主旋律,人或者动物,莫不如是。

    可人之所以与牲畜不同,就在于人知礼义廉耻,有些底线不能突破。

    刘洎自认是个有底线的。

    所以他沉吟少顷,正色道:“陛下,宗室里有些人已经丧心病狂,居然试图以此等卑劣之心机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此风不可长!宗室乃是国家根基,若不能

    正本溯源,必然祸乱纲纪、颠倒纲常,遗祸无穷!”

    他可以代表文官去与武将争权夺利,那是因为他认为国家一旦由军队主导,是不可免将会滑向穷兵黩武、刀兵四起,当下的大唐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稳定内

    政,以便于消化这些年东征西讨打下来的偌大疆土、充入国内的巨量人口、以及日盛一日的商业贸易。

    而不是一如既往凭借强大武力向着四面八方不断用兵,将财政粮秣丁口马屁全部消耗在永无止境的扩张之中。

    但相比于遏制军方的扩张,宗室的动荡显然更为重要。

    宗室是帝国的基石,李唐皇室凭借血缘亲近的宗室维持帝国稳定,一旦宗室动荡,就意味着天下不靖,就有可能皇权更迭、江山陷落。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再者说来,落井下石乃是小人行径,刘洎可不愿自己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个这样小肚鸡肠的印象……

    所以他又说:“这件事越国公并无错处,完全是宗室里有些人意图不轨,陛下,不可姑息啊!”

    李承乾面色阴沉,他自然也明白刘洎的意思,不过心底却并不认可,若非房俊咄咄逼人,何至于出现当下这种情况?

    看着刘洎叹气道:“朕着实为难,若此事就此作罢,越国公回京之后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还不知掀起何等风浪,可若是追究下去,尚不知将会牵联多少人,到

    时候如何收场?”

    错非房俊对皇家全无敬畏,勾引长乐公主造成当下局面,自己这个皇帝又何至于左右为难?

    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臣子,纵然功勋赫赫、从龙有功,却依然令君王感觉不爽。

    再者,更有皇后处处维护房俊让他愈发心生嫉妒……

    心底不由嗟叹一声,似父皇那般与一众打天下的老臣们毫无猜忌、君臣相得、善始善终,实在是一件极难之事,这不仅需要君上有宽阔的胸襟、容忍的度量

    ,臣子们也要懂得适可而止,而不是持宠生骄。

    刘洎道:“即便李思训所言为真,此事也是李绎一人为之,未必与霍王殿下相干。陛下此刻应当将郇国公、李思训、霍王、李绎都叫到近前,让他们对质,自

    然真相大白。”

    李承乾点点头,意思是到李绎为止,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再追究下去,以免宗室之内人人自危。

    不过为了给房俊一个交待,李绎一定要严惩。

    对这个处置方式,李承乾予以认可,吩咐一侧侍立的内侍总管王德:“派人去将霍王、郇国公、李绎等人叫来,给李思训治疗腿伤,然后一并带过来。”

    “喏。”

    王德领命,躬身退出。

    李承乾请刘洎入座,让人奉上茶水,正欲说话,有内侍自外头快步进入:“启禀陛下,长乐殿下身边嬷嬷回宫传信,今日辰时三刻,长乐殿下诞下一子,母子

    平安,长乐殿下恳请陛下赐名。”

    “赐名?”先听到母子平安,李承乾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但是听到赐名,怒火又升腾而起,语气淡然道:“何须朕赐名呢?将那嬷嬷带去梁国公府,请房相多劳吧。”

    内侍躬身应下:“喏。”

    旋即退出。

    刘洎喝了口茶,心情不错。

    陛下对房俊极其不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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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孩诞生之后起名,这自然是夫家的权利,即便是皇室也不能免俗。不过长乐公主已经与长孙冲和离,长孙无忌也死了,婴孩就应当由陛下以舅父的身份赐名。

