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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胄饶有兴致问道:“你就认定这一战我们会胜?”

    奥贝德摇摇头:“世上从无绝对之事,唐军固然强悍、装备固然精良,却也不敢说必胜。但阿兹德部落素来与唐军亲近,如果唐军战败,大食人肯定不会饶过我们,所以不管是为了帮助大唐还是为了帮助自己,我们都愿意参与此战,冲锋陷阵、死亦无憾!”

    杨胄摸着下巴胡须,心底冒出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还需斟酌,故而对奥贝德道:“原则上我答应你们参战,但不能以唐军的名义,因为这涉及到太多的规定我无权处置,需禀报至水师都督府商议之后才能确定。”

    “没关系!只要给咱们一个为大唐效力的机会就足够了,部落里的战士定然会让将军刮目相看!只不过……兵器军械会提供的吧?将军也知道,我们部落不仅贫穷而且愚昧,打猎的时候都是用骨箭、棍棒,别说不能冶铁了,连青铜都冶炼不了……”

    杨胄大手一挥:“这个放心,大唐的兵器军械充足得很,除去火器之外,横刀、长矛、盾牌甚至长弓都可以给你们装备上。现在你就回去召集族人,然后过来港口集合,本将会安排一个校尉给你们指挥作战,顺带记叙军功,无论冲锋、先登、杀敌、斩将、夺旗都会有相应的奖励,绝不会因为你们不属于大唐军队序列而有所苛待。”

    “那我这就回去招人!”

    奥贝德很是兴奋,告辞之后转身就走。

    杨胄在书案前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琢磨了一会儿,又将扶余隆叫进来,亲自给斟了一杯茶,问道:“你是百济人,我问问你为大唐作战是何等样的心情?”

    扶余隆楞了一下,没太理解杨胄的意思,反问道:“将军是问我是否对大唐忠诚吗?”

    杨胄想了想,摇头道:“并不是,你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事实上你现在就是唐人,又岂会不忠于自己的国家呢?我是指那些归附过来的胡族,他们并未加入唐军序列、却为唐军打仗,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还用得着怎么看?这种事早已有之,且不说大部分内附的西突厥一直为大唐军队冲锋陷阵,即便是太宗皇帝东征高句丽之时,契丹、奚族、室韦、霫、流鬼、乌洛浑等都曾派兵协助唐军作战,后期百济人也加入其中帮助唐军追剿高句丽余孽。”

    这早已是大唐的传统,将边疆各部胡人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一边驱使其为大唐冲锋陷阵、攻城掠地,一边给予各种政策与赏赐,使其愈发依赖于大唐,有助于大唐与周边胡族的交融、共处。

    杨胄道:“若是水师也效仿陆上军队那样,培植一些蛮夷胡部,每遇征战之时以为前驱,你觉得如何?”

    “诶?咱们水师好像还真没这么干过……原则上可行,毕竟陆上可以为何海上不可以?但是一方面需要都督府对此进行确认咱们才能有所行动,另外一面也要对归附的蛮夷进行甄别,这帮土著没有什么道德观是非观,见到肉嗷嗷往上冲,见到危险一溜烟儿就没影了,慎之又慎啊。”

    “那是自然,我可以决定对尸罗夫港开战,却不敢在军队序列的问题上自作主张,真以为苏大都督不会杀人啊?”

    杨胄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两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一边商讨问题的细节,一边记录于纸上,最终汇总在一处删删减减,形成一份文书,两人分别签字画押之后装入信封以火漆封口,让人与先前那道战报一起,派船送往广州。

    *****

    没巽港这边大张旗鼓、热火朝天,尸罗夫港这边很快收到消息,停泊在港口内的各国商船闻讯大惊,除非必要否则纷纷离港停驻在港口之外,以便于一旦战争爆发便可以迅速离开此地躲避战火。

    尚未进入波斯湾的商船则赶紧掉头南下顺着海岸线前往三栏港进行贸易……

    本就因为大唐商贾绝迹而萧条的尸罗夫港愈发冷清破败,每日只有大食人自己的商船出入港口,带来的税收不及以往的一成。

    阿布阿瓦尔在总督府内勃然大怒,也感到一些恐慌,因为哈里发会忍受他盘剥商贾、鱼肉百姓,会忍受他擅自开战、穷兵黩武,唯独不会忍受他交不上税。

    对于哈里发来说,帝国所有土地之意义只有两样,一是兵源、二是税收。

    不能将卑贱如蝼蚁一样的奴隶征入军队、不能从各地收取丰富的税金,那么再是广大的疆域、乃是繁多的人民又有什么用?一切都要为了他的雄心壮志、宏图霸业服务才有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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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阿瓦尔将自己最为信任的两个部下叫过来,问道:“唐人当真打算与我们开战?”

    伊本阿塔特二十余岁,健硕雄壮、身材魁梧,闻言道:“看情形是打算打一仗,这两年帝国与大唐的海上贸易愈发兴旺,尤其是大唐前来波斯湾贸易的海商日益增多,大唐或许是因为缴纳给帝国太多税金有些不满,所以借着之前种种为借口来打一仗,以此逼迫帝国在大唐商贾的税率上予以让步。”

    开启一场战争的动机其实很简单,要么是经济、要么是政治,谁会为了区区几个商贾的死活而远涉重洋不惜一战?

    阿布阿瓦尔点头,这一点其实从前几天那个唐军将领送来的国书已经彰显无遗,或许那个劳什子“最惠国待遇”只是一个谈判的伎俩,但逼迫大食国对大唐开放更多的贸易港口、降低对大唐商贾征收的税金,这才是根本目的。

    以大唐目前与大食国的交易量,一年的税金足以支撑起一支两百艘战船的海军……

    另一人叫做布斯尔的中年将领身形高瘦、容貌丑陋,反而相比伊本阿塔特更加暴躁、嗜战:“那就打一场!听说唐军水师纵横东洋南洋未尝一败,若能将其击溃,则帝国海军威震天下士气大振,能够更大程度提升将来对战东罗马海军的胜率。”

    伊本阿塔特蹙眉提醒道:“帝国海军主力都在阿普杜勒总督治下的亚历山大港,咱们这边一共能够调集的战船也不过超过三百艘,而且其中很多都是小船。唐军水师虽然数量处于劣势但他们的舰船性能优于我们,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无论哪一方获胜都是惨胜,并不划算,能不战还是不战为好。”

    “放屁!尚未开战你便灭自己威风长敌人士气,如此畏战怯懦之辈不配为帝国将领,回家抱孩子去吧!”

    “这一仗又不是不得不打,只需咱们低个头道个歉象征性的给予一些赔偿,让唐人自觉得了面子也就差不多了,何必非得硬碰硬的大战一场?万一战败破坏了哈里发征伐东罗马的计划,谁负担得起?”

    “唐人劳师远征、兵力舰船都处于劣势,我们怎能不胜?除非似你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未战先溃!”

    “简直满口胡言,哪一次我不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论及打仗,你还不够格对我指指点点!”

    阿布阿瓦尔被两位爱将吵得头疼,连连摆手:“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一起并肩作战这么多年怎地还是这般水火不容?要精诚协作,要相互爱护!唐人火枪火炮之威虽未亲见却素有耳闻,你们认为应当如何应对?”

    两人停止斗嘴,看上去更勇猛的伊本阿塔特反而更足智多谋一些,闻言道:“火枪也好、火炮也罢,都是远程武器,只需咱们的快船能够在最短时间冲过其射程展开接舷战,再是威力强大的武器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最重要是一个快字。”

    布斯尔摇头道:“你错了,事实上唐军的战船更高大、更能抵御风浪适合远航,但他们的船却更快,一旦被他们插入我们的队列之中分割包围,依靠更为精良的火器、军械,我们很有可能被割裂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然后被一点一点吃掉。”

    他干脆起身将桌案上的东西挪走,拿来一些茶杯、碟子、笔杆等等东西摆成队列,然后一块一块分开,模拟有可能在海战当中出现的情况,阿布阿瓦尔与伊本阿塔特站起来围观,最终一致确认布斯尔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阿布阿瓦尔一脸忧愁,不得不承认唐人在造船技术上远远领先大食国,波斯、东罗马更是拍马难及。

    “如何化解呢?”

    若不能破解唐军战船依仗速度对己方穿插分割的战术,那么此战必败,而战败的后果是阿布阿瓦尔绝对承受不起的,哈里发的滔天怒火会将他焚烧干净,渣滓都不剩下。

    “倒也不难。”

    布斯尔伸手将一些茶杯、碟子等东西聚拢在一起,说道:“我们可以在关键时刻用铁链将船只捆绑在一起,还要将投石机、弩炮装上船,数十艘船形成一个稳定且坚固的堡垒向唐军的旗舰发起冲击,只需将那艘大船击沉,唐军必败。”

    “用铁链将战船锁在一起?”阿布阿瓦尔摸着翘胡子,道:“这不就是咱们在海上遭遇风暴之时用来自保的方法?”

    大海上风云莫测,船队出海时常遭遇不期而遇的风暴,而在天地之威面前任何船只的下场都只能是被海浪拍成碎片或者直接倾覆沉入海底。为了应对这样的厄运,便有人发明出将更多战船锁在一起使得受力面更大的发放来抵御风暴。

    效果很是显著。

    布斯尔点头道:“就是这样!而且唐军的火炮威力很大,能够发射铁弹洞穿咱们的船身与甲板,中弹之后船只很快就会灌水沉没,如此拼接紧锁,纵然其中几艘船中弹依靠旁边船只的浮力依旧可以航行如故,不会倾覆沉没。”

    阿布阿瓦尔两眼发亮,连连颔首:“这是个好办法啊!”

    伊本阿塔特瞅了半天找不出毛病,却不愿承认布斯尔的战术更好,鸡蛋里挑骨头道:“万一敌人使用火攻呢?这么多船连在一起一旦烧起来那就是连成片,跑都跑不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大火烧干净。”

    “呵呵,”布斯尔笑起来,看着伊本阿塔特的眼神有些怜悯、有些讥诮,仿佛在看一个弱智:“咱们打的是海战,战船航行在大海上,走遍到处都是海水岂能怕火攻呢?”

    伊本阿塔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闭上嘴巴不说话。

    “传令全军积极备战吧,等乌刺港的战船抵达便集结在港口之内,若是唐军水师不知死活闯进来,就叫他们折戟沉沙在这里被波涛湮没,让唐军的尸体喂养波斯湾的海鱼!”

    *****

    没巽港内的唐军船队已经做好准备,奥贝德带着三百族人加入到唐军阵列之中接受训练,本就是靠海为生的部落自然熟习水战,只不过在唐人严厉的训练之下懂得了更多的军令以及彼此协同,更有专门的校尉指导作战、记叙军功。

    但百余艘战船迟迟不出港,使得所有人都费解。

    奥贝德训练之余擦擦汗,询问派到军中的校尉:“为何迟迟不见进攻尸罗夫港?”

    校尉冷冷看了他一眼:“大唐军人最重要便是视军令如生命,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令所在、高于一切!你既然加入大唐军队,那就要遵守大唐军纪,只管听从命令即可,其余不得过问。”

    奥贝德简直震惊:“军令高于一切?你的意思若是军令让我去死,我就得去死?”

