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响,孟恒轻叹一声——
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一定要郑重上门向聂洵道个歉,如今只能狠心挖坑埋了聂洵。
孟恒夫妇二人的举动没有刻意避开眼线,所以这桩事情很快传到了黄嵩耳朵里。
“诚允和孟恒倒是极为投缘。”黄嵩轻笑了一声,他扭头对坐在身边的祁夫人道,“算算时间,诚允夫人腹中胎儿也不小了,临盆的时候,估计也是打仗最凶的时候。这会儿时局动荡,战争一触即发,诚允怕无法安心守在妻子身边,等待麟儿诞生。再者,诚允家中没有长辈坐镇,他又是初次当爹,心情定是忐忑不安的。为了使诚允心安,还请夫人多多照拂诚允夫人。”
祁夫人听后,唇角轻勾,给黄嵩丢了个白眼。
“郎君,你确定我这去照拂聂夫人,不是去气得她小产?”
黄嵩听得一脸懵逼,低声呵斥。
“正在守岁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若是传到聂洵耳朵里,还以为黄嵩夫妇多阴毒呢。
祁夫人左手抱着睡得香甜的小儿子,右手轻抚大儿子柔软的头发,白了黄嵩一眼,“听闻聂夫人心思细腻,你在她孕中给聂先生送了好几个美人,我若是去了,指不定人家怎么想呢。”
哪个女人会喜欢看到喜欢给自己男人塞小妾的人?
黄嵩帐下臣子,不少都是已婚的,各家夫人多有走动,唯独聂洵夫人表现冷淡。
为何冷淡?
还不是因为黄嵩屡次三番把旁人献来的美人塞聂洵家里,惹了人家正室不快?
黄嵩哑然,他送美人,这是为了聂洵好啊。
妻子怀孕不能动,但男人的生理需求总该解决的。
黄嵩和大部分古代男人一样,妻子是妻子,妾室只是玩物,用来发泄生理需求的。
他不能纳妾,但不妨碍自己看重的臣子三妻四妾啊。
祁夫人看穿他的心理活动,冰冷冷地嗤笑一声,黄嵩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孩子都在呢——好歹给为夫一点儿面子——”
打从上次闹开之后,黄嵩对这位夫人又俱又爱。
祁夫人懒得搭理他,专心一志地哄着睡意朦胧的大儿子。
“聂夫人那边,我帮你去照拂,但你还是别傻乎乎给人夫妻送美人了,免得我被人记恨。听闻聂夫人是渊镜爱女,虽不是将门出身,但也有脾气,怎么会喜欢与旁的女子分享一个男人?你若是死性不改,不妨多想想怀玠家那位——旁人吃一堑长一智,可你总不记教训。”
祁夫人是女人,女人也是最了解女人的。
聂夫人和她走动少,每次还用身体不适当借口推诿,还不是因为黄嵩的举动惹人生气了。
说起风珏夫人,黄嵩嘴角紧紧抿起,眼神带着几分控诉。
他和风珏既是君臣又是穿一条裤子的挚友,风氏没有给风珏张罗婚事,但黄嵩身为半个兄长不能不管啊。本想给人家挑个贤惠温柔的妻子,哪里知道妻子千挑万选出来的人——
唉——
一言难尽。
风珏立下大功,黄嵩一开心就给他送了一对罕有的双胞胎美人。
这对双胞胎美人还是讨好他的士绅费了一番功夫才买来的,精心调教过。
担心风珏脸皮薄不肯收,黄嵩特地命人送到他府上,末了还让人敲打风珏夫人两句。
正室要大度,别掐着丈夫不给纳妾!
那对双胞胎美人,二八年华,满脸的胶原蛋白,水灵灵的模样不打一丝折扣!
哪怕男主人不用,搁在家里当摆设也是极其养眼。
黄嵩就是这么体贴下属。
再然后——
风珏被他夫人赶了出来,不只如此,风珏夫人还将两个少女扒光了衣服,丢到了黄嵩后院。
黄嵩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当下暴怒要处置风珏夫人。
他不替风珏好好管管这个女人,她以后岂不是要上天?
风珏夫人脾性和她的脸南辕北辙——
平日安安静静,一旦发火,她真的可以爬屋顶、掀房梁!
风珏夫人是块硬骨头,不疾不徐地跟黄嵩说,“听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诸侯一怒,血流漂杵。小妇人没那么大本事,但夺夫之恨,不共戴天。三丈之内取一人头,也是探囊取物!”
黄嵩:“……”
夺夫之恨?
别说得他和风珏有什么见不得人关系好么?
他又没做什么,他不就是送了风珏两个美人?
这能算是夺夫之恨?
黄嵩又气又怒——
什么三丈之内取一人头,不就是威胁他?
“这都什么事儿啊!我送个美人帮她照顾怀玠,这女人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黄嵩气归气,但风珏为他夫人求情,黄嵩也不能不顾及风珏,真的杀了风珏夫人,最后只能愤恨地将苦果咽回肚子,“怪只怪兰亭——如果她是男人,这些后院的小女人便不会一个比一个嚣张——丈夫纳个妾她还不愿意了,这叫什么道理?外头哪个男人没个红、、/袖添香的可心人?”