    娘亲舅大,这是陛下的权利,也是本分。

    纵然婴孩的父亲是房俊,应当由房玄龄起名,可毕竟房俊与长乐公主之间属于“苟合”,于理不合,无论如何都不应当将此事交由房玄龄。

    可陛下偏偏这么做了,足以见得对房俊极其不满,连带着长乐公主、房玄龄两人的情面也不管用,就是要趁机敲打敲打……

    由此可见,陛下与房俊之间牢不可破的关系终于还是出现了裂痕。

    缺少了陛下的宠爱、信重,房俊的实力大打折扣。

    放军方这样一杆锋芒毕露的大旗逐渐式微、倾颓,主导国家的权力迟早来到文臣手中……

    ……

    当郇国公李孝协听闻陛下宣召入宫觐见,原因是自家次子入终南山狩猎冲撞了正在待产的长乐公主,整个人都麻了。

    长乐公主乃是陛下嫡长姊,无论贞观之时还是现下,地位非同一般,算是公主里的头一份,若是因为冲撞之故导致难产,甚至更为严重的后果……自家儿子

    的罪责极其严重。

    更别说任谁都知道长乐公主腹中胎儿的父亲乃是房俊,事后房俊会采取何等样疯狂报复,简直想都不敢想……

    自家次子那就是个书呆子啊,怎能做出这等事?

    可若无确凿之证据“百骑司”不会将他下狱,陛下也断然不会宣召他入宫,再听闻于终南山被高阳公主下令敲断了一条腿,李孝协又惊又怒又怕,二话不说,

    赶紧出府直奔太极宫。

    承天门下,正好碰到同样受召入宫的霍王李元轨。

    李孝协赶紧上前施礼:“见过殿下……殿下这是要入宫?”

    李元轨还礼,颔首道:“陛下召见,尚不知何事。郇国公也是觐见陛下?”

    李孝协打个哈哈:“是啊,也不知陛下相召所为何事。咱们这些宗室,现在可不怎么受待见咯。”

    心里却狐疑,难道自家儿子这件事与霍王有关?

    承天门下早有在此恭候的内侍,开门将两人迎入,两人踏入太极宫便闭上嘴巴,一路沉默着跟随内侍来到武德殿后侧的御书房,未经通禀,直接进门。

    没一会儿,李思训与李绎也到了。

    ……

    “娘咧!我李孝协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你霍王府不想活那就去投江、跳河,却为何要坑害我郇国公府?”

    李孝协听完事情前后经过,顿时怒火万丈,指着霍王李元轨的鼻子破口大骂。

    按理说对于高祖皇帝诸子,朝野上下一贯是很尊敬的,在宗室之内的地位也很高,因为当初高祖皇帝对待宗室极为优容,几乎是有求必应,待到太宗皇帝登基,对待追随其后力助其逆而篡取的功臣们极为宽厚,可是对待与隐太子眉来眼去的宗室却有些苛刻,稍有犯错,马上予以严惩,导致大家愈发想念武德年间的

    日子。

    可现在李绎的所作所为却突破了李孝协的底线,人家都要坑死自己了,还客气什么、给什么好脸色呢?

    李元轨面色铁青,面对李孝协的咆哮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瞪着李绎,咬牙道:“你为何要诓骗李思训?今日在陛下面前老老实实说清楚,否则老子亲自砍了你

    的脑袋!”

    “噗通!”

    李绎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连声道:“陛下,父亲,我冤枉啊!只不过是前日与思训贤弟闲聊,不经意间提了一句终南山某一处有野兽出没,何曾想到思

    训便记住了,且付诸行动?”

    李元轨怒喝道:“你不知那处道观之中居住何人?”

    李绎整个人都堆在一处,吓得涕泪横流:“儿子真的不知道啊,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李元轨这才看向李承乾,沉声道:“陛下明鉴,犬子顽劣,不知此事轻重,纵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其用心叵测,但霍王府绝不会推卸责任,如果长乐殿下当真

    受了惊吓,亦或者婴孩有什么意外,微臣愿意拿犬子以命相抵!”