    校尉面无表情、声音冷漠:“正是如此,令之所至,前面纵然刀山火海、万丈悬崖,也要一往无前,不得迟滞半步,否则军法从事。”

    “……”

    周围的阿兹德部落兵卒有些后悔了,万一唐军将他们当做吸引敌人火力的牺牲品,难道他们也要冒死上前?

    可现在后悔好像已经没什么用了……

    ……

    杨胄将军中负责观测气象的校尉与附近几个部落的巫师聚集在一起,让他们预测未来三天内的气象情况,结果这些人的预测总有分歧,这个说明日有雨、那个说后天有雨、还有一个说风雨交加有大风暴……

    事实证明无论是军中负责气象的校尉、还是生活在里数十年的巫师,对于天气的预测还是有些靠谱的,连续两天下雨都被提前预测。

    直至第四天,所有人一致认为未来三天内无雨。

    天气这种事变幻莫测,没有谁能的预测能够万无一失,概率上正确足以。

    行军打仗有时候就是要做好周全之准备,将各种不利的概率尽可能的趋向于最小,使得胜利的概率趋于最大。

    躲避雨天是因为要尽可能的发挥唐军火器之威力,譬如“火箭”,虽然内里隐藏的火油并不怕水,况且一旦引燃之后敌军也可以就近取海水救火,但若是天上降雨、船上舀水还是会对“火箭”的破坏性有所遏制,躲过雨天就可以将“火箭”的威力尽可能扩大。

    所有人都携带军械、兵刃登上战船,杨胄自己也顶盔掼甲登上“魏王号”旗舰,整装待发。

    而后当夕阳斜照在海面上洒下万道金光的那一刻,一声令下,战鼓隆隆、号角连天,一百七十余艘大大小小各式战船鱼贯驶出没巽港,帆桅连天、舟楫如云,浩浩荡荡驶入忽鲁谟斯弯曲的水道,向着尸罗夫港方向进发。

    尸罗夫港第一时间接到快船传讯,阿布阿瓦尔有些发懵:唐人怎地如此好战?提出的条件自己这边还未回复呢,他们就已经料定必然遭受拒绝所以迫不及待的便倾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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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显然唐人根本没打算谈判,就是想要来波斯湾耀武扬威、通过战争拿到他们想拿的东西!

    堂堂哈里发帝国居然被这般无视?

    欺人太甚!

    “乌刺港的战船何时抵达?”

    “启禀总督,最迟明天早上到达。”

    “嗯。”

    阿布阿瓦尔起身看着墙壁上的舆图,用手比划着忽鲁谟斯至尸罗夫港的距离,心里估测着唐军抵达的时间应该是在乌刺港的援军抵达之后,心里略微放心,集结帝国在整个波斯湾的所有力量,难道还不能战胜唐帝国劳师远征的一支水师?

    那他也太无能了。

    就用唐人的鲜血与战船的碎片来渲染哈里发的无上神威吧!

    “若唐军挑衅,权且隐忍,待援军抵达便即开战!”

    “是!”

    ……

    伊本阿塔特站立在船头之上,身上穿着铁甲、头上戴着铁盔,左手持大盾、右手持战斧,双脚叉开气势雄浑。

    远方海平面上陡然升起一轮红日,一瞬间霞光万道将海面渲染得绚烂壮阔、波光粼粼,而就在万道霞光之中,无数洁白的船帆自海平面跃出,接天连海、绵延无尽,迅疾无比的向着尸罗夫港驶来。

    在他身边、身后,大食兵卒驾驶着战船排成阵列,都紧张的吞咽口水,唐军水师来势汹汹万一根本不打招呼直接开战岂不是凭借强大的机动性瞬间冲入己方阵列?

    海战最讲究机动性,一旦己方阵列被穿插、撕裂导致各自为战,这场战争基本就输了一半。

    好在唐军水师在距离尸罗夫港数十里的地方停驻,几艘小船排众而出,直抵悬挂着为了纪念先知而设为国旗的白色旗帜前停驻,船首站着的依旧是上次前往总督府递交国书的那个年轻少尉,据说此人是没巽港的总管,年纪轻轻、极为不凡。

    伊本阿塔特站立船首,全副武装不怒自威,喝问道:“唐军倾巢而来踏足哈里发的疆域,所谓何故?”

    目光关注在扶余隆身上看着对方的山文甲,又是艳羡又是戒惧,唐人的制造水平太过高超,大食国远远不及啊……

    扶余隆虽然矮了一些,但大唐战船的船首翘起故而显得更高,两脚扎在甲板上稳如山岳,一手摁着腰间横刀,朗声回道:“天下之国往来交涉自由贸易,一切应在多方商定的规则之下行事,如今尔等擅自更改税率、无故屠杀大唐商贾、抢掠大唐钱货,背信弃义、道德败坏,与海匪山贼何异?堂堂大国却卑劣龌蹉、毫无体面,世人共弃之!今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远涉重洋而来,递交大唐国书,要求贵国按照国书之意予以赔偿,若不能重视大唐之国威、不能给予合理之赔偿,则大唐将视为敌对,丢失的尊严自会从剑锋之上讨还!”

    他自觉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己方身后战船上的兵卒怒气填膺、振臂怒吼,但对面却一片沉寂,那些大食国水兵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眼神中透漏着清澈的愚蠢。

    听不懂……

    伊本阿塔特在通译的翻译之下听明白了,顿时怒气勃发、脸面血红,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扶余隆,牙根都快咬碎了,大食国横行于三洲五海之地、灭波斯、凌罗马、兵锋之盛举世臣服,无数部族沦为奴隶,何曾被人如此这般的挑衅、凌辱?

    手中战斧的木柄被他捏得咯吱响,勉强压抑着愤怒,嘶声大吼:“贵国国书递交大马士革尚未有哈里发之命令传来,吾等军人不能擅自决断,还请贵使略作等待,到时是战是和,奉陪到底!”

    扶余隆连连摇头:“简直荒谬,国书呈递已久,贵国却迟迟不予回复,难道你们一年不予回复,大唐军队就要等待一年吗?回去告诉你们的总督,今天日落之前就要给予答复,否则大唐失去的威严就要靠战争来索取!”

    言罢下令战船调头,返回本方阵营。

    伊本阿塔特气得差点吐血,面容血红,愤愤的挥舞了一下战斧,大声道:“咱们回去!”

    双方船队剑拔弩张,于海面之上相距数十里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扶余隆返回本阵,顺着绳索攀上“魏王号”战舰见到杨胄,将情形回禀,然后忍不住道:“为何定要等待他们援军抵达呢?不如先将尸罗夫港的海军击溃再对其援军迎头痛击,如此各个击破,更为保险。”

    战争总是充满风险的,从来都不存在“必胜”这一概念,古今中外无数次的以少胜多、绝境逢生都显示着影响一场战争胜负之因素太多,一场风暴、一个指挥错误、甚至是一块马蹄铁都能决定战争之走向,影响最终之胜负。

    所以扶余隆觉得杨胄有些托大,与其等到敌人援军抵达之后毕其功于一役,何如各个击破更稳妥一些?

    杨胄顶盔掼甲站在舱中看着墙壁上的海图,闻言摇摇头,道:“咱们毕竟是劳师远征,战士的负荷太大、军队的消耗也大,发动一场战争容易,但是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却极难。一旦咱们击溃尸罗夫港的大食国海军,正从乌刺港赶来的援军很有可能望而却步,那时候再追上去即便能够将其击溃也必然溃兵四散,到时候整个波斯湾都是大食人的溃兵,只需不断袭扰,咱们就迫于本命,由主动沦为被动。倒不如等着援军抵达之后一网打尽,虽然风险大一些,却可以一劳永逸。”

    只要将尸罗夫港与乌刺港的大食国海军一网打尽,整个波斯湾就是唐军水师的天下,只需几十艘战船组成一支舰队就可以威慑整个海湾,不必面对敌人由整化零、四处袭扰、疲于奔命的被动态势。

    至于风险……杨胄觉得并没有,无论是对阵尸罗夫港海军还是对阵整个波斯湾的大食国海军,本质上没区别。

    装备了新式风帆的唐军战船速度更快,全新的船身结构、造型使得舰船转向更为灵活,而战船上装备的火器更是对当下世界上所有的海军处于“降维打击”,嗯,这是越国公的话,虽然不知道啥意思但听上去很厉害……

    从战略上来说,大唐水师在全世界范围内不存在对手。

    扶余隆点点头,然后左手握拳击打在右手掌心,嘿的一声道:“大食人即便做好准备,也只会以为咱们明日一早开战,毕竟黑夜对于海战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等到咱们趁夜突袭……这就是《孙子兵法》所谓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吧?将军果然用兵如神啊!嘿嘿嘿,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到天亮,他们已经全军覆灭、葬身鱼腹了。”

    杨胄反身回道桌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面对属下的恭维淡然道:“你也是在书院读过书的,应当听过越国公的一句话,‘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兵者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不可不慎,任何时候都不要存有骄纵轻敌之心,即便是面对蚂蚱一样的对手也要全力以赴,绝对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要么不打,一旦要打,就要以苍鹰搏兔之势一击致命。”

    “喏!是末将骄狂了,一定虚心悔改,绝不再犯!”

    “百济人中能出你这样一个人才,实在是祖宗有福啊,好好干,立下战功未必不能重返故土。听闻朝廷最近拟在辽东设置熊津都督府,就在百济故地,努力表现再央求越国公给争取一下,希望很大。”

    杨胄拍拍属下的肩膀,给予勉励。

    “啊?”

    出乎杨胄的预料,听闻这个消息的扶余隆非但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满是惊惶:“朝廷该不会把我弄去执掌熊津都督府吧?”

    杨胄奇道:“你不愿意?”

    扶余隆颓然道:“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在百济那边可谓是众叛亲离啊,百济贵族视我为叛徒,扶余丰等人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新罗金氏王族与我家有世仇,我若回去岂不成为众矢之的?只有千日做贼、从无千日防贼,迟早被干掉啊!”

    杨胄:“……”

    上下打量扶余隆一眼,呵呵一笑:“年纪不大,仇家不少,咋混的啊?”

    扶余隆很是无辜:“将军,我也不想的啊!只能说……命运弄人。”

    “命运弄人?呵,越国公还说过,‘人定胜天’!咱们水师不信命运,只相信火枪大炮,大炮与火箭的射程之内即便是老天也得折翅臣服、任我驱策!”

    “……啊?这可……真是太霸气了!”

    扶余隆还能说什么呢?他自己就是水师的一份子,又经受过书院的教育,最是能够体会水师将士那种“七海之上横行无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凶悍霸道。

    ……

    落日的余晖映照在海面上犹如焰火熊熊、光芒万道,等到夕阳一点一点沉没在海中,火焰渐趋熄灭,黑暗吞噬一切,只剩下天空中的星月泛着银白色的光,清冷而孤寂。

    “启禀将军,乌刺港援军已经抵达尸罗夫港,正在列阵。”

    快船带来最新消息,杨胄闻言精神一振,抽出腰间横刀高高举起,大声道:“擂鼓!升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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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沉闷如雷的战鼓在海面上响起,震得波涛翻涌、惊得星月变色,一股雄浑苍莽的气息在天海之间呼啸、凝聚。

    “出击!”