祁夫人冷笑一声,黄嵩瞬间哑了火。
姜芃姬的出现让将门出身的祁夫人有了底气,祁夫人又管辖黄嵩,间接让黄嵩帐下谋士的太太团有了底气。主公惧内,底下的臣子多半也会惧内——这就是上行下效啊。
不过,惧内和洁身自好的男人只是少数,大多数男人还是喜欢妻妾成群的。
对于男人而言,钱、权、色是永恒不变的追求。
因此,黄嵩喜欢送美人的习惯并没有戒除。
不能送给风珏增添后院颜色,他可以送给其他人呀,聂洵就这么躺枪了。
只是——
黄嵩想到聂洵对孟恒没由来的亲近,心尖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让夫人多多照拂聂洵的妻子,关心下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让聂洵和孟恒疏远。
祁夫人守到半夜,沉沉睡去,黄嵩对月浅酌,呢喃一声。
“兰亭鬼主意太多了,不得不防——”
黄嵩见识过姜芃姬无中生有的本事,生怕聂洵中了人家的陷阱。
夜尽天明——
昨夜的篝火已经熄灭,袅袅白烟升腾,露出几分清冷。
天还未大亮,一阵阵军哨响彻大营,兵卒纷纷从被窝爬起,顶着寒风练操喊口号。
姜芃姬带着心爱的大白和它家小白脸痛快地跑了几圈,跑得浑身是汗,面颊通红。
“主公,快披上——”
卫慈蹙眉,抬手将披风给归来的姜芃姬套上。
流了一身汗又待在外头吹寒风,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
姜芃姬温顺地任由卫慈给她披上披风。
“主公吃过早膳了?”
“没呢,刚刚带着大白和小白去锻炼,这会儿肚子空空——子孝袖子里可带了东西?”
古人衣裳没有口袋,毕竟那玩意儿不雅观,反倒喜欢在宽袖里头做文章,能藏很多东西。
姜芃姬鼻子灵敏,一下子嗅到卫慈袖中有肉香。
卫慈哑然失笑,拿出几个用特殊油纸包裹的肉馒头。
“帐内还有一壶肉粥和切碎的酸菜,主公若是觉得还饿,慈再去准备。”
姜芃姬笑着眯眼,肉包将两颊撑得鼓鼓的。
“子孝可真是越来越贤惠了。”她说完这话,立马又问道,“斥候那边有消息了么?”
一问公事,卫慈便顾不上其他。
“寒昶关守兵有调动的迹象,估计近些日子便会有动静了。”卫慈道,“守将的耐心倒是不错,硬是撑了二十余日。若他们继续拖延下去,我军反而容易陷入被动的境地。”
不管姜芃姬多么风光,仍旧改变不了她远距离长线作战的事实。
不然的话,姜芃姬打北疆的时候为何要在崇州设立屯田点?
还不是为了缩短运输粮线!
粮线越长,损耗的粮食便越多,风险大不说,军费损耗也成倍增加。
姜芃姬手底下数万张嘴巴都要吃饭,一天下来就是个骇人的数字,更别说二十几天了。
“不管是什么人,他们都会有赌徒心理,区别在于孰重孰轻罢了。”姜芃姬道,“大营一连二十多日防备松懈。起初,寒昶关守将还会怀疑是诱敌之计,但时日一长,他的内心便会动摇。只要他抓住一次机会,他便有可能立下泼天功劳。奈何他畏畏缩缩,止步不前,错失一次又一次良机。随着时日增长,再谨慎的人也会带着背水一战的心情,狠狠赌一把。”
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凡事都要试一试,说不定就赢了呢!
姜芃姬打得就是心理战,引诱敌人带兵出关。
唯有这时,寒昶关的守卫才是最薄弱的,破关的损失能降到最低。
姜芃姬不是没有正面破关的把握,但损伤太大,她不想为了寒昶关让兵卒白白牺牲。
多耗费粮食没关系,少死人就好。
吃了早膳,喝了满满一壶肉粥,姜芃姬才感觉饥饿的肚子舒服了。
新年新气象,军营还残留着年节的喜庆气氛,不过寒昶关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寒昶关不缺米粮,但守将是个抠门的,怎么会挥霍家当给兵卒过年?
昨夜大年三十,寒昶关守兵只能眼巴巴看着远处连成一片的橘色篝火,似乎隔着老远都能嗅到令人流口水的烤肉味和美酒。人家过了个痛快的年,他们却在城墙喝了一夜西北风。
敌人叫阵二十余日,将军都不肯出战,寒昶关将士们的气势也受到了影响,瞧着恹恹的。
寒昶关守将犹豫了这么多日,终于下定决心搏一搏。
手底下将领怨声载道,不仅影响整体士气,顺带还让他在军中的声望一落千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羲和姜芃姬大营松散无纪律,若是抓住机会带兵偷袭,肯定能有丰厚斩获。偏偏守将一意孤行,愣是错失一个又一个良机,看得人心里直冒火!!!