    这话有些深意了,现在长乐公主受到惊吓了吗?婴孩出了意外吗?

    如果没有任何后果,又凭什么追究呢?

    总不能终南山成了长乐公主的后花园,只需她前去入住,旁人连山都进不得吧?

    李绎快要吓死了,抱住李元轨的大腿,哭号道:“父亲,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你救救我。”

    却被李元轨一脚踹翻在地,怒叱道:“堂堂七尺男儿,却毫无骨气,简直丢尽我霍王府的颜面!一人做事一人当,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因你而起,自当由你承

    担责任,纵然是死,也得给长乐公主一个交待!否则等到房俊回京,你以为一个宗室子弟身份就能救你的命吗?”

    李孝协都惊到了,这么敢说的吗?

    陛下既然将两家人叫到这里对质,就已经有了息事宁人之心,否则只需命令“百骑司”调查即可,三木之下谁还能不招认?

    可是霍王明显不想这么了事,话里话外,陛下信重房俊尤过于宗室,为了安抚房俊的怒气,甚至可以牺牲一个宗室子弟的性命……

    等到这话传扬出去,皇室宗亲们怎么想?

    也将房俊放到所有宗室的对立面。

    尤其是当下宗室内风波汹涌、潜流激荡,这件事一经泄露,定然沸沸扬扬,搞不好引起一场大爆发……

    可现在襄邑郡王李神符那边尚未安置妥当,一旦爆发便措手不及,很容易坏了大事。

    赶紧向李承乾哀求道:“陛下明鉴,这件事犬子也有责任,不过所幸并未真正惊扰长乐殿下,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便小惩大诫一番以观后效,陛下以下如何?

    李承乾沉默不语,这正是他的意思,略施惩戒将这件事压下去,事后自己再给房俊解释一二,就算是彻底了却。

    可李元轨的表态却让他心生警惕。

    不仅不求饶,反而一心将事情闹大,李元轨又有什么图谋?

    沉思片刻,李承乾微微颔首:“不过是子弟顽劣,险些酿成大错而已,褫夺李思训、李绎二人封爵,罚金百斤,闭门思过三月……你们觉得如何?”

    李孝协狠松了一口气,忙道:“陛下宽厚,微臣感激涕零!”

    封爵这个东西今日封、明日夺,并不算很严重的事情,只要人还在,指不定哪一天就还回来了,也不指着俸禄养家,安安稳稳在家中待着钻研画技,说不定

    还是好事。

    况且李神符那边正在绸缪大事,一旦事成,想要什么爵位还不就是自己过去求一下的事儿……

    爵位什么的,不重要,人没事就行。

    李元轨沉着脸,气势不减,与李承乾对视稍许,这才微微低头:“微臣谢陛下隆恩。”

    只是这语气很是生硬,显然心存怨愤。

    李绎赶紧松开老爹的腿,冲着李承乾磕头:“陛下宽宏大量,微臣感激不尽,做牛做马,定然报效陛下大恩……”

    他太知道房俊何等养人了,若无陛下之宽恕,等到房俊回京就算不是他李绎的死期,也定然落得一个终身残疾。

    李承乾摆摆手:“都回去吧,好生管教家中子弟,整日里飞鹰走马、斗鸡遛狗、不务正业,迟早再生事端!朕护着你们一回,却未必护得住第二回,好自为之

    吧。”

    “谢陛下!”

    “陛下放心,微臣回去定然好生管教,再不使劣子徒惹事端。”

    ……

    自承天门出来,李孝协看了一眼被两个内侍搀扶着面色煞白的儿子,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虽然是次子,但自幼表现出极强的绘画天赋,李孝协遍访名师、

    予以指教,画技突飞猛进,就连阎立德、阎立本兄弟这样的当世大家都交口称赞,这样的儿子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

    现在却被敲断了一条腿,甚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且不知将来房俊会否善罢甘休。

    惹怒了房俊这样的人被其记恨在心,那还能有好日子过?