    战鼓密集犹如雨点,百余艘战船起锚、升帆、在水面上滑行,直至风帆鼓满,一艘艘战船好似离弦之箭一般在夜色笼罩下的海面上向着尸罗夫港冲锋而去。

    船首的尖角划破海面,势如奔马、快逾闪电,一瞬间大海之上波浪滚滚、杀气腾腾。

    奥贝德两脚叉开站在船首,一马当先的冲锋在最前,左右两侧的战船皆满载着阿兹德部落的族人,穿着唐军的革甲、手持着包裹铁皮的盾牌、挥舞着锋锐的横刀,一个个亢奋莫名、嗷嗷吼叫。

    寻常打仗只能用石斧、骨箭对阵的土著们何曾装备过如此之好的军械、打过如此富裕之仗?只觉得这一刻身体里充满了力量,面对任何强敌也毫无畏惧,只等着冲锋、接阵、然后撞上敌船、从船舷跳上敌船,将敌人斩成肉酱、撕成碎片。

    海面有风,船帆鼓胀,百余战船犹如万马奔腾、势如奔雷,几十里的距离转瞬即逝。

    尸罗夫港的大食国海军刚刚接到监视唐军的哨探传回唐军开始进攻的消息,接着便见到远处漆黑海面上星月映照之下幢幢黑影犹如一堵墙一般由远及近的唐军舰队,赶紧慌忙点燃船上篝火示警,一时间整个尸罗夫港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刚刚抵达的乌刺港援军还未来得及列阵,只能跟随在尸罗夫港海军身后,而最前头的战船则一艘挨着一艘,谨防被唐军的冲锋割裂战列。

    阿布阿瓦尔顶盔掼甲坐在一艘高达丈余、宽有十丈的旗舰上,船首雕刻着一只奇形怪状、面相凶恶的兽首,船舷两侧开口窗口,从船舱里伸出密密麻麻的船桨,好似蜈蚣一般。

    听闻战报说是唐军即将抵达前阵,估算了一下时间,遂叹着气对身边肃立的布斯尔道:“唐军战船速度太快,估计与其形状奇怪的风帆有关,如此冲锋速度比咱们全力划桨还要更胜一筹,此次海战幸亏咱们是在港口以逸待劳,若是两军相逢于远海之上,咱们只有挨打的份儿,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捉不到。”

    海战极其依靠战船的速度与灵活性,一旦速度落后就只能被动挨打,即便船身巨大、载兵更多也好似被狼群撕咬的狮子一般,一点点蚕食干净。

    更别说唐人的船更大,那艘旗舰“魏王号”足以碾压阿布阿瓦尔认知之中的所有战船,简直就是一座海上移动的堡垒,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被击沉……

    布斯尔摇摇头,道:“在我看来唐军最大的优势并不是船快,而是其船上装备的火器,虽然只闻其名、未见其威,但是唐军既然能够依仗火器在东洋、南洋横行不败,火器之威力可见一斑。”

    两军对战之时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未知,敌人再强大也可以通过针对性的部署占据优势、直至获取胜利,可是若你连敌人最强大的优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有几分胜算呢?

    不过总督与伊本阿塔特执意要战,他也不能说太多消极的话,非但不能劝阻两人回心转意,还会徒惹人厌。

    反正以他的姓氏在这个国家即便战败也并无被追责之后患,随他们去就是了,万一获胜,自己也少不了一份功劳,再通过家族活动运作一下,或许不久的将来也能轮换到一个相比贫瘠一些的行省担任总督……

    ……

    站在船首的奥贝德感受着迎面吹来的腥咸的海风,盯着远处燃起篝火的大食国船队阵列,抽出雪亮的横刀高高举起,怒目圆瞪、咬牙切齿的嘶吼道:“随我冲阵,任何人不得退缩,只要能够破开敌军之阵列就算是赢了一半,为了部族,决死一战!”

    “死战!死战!”

    左右几条船上的阿兹德部落兵卒振臂高呼,做好决死冲锋的准备。

    然后,奥贝德不经意回头之时便见到身后唐军战舰上人影幢幢,船首的炮衣被掀开露出粗壮的炮管,有人调整角度、有人装填弹药,旋即只觉得眼前一亮,一股火焰自炮口冲射而出,一枚枚炮弹越过他们这些前锋的头顶,拖曳着橘红色的轨迹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敌军严整的阵列之中。

    轰!

    漆黑的海面一瞬间就被点燃。

    十余门火炮齐齐开火,炮弹拖曳着橘黄色的轨迹在夜空中划过落入大食国海军阵列之中,炮弹砸开甲板落入船舱,内里隐藏的火油被爆炸喷射出来、随意溅落,大火熊熊燃起。

    冲在最前的奥贝德兴奋得大叫,眼睁睁看着燃烧的敌船上那乱哄哄的水兵,只觉得原来战争是如此简单,原本还忌惮作为先锋冲阵会有巨大伤亡,可现在敌军乱作一团只需趁乱冲击便是,伤亡自然大大减低。

    然而等他耳中再度听到火炮的轰鸣而诧异回头,就见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大概一百艘装备了火炮的舰船一齐开火,火炮轰鸣声响成一片犹如滚雷一般震得耳朵微微鸣响,一枚枚炮弹从炮膛喷射而出、看着就像是拔地而起,无以计数的炮弹发射、腾空、飞翔、落入敌军阵列之中。

    海面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战船的碎片、兵卒的残骸四处抛飞,一艘又一艘敌船被轰炸、点燃,整片大海都被火光染红。

    奥贝德目瞪口呆,一把拽过身边的唐军校尉:“这这这……”震惊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唐军校尉却能理解他的震惊,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刚才不过是试射而已,给敌军的阵列做出标记,后边的炮才能打得更准。别傻乎乎的张着嘴巴,三轮齐射之后就要冲阵,不想首战就被敌人捅了刀子掉进海里淹死,就老老实实做好准备!”

    “轰!”

    又是一轮齐射,惊天动地。

    奥贝德以及其余阿兹德部落的战士已经麻了,如此毁天灭地的炮击居然要持续三轮?!

    那敌人还能剩下什么?

    不过他好歹算是清醒过来,握紧手中横刀,对身边族人大吼:“诸位,立功建业,就在今日!”

    “杀!”

    族人们以怒吼回应。

    他们这些土著部落以往不断卷入大食国与波斯的战争之中,从来都是作为奴隶做一些最凶险的事情,譬如以血肉之躯抵挡敌军的骑兵冲阵,亦或者用自己的身体去堆叠高台作为主力部队登上城墙的阶梯,而在付出巨大的伤亡之后最多也不过是被赏赐一块撒了芝麻的胡饼……

    而现在他们为大唐而战,战功、赏赐却写得清清楚楚,冲锋、陷阵、先登、破城、俘虏、杀敌等等清晰名目,只要你做得到,唐人就给赏!

    当战争是为了自己以及全族的利益,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轰!

    第三轮火炮齐射,炮弹落入敌阵,阿兹德部落的先锋正好冲入敌阵,此时的海面上敌军原本的阵列早已混乱不堪,以往凶残暴戾的大食水兵现在哭爹喊娘,一艘一艘横行波斯湾的战船或燃着熊熊大火、或被砸成木屑散落海面,奥贝德只需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奋力从船首跃上一艘敌船,挡住敌人刺来的弯刀,再用横刀轻易破开敌人身上的革甲再将其割成两段……

    后续跟上来的唐军战船则轻易的穿插在大食军队混乱阵列之中,兵卒操着火枪居高临下对大食兵卒肆意开火,乒乒乓乓的枪声响彻一片,船舷上的硝烟一团一团升起。

    坐镇后方的布斯尔已经傻眼了,虽然预料到唐军的火器有可能很强,却也没想过强到这个程度,原本就是为了被唐军战船穿插分割而组成的阵列被一顿火炮炸得七零八落,最终唐军还是完成穿插、分割。

    别说战胜唐军了,甚至连一刻钟都抵挡不住……

    他已经胆怯,赶紧拽住阿布阿瓦尔的衣袖,颤声道:“总督,快跑吧!”

    “跑?往哪里跑?”

    阿布阿瓦尔面色苍白、两眼充血,看了布斯尔一眼,涩声道:“丢了尸罗夫港,葬送了整个波斯湾的海军,最重要是没了天价的税金……你以为咱们逃回大马士革就安全了?哈里发会剥了咱们的皮!”

    布斯尔面如土色:“那怎么办?”

    阿布阿瓦尔咬着牙,发狠道:“咱们还有乌刺港的援军,就用你之前提议的用锁链将船只捆绑在一起,向唐军旗舰发动冲锋!只要能够击沉旗舰、俘虏唐军将领,这一战就可以反败为胜!

    布斯尔大惊失色:“使不得啊!总督明鉴,唐军火器威猛绝伦,尤其是落地之后炸裂引起的大火用海水都很难扑灭,这若是将战船锁在一处,岂不是愈发方便敌军放火?”

    那么多船捆绑一处一旦引发大火,当真是想跑都跑不了,变成一个飘荡在海面之上的巨大火炬,什么时候把船和人都烧干净了才会沉没海底……

    阿布阿瓦尔已经红了眼:“那就要比一比是火烧得快还是咱们冲的快!这么多船上成千上万只桨,一起划动的时候速度很快,现在唐军占尽优势胜券在握肯定生出全歼咱们之心,他们不会退反而一味的上千收割战果,咱们未必没有机会!”

    “嗯?”布斯尔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的确有几分道理。

    跑尸跑不掉的,除非他们能够跑出大食国的范围,可是离开了大食国他们什么都不是,难道要沦为奴隶吗?那还不如死了。

    或许拼一把还有一分胜算。

    当即,阿布阿瓦尔下令乌刺港的援军以及他自己直属的战船足足六十余艘,以七横九纵的排列方式列队,用铁索将彼此紧锁起来,组成一个庞大的“船阵”,阿布阿瓦尔的旗舰就在“船阵”正中,下令朝着的唐军突击过去。

    数十艘战船的木浆随着战鼓声整齐划一的探入水中、一齐划动,的确使得“船阵”速度飞快,一路撞开、撞沉己方的战船,迎着冲锋而来的唐军就冲了过去。

    偌大的“船阵”在海面上横冲直撞,声势惊人、不可抵御。

    很快,消息便传到唐军旗舰“魏王号”上,杨胄站在垛楼上看不见“船阵”,只能估摸着方向下令试射了一轮火炮,效果不甚理想,随着战报传来己方伤亡逐渐增多的消息,杨胄大手一挥:“冲上去!”

    “魏王号”船帆鼓胀乘风而行,硕大的船首劈波斩浪一往无前,沿途所过之处舰船纷纷躲避,躲闪不及的被船首碾压、撕碎,船过之处,只剩下一堆木板残屑,以及落水挣扎的兵卒……

    很快,“魏王号”便迎上直冲过来的“船阵”,杨胄一看这个所谓的“船阵”顿时笑起来,对左右兵将道:“诸君可还记得赤壁之战否?曹孟德百万大军、铁索横江,怎奈北人不习水战不得已用锁链将船只相连,使其稳如磐石、如履平地,结果被黄盖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没想到这大食国也有如曹孟德一般的人才。来人呐,将舱底火箭全部搬出,咱们给这波斯湾放一个大大的烟花!”

    “喏!”