守将本就犹豫不定,这会儿被底下的人撺掇,他心中的天平慢慢倾斜了。
搏一搏!
说不定单车就变成摩托了。
牙一咬,心一横,寒昶关守将做出了调兵的决定。
这个指令一下达,原本低迷的士气立马高涨起来,恨不得插上翅膀和敌人决一死战。
殊不知,他们的调兵行动全被骑兵斥候看在眼里。
“终于坐不住了——”李赟这些日子憋坏了,到处忙碌的时候觉得太累,一旦闲下来吃喝享乐,他又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好似满身的精力无处发泄。这会儿终于能打仗了,太爽了!
收到消息的黄嵩也坐不住了。
只要成功破了寒昶关,再渡过险峻的松河,他们便能直入沧州腹地。
姜芃姬叮嘱一句,“一切按照计划行事——记得不要走漏了风声。”
黄嵩知道事情轻重,沉着脸点头。
寒昶关守将选择在大年初一,也就是朔日这一夜动手。
与往常一样,两家大营升起了熊熊篝火。
兵营守卫松懈,营帐分布更是凌乱不堪,稍微有点儿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营帐扎得十分失败。一旦遇见突袭情况,传信兵无法即时通知全营兵卒,更别说组织有效反攻了。
寒昶关守将还有些忐忑不安,不过当他亲眼看到乱七八糟的营盘,心下轻蔑冷笑。
早知柳羲只有这点儿本事,他何苦风声鹤唳这么久?
心下一叹,寒昶关守将收敛多余的心神,带着兵马向敌人大营摸去。
“柳羲小儿,不过如此——早知道她没本事——”
寒昶关守将低声喃喃,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懊悔。
殊不知,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偷袭,看似松散的营盘里头都藏着让他有来无回的埋伏。
姜芃姬虽然自信,但这份自信建立在足够强大的基础之上。
之前二十余日,看似全营娱乐,实际上大半兵力都藏在营帐严阵以待。
为了让兵卒保持全盛状态,她还让兵卒实行三班倒,轮着演戏。
好比现在,大营表面看似松懈,但大部分兵力都藏在营帐埋伏,守株待兔。
寒昶关守将带了五千兵马偷袭,说是偷袭,人家也是打着干一仗就走的打算。
不过,旱了那么久的兵卒会让他们全身而退?
正当寒昶关守将即将踏入陷阱的空档,姜芃姬等人带兵抄了近路,直奔寒昶关城下。
“啊呜——”
困倦地打了哈气,城头守兵用手揉了揉眼睛。
这会儿正值三更天,困意正浓,哈欠连天。
“什么动静?”
兵卒隐隐听到了什么。
“哪儿有什么动静啊,大半夜别自己吓自己——”
听到这个声音,兵卒身边的同伴被惊了一下,困意退去三分,以更加凶猛的劲头涌来。
打了个哈气,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眼泪,稍稍缓解酸涩眼球。
“可、可俺真的听到了呀——”兵卒睁大眼睛朝城下看了看,周遭一片漆黑,唯有远处的敌方大营还燃着大片篝火,给夜幕增添一分光彩,“诶——奇了怪了,难道真是俺听错了?”
兵卒挠了挠许久未洗的发髻,手指扣下一层黏糊糊的头皮屑,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大概……真的是俺听错了……”
一旁的同伴摩挲着双臂,试图借此让自己暖和一些。
“这破天气冷死个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最底层的兵卒没有人权,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低的军饷,很多时候还吃不饱穿不暖。
如果大家伙儿都这样,这样的待遇倒不是很难受,乱世之中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偏偏柳羲和黄嵩大营那边贼热闹,晚上还喝酒烧烤,这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快活啊。
大家同是乱世之下的炮灰,为何人家吃香喝辣,自己却只能忍饥挨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每每想到这些,本就饥肠辘辘的肚子更饿了,饿得他连说话都费劲。
“伙计,俺先靠着眯一会儿,有什么情况喊一声,这肚子饿得难受——”
“嘿!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情?你安心眯一会儿,天亮了喊你——”
柳羲和黄嵩大营只顾着吃喝玩乐,一连二十多天都这样。
这会儿大半夜的,别说风吹草动,连个鬼影都没有。
疲倦的守兵倚靠着墙垛呼呼大睡,希望睡眠能让他们身体暖和一些,节省体力。
“啊呜——”
困意上涌,寒昶关守兵哈欠连天,意识越发模糊,眼皮沉得像是灌了铅水。
呜呜寒风吹拂,天空飘下的雪花被卷起,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一支箭矢划破夜空,发出离弦的嗡鸣声。
锐刃刺入血肉之躯,刚刚见到周公的兵卒霍地睁大了眼睛,前所未有的寒意将他包裹,好似身体沉入了千年寒潭。他试图张开嘴,喉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一个呼吸的功夫,身体残余的温度被无形的力量残忍剥离——
好疼——
好冷——
脑海闪过短暂的念头,眼前景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到同伴声嘶力竭的喊声,他说——
有敌袭!!!