    如今更是连爵位都丢了。

    怒气冲冲的瞪着李元轨父子,李孝协咬着牙根,一字字道:“别以为陛下揭过此事就算是彻底了结,这件事霍王府定然要给我一个交待!”

    李思训也瞪着李绎,怒斥道:“阴险毒辣,蛇蝎心肠!”

    李元轨不以为然,慢悠悠道:“陛下金口玉言,判定这件事到此为止,何以汝父子却不依不饶?想要抗旨不成?若如此,咱们这就回头去寻陛下评评理。”

    李孝协怒哼一声:“无耻之徒!今日之事,定有后报!”

    将儿子搀上马车,驾车离去。

    李元轨瞅了身后鹌鹑一般的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坐上自己的车驾,父子两个回到霍王府。

    到了正堂,李元轨让李绎跪下,面色阴沉似水:“说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李思训,目的何在?”

    虽然每一个父亲都望子成龙,但李元轨知道自己这个此子除去顽劣之外一无是处,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心机去陷害李思训,最重要是没有动机。

    肯定有人借助李绎的手去陷害李思训,从而将整个霍王府席卷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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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绎眼神闪烁,却一脸懵然无知:“啊,这个……启禀父亲,并无旁人指使,儿子只不过是与李思训闲聊的时候提了一下,说是某一处曾在开春后有野兽出没,孰料他便信以为真,却付诸行动……长乐公主入住终南山道观的消息在宗室内几乎人尽皆知,谁能想到李思训居然不知呢?亦或者他是故作不知,见未能接近道

    观,所以将罪责推到儿子身上……”

    这番解释看似合理,但李元轨一个字都不信。

    李思训就是个书呆子,平素极少与人往来,何以忽然之间想起入山狩猎?

    就他那个小绵羊的性子,若是知情,岂敢去惊扰长乐公主?

    李元轨很是好奇的瞅着自家儿子:“你难道不知此事一旦牵扯进去就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李绎面色微变,却依旧坚挺:“房二就算再是得陛下信重,也不能只手遮天吧?”

    李元轨无奈的看着这个傻儿子:“你以为我在说房俊?”

    李绎愕然:“那父亲说谁?”

    李元轨无奈叹口气,摆摆手,将门外的家兵叫进来:“将这孽子打断双腿,丢去后院禁足一年。”

    而后对面色大变的李绎道:“打断双腿,是给房俊一个交代,否则等到房俊回京定然不与你相干,等到他出手,断的就不知是腿还是脖子了。禁足一年,是给

    阖家老小留下一条活路,若任由你在外瞎折腾,整个霍王府都得给你陪葬。我可不想未来有一日陛下指定哪一个叔伯家的子侄来给霍王府承嗣血脉香火。”

    “父亲,饶命啊父亲!”

    李绎被家兵拖着出门,吓得哇哇大叫。

    李元轨却毫不理会,自顾自的喝了口茶水,一双眼睛眯起。

    这件事就算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他也大致能够推断出手的是谁,左右不过是那几个野心勃勃、痴心妄想之辈。

    按理说这口气他如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但眼下宗室内局势复杂、形势微妙,一旦自己不依不饶一定会牵扯进去,等到天翻地覆之时,想要脱身已是不能。

    所以他只能忍着,将这笔账记在心里,等到有朝一日加倍偿还。

    又想起当初高祖皇帝还在的时候,诸王同心协力,要么打理内政、负责辎重运输、领地治理,要么带兵打仗、会猎九州诸侯、逐鹿天下,终至打下这锦绣江

    山,万世流传。

    直至太宗皇帝实力暴增、威胁日甚,太子李建成不肯坐以待毙阴谋剪除太宗皇帝,却被太宗皇帝策动兵变擒杀于玄武门下……

    从那时起,兄弟之间的情谊、信任荡然无存,所有人都活在猜忌之中。

    武德初年,诸王还能前往封地就藩,代替天子牧守一方、治理军民,等到太宗皇帝登基,一众兄弟便悉数困居于长安城内,再无外出之机会。

    宗室的裂变早已埋下伏笔。

    本是利益一致、守望相助的血脉手足,却彼此猜忌、互不信任,如此宗室岂能长久安定?