    一捆一捆用油布包裹防水防潮的火箭被搬上甲板,堆得小山也似,目测不下于一千支。

    “魏王号”上的兵将都明白了敌军的意图,是想要以此等方式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只要重创或者击沉“魏王号”或许就能导致唐军溃败,进而扭转战场之上的局势,反败为胜。

    但是大食人对唐军火器之威力知之甚少,以为凭借更快的冲锋速度硬挨几炮就可接近“魏王号”,却不知虽然火炮的释放间隔虽然有些长,但火箭的释放间隔却几乎没有……

    杨胄下令:“不要乱,按照平素操练时候的步骤仔细施行,可别没打死敌人先把咱们自己烧了。”

    将校们哄笑,有人大笑:“将军放心,这等事平素操练没有二十次也有十五次,若是再有失误,咱们提头来见!”

    杨胄骂道:“一旦失误咱们就都被烤熟了,还提个屁的头!”

    “将军放心就是!”

    当即,旗舰上的将校们有条不紊的做好准备,一批一批的点燃火箭,只听的“嗖嗖嗖”尖锐声音不绝于耳,一枚接着一枚的火箭冲天而起,落入远处“船阵”之上,箭簇扎进甲板、船舷,箭杆上绑缚着的药管炸开,内里的火油抛飞溅射,沾物就着,有一些落在海面上甚至还要燃烧一会儿才会熄灭……

    一枚枚火箭冲天而起再从天而降,就好似一场流星雨一般绚烂多姿璀璨夺目,偌大的“船阵”依旧在海面之上冲锋,却好似一个巨大的火盆一般照亮了一片夜空。

    船体被烈火烧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船板变形、船体开裂,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都在熊熊燃烧,即便兵卒们顾不得划桨不断将海水舀上来试图灭火,却发现这种被黑油附着的火焰无论如何都不能熄灭。

    越来越多的大食兵卒耐不住火焰高温纷纷跳入海水之中……

    而就在这时,“魏王号”以一种睥睨天下之姿冲到“船阵”近前,唐军兵卒不仅用火枪不断射击收割大食兵卒的性命,更将船首的拍杆放下,顶端固定了巨大铁块的拍杆在砸在敌船上,一瞬间木屑飞溅船体碎裂,大食国的战船根本扛不住一拍之威。

    兵卒转动绞盘将拍杆拽起,再放下,再拽起,再放下……

    连成一片的“船阵”根本不能阻挡“魏王号”分毫,船首所过之处,海水之中飘荡木屑断板、一片狼藉。

    “魏王号”是“皇家公主”系列的衍生品,同等级但是也有在原本基础上进行了多项改进,船体结构更为坚固可以装备更多火炮,近战的拍杆可全部以金属与齿轮组成,耐磨度更高、更为沉重,打击力量更为强大,操作更为便捷……

    这艘常年停驻在岘港威慑南洋的“魏王号”就是海上的巨无霸,无论远战、近战都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具有当下世界各国的舰船有着跨维度的碾压,早已超越凭借数量可以战胜的极限。

    当他在战士满员、天气正常、武器充足的情况投入海战,只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它的战斗力——碾压。

    如果还有另外一个词汇,那就是“无敌”。

    阿布阿瓦尔用锁链将舰船捆绑在一处决死冲锋的战术,理论情况下是可以达到其战略目的的——不会被船速更快的唐军舰船冲垮,六十余条舰船、四千余水兵组成的巨大“船阵”横冲直撞、不可抵御,直接冲到对方战阵之中覆灭旗舰、捣毁指挥中枢,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但这一切在“魏王号”面前犹如蜉蝣撼树、螳臂当车,阿布阿瓦尔自以为的“以多凌寡”、局部“以多生少”,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魏王号”用船首的拍杆将外围的敌船敲碎,硬生生破开“船阵”杀入阵中,然后船舷两侧上下两侧窗口揭开,百余门火炮无目标自由射击,轰隆隆炮声惊天动地,大片的硝烟将“魏王号”笼罩其中,远处望去庞大的船身隐没在烟雾黑暗之中不断喷吐着火焰、硝烟,状如魔神、无坚不摧。

    及至深入“船阵”,船舷两侧以及船尾的拍杆全部投入战斗,四根巨大的拍杆在兵卒操控之下此起彼伏、每一次落下砸在敌船上木屑纷飞、七零八落。

    兵卒们端着火枪站在船舷两侧不断居高临下射击,砰砰的枪声、隆隆的炮声、枪口炮口射出的火焰、升腾弥漫的硝烟,“魏王号”就好似一头浑身喷火的怪兽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所有的大食国水兵都已经傻掉了,这是人世间能够出现的场景吗?简直就是地狱的魔神自九幽地府降临人间,所带来的只有死亡、鲜血、破碎、沉没……

    没有人继续划船了,所有水兵都吓破了胆,从战船上纷纷跳下水往港口的方向游去,偌大的“船阵”静止不动,任凭“魏王号”破开阵列、深入其中,无坚不摧、不可阻挡。

    奥贝德率领族人跟随在“魏王号”后边不断向前跳船、攻击,歼灭一艘船上的敌人之后继续跳船、攻击,面对吓破了胆无心恋战的大食水兵所向披靡,不过攻击速度受到限制,因为离得远了一不留神进入“魏王号”火炮的攻击范围,离得近了又有被火枪误伤的风险,只能老老实实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向前挪蹭。

    “我刚刚连斩两名敌人,校尉可曾给我记下?”

    “我是第一个登上这艘敌船的,可否算作先登?”

    校尉有些不耐烦:“在唐军打仗的时候,这种小功劳是很少有人计算的,一个人头多给个三两百铜钱,有什么意思?但是前边这艘船若是能攻下来,并且活捉那个持斧头的,我不仅给你们十倍记功,且亲自去将军面前给你们请功!”

    “嗯?!”

    阿兹德部落的战士双眼一亮,齐齐向前看去,只见一艘战船上的兵卒非但没有如同其他人那样跳海逃跑,反而与围攻上去的唐军打得有来有回,一人穿着甲胄一手持盾一手持斧很是勇猛,几次将试图登船的唐军逼退。

    “这是伊本阿塔特啊!”

    奥贝德一眼就认出这是阿布阿瓦尔麾下大将,兴奋道:“此人叫伊本阿塔特,在尸罗夫港的地位仅在阿布阿瓦尔之下,能排第二!”

    校尉也很兴奋:“敢不敢冲上去,将此人擒获?”

    “那有什么不敢的?这厮虽然勇猛,我却不惧!”

    “那好,这个功劳归咱们!”

    校尉跟着阿兹德部落一起往前冲,到了近前大吼一声:“弟兄们,这艘船归我们了,你们自去别处!”

    正在围攻的唐军不满:“这是条大鱼,凭什么让给你?”

    校尉笑道:“兄弟分派在阿兹德部落,他们是第一次随军作战,只打了些小鱼小虾,实在没看头,将军有领要照顾他们一些,这个功劳让给他们如何?”

    围攻的唐军互视一眼,在不说话,有人喊了一嗓子,都撤下来去往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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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前曾有军令,依附过来的本地土著随军作战,适当的情况下可以将难啃的骨头让出来一些,给这些土著一些功劳让他们得到甜头,让他们更加心甘情愿的跟随唐军作战。

    所以唐军尽管不甘心一条大鱼,却也不得不让出这个功劳。

    校尉转头对奥贝德道:“这是唐军的战功,但他们愿意让给你们,一定要啃下来,否则你们就会被唐军耻笑!”

    奥贝德压力陡增,但也不惧:“校尉请放心,就算阿兹德部战士全部死在这艘船上,也要将这艘船打下来!”

    “族人们,这是唐军让给咱们的功勋,告诉我能不能打下来?”

    “能!能!能!”

    这些部落战士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没什么文化,但自幼生长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环境之中,竞争极其激烈,尤其是自开战至此顺风顺水滋生了无穷的信心,岂能在唐军面前丢脸?

    “随我上!”

    奥贝德身先士卒,拎着横刀、举着盾牌一个助跑便飞跃到敌船之上,巨盾挡住几把劈斩过来的弯刀,横刀挥舞将敌人逼退,在甲板上争取出一块空地,身后的族人在他掩护之下陆续跳上船,展开攻击。

    ……

    伊本阿塔特很是愤怒,他出身名门自幼征战,亲历大小战阵数十,虽然有胜有败却从未遭遇此等碾压之战局,大食国海军固然舰船技术、武器装备都不如唐军水师,但毕竟占据主场之利,兵卒、战船的数量都远远超过对方,就算不能取胜也可依靠尸罗夫港立于不败之地,而后再与唐人谈判即可。

    可谁能想到唐军火器之威居然如此毁天灭地?

    那一枚枚从天而降的炮弹就算是在大食人最恐怖的噩梦里都不曾见过,尚未接阵便被火炮轰得支离破碎、胆战心惊,无以计数的战船被炮弹砸穿甲板、船舷,导致船体漏水沉没,更有一些炮弹炸开之后飞溅的弹片、火油将一切割碎、点燃,熊熊大火冒着黑烟就连海水都不能熄灭,一下子就掉进恐怖的地狱。

    这仗怎么打?

    莫说取胜了,想跑都跑不掉。

    这个“铁索连体”的战术非但在面对唐人那艘无敌战舰的时候毫无用处,反而使得弊端最大限度的呈现出来——六十余艘战船相连,进退如一,谁想单独前进不行,谁想撤退也不行。

    唐军的火箭铺天盖地将整个“船阵”都给点燃,到处都是熊熊大火、嘶声惨叫,好不容易火箭停止,密密麻麻的唐军又扑上来。伊本阿塔特手持盾牌战斧站在船舷处不断将唐军击退,勇猛无俦,可这并非他的本意,他只是想跑却跑不掉而已。

    身为伊本家族子弟,既然不能逃跑,却也绝不能沦为俘虏。

    听着船下的唐军在呼喊着什么,继而面前压力陡然一松,已经即将登船的唐人却潮水一般退去,正在伊本阿塔特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又有人从一旁的战船上一跃而来、跳上甲板。

    听着对方的叫喊呼喝,这回听懂了,伊本阿塔特顿时火冒三丈,一斧子将一个刚刚跳上船的敌人劈得连滚带爬,大骂道:“阿兹德人是要与哈里发为敌、与整个大食国为敌吗?你们不仅将土地租借给唐人使其在波斯湾有了一个据点可以驻扎水师,现在甚至与其狼狈为奸,当真要做唐人的走狗吗?”

    “呸!”

    奥贝德冲上前就是一刀劈下去,口中大骂:“我们跟着唐人被当作狗,唐人还会丢给我们一根骨头,可我们被你们大食人奴役的时候却连狗都不如!你们根本不管我们死活,只会驱使我们最残酷的劳役,死掉之后还会用我们的骨头血肉去垫路基!唐人是吃人的猛虎,那你们就是吸血的恶魔!”

    “噗”的一声闷响,伊本阿塔特举盾挡刀,刀刃却没入包裹着铁皮的木盾之中,吓了伊本阿塔特一跳,奥贝德挥刀再砍,伊本阿塔特再挡,三刀之后,木盾被一刀破开、削成两半。

    大食人用铁皮包裹的木盾,抵挡不住唐军制式横刀的锋锐,这一刀破开盾牌去势未消直奔伊本阿塔特持盾的手腕,吓得他急忙丢掉破损的盾牌后退两步,而后凶性大发,不管不顾的挥舞着战斧向奥贝德头颅劈去。

    战斧破空之声呼啸,奥贝德咬着牙赶紧举起盾牌挡住头部,右手持刀斩向伊本阿塔特下身。

    “砰!”斧头劈在盾牌上发出一声闷响,盾牌虽然未破,但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奥贝德浑身一震,持盾的手臂发麻盾牌后坐撞在他头上,一阵头晕目眩,导致挥出去的横刀偏了一点,只在伊本阿塔特的腿上划出一道血槽,鲜血瞬间涌出。

    奥贝德一刀得手,两眼发亮,肌肉虬结的胳膊挥舞着横刀一刀一刀劈斩上去,将伊本阿塔特逼得连退数步,左右大食兵卒想要上前救援却被阿兹德战士所阻,伊本阿塔特只能举着战斧左支右挡,一不留神以“骆驼刺”木料制成的斧柄被横刀斜着削断,斧头坠落于地……

    伊本阿塔特吓了一跳,这种木料极其坚硬,只有大马士革的工匠所锻造的宝刀能够将其削断,这个阿兹德部落土著手上的横刀看上去就是寻常的唐军制式装备,怎能如此锋利?