第一波箭矢结束,城头守卫损失大半,剩下的人也非死即伤。
“上云梯,弓箭手继续射击——攻城木准备好了吗?”
清理一波敌兵,趁着寒昶关城门守卫减少,这时候要抓紧时间架云梯,准备登墙。
姜芃姬带着先头部队,一个一个身披白布,借着雪地和夜色的掩护,快速摸到寒昶关城下。
寒昶关守将带兵偷袭大营,来而不往非礼也,姜芃姬自然要回以颜色。
什么叫偷袭?
趁敌不备,突然袭击。
不仅讲究出其不意,还讲究“快速”,在敌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发起凶狠攻击。
寒昶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又如何?
但凡是她想要攻破的关口,无人能守!
姜芃姬出手突然,一个照面,城墙上的守兵死了一波,剩下的人都挂了彩。
有人试图反击,有人大声呼叫“敌袭”,还有人咬着牙,染血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拉开弓弦,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天空发出响箭——响箭一出,整个寒昶关像是迎来了震动,众兵哗然!
他们没想过,敌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偷袭。
不过——
当务之急还是派兵增员城墙,守住寒昶关关口,绝对不能让敌人破关。
“敌袭——快——”
三更半夜,不少人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
不睡不行啊,又冷又饿,若是不睡下,指不定到时候饿得睡不着了。
当外头的动静响起,不少人不情不愿地从梦乡离开,丢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薄被,冲出营帐。
寒风一吹,吹散周身萦绕的残余温暖,不少人冷得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姜芃姬岂会给他们增兵的机会?
埋伏雪地的弓箭手分为三排,第一排射完第二排接着,等第三排射完,第一排已经将搭箭挽弓,瞄好方向。用这个简单的战术,弓箭手便能保持箭雨不间断地落向寒昶关城墙。
借着弓箭手的掩护,云梯也很快推向了寒昶关城墙,先头部队开始尝试冲城墙发起攻击。
不过,寒昶关能被称之为险关,自然有它的地理优势。
寒昶关守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迅猛的攻击让他们差点儿反应不过来。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立刻借助地势进行反攻。
姜芃姬眯了眯眼,幽黑的眸子紧紧盯住了寒昶关城墙。
寒昶关前方并非一片坦途,地势陡峭狭窄,不利于攻城器械发挥作用,若非姜芃姬这边的攻城云梯是特制的,怕是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届时只能采用最原始的人肉战术,靠着巨大的伤亡强行登墙。不过,现在还能用云梯,再用弓箭开道汗,寒昶关也没想象中那么棘手。
姜芃姬打仗的时候开启了直播,八十五万只夜猫子蹲在直播间陪她。
打着打着,观众们发现寒昶关守兵有些不大对劲——
【凤栖梧桐】:你们有没有发现——敌军的战斗力有些弱啊——
【喝水不胖】:没觉得弱啊,分明是咱们家主播太强了——
【飘柳飞絮】:的确是有些弱,按照这个情形下去,至多半个时辰,主播肯定能破关。我拉近镜头,发现守关的兵卒年纪都有些大,看着精神也不太好,好似整个军队没有青壮一样。
粗心的观众只看战场厮杀,大半夜看得热血沸腾,一面激动。
细心的观众却发现敌方战力和想象中不同,他们占据险峻的关口,竟然也被姜芃姬暴打。
他们疑惑了,姜芃姬却心知肚明。
不是寒昶关守备战力不高,分明是守将为了偷袭成功,挑走了全部精锐。
按照守将对寒昶关的了解,纵然留下的残兵没有精锐强大,但凭借关卡险峻,一样能守住。
不过,他错估了姜芃姬和黄嵩的兵力,低估了改良云梯对环境的适应。
姜芃姬听着耳边声嘶力竭的杀喊声,算算时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浅笑。、
“孟校尉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此次偷袭寒昶关,姜芃姬带了一万五,黄嵩拨出了一万五。
姜芃姬率领一千精锐先行一步,请教寒昶关城墙上的守兵,尽可能拖延时间。
后续大军紧跟而上,进一步向寒昶关施压。
两军还是初次合作,难免有配合不当的地方,为了避免互相拉后腿的情况,黄嵩极其大方地交出了指挥权,让自家军队配合姜芃姬军队行动。程靖作为谋士随军,听从姜芃姬指令。
他瞧着姜芃姬大军拿出的改良云梯以及弓箭部队的配合,乌黑的眸子闪过些许异色。
程靖道,“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寒昶关守将带兵突袭两军大营,只是——
那些兵卒听到杀喊声,不仅没有上前应战,反而抄起家伙四散奔逃,仅留两座空营。
寒昶关守将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掀开数个营帐,里头空无一人!
“我们上当了——注意埋伏——”
寒昶关守将心中一个咯噔,立马下令,大军掉头回援!
本以为敌人会在空营外设下埋伏,等他带兵入营便偷袭,哪里晓得,直至守将带着大军离开空营,预料中的偷袭还是没有。思及此,寒昶关守将心下一冷,脑海冒出一个念头——
柳羲和黄嵩倾尽全部兵力,试图强攻寒昶关!