    而这一切,都在太宗皇帝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便已注定。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

    长乐公主在终南山道观诞下一子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回长安城梁国公府,房玄龄与卢氏喜笑颜开,虽然孙子、孙女都有了,可老人家岂会嫌多呢?

    每一次添丁进口,都是一桩大喜事。

    不过高阳公主也没有对有人擅闯道观之事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告知了房玄龄。

    房玄龄倒是沉得住气,卢氏却破口大骂:“这些宗室到底在搞什么?有难耐自去朝堂上斗,实在不行效仿晋王造反也行,怎地还要对妇孺下手?一群败类!”

    这话打击面太大,影响不好,房玄龄赶紧制止:“诶诶,慎言!”

    卢氏柳眉一竖,就待对房玄龄怼上去,恰好此时有内侍前来宣读陛下口谕,救了房玄龄一回……

    ……

    待到内侍离去,卢氏一脸不解:“长乐殿下如今并无婚配,按理应当由陛下赐名,怎地传口谕让咱们起名?这于理不合啊,毕竟未曾嫁入我们房家。”

    房玄龄何许人也,略微思索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哂然一笑,不以为然:“这位陛下或许当真宽厚仁爱,但……胸襟气魄却略有不足,不说比较太宗皇帝了,

    历史上诸多守成之君也远胜于他。”

    易地而处,自家妹子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还诞下子嗣,房玄龄也觉得应该会心中恼怒,但这只是寻常人家。

    皇帝是寻常人么?

    自然不是。

    皇帝乃是昊天之子,坐拥天下、君临世间,正所谓“一身一国”,“家事即是国事。”

    既然是国事,就不能以寻常礼法论处。

    哪怕是为了笼络房俊这样威重朝野的大臣,也应当将那份恼怒压在心底,而不是这般使小性子一般将“赐名之权”丢给房俊,以展示他的不满……

    这位陛下始终未曾明白,他不是太宗皇帝,既没有太宗皇帝的威望、更无太宗皇帝的权力,谁会在乎你是否满意?

    更何况自家二郎在太宗皇帝活着的时候就敢跟长乐公主牵扯不断,太宗皇帝亦为之无可奈何,你李承乾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

    卢氏有些担忧:“二郎是否惹恼了陛下?”

    房玄龄摇摇头,喝了口茶水:“这世上又哪里有十全十美之人呢?各花入各眼,总会有挑剔的地方,夫妻过日子尚且难免口角生恼,更何况是君臣?二郎是个

    心里有数的,外界看他是个棒槌,实则想做的事情都会仔细考量,很少有头脑一热不管不顾的情况,他既然敢让长乐公主诞下子嗣,就自然有底气面对陛下。”

    这个家里现在看上去似乎早已由房俊撑起门楣,但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永远都是房玄龄当家,而这么多年来房玄龄心窍玲珑、运筹帷幄,所谋、所虑之事还

    从来都没出过问题,所以卢氏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

    转而喜上眉梢,急切问道:“那应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房玄龄想了想,道:“按理应该白日取名,且我一时也没想好,便先取个小名吧。”

    婴孩百日取名、冠礼取字,这是古礼,如今已经不大讲究,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但一般生下来都会由长辈给取个小名,当然小名可取可不取。

    “就叫鹿儿如何?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

    瑟鼓琴,和乐且湛……甚好,甚好。”

    房玄龄捋着胡须,洋洋自得。

    这首诗出自《诗经》,可谓中和典雅,既丰腴又婉曲,一派祥和气象,希望婴孩长大之后一如其诗。

    另外,这首诗是“宴会诗”,为君臣欢宴而作,“其所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给婴孩取这个名

    字,就是向陛下表明“君臣相得”之意……

    卢氏虽然也是名门闺秀、自幼饱读诗书,心眼儿却没房玄龄那么多,只觉得若婴孩似小鹿一般活泼、敏捷自然极好,遂满意颔首:“这个名字好,我让人收拾

    收拾,去山里看一眼。”

    房玄龄点头道:“正该如此。”

    虽然自家二郎与长乐公主属于“苟合”,不尊礼法、不大好听,但现在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自然应当以家人视之,人家千辛万苦诞下孩子,长辈岂能不闻不问

    ?