    可这个时候不容他多想,奥贝德挥舞着横刀已经疯了一样箭步冲上,伊本阿塔特手无寸铁只能半蹲着躲过一刀,见下一刀又来,赶紧趴在甲板上打个滚……

    奥贝德大叫:“擒住他!”

    这可是一条大鱼,尸罗夫港的二号人物、阿布阿瓦尔麾下头号猛将,若能将其生擒活捉献给唐军,所能换取的铜钱怕是要用船来装才行……

    阿兹德战士虽然没听过“擒贼先擒王”这句话,但道理却是明白的,听到奥贝德的叫声便放开面前的敌人,纷纷冲上前扑向伊本阿塔特,瞬间将其摁住,奥贝德趁机大声吼叫:“都退后,不然杀了他!”

    现在还能留在伊本阿塔特身边的大食兵卒基本都是他的亲卫,最是在乎他的性命,见状不敢再战,也不敢贸然上去救人,只能退向一旁,任凭奥贝德扯下一块破布堵住伊本阿塔特的嘴防止他咬舌自尽,又将其捆得严严实实。

    可怜伊本阿塔特也算是大食一代悍将,却因为兵刃劣势猝不及防被生擒活捉,气得兀自挣扎却徒劳无功。

    “想让他活命就赶紧放下兵刃,就地投降!”

    大食兵卒面面相觑,只得丢掉兵刃,束手就擒。

    阿兹德战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伊本阿塔特被生擒活捉就意味着巨额的财富、荣耀的战功、丰富的食物、更大的地盘……总之想要向唐人要什么,唐人就会给什么。

    唐军校尉这个时候才慢悠悠爬上船,用手揪着伊本阿塔特的面皮看了又看,抬头询问奥贝德:“你确定这人是阿布阿瓦尔麾下头号大将?”

    伊本阿塔特犹如牲口一样被捏来揉去,很是屈辱,呜呜叫着扭动身体。

    奥贝德兴奋道:“确认无误,绝对不会认错人!这家伙平素极为残暴,不仅抢夺咱们族中财富甚至让周边一些小部落将处女献给他,而后被他虐待致死,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所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这边还有很多俘虏呢,您审讯一番,定能知晓其身份。”

    一向面无表情的校尉也忍不住咧开嘴,人是阿兹德部落抓的,但他作为派遣至阿兹德部落指导作战、记叙战功的校尉,自然也有一份实打实的军功,且不提赏赐,军阶最起码要晋升一级,简直就是白捡的功劳……

    “所有的缴获、俘虏我都会记录在册,绝对不会疏漏、贪墨一分一毫,现在我将他移交给水师,尔等不得停顿,继续战斗,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喏!”

    阿兹德部落战士都学着唐军的样子单膝跪地施行军礼,齐齐应了一声,简单休整一下便继续投入战斗。

    校尉则马上喊过来一些唐军,将伊本阿塔特抬着送去正在狂飙突进、无可阻挡的旗舰之上。

    ……

    伊本阿塔特被俘的消息很快传到阿布阿瓦尔耳中,他有些不敢置信:“战败被俘?”

    毕竟伊本阿塔特一贯的性格都是极其刚烈,不仅对别人残忍暴戾,对他自己也同样残忍暴戾,这样的人往往宁可战死也不愿遭受被俘之辱,怎地还能战败被擒?

    可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信。

    这一战大败亏输,整个波斯湾的大食海军几乎全军覆没,自己又折了麾下大将,该如何向哈里发交待?

    一想到哈里发地堡内的刑房,那一排排凶残古怪的刑具,阿布阿瓦尔便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布斯尔急忙上前,疾声道:“总督,赶紧撤吧,咱们退回陆地之上召集部队严密防御,唐军未必会追到陆地之上。”

    “嗯?难道唐军不会趁胜追击、直接将尸罗夫港据为己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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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阿瓦尔心惊胆战、方寸大乱,脑子里一片浆糊,短暂失去思考能力……

    “总督您想啊,唐军未等咱们的回复便悍然开战,既然是不宣而战,就说明不是战争只是冲突,唐军也在克制。显然他们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并非是与大食国全面开战,只不过是想通过战争得到一些东西而已,他们失去的尊严、损失的财物、以及那个所谓的‘最惠国待遇’……只要总督答应都给他们,他们又何必远涉重洋占据大食国的领土呢?占领尸罗夫港容易,可想要地狱大食国举国之力的反扑却难如登天,唐人最是聪明,必然不会做那种蠢事。”

    “有道理啊……”

    阿布阿瓦尔如梦初醒,被阴霾遮蔽的内心瞬间透亮,只要能够保住尸罗夫港他就有办法给哈里发一个交待,大不了刮地三尺敲骨吸髓将所有尸罗夫港周围的百姓盘剥一遍,再不行干脆就将人口贩卖给大唐,若能凑足税金运抵大马士革,再贿赂哈里发身边的近臣,战争失败的罪责或许能够减至最轻……

    “走走走,快走,咱们回去总督府召集兵卒,一定要将唐人拦阻在大海之上!”

    眼瞅着“魏王号”一路平推所过之处木屑漂浮断板凌乱,阿布阿瓦尔毫无战斗之心,带着卫兵从“船阵”上撤下,混杂在刚刚游上岸的溃兵之中一路返回尸罗夫港,即便身在港口之中也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回处于高地的总督府之中,派出将校四处收拢溃兵集结于总督府附近,等着天明之后派人去往唐军战船上谈判。

    ……

    “魏王号”好似一头喷火的怪兽在敌军“船阵”之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随着愈发深入“船阵”之中,无坚不摧的庞大威力早已将敌军吓破胆,或从船上向后飞跑或从水中游到岸边,大食水兵毫无恋战之心、溃不成军。

    只余下七零八落的“船阵”在“魏王号”肆虐之下残破不堪、碎片漂浮……

    残余的“船阵”仿佛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海水都映照得一片橘红。

    随着后续的唐军战船或跟随“魏王号”将整个“船阵”拆散,或自两翼包抄截断后路,大食水兵或束手就擒、或亡命奔逃,结束了这一场虽不持久、却波澜壮阔的海战。

    唐军水师随即兵分两路,一路打扫战场,救治重伤的敌军、捞起落水的兵卒、拖走完好的战船,另外一路逼近码头一字排开,用船上的火炮几轮齐射轰炸港口震慑敌军。

    待到海面上伤损的战船沉没、完好的战船拖走,东方也露出了鱼肚白,阳光照耀在海面残余的木板、碎屑之上,波光粼粼、海涛汹涌,这是大战之后仅余的痕迹。

    唐军兵卒站在船头振臂欢呼,这一场不惜远涉重洋为了大唐之国威与当世大国进行的海战,以唐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杨胄手扶着船舷,举目望着远方的尸罗夫港,海风吹起披风猎猎作响,一时间只觉得志得意满、壮志已酬,身为军人一生参与、指挥这样一场远渡重洋的海战,必将名垂史册、千古流芳,最起码后世子孙在提及大唐对外征战的各种战役之时,必然会提到这一规模浩大、战果辉煌的波斯湾海战。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身边扶余隆亦是一夜血战,黝黑的面容满是疲惫,但双眼却亮得吓人,身为一个内附大唐的百济人,经此一战,赫赫战功足以让他彻底融入大唐,再也不会有人以“异族”之身份对他有所质疑……

    走到杨胄身后,问道:“那个叫什么伊本的俘虏如何处置?”

    杨胄道:“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罢了,并不会对咱们造成什么威胁,准许大食人用赎金将其赎回吧,至于多少赎金合适……你们看着办,所得之赎金作为赏赐发下去,校尉以上,人人有份。”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人是奥贝德抓的,给他也准备一份。”

    “多谢将军!”

    扶余隆很兴奋,伊本阿塔特据说是尸罗夫港的二号人物,仅在总督阿布阿瓦尔之下,且听闻其家族在大食国的势力不小,想要一定能够谈妥一个非常“合适”的价格,大家都能发一笔财。

    杨胄指着远处的尸罗夫港:“留下五十艘战船封锁港口,做出随时发动攻击的架势,任何船只不得出入,违令者用火炮击沉!其余战船随我返回没巽港休整,咱们等着阿布阿瓦尔派人前来谈判。”

    落日的余晖照耀没巽港,远处海面上响起“呜呜”的号角声,贴着水面飞翔的海鸥被惊起,翅膀掠着海水振翅飞起、迅速远遁,海港内的水兵则纷纷涌上码头,对着地平线上陡然跃出的庞大船队又蹦又跳、振臂欢呼。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战堪称“立港之战”,唯有获胜,没巽港才能作为大唐水师控制波斯湾的据点存在,否则即便驻扎战船、舰队也难免大食人隔三差五的滋扰、偷袭,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可只要打赢了这一战,大唐神威将会震慑波斯湾,无人再敢挑衅大唐水师,没巽港才算是真真正正成为“桥头堡”,如同当年汉武帝对河西走廊寄予厚望以“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腋”取名“张掖”那样,没巽港也会是大唐帝国在西洋宣示武力、商贸中转的存在。

    简而言之,自此战获胜之时起,没巽港便已经是大唐帝国在万里重洋之外的一块“飞地”,谁想不承认都不行……

    破开海面上最后一道斜照的余晖,百余艘战船依次入港停泊,整个港口都忙碌起来,运送伤员、押解俘虏、维修船只、清点军械……偌大的港口燃起一排一排的火把将码头上照得如同白昼,船上的战士、港口的辅兵、雇佣的土著全都喜气洋洋忙得脚不沾地。

    杨胄回到官廨解去甲胄、卸去佩刀,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泡上一壶茶水便召集麾下将校议事。

    没一会儿的功夫,呼呼啦啦十余人进到屋内,杨胄让亲兵给诸人都斟上茶水,举起杯:“身有军务、不敢饮酒,现在便以茶代酒,遥敬大唐皇帝陛下,祝陛下福寿绵长、万寿无疆!祝大唐山河永固、风华常在!也祝吾等开疆拓土、青史垂名!来来来,诸君,饮胜!”

    “饮胜!”

    气氛上来了,诸人随同杨胄一起举杯,轰然应诺,举杯共饮……茶水太热不能一饮而尽。

    杨胄只浅浅呷了一口,见诸人一个个烫得吐舌头、抽冷气,顿时哈哈大笑,将校们被将军小小的恶作剧一下,也都无奈笑起来。

    “此战之胜,使我大唐神威震慑大食、凌虐波斯,凡我唐人所至之处在无人敢肆意凌辱杀戮,但有所犯,虽大洋之阔、大食之遥,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虽远必诛!”