寒昶关虽然易守难攻,但黄柳二家兵力总和巨大,若真是不管不顾强攻,寒昶关守不住的。
“快——快回援——”
若此时回援,敌人还没攻下寒昶关,那么他就可以带兵偷袭后方,让敌人首尾不能兼顾。
守将急忙带兵回援,只顾着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战场,顾不上遮遮掩掩。
他们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赶路极慢,走的时候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再插一双翅膀。
因为急着赶路,大军阵型越来越散乱。
距离寒昶关不足一刻钟路程,寒昶关守将已经能看到城墙上升起的烟火,心中越发急躁。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黑夜之中,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来,携带着劲风,朝大军飞去,乱箭射死射伤兵卒无数。
“敌袭——有敌袭——”
寒昶关守将冲在最前,他也是最先发现埋伏的人。
人虽没有死,但肩头被流矢射中,锋锐的箭头嵌入骨关节,疼得他眼球几欲凸出眼眶。
“列阵——迎敌!”
他怎么也没想到,敌人没有在空营设伏,反而在半道上埋伏。
若是在空营设伏,寒昶关守将还吊着一颗心,大军阵型未散,偷袭效果不大。
这会儿呢?
他们回援心切,大军只顾着赶路,根本没注意大军阵型散乱。
孟浑带兵在半道设伏,截杀回援的寒昶关军队,一照面就将对方打懵逼了。
两军结盟合作,孟浑这边也有黄嵩的队伍。
不过他们并未交出指挥权,反而各自作战。
黄嵩本家武将辈出,原信这位老将,年纪虽大,但作战勇猛无前,凶狠异常。
除了他,其他几位原氏将领也表现不凡,杀敌英勇。
孟浑没有急功近利,反而指挥大军配合围杀。
孟浑和符望的指挥风格不同,符望是凶狠的野狼,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处处透露着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狠。孟浑不一样,他不在意功绩和战功,追求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收获。
换而言之,符望是锋锐的刀,孟浑则是厚重的盾。
原信杀得红了眼,浑身染满了敌人的鲜血,他都不记得自己刀下砍了几个脑袋。
“呸——呀呀呀——”
原信啐了一口,咿呀大叫,用蛮力将敌人攻击拦下,迫使对方连连退后。
他杀了一路,两边躺了一地的尸体,直至敌人杀得差不多了,原信才悻悻罢手。
没杀够——
他红着眼,意犹未尽地收起收割人头无数的凶器。
余光瞥见孟浑,他暗中冲地上唾了一口唾沫,眼底写满了不屑。
为何?
孟浑至今才杀了几个人,这还是敌军溃败之后,孟浑捡漏捡的人头,身上的甲胄干干净净。
这像是冲杀战场的将领?
“啧——打仗没什么本事,指挥人的嘴皮子倒是利索——”
原信嘀咕了两声,不屑地瞟了一眼孟浑。
孟浑投身姜芃姬帐下,大多时间都在练兵,几乎每一批新兵都被他折腾过,故而孟浑在姜芃姬军营威望极高。不过,因为没有太亮眼的战绩,孟浑在外界的名声并没有那么响亮。
这会儿上了战场,他还没有杀几个人头,兵器没染多少血,甲胄干干净净,这像话?
对于武将而言,敌人的人头和自己身上的伤疤,那才是功勋!
原信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奉命督军的聂洵看了个正着。
“原校尉——如今两军合作,您可不能——”
聂洵话音未落,原信便双目直视前方,撞着聂洵肩膀走了,根本不肯听他的话。
二人错身而过,原信粗哑着道了一句。
“哼——老夫的事情,用得着你管?柳羲到底是什么人,用得着你这样阿谀讨好?”
孟浑表现平庸,在原信看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让这么一个人拿着兵权,这对原信而言,简直是耻辱。
聂洵不和自己站统一战线也就罢了,竟然还帮着孟浑说话,简直不可理喻。
念及此,原信想到聂洵和姜芃姬帐下孟恒走得近,关系亲昵——
原信眸光暗了下,鼻尖冷哼。
他本就不信任聂洵,如今更是疑窦丛生。
聂洵身着儒衫,原信穿着厚重铠甲,后者这么一撞,撞得聂洵左肩生疼,估计要淤青了。
原信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留一句道歉,态度恶劣。
聂洵姣好的面容出现一瞬的难堪。
原信仗着辈分在主公面前倚老卖老也就罢了,这会儿连战况都不看看,真是愚不可及!
为了大局考量,他还是忍下这口恶气,暂时将这件小插曲丢到脑后。
孟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内心默算时间,按计划带兵增员寒昶关。
虽说寒昶关的守将带走了精锐,但留守关内的兵力还有两万左右。
寒昶关地势险峻,主公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破关。
事实证明,孟浑还是低估他家主公了。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姜芃姬的外号叫什么?