    他又叮嘱道:“也给长乐殿下带句话,就说让她放心静养,身子最重要,千万莫要落下病根,其他一切不必在意,自由家中处置干净。”

    卢氏便忍不住嗔道:“你这人哩,偏心也不至于这样吧?当初对老大媳妇可不曾如此贴心。”

    即便是个妇人,却也知道围绕着自家二郎与长乐公主身上有着多少阴谋、算计,以及数之不尽的流言蜚语,二郎还好,到底是昂藏七尺的男儿汉,且素来心

    胸疏阔、志在天下,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可长乐公主遭遇坎坷,面对那些冷嘲热讽岂能不上心?

    而现在有了房玄龄这位房家家主、前任宰辅的话语,就算是将一切都给扛起,往后谁再说那样的话,就是公然向房家开战。

    时至今日,以房家父子两代所累积下来的人脉、权势,放眼天下,没几个人有那个胆子,更没几个人可以承受那后果。

    房玄龄闻言一叹,无奈道:“大郎自小省心,哪里像二郎这般折腾?那个儿子淘气,自然就会让老人偏疼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二郎能折腾、会折腾,他这个做父亲的岂不就得多多操心?

    有些时候房玄龄自己也纠结,到底是有一个这样能折腾的儿子扛起门楣好,还是没有这个混账儿子一家子安安稳稳过日子更好……

    卢氏也只是絮叨一句,没心思理会房玄龄的感慨,满心都想着去看刚下生的孙子,起身便向外走。

    “你就是偏心!老大去了倭国,又遭遇刺杀,你也不过是问了两句,何曾如二郎这般关心?况且还有两个小的呢,且看你日后如何对待那两个。”

    房玄龄一时无语。

    这一个两个的,儿女都是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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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斜斜铺射在蜿蜒起伏、沟壑纵横的中南山上,层林尽染、晚霞生辉。

    一队车驾自明德门出城,沿着官道直向南行,路过圜丘的时候中间马车的车帘挑开,露出晋阳公主的俏脸,晚霞斜照,落在脸上纤毫毕现,明媚俏丽、秀美

    不可方物。

    车驾在数十禁卫簇拥守护之下一路向南进入终南山,行走于山林间的小路,光线逐渐幽暗,不知名的鸟雀被远处悠扬传来的野兽吼叫声惊动,唧唧啾啾的慌

    乱叫着,在林木之中振翅飞翔、来回穿梭。

    马蹄嘚嘚,溪水在路边的沟涧之中汩汩流淌,湿润的空气中透着泥土、青草、以及路边野花的芳香味。

    幽暗而安逸。

    为首的骑士取出挂在身后的灯笼点燃,提在手里,橘黄色的火焰透射出灯笼上的徽记,让人知晓这是晋阳公主的车驾,不可冲撞。

    道路两侧的山林里便有隐藏着的斥候见到灯笼上的徽记,自藏身之处现身,然后飞快向前跑去传信。

    提着灯笼的骑士左右张望了一下,山路两侧是起伏的山岭,林木葱郁、树影婆娑,也不知潜伏了多少斥候、弓手,若是对擅闯者骤然发动突袭,绝难抵御。

    此处山坳,已然如铜墙铁壁一般,触之者死。

    车驾再向前行,将要转出这处山坳,忽然前面豁然开朗,石桥流水、苍山翠林,一处不大的道观掩映于林木之中,暮色下苍茫婉约、幽然静谧。

    一队全副甲胄、摁刀背弓的甲士迎了上来,为首一人于路边单膝跪地、施行军礼:“末将左金吾卫长史岑长倩,觐见晋阳殿下!”