    官廨内诸人振臂齐呼,士气高昂。

    奥贝德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又是艳羡又是心酸,同样生而为人,自己的部落在沙漠高山里与野兽为伍、茹毛饮血、饱受欺凌,而唐人则在遥远东方的富饶之地繁衍生息、创建文明,驾驶着战船满天下的航行贸易、耀武扬威。

    部落与部落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诸人哄笑一阵,尚未开始议事,便有亲兵从门外进来,禀报道:“启禀将军,尸罗夫港总督派人前来,说是递交书信,意与我军谈和。”

    杨胄眉毛一挑,颇为意外:“这就急吼吼的前来谈和了?这厮这般沉不住气,非是封疆大吏之资质啊!”

    角落里的奥贝德接话道:“将军对大食国的情况可能了解的略少一些,自穆阿维叶成为哈里发以来,为了巩固权势、打击异己,将自己麾下心腹派往各地担任总督,一则镇压各地不臣,再则收刮天下、鱼肉百姓,只要各地总督能够将税金按时递解至大马士革,纵然犯下再大的错也会安然无恙,反之,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会被勒令革职。”

    诸人都明白过来为何尸罗夫港刚刚遭遇一场大败,身为总督的阿布阿瓦尔非但不想法设法报复、斩断大唐伸向波斯湾的手,反而急不可耐的派人前来谈和。

    因为若是不能与大唐谈和保证尸罗夫港的稳定,他就不能继续盘剥百姓、压榨商贾收缴大量税金送给哈里发,到那个时候他或许不会因为战败被哈里发追责,但一定会因为不能缴纳丰厚的税金而被哈里发革职……

    杨胄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有些无语,总觉得大食国这样一个足以与大唐抗衡的国家在制度、治理上不够严谨,甚至有些儿戏,比那些愚昧落后的土著部落也没强上多少……

    须臾,一个大食官员走进来,奥贝德早已凑到杨胄跟前,小声道:“此人是阿布阿瓦尔的左膀右臂之一,叫布斯尔,足智多谋、奸猾狡诈,是阿布阿瓦尔的智囊。”

    杨胄微微颔首。

    布斯尔一进入官廨之内,便见到顶盔掼甲的唐军将领分别坐在两侧,一个个大马金刀、挺胸抬头,手摁着腰间横刀,目光凛凛、杀气腾腾,颇有一言不合便跃起拔刀将他斩杀于当场的气势……

    抹了抹额头虚汗,小步上前,汉话居然说得很是不错,恭声道:“奉尸罗夫港总督之命,前来会见大唐将军阁下,先前你我两军虽然偶有冲突,但相信必是误会导致。大食与大唐分属东西、天下两极,同为天下之稳定做出卓越贡献,彼此之间商贸往来、文化交流很是频繁,虽然不是盟约之国、却也是兄弟之邦,区区误会只需化解仍可恢复昔日之友谊,合则两利,大家携手共进,岂不美哉?”

    杨胄奇道:“贵使汉话极为精湛,却不知从何处学得?”

    布斯尔紧张情绪略微缓解,笑着道:“在下幼时曾在碎叶城生活国一段时间,亦曾随着父祖在西域行商,每日里所见皆是汉字、所闻皆是汉音,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便即会了,倒也未曾真正学习。东方文化璀璨深奥,在下也只是略通皮毛,若有失误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这人不仅精通汉语,而且很会说话,听得在座将校纷纷颔首,很是满意。

    杨胄则让人将阿布阿瓦尔的“国书”递上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喝着茶水沉思。

    片刻之后,他将“国书”丢掷于地,朗声道:“误会也好、蓄意也罢,但无论如何,大唐神威不可侵犯!阿布阿瓦尔掳掠商贾、虐杀唐人,大唐皇帝陛下震怒,故而命吾等远涉重洋、兴师问罪,岂能轻易作罢?回去告知阿布阿瓦尔以及大食国哈里发,先前大唐国书之上所言诸事一一照办,无讨价还价之余地,否则皇帝陛下将兴兵二十万驾驶战船前来,先炸平尸罗夫港,再攻陷乌刺港,而后溯流而上直奔大马士革去问一问贵国哈里发,欺吾大唐无人乎!”

    在座唐军将校都被他这番话挑动起情绪来,纷纷起身对布斯尔怒目以对,齐声大喝:“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布斯尔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连声道:“将军息怒,息怒!什么事都好商量,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呢?”

    杨胄怒目圆瞪:“回去告知阿布阿瓦尔,事关帝国尊严,不容谈判!”

    “是是是,在下这就回去禀报,还请将军息怒。只不过贵军劳师远征,纵然获胜也折损不少,每一个唐人都尊贵无比,何必消耗在此等无谓之事当中?总督愿意对此次唐军阵亡之兵卒、损毁之战舰予以赔偿,以此展示诚意,还望将军允准。”

    这就是试探看看有无谈判之可能了,杨胄略一沉思,颔首道:“总督如此慷慨明事理,如此看来先前的确是一些误会,不过大唐皇帝陛下震怒乃是事实,吾等身为人臣自当秉承旨意行事,无论如何,一定要给皇帝陛下一个交待。”

    布斯尔顿时松了口气,大唐想要什么他很清楚,而对于阿布阿瓦尔来说只要保住总督之位、确保尸罗夫港不失,也没什么不能退让、不能出卖的。

    “在下这就回禀总督,一定给予大唐皇帝陛下一个满意的交待,只是还请将军派遣官员与我同去总督府商谈细节。”

    “……”

    杨胄环视一周,没发现什么能言善辩的人才,扶余隆表现出错,有些智谋,但恐怕难以胜任谈判,这厮从百济人摇身一变成为唐人,又被赋予重任导致极度膨胀,让他去谈判估计只会一句“要么答应,要么开战”,嚣张得很……

    想了想,道:“明日正午,尸罗夫港外,本将驾驶‘魏王号’恭候总督大驾,有什么事咱们之间商量一下即可,不必让官员们来回商讨、反复汇报。”

    “如此,在下这就回禀总督。”

    “来人,送客!”

    “喏!”

    送走布斯尔,杨胄道:“此战咱们阵亡数十人、受伤三百余人,一定要做好抚恤,叙功校尉要认真核查绝不能埋没兵卒的功勋。”

    “喏。”

    数名校尉齐齐起身,躬身领命。

    水师与陆上部队有所不同,每当出战征伐都是游弋于大海之上,四顾茫茫、孤立无援,一旦战败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只能依赖于袍泽、战友之间相互支援、彼此信任,将校、兵卒之间非常抱团,不仅从无贪墨军功之事发生,且阵亡将士之抚恤在整个大唐军队序列之中都名列前茅。

    海浪滚滚、潮涨潮落,仅只是一日之间狼藉不堪的战场就已经恢复如初,当“魏王号”船首破开水波荡漾的海面莅临尸罗夫港之外,猬集于港口外侧的各国商船全部主动向后退却,昨日海战之激烈场景不少人都亲眼所见,对于大唐水师所表现出来的强悍、凶猛、不可一世,都情不自禁的心生畏惧。

    谁能想得到尸罗夫港聚集了大食战船数百艘,却被一战歼灭、一败涂地?

    此战之后果便是整个波斯湾内大食海军荡然无存,扼守波斯湾门户的大唐水师成为这一片海域的“话事人”……

    将近正午,尸罗夫港内一艘快船扬帆疾进,直抵高大巍峨犹如水上堡垒一般的“魏王号”一侧,由于两船高度相差极大,只能从“魏王号”上放下一个吊篮,将尸罗夫港的总督大人撞进篮子,用绳子吊上去……

    阿布阿瓦尔倒没觉得有什么屈辱,抵达“魏王号”跟前的那一刻,他就被这艘威武雄壮的无敌战舰所折服,从自己的小船上仰首观望看着弯曲的船舷、以及船舷两侧紧紧关闭的窗口,回想起昨夜数十门火炮在这些窗户里炮声轰鸣、火焰喷射的景象,心情压抑得犹如坠石。

    等到被吊上船舷、立足于甲板之上,看着战舰宽阔的甲板,巨大的桅杆上白帆降下,一门门火炮已经披上炮衣,各种前所未见的军械一堆一堆整齐摆放,那种发自心底的畏惧几乎不可遏止。

    昨夜这艘巨无霸战舰在“船阵”之中摧枯拉朽、不可阻挡的画面又一次浮上心头,一艘船对阵几十艘船组成的“船阵”依旧所向无敌、无坚不摧,那么大唐还有多少这种船?

    唐人又是如何制造如此巨大的战舰?

    唐人的火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能有那等毁天灭地之威?

    唐人的身材也未必比大食人更为壮硕,可为何作战之时却那般勇猛、那般剽悍、那般进退如一令行禁止?

    联想到哈里发穆阿维叶在碎叶城吃的败仗,再加上此番尸罗夫港海战的惨败,难道大唐当真不可战胜?

    他有些茫然的问跟在身边的布斯尔:“为何大唐会这般强盛?”

    事实上,现在的大食国对唐帝国的了解并不少,随着两个超级大国不断扩张,军事、商贸、文化等等方面接触颇多,大唐的制度、财政、军事等等方面更是大食国最为关注的地方。

    谁都知道大唐很强,但是强到这种程度却很是出乎阿布阿瓦尔的预料,单只是造船工艺、火器制造这两个方面,大唐都可以将大食国摁在地上摩擦……

    布斯尔倒是不以为然,小声道:“在下幼时曾在碎叶城居住一段时间,也曾跟随父祖前往西域等地行商,对汉人略有了解。‘汉人’之称呼据说来自于强大无匹的汉朝,当世北方剽悍的匈奴时常侵犯汉朝领土,最终被汉朝击败,不得不举族迁徙,他们一路向西抵达潘诺尼亚,然后征服阿兰国、东哥特、西哥特、以及日耳曼诸部落,其帝王就是被称为‘上帝之鞭’的阿提拉……不过在‘汉人’这个名称出现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东方土地上繁衍了几千年,创建了辉煌的文化,自称‘华夏’,相比于咱们阿拉伯人,他们的历史更为悠久,并且一直处于文明顶端,在我们的祖先还茹毛饮血、住地洞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建造城邦、组织军队,开始文明的进程。”

    “华夏”一直以来都居于文明之顶端,几千年的底蕴何其深厚,岂是阿拉伯人可以比拟?

    唐帝国之强盛理所应当。

    阿布阿瓦尔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

    两人登上甲板,扶余隆顶盔掼甲前来迎接,笑呵呵拱手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与总督又见面了,故人相见却不知是否依旧安好?”

    通译将这话翻译了,阿布阿瓦尔面皮一抽,你们把我打得落花流水然后问我是否依旧安好?

    小人得志啊。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忍着心里怒气,面无表情道:“世事艰难,活着已是不易,一切都向前看吧。”

    扶余隆哈哈一笑,也不继续耀武扬威了,微微侧身:“请!”