八十五万直播间观众一致认可——人形战场绞杀机。
给她一把无坚不摧的大砍刀,她一个人就能拆了一座战争堡垒,强得不像是个人。
寒昶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兵卒没有太多的着力点,不管是冲锋还是撤退都有难度。敌军霸占关卡优势,渐渐将劣势扳回几分,战场看似凶险,但寒昶关依旧固若金汤,难以撼动。
“主公,这样下去不行。众兵虽借助云梯之便登上城墙,但城墙狭窄,不易摆开阵势——”
寒昶关城墙狭窄,可供落脚的地方太少,同一时间登墙的兵卒数量不大。
敌人不同,他们从关后登墙,地势较为开阔,完全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将登墙的人杀退。
看着不断从城墙跌落的我方尸体,不仅丰真的脸色不好看,姜芃姬的表情也阴沉下来。
若是寻常城池,一旦城墙失守,胜负基本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寒昶关号称沧州三道天险门户,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若是这么简单就能攻破,占据沧州的孟氏也不可能屹立不倒、威风嚣张数百年了。
姜芃姬果断下令道,“子实,下令城墙兵卒撤退!”
继续耗下去,己方损失会越来越大,那只是无意义的牺牲,实在是不值得。
丰真面色巨变,眼底似闪过丝丝缕缕的挣扎。
不过须臾,他的眼神转为坚定,“臣遵旨!”
“不可——”程靖阻止丰真,咬牙道,“若此时撤兵,我方气势大降,届时更无力破关。”
“你也看到了,纵然占据城墙,我方依旧没有撼动敌人防线。明知登墙无用,上去便是死,我为何要让我的兵卒登墙送死?”姜芃姬对着程靖冷声道,“这寒昶关,我今日破定了!”
姜芃姬性格异常果决,一旦下定决心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优柔寡断四个字与她绝缘。
“先锋军,我才是统帅。”
姜芃姬的态度坚决,不容旁人抵抗。
战场瞬息万变,命令下达延迟,哪怕只有一分一秒,照样会有无辜的兵卒为之付出性命。
姜芃姬摆出身份,程靖只能拱手作揖,心情沉重地选择了服从。
纵然姜芃姬不是程靖的主公,但正如对方说的——先锋军,姜芃姬才是统帅。
战场之上,统帅命令高于一切!
姜芃姬下令放弃此次进攻,已经登墙的兵卒只能且战且退,放弃好不容易才抢来的战果。
数年练兵,姜芃姬帐下兵卒可以做到绝对的令行禁止,气势影响并不大。
相较之下,黄嵩派遣的兵卒表现略显逊色,原本高亢的气势低落了不少,撤退也不过果决。
姜芃姬这边选择了撤退,死守寒昶关的敌军喜得热泪盈眶,高呼的声音让他们气势大振。
听着城墙上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姜芃姬咬着摩擦后槽牙,问丰真。
“投石车架好了没有?”
丰真拱手回答,“已经架好。”
投石车体型庞大,目标明显,难以移动,除了攻城战和两军正面对垒,一般很少使用。
不过姜芃姬作为科技达人,怎么会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当年在成安县一战初登场的投石车,如今已经改良了数代,基本可以适应各种地势战争。
最重要的是,投石车可以拆卸搬运,搭建起来也不复杂。
纵然寒昶关地势狭窄险峻,但只要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投石车便能搭建、投入使用。
既然无法登墙夺关,那么干脆拆了这破关!
姜芃姬派人攻城的时候便叮嘱后方搭建投石车,如今已经搭好就位了。
“等弄出了炸药,打到哪里便炸到哪里,什么天险门户,全部夷为平地!”
姜芃姬口中暗暗咬牙,若非战场混乱,她真想抄着双斧把寒昶关那两扇厚重铜门拆了。
程靖也注意到后方的情形,面色蓦地一沉。
寒昶关地势险峻,似投石车这样的重物根本运不上来——
想到这里,他霍地想起先锋营后方带着的辎重车,莫非辎重车里头装着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投石车的零件?这般巧夺天工的设计和制造,难不成柳羲帐下还有墨家精英弟子相助?
程靖猜对了一半。
姜芃姬这里的确有墨家弟子,不过张平更加擅长民生器械,邵光专注水利方面。
攻城器械的改良,大多时候还是姜芃姬提供思路,张平带领工匠逐一尝试改良。
“火箭给我——”
姜芃姬令人取来自己的重弓,这把弓极为沉重,从弓身到弓弦,全是匠人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根据他们的算计,想要将这把弓彻底拉开,拉弓之人至少得是八尺壮汉,拥有四石之力。
姜芃姬臂长不足,但她身高却是够了。
至于开弓需要四石之力?
自然也是够的。
只见她一足点地,一足抵在弓身,右手拉弦,将特制的箭矢点上火。
浑身蓄力,沉重的巨弓在巨力的引动下张成满月。
嗡——
一声沉重的嗡鸣响起,那支巨大的箭矢霍地离弦而去,冲着寒昶关城墙飞去。
精铁制成的箭头狠狠没入城墙门楼,蛛网状的裂痕向四周蔓延,门梁竟然忐忑了。
“冲着那个地方——给我砸!”