    车驾停止,本无需理会的晋阳公主却挑开车帘,从车厢来到车辕上俏生生站定,山间微风,暮色之下衣袂飞扬宛如谪仙,一双清亮秀媚的明眸居高临下饶有

    兴致的看着岑长倩,嗓音清脆较之山间黄鹂亦是不遑多让:“你就是岑长倩啊!”

    对于这位出身名门却被称为“房二狗腿子”的少年,她自是闻名已久,今日得见,很感兴趣。

    岑长倩:“……”

    新任左金吾卫长史大人一脸懵然,这话听上去满是戏谑,如何回答?

    他只能闷声道:“回殿下的话,我就是岑长倩。”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据说跟随在姐夫身边的几个少年“处于美丑之极端”,其中“美”的都是美少年,譬如眼前这个岑长倩,还有一个狄仁杰,“丑”的则是欧阳询的儿子欧阳通……

    岑长倩:我这是被公主殿下调戏了吗?

    只能依言抬头。

    车夫手里提着宫灯,灯光将背景渲染得愈发深邃苍茫,唯有负手站立车辕的少女白裙染着灯光的橘黄、衣袂飞扬,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上笑容浅淡,国色天

    下。

    岑长倩心中泛起惊艳,忙垂下头。

    这面容秀美端丽,身姿纤细笔挺,气度雍容华贵,却不知怎地,好似上辈子便见过一般……

    晋阳公主瞥了岑长倩的面容一眼,见对方“羞涩”的垂下头,顿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颔首道:“你很不错,好生跟着姐夫,自有大好前程。”

    岑长倩不知她这句“你很不错”是说他长得不错,还是说能力不错,心里却无比希望是前者……

    恭声道:“越国公提携简拔之恩,不敢有一时或忘,自当竭诚报效。”

    晋阳公主觉得自己“牺牲色相”为姐夫笼络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年是一件大功,改日定要姐夫奖励一下自己,遂满意点头:“行了,前边带路,本宫要去看望姐

    姐。”

    “喏!”

    岑长倩起身,带着甲士在前引路,直抵道观。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那一身衣袂飘飞的仙姿仪态、那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一整日巡逻所带来的疲惫不翼而飞,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不过虽有爱慕之心,却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作为房俊最信任的部下之一,早就对晋阳公主对房俊的情意隐隐约约有所耳闻,房俊在他心中犹如高山一般巍

    然伟岸,岂能对晋阳公主心生觊觎?

    终不过是天上那一缕白月光,在这个夜晚忽然照入心中,留下一抹终生难忘的惊艳。

    或许会在某一刻为了保护这缕白月光拼尽全力,守护曾经的美好,如此而已……

    ……

    道观内华灯处处、灯火通明,长乐公主已经由产房挪回另外一侧的偏殿,嬷嬷、侍女出出进进,忙碌一片。

    来到山门前将晋阳公主迎入观内,高阳公主蹙眉问道:“你来作甚?添乱!”

    晋阳公主不以为意,一双妙目四处打量,兴致盎然,随口道:“听闻有人惊扰了长乐姐姐,我们在宫里放心不下,故而皇后打发我过来瞧瞧。”

    高阳公主无话可说,带着晋阳公主来到长乐公主居处。

    长乐公主换了一身衣裳,身体擦拭了一遍,倒也没有多少味道,只不过整个人面色惨白、花容失色、蔫蔫的躺在床榻上,见了晋阳公主露出一个笑容,虚弱

    之极。

    晋阳公主笑容一敛,快步走到床前,眼泪“唰”的就下来了,蹲在床前握住长乐公主的手,心疼坏了,颤声道:“姐姐怎地这般憔悴?是不是坏了身子?这可

    了不得,皇后特意吩咐一定要姐姐注意保养,万万不可落下病根,不然轻则病痛缠身,重则影响寿元……早知如此,便不该生产。都怪姐夫!”