    当先而行,引领着阿布阿瓦尔进入船舱。

    船舱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手臂粗细的蜡烛一起点燃了几十根将整个舱室照得如同白昼,角落的铜炉里燃着龙涎香,中间一张巨大的檀木长桌,一把把造型精致的椅子放置两旁,桌上是精美的瓷盘、瓷碗、瓷碟,瓷壶……

    阿布阿瓦尔有些眼花,此处精美奢华得好似哈里发的寝宫一般。

    穿着一身圆领官服、戴着幞头的杨胄也不起身,大马金刀的坐在长桌一头主位上,不等扶余隆介绍便笑呵呵招招手:“这位想必就是总督大人吧?来来来,不要拘谨,快快入座。大唐乃礼仪之邦,好客之道源远流长,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坐下来一起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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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阿瓦尔凑了布斯尔一眼,后者赶紧上前小声翻译,而后阿布阿瓦尔才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坐在长桌另外一侧,布斯尔、扶余隆则分别坐在两旁。

    杨胄拍拍手,亲兵端着菜肴鱼贯而入,一样一样精致的菜肴摆放在长桌上,色香味俱全。

    扶余隆起身取过一坛子美酒,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舱室内将菜肴的香气盖过,用白瓷酒盅给几人斟满。

    杨胄笑着举杯道:“咱们喝一杯,然后边吃边谈。”

    阿布阿瓦尔举杯喝了一口,差点呛得吐出来,为免失礼只好努力眼下,憋得满脸通红。

    这喝得什么东西?!

    辛辣难言,一口下去嘴里胃里好似着火一般……

    杨胄放下酒盅,夹了一口菜吃着,招呼阿布阿瓦尔:“总督喝不惯大唐的白酒吧?哈哈,实不相瞒,这种酒是咱们大唐一位‘智者’用独特的工艺制成,该开始的唐人也喝不惯,但只要能够领略其中的韵味回甘,那就一辈子都离不开它了。来来来,吃菜压一压酒味。”

    阿布阿瓦尔却端坐不动,不是他不想吃,而是发现面前的碟子里只有两根细木棍,他知道这叫“筷子”,但不会使……

    大食人的习俗是用手抓着吃,他一直以来将此认为是大食人的骄傲,也是最为崇高的习俗,可不知为何今天面对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却觉得若是自己上手抓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

    所以他什么也不吃。

    “我今日前来,是与将军商谈战后事宜,待到诸事议定,我在总督府内设宴款待将军也不迟。”

    布斯尔在一旁翻译,杨胄闻言点点头,放下筷子,道:“我不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商谈的必要,大唐停战之条件先前已经递交给总督,总督照章行事即可。”

    阿布阿瓦尔连连摇头:“那怎么行?那等条件是绝无可能答允的。”

    杨胄马上变脸,不悦道:“既然不可能答允,那么总督此来又是为何呢?大唐的条件不容更改,你不答允,那我就率领大军自己去拿!来人,送客!”

    “喏!”

    门外冲进来几名身材健硕、顶盔掼甲的亲兵,虎视眈眈的盯着阿布阿瓦尔。

    布斯尔慌了,忙道:“将军息怒,什么事都可以谈!”

    阿布阿瓦尔郁闷的看着这位素来以机智著称的臂助,不知他今日何以这般愚蠢,难道看不出这是唐人谈判的手段吗?

    叹了口气,无奈道:“其余都好说,但是‘最惠国待遇’绝无可能,因为此事需请示哈里发,可一旦哈里发知晓尸罗夫港之败必然火冒三丈,不仅会立即革除我总督之职位,更会马上召集兵马、汇聚战船与唐军决一死战,哈里发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在大食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杨胄明白了阿布阿瓦尔的意图,他之所以如此急不可耐的前来谈判,就是要在战败的消息传递至大马士革之前将事情解决掉,然后拿着合约与税金去往哈里发面前请罪,而哈里发看在税金的面子上,或许对他网开一面。

    而一旦谈判需要哈里发决断,那么无论最终是否和谈,阿布阿瓦尔的总督之位都保不住,给钱也不行。

    而对于杨胄以及大唐来说,阿布阿瓦尔现在被捏住了命门,由他继续担任尸罗夫港总督利大于弊。

    杨胄退让一步:“最起码尸罗夫港要承认这个‘最惠国待遇’,以后大唐与尸罗夫港之间的贸易,彼此征收最低的税率。你也不要以为如此一来就损失了税金,税率虽然减少,但因此也会吸引更多的大唐商船前来尸罗夫港贸易,以前是十抽其三、甚至其四,但以后是百抽其十,算起来你还是赚得更多。”

    阿布阿瓦尔一愣,他算数不好,居然还能这样算吗?

    他看向布斯尔。

    布斯尔连连点头:“将军所言不错,只要尸罗夫港与大唐的贸易额上升,哪怕税率变少,实际收取的税金只增不减。”

    阿布阿瓦尔一时间算不清楚,但他狐疑的看了布斯尔一眼,这厮该不会是被大唐给收买了吧?

    好像每一句话都偏向唐人,着实莫名其妙……

    阿布阿瓦尔坐在桌上,满桌菜因为不会用筷子所以不想吃,美酒味道辛辣烧心灼胃喝不惯,连身边的左膀右臂都有“投敌”之嫌疑,心情愈发郁闷难当。

    人在屋檐下,局势太过被动,根本就容不得他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若自己不能在战败消息传回大马士革之前将唐人安抚住、将这边的问题彻底解决,那么等待他的必然是被盛怒的哈里发革职查办。

    “革职查办”可不仅仅是追责而已,以哈里发的贪婪、暴虐,到最后一定是将他抄家、灭门、家产充公、人口发卖……

    而这些事情,唐人一定已经知晓,并且咬死了这一点。

    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叹了口气,阿布阿瓦尔颓然道:“具体都有什么要求,不妨都详细列出,咱们一条一条斟酌商讨吧。”

    “总督快人快语,那我就唐突了,来人!”

    杨胄招呼一声,让随军司马拿着一张纸放在阿布阿瓦尔面前,笑吟吟道:“这是大唐之底线,商讨就不必了,总督照章行事即可。”

    阿布阿瓦尔黑着脸,将纸张推到通译面前,心底暗骂唐人果然霸道,谈都不能谈,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欺人太甚!

    布斯尔有些尴尬,自己这个通晓汉字、汉话的人才坐在这里,总督却将纸给通译看……

    通译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咽了口唾沫,逐条、逐字的给阿布阿瓦尔翻译,每翻译一条,阿布阿瓦尔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待到总共四条、几十个小项翻译完毕,阿布阿瓦尔的一张方脸早已黑如锅底……

    准许大唐在尸罗夫港设立“鸿胪寺”,管理所有唐人事务?

    所有尸罗夫港之唐人皆由“鸿胪寺”管理,即便作奸犯科自有“鸿胪寺”依照大唐律法予以处置,大食国以及尸罗夫港无权干涉?

    阿布阿瓦尔连连摇头:“这绝对不行,虽然我战败,却不代表是大食国战败,尸罗夫港更未曾沦陷,贵国怎能有这样无理之要求呢?”

    这条一旦签署,他就是妥妥的“大食奸”,日后有人追究的话,“卖国”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杨胄一直神情放松、笑容满面,颇有待客之道,温和道:“总督想必是误会了,非是大唐想要践踏贵国之威严,实在是大唐与大食相距万里、民众之习俗天差地别,且大食国在习俗上规矩太多,若唐人无意之间触犯却要遭受贵国律法之严惩,岂非冤枉?所以一旦有类似事件发生由‘鸿胪寺’处置,既能够给予唐人诫勉、警示,不再触犯,亦能让贵国的威严得以体现,实在是很有必要。”

    阿布阿瓦尔默然不语。

    他知道其实唐人提出的每一条他都反抗不了,但这等涉及国家主权之条款,他需要一个借口。

    现在杨胄给出了借口,阿布阿瓦尔觉得很完美,所以不再反对。

    但他又指着其中一条:“赔偿死亡的唐人商贾、被掳掠的财货,以及补偿唐军战舰之损失、抚恤兵卒之伤亡,这个没问题,但数额还需商榷,三十万金币……我无论如何也拿不出。”

    布斯尔在一旁解释:“尸罗夫港的税金每个月都要递解至大马士革,总督为了这个职位更是给哈里发身边的宦官送了不少钱,担任总督时间尚短还未回本……钱肯定是拿不出的,不如以奴隶抵消如何?”

    杨胄当即摇头:“大唐乃文明之国、礼仪之邦,岂能做出那等愚昧残虐、丧尽天良之事?人口贸易那是最为低等的国家才会干的事,大唐不屑为之。”

    阿布阿瓦尔与布斯尔对视一眼,很是不解。

    尸罗夫港是一个国际性的巨大港口,承担着大食国、波斯故地与大唐、天竺以及诸多海外国家的贸易往来,消息传递很是方便,据他们所知,每年有大批“昆仑奴”被贩卖至大唐从事采矿、筑城、修渠等等繁重的劳动,怎地这位将军却说大唐不允许奴隶贩卖?

    扶余隆在一旁小声道:“这一条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阿布阿瓦尔:“……”

    ……

    总体来说谈判进行得很是顺利,毕竟人为刀俎、阿布阿瓦尔为鱼肉,唐军大获全胜、大军压境,阿布阿瓦尔既要面对大唐的压力又得防备大马士革那边出现意外,可谓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根本没有讨价还价之资格。

    一条条、一项项,除去略微修改之外,逐渐落实。

    待到夕阳西坠、余晖洒满海面,阿布阿瓦尔婉拒了杨胄的宴请,心事重重、郁闷颓然的从“魏王号”上坐着吊篮下来,乘坐自己的战船返回尸罗夫港总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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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脚刚刚进到府内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喝口水,便有卫兵来报,递上一张名刺:“有唐人商贾求见!”

    阿布阿瓦尔不认汉字,将名刺递给布斯尔:“这是何人?”

    布斯尔看着名刺,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金仁问”,旁边几个小字“新罗金氏”,道:“应该是新罗金氏王族子弟,新罗举国内附于大唐,其女王迁居于长安,国土由大唐太宗皇帝第三子担任,为大唐之藩属国。”

    阿布阿瓦尔不解:“此人来寻我何故?”

    “新罗早已依附于大唐,金氏王族也是唐人,总督既然已经与唐人谈和,何妨一见?”

    “那就让他进来吧。”

    须臾,一个身形瘦小、面貌清秀的男子快步入内,身上穿着蜀锦制成的锦袍,腰间佩戴一块洁白莹润的和田美玉,头戴幞头,神采奕奕,作揖失礼:“在下新罗金氏金仁问,见过总督阁下。”

    大食话说得很是流畅通顺。

    阿布阿瓦尔没摆什么架子,抬手道:“毋须多礼,请入座。”

    他现在对唐人有一股深入骨髓的忌惮,即便新罗人其实严格来说不算唐人,却也不敢慢待……

    有卫兵上茶,金仁问喝了一口,居然是上等的龙井茶叶,赞道:“大唐之新茶果然是世间第一等良饮,饮之齿颊留香、回甘无穷,这个品级的茶叶即便在大唐亦是难得之上品,多少世家门阀宁肯花费重金却求之不得,总督以此待客,在下幸甚!”

    阿布阿瓦尔没心思与他虚假客套,直接问道:“你我素不相识,却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金仁问放下茶杯,笑着问道:“在下东洋倭国诸多家族素有商业往来,也合伙在倭国开设了几处矿产,但总督想必知道采矿着实劳务繁重,很多人吃不得苦、不愿意干。听闻总督府拥有奴隶不计其数,故而冒昧前来,恳请总督多多关照,价格好说,不知总督和否给这个颜面?”