姜芃姬夜视力极强,她能清楚看到寒昶关城墙上的情形,不过其他人却做不到。
他们都做不到了,更别说在大军后方的投石车炮手了。
程靖看着整个过程,掩在袖中的双手输得攥紧,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在手心留下月牙印。
姜芃姬把巨弓丢给一旁的勤务兵,周身还萦绕着尚未散去的戾气。城墙上的守兵没来得及开心,一颗又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在城门楼、墙垛以及寒昶关两边的山体——
寒昶关守兵脸上的笑意还未收敛,天降巨石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这和他们预想中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姜芃姬看着城墙上的情势,郁闷的心情终于好转了,残留的怒火转为平静。
迅猛的火力打得寒昶关守兵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扳回的优势荡然无存。
在这个战争器械落后的时代,投石车对关卡的威胁性太大。
程靖看不清城墙上的情势,但从声音判断,战场已经向他们偏离了。
思及刚才的争执,程靖对着姜芃姬深深作揖。
他以为姜芃姬是任性妄为,但看如今的情势,人家分明是胸有成竹。
不仅当机立断、及时止损,还做出了最正确的布置——
钦佩的同时,程靖内心是止不住的忌惮和冷意。
姜芃姬对程靖颔首,对着勤务兵道,“取我的武器,今日不活拆了寒昶关!”
寒昶关被拆,沧州孟氏便失去一道天险门户,再渡险峻的松河,沧州便是剥了防御、浑身酥软的美人,由她为所欲为了。她连北疆都干死了,还怕一个沧州孟氏——
“当年我便说过,我会亲手摘了孟氏的脑袋。这寒昶关,便算做利息!”
姜芃姬口中喃喃,原本固若金汤的寒昶关,如今被投石车砸得坑坑洼洼,瞧着格外凄惨。
“停下投石车,上云梯、攻城木!”
既然无法登墙夺城,那么便拆了城门,上下两路、齐头并进。
有了先前的抢登经验,寒昶关守兵又被投石车砸得阵型打乱,二次登墙相当顺利。
组装的攻城木也已经准备到位,两侧各有二十名兵卒,扛着攻城木向城门撞去。
当孟浑率领大军赶来,寒昶关的大门已经被拆了,两军在城洞和城墙爆发激烈交锋。
孟浑隐隐有种头皮发麻的冲动,主公太能干了,手底下的谋臣武将很有压力啊。
虽说寒昶关还没攻下,但他们已经破了城门、抢了城墙,这一战几乎没什么悬念了。
“主公,末将来迟。”
姜芃姬道,“不迟不迟,你来得挺及时。率兵把那些瘪犊子都干翻了,趁早回去吃早膳。”
孟浑:“……”
懵了一会儿,孟浑铿锵有力地应下。
主公已经下军令了,夜尽天明之前,必须拿下寒昶关。
“主公可要——”
孟浑瞧瞧姜芃姬手中拿着的两个巨大狼牙铁锤,光是看着都觉得沉得慌。
姜芃姬道,“等大军夺了城洞——”
她的确想下场打一场,不过两军在城洞打得不可开交,姜芃姬总不能费劲儿挤进去吧?
等大军冲入寒昶关,战场地势开阔了,她再松松筋骨。
孟浑闻言,长松一口气。
他真怕主公不把自己当主公,亲身上场和拼命。
战场刀剑无眼,主公敢这么做,几个先生能和他拼命。
寒昶关虽是沧州的天险门户,但随着孟浑带兵增援,敌方逐渐力有未逮,战线一再失守。
姜芃姬见状,嗷呜一声,手持两把凶残的特制狼牙铁锤,冲入敌军。
一锤子一条人命,两锤子连屋子都能掀翻。
直播间的老油条用弹幕护体,密密麻麻的弹幕遮掩住血腥的景象。
【七星宿】:主播真是越来越凶残了,一锤子从人头顶砸到地底,地面都龟裂了——大半夜不睡觉,陪着主播打仗,你就用这么恐怖血腥的画面回报宝宝?吓得宝宝天灵盖都飞了。
【小合不露尖尖脚】:惯看各色恐怖片、身经百战的我,刚才吓得妙脆角薯片都掉了。
【卿北玖儿】:见此情形,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主播用这两个狼牙铁锤捶面,她做出来的拉面应该十分筋道有嚼劲吧?捶出来的肉,那肯定比机器切出来的肉还要碎——
【好可爱想太阳】:楼上,你的回答一百——宝宝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优秀?宝宝已经把手洗干净,现在能摸一下你的奖杯吗?不行了,一想到主播用铁锤捶人肉,肠胃剧烈不适。
密密麻麻的弹幕无法阻拦姜芃姬的发挥。每一个被她用铁锤带走的生命,基本看不出原来物种,只余一团混杂着内脏碎片和骨骼残渣的血团。姜芃姬亲自下场演绎什么叫做暴力美学。
杀够了,姜芃姬郁闷一夜的心情也好受不少。
不知不觉,她已经杀到寒昶关守将宅邸。
整个人像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一般,从头红到脚,看得人心惊胆战。
按照军令,他们不能伤害普通百姓以及无辜敌兵家属,只能将人抓起来,等候统一发落。
姜芃姬进入守将府邸,这座宅邸建筑奢华,仆从无数,可见主人是个奢靡享受的人。
不仅如此,那些神色慌乱、来不及奔逃的侍女,大多娇俏可人,身材窈窕。
“将人绑起来,若有其他违反军令的举止,杀无赦!”