    她自幼体弱、病痛缠身,曾经一度被御医断定“寿元不长”,所以备受长辈怜惜。长乐公主是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所生的嫡长女,纵然嫁作人妇,却仍在文德

    皇后去世之后时常回宫,关爱、照料几个幼妹、幼弟。

    待到与长孙冲和离之后居住宫中,姊妹们的感情更是与日俱增、突飞猛进……

    未出阁的姑娘对于“生产”这道鬼门关的恐惧几乎与生俱来,此刻见到长乐公主这般憔悴、病痛,自然仓皇无措,心里不由责怪起姐夫来。

    “经验”匮乏的晋阳公主殿下对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只知道好好的非得把人折腾成这个模样,真是可恨,自己将来绝不容许他这般……

    只不过她这一句“都怪姐夫”出口,床榻上的长乐、一旁刚刚坐下的高阳颇为古怪的对视一眼。

    长乐公主被高阳公主看得心虚,反手握着晋阳公主的手,露出笑容,反过来安慰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生个孩子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

    这时传来婴孩啼哭之声,晋阳公主抬头看去,便见到一旁的奶嬷嬷正将一个婴孩抱起,大抵是要喂奶,顿时精神一振,招手道:“快抱过来我看看!”

    刚刚下生的孩子,她还没见过呢……

    奶嬷嬷不敢违抗,赶紧将婴孩抱过来。

    晋阳公主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孩,小小的、皮肤皱皱的、头发稀稀的顿时眉头蹙起:“好丑啊!”

    旋即眉梢一扬,惊讶道:“咦,这小模样很像姐夫啊?好喜欢!来来来,让我亲一口!”

    一旁的长乐公主与高阳公主以手抚额、满脸无语。

    从“好丑”到“好喜欢”,从一脸嫌弃到亲一口,只是因为“像姐夫”?

    你嘴上亲的是婴孩,实则心里亲的是姐夫对吧?

    这丫头无药可救了……

    高阳公主撇撇嘴,不理会这个小丫头,问长乐公主:“我已经写了家书要给二郎送去,姐姐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长乐公主不能执笔,若是有什么话对房俊说,只能口述。

    可看了看被晋阳公主摁着亲却不能反抗的婴孩,心里涌起柔情蜜意,又岂能宣之于口?

    只能摇摇头,道:“给他报喜就行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语。”

    满腔柔情,待见面之时再叙也不迟。

    高阳公主又问晋阳公主:“兕子可有话捎给你姐夫?”

    晋阳公主自是满腹离情别绪、思念之意早已泛滥成灾,却如何当着两位姐姐说的出口?

    摇头道:“并无什么可说,只叮嘱姐夫早晚添衣便是。”

    现在已是四月,万物复苏、穿暖花开,但早晚气温依旧很低,若不加注意最容易伤风。

    高阳公主哼了一声:“你这小姨子倒是关心姐夫得很。”

    晋阳公主仿佛听不懂:“这不是应该的吗?姐夫对我也很好。”

    高阳公主眉梢一挑,这丫头非但不心虚,反而还挑衅?

    当即反击:“听闻这几日又有人入宫向陛下提亲了?话说你的年岁也到了,正该择婿下嫁才是,也能早日诞下麟儿,便不必搂着姐姐的孩子亲个没完。”

    晋阳公主想象了一下嫁人、生子的情形,打了个冷颤,摇头道:“才不要嫁人,去了别人家里好侍奉舅姑,若是遇到脾气好的还行,万一碰上脾气差的更是动

    辄斥骂,我怎忍受得了?他日便如同长乐姐姐这般入道门修行,倒也挺好。更何况我不喜欢小孩子,哭哭闹闹臭臭的,有什么希罕?”

    “诶?”高阳公主奇道:“那你为何喜欢长乐姐姐的孩子?”

    晋阳公主嘴角微翘,看似不经意道:“因为这孩子像姐夫嘛,就没那么讨厌了。”

    “呵呵!”

    高阳公主冷笑,眸光上下打量愈发钟灵毓秀的晋阳公主。

    这丫头是在试探,还是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