    阿布阿瓦尔:“……”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前边谈判之时自己说赔偿不起大唐的损失,提及奴隶贸易,被那个唐军将领严词拒绝,这会儿就有人登门主动提及……

    大唐文明之国、礼仪之邦,不搞奴隶贸易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确实不用搞,因为坏名声全都被大唐豢养、羁縻的这些外族给干了,这些人背负骂名,大唐清清白白……

    布斯尔忽然问道:“听闻新罗金氏与大唐那位越国公关系很好?”

    金仁问挺了挺腰杆,一脸自豪:“我金氏之公主殿下嫁入房家,故而金氏与越国公乃姻亲之族。”

    何止是公主?女王陛下也委身于房俊、得房俊之庇护,否则仅只是金法敏叛乱就足矣让大唐皇帝对金氏一族斩尽杀绝了,自己这个金法敏的亲弟弟更是难逃毒手。

    不过这一点就不必说了,毕竟有些见不得人……

    阿布阿瓦尔不解布斯尔为何忽然提及这个什么越国公,布斯尔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个越国公便是一手缔造了大唐水师之人,深受大唐皇帝之宠爱,权势熏天。不仅如此,我还听闻此人便是火器的发明者,若是咱们能够从其手中购买火枪、火炮,甚至是火药配方……维齐尔不敢说,但穆夫提可以想一想吧?”

    阿布阿瓦尔呼吸粗重起来。

    通过这一次海战的大败亏输,使他意识到唐军火器之威不可抵御,不是他无能,即便是哈里发征发全国海军战船然后御驾亲征,也只能以失败结局。

    双方的战力不仅是差在舰船性能、兵卒优劣上,决定性的因素还是唐军拥有的火器。

    未曾接阵之时唐军万炮齐发、以及“魏王号”那种“浑身喷火”长驱直入无坚不摧的景象早已印刻在他脑海里,而他之所以在唐军压迫之下几乎毫无反抗的答应诸般“耻辱”的和谈条件,就是他认定拥有火器的唐军不可战胜!

    如果自己能够得到这种足以毁天灭地的武器献给哈里发,让哈里发能够一举覆灭东罗马帝国、兵锋直指罗马,甚至如同恺撒大帝、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征服整个地中海使之成为大食国的内湖……

    那自己将会是怎样的功绩?!

    “维齐尔”是帝国“宰相”,以自己的能力还差着一些,但成为执掌教法、主持审判的“穆夫提”却并非没可能……

    一股野望自心底升起。

    一场惨败,或许还能因祸得福得到一个晋升的契机?

    “阁下亦是帝王之族,尊贵非凡,失敬失敬啊。”

    阿布阿瓦尔一改冷漠面孔、笑容可掬,甚至上前主动拉着金仁问的手来到主位入座,殷勤备至。

    金仁问:“……”

    金氏王族的身份这么显赫能让一个大食国的总督礼贤下士、尊敬有加?

    还是房俊的名声太过响亮已经威震大食国?

    喝着葡萄酿,金仁问笑道:“总督阁下倒也不必如此礼贤下士,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奴隶贸易之事,咱们先将事情定下,在下定然陪总督一醉方休,如何?”

    “奴隶贸易而已,小事一桩,倒是你这位新罗王族莅临大食,让我蓬荜生辉啊!哈哈,别急别急,还请让我以尽地主之谊啊!”

    阿布阿瓦尔拍拍手,便有十余个身着纱衣、轻纱覆面、身姿窈窕、纤腰赤足的波斯女子盈盈而来,随即乐曲响起,十余个波斯舞女翩翩起舞,身姿优美、舞姿妩媚,举手投足之间身上纹饰繁复华丽的纱衣飘飞舞荡,露出玉臂粉腿,那晶莹如雪的肌肤白得发光……

    阿布阿瓦尔见金仁问眼睛都直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喜欢?那走的时候送给你几个!我这里别的东西不多,似这等波斯舞娘多得很,这里边甚至还有几个波斯小部落的公主,正好相配你的身份,哈哈!”

    金仁问眼珠转一转,坐直腰杆,笑容也矜持起来,问道:“总督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能帮的在下一定帮,即便帮不上也能给出出主意,您这般热情让在下实在是惶恐啊。”

    他还没愚蠢到凭借一个新罗王族子弟亦或者房俊亲戚的身份便能横行大食、让一个行省的总督礼贤下士折节下交,若不能搞明白阿布阿瓦尔所求为何,他喝也不敢喝、玩也不敢玩,唯恐被对方弄出一个“仙人跳”抓住把柄予以威胁。

    毕竟这里是大食国的地盘,阿布阿瓦尔当真想要弄自己,自己顶不住……

    阿布阿瓦尔与布斯尔对视一眼,后者干咳一声,低声道:“此番大战大食大败亏输,总督处境艰难,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吧?”

    金仁问点点头:“都说了是一场误会嘛,若能早一些将误会澄清何至于发生这等伤感情之事?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打打杀杀实在是有失体统,应该大家聚在一处商量着如何搞钱、如何晋升才对。”

    “说得好啊,大家当官可不是为了拿命去拼,时刻想着升官发财才对……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应该绸缪着如何挽回。战败的消息一旦传到大马士革,哈里发必然震怒,总督深陷险境、当予以自救。”

    金仁问眨眨眼,觉得与自己有关系了:“如何自救?”

    布斯尔给其斟酒,道:“此战唐军之火器威力绝伦、堪称毁天灭地,若是能够弄到火药之配方……”

    话未说完,金仁问脑袋已经摇得拨浪鼓一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绝无可能!”

    布斯尔忙道:“总督可支付金币十万……”

    “这不是钱的问题!”

    金仁问道:“火药之配方在大唐属于最高等级的机密,这么说吧,就算你能够知晓今日皇帝陛下穿的什么颜色内裤,却也绝无可能知晓火药之配方。火药乃是越国公发明出来并且一直不断予以改进,在铸造局之中制造,但你可知铸造局之戒备是何等严密?参与制造火药的匠人终生不得走出铸造局半步、不得与旁人交谈,死了都得埋在铸造局内!”

    布斯尔无言以对,并未觉得金仁问夸大其词,似此等威力绝伦之武器再是如何戒备森严都不为过,但如此一来,总督大人的野望怕是尚未燃起便要覆灭了……

    阿布阿瓦尔却不死心:“当真没有办法?钱财绝无问题,甚至若是担心遭受大唐律法之惩罚可以前来大食,以我的身份举荐一个领主问题不大。”

    金仁问依旧摇头:“这事的确毫无半分可能,纵然进去铸造局也拿不到配方,拿到配方也走出铸造局……不过若只是为了拿到火器,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阿布阿瓦尔两眼明亮。

    金仁问道:“您只是想要向哈里发立下一桩功劳来抵消战败之罪责,其实并不是非火药配方不可,不知若是在下能给总督弄一些‘震天雷’,效果是否差不多?”

    “震天雷?”

    “就是那种以铸铁包裹、内藏火药,点燃之后投掷出去在敌人阵列之中炸响,以破碎的弹片杀伤敌人的铁疙瘩……”

    “你能弄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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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阿瓦尔瞪大眼睛,在他看来“震天雷”的威力比火枪强多了,仅次于火炮。

    况且若是能够弄到“震天雷”,将其拆开就得到了火药,以大食国如此之多的能工巧匠、奇人异士,难道还逆推不出火药之配方?

    仅只是比直接得到火药配方曲折了一些而已!

    金仁问傲然道:“当然!”

    阿布阿瓦尔抓住金仁问的手,情真意挚:“如果阁下能帮我得到‘震天雷’进而保住总督之位,那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往后你在尸罗夫港可以横着走!另外,需要多少金币你开口!”

    “谁要你的金币啊?”

    金仁问摇摇头:“这东西我肯定是弄不到的,一定要去找水师当中的世家子弟,可那些人冒着违反军规的风险岂能只贪图你一些钱财?人家有的是钱!”

    布斯尔点头附和:“总督有所不知,大唐的那些世家门阀都是传承几百上千年的,家中良田万亩、婢仆如云,粮仓里的黍米都快发霉了,根本吃不完,库房里串铜钱的绳子都烂了,根本花不掉……”

    “不要钱?那他们总有所求吧,说说看,有什么是我能拿得出来的?”

    金仁问想了想,道:“我要尸罗夫港的竹纸独家经营权!另外,‘震天雷’需要按照每一枚十个金币的价格成交!”

    “竹纸?”

    阿布阿瓦尔有些疑惑,他自然不会以为一个“竹纸独家经营权”就可以不必另外支付“震天雷”的钱,但却不知对方为何索要这个。

    大唐生产的竹纸在大食国很受欢迎,因为大食国根本不会造纸,只能在羊皮上写字,又昂贵又笨拙,自从大唐的竹纸远销大食国马上受到追捧,尤其那些学者、教士更是趋之若鹜。

    但纸张容易受潮,商船自大唐漂洋过而来途中遭遇暴雨实乃寻常,故而运输纸张极为不易,往往一船纸张到了大食国能用的不足十分之一,一则导致纸张价格昂贵,再则商贾利润浅薄也不愿意贩卖,随随便便一船瓷器、丝绸就是五倍甚至十倍的利润,谁愿意贩卖纸张呢?

    所以整个尸罗夫港竹纸的规模极其有限,当即答允下来:“绝无问题!”

    金仁问压抑着兴奋:“口说无凭!”

    阿布阿瓦尔大笑:“那就立字为证!”

    “好!”

    布斯尔赶紧拿来纸笔,双方签订竹纸独家经营权之契约、一式两份,分别签字画押,又加盖了尸罗夫港总督府的官印。

    金仁问咧开嘴笑得很开心,不仅谈妥了奴隶贸易,使得自己与大唐的世家门阀之间有了一桩笼络关系的好买卖,还得到了竹纸独家经营权这个意外之喜,收获颇丰。

    据他所知,水师即将退役一批老旧战舰,这种战舰虽然比不得新式舰船那样性能优良,但是相比于商船更大、更坚固、遭遇风浪的时候更稳定,自己已经通过金胜曼的关系从水师预定了十几艘,这些战舰的舱室里排水性能良好。

    另外,新近在蜀地龙门山发现了一种被铸造局称为“沥青”的东西,以之制成的油布具有极佳的防水性能,用以包裹竹纸几乎可以完全避免受潮的情况,自己早已有意开拓贩卖竹纸的渠道。

    今天适逢其会,居然开拓了大半个大食国以及波斯故地的商路……

    双方各取所需,情绪很是兴奋。

    *****

    “每一枚‘震天雷’十个金币?!”

    扶余隆听闻金仁问所言,震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震天雷”虽然威力强悍、杀伤力极强,但是随着铸造局那边的制作工艺不断改良、工匠愈发熟练,成本不断压缩、产量不断提升,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于贩卖“震天雷”会否违反水师军规则完全不必在意,倭人、新罗人、吕宋人、乃至于游荡在麦加南边深山里的侯赛因,都曾通过各种途径得到过大唐的“震天雷”。

    想要拆开“震天雷”仿制火药技术更是痴心妄想,现如今的颗粒状火药添加了各种乱七八糟有用甚至无用的东西,谁要“逆推”火药成分累死也不可能……

    “这是一笔好买卖啊!”

    奴隶贩卖他是不沾的,至于竹纸的独家经营权他倒是很眼馋,只不过金仁问之所以能够借助水师保持与世家门阀的私下贸易,走的乃是房俊的门路,杨胄是万万不敢在其中横插一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