姜芃姬治军严格,兵卒也不敢顶风作案。
不过,这里除了她的兵还有黄嵩的,难免会做出令人发指的举措。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姜芃姬闯入内院的时候,便看到几个兵卒狞笑着强迫两个侍女。
这种情形很常见,黄嵩一直言令禁止,但架不住兵荒马乱,总有小人趁乱,顶风作案。
哪怕被人发现了,那些低素质的兵卒也会将看到的同伴拉入泥沼,互相包庇。
不过,姜芃姬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她眼睛也不眨,几锤子带走——
程靖和丰真一直跟着她,周遭也围着几个亲卫兵,以免姜芃姬被乱军所伤。
事实证明,姜芃姬没有伤害别人就不错了。
看着被捶成肉渣的尸体,程靖眼皮子跳了跳。
姜芃姬一手将狼牙铁锤的锤柄抗在肩头,笑意盈盈地对程靖说道,“几个犯了军纪的渣滓而已,伯高不会和我计较的。若是他看到这些渣滓的行为,多半也会让人将他们军法处置。”
程靖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波澜不断。
姜芃姬偏首,瞧了一眼内院紧闭的大门,门后传来女子的啜泣,不止一个人!
她抬脚踢开大门,院内果然藏着十数名女眷和年纪幼小的孩子,“把人带走——”
兵卒上前将那些女子抓起来,众人哭得泪珠不断,似乎在哀悼自己的未来。
唯有一人是例外——
“等等——”
一个身着素衣、挽着妇人发髻、风韵成熟的女子越过人群,昂首挺胸地上前。
“你是?”
姜芃姬眯了眯眼,女子的容颜有些眼熟。
“小妇人与你们主公乃是故交,说句大不敬的话,小妇人深知柳兰亭的脾性,她极其厌恶欺凌妇孺之事。”女子苍白着唇,说话却是铿锵有力,“院中女子,带走可以,但军爷可否网开一面,莫要伤害她们?”
姜芃姬冷静瞧着女子,不发一语,仿佛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丰真瞧见女子的样貌,原本寡淡的眼神瞬间亮了几分,眼底闪过几缕欣赏。
别看丰真放荡不羁爱自由,但在某个方面而言,这位丰浪子却是个“专情”的人。
天底下的美人何其多?
闭月羞花、燕瘦环肥者,不计其数。
三千佳人,丰真独爱御姐。
假如不是风韵成熟的御姐,哪怕女子长得再好看,搁在他眼中也是寡淡无奇,食之无味。
眼前这位素衣女子正好是丰真最爱的类型。
面如鹅蛋,肤如凝脂。一双丹凤眼,眼型细长,内勾外翘,两弯墨眉似二月柳叶。明眸秀项,身材婀娜苗条,腰如杨柳,纵然穿着颜色素淡的衣裳,仍旧遮挡不住那股成熟知性。
依照丰真的标准,他能给这个女子打个九十以上的高分。
美色虽好却不一定要据为己有,丰真的心态还是以欣赏居多。
见自家主公不言语,丰真笑着道,“夫人所言当真?”
女子暗中捏紧了袖中的柔荑,面上却镇定地回答。
“所言句句属实,小妇人岂敢拿自家性命做赌?”
女子扬唇浅笑,好似先前的焦虑和担心都是旁人眼花。
寒昶关被敌人攻破,到处都是杀喊声,仆从侍女都忙着逃路,哪里顾得上这一家子老小?
女子出身河间郡,二九年纪嫁到了沧州。
虽是士族女子,但她也知道城破之后,敌将家属会有什么下场。
姜芃姬未抵达之前,那几个兵卒抢掠钱财,滥杀逃窜的仆从,还对府中婢女生了银邪念头。
当其他侧室小妾六神无主的时候,女子果断召集女眷和孩童避退内院,借着墙垣抵挡片刻。躲在内院的时候,她听到几个婢女被敌兵抓住的动静,那凄惨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外头的喊杀。
因此,当内院大门被人踢开,女子才误以为姜芃姬等人来者不善。
若是什么都不做,满院子的女眷下场堪忧,几个稚儿也难以保全性命。
无奈之下,女子干脆搬出了姜芃姬,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她是真的认识姜芃姬,年少时候也有些许接触,说是“故人”也不算撒谎。
丰真瞧了瞧女子,扭头瞧了瞧自家主公,对方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这就有趣了,我主就在你的面前,你若真是我主故人,为何没认出来?”
他似笑非笑地瞧着女子,对方很快明白丰真的意思,本就苍白的俏脸顿时没了一丝血色。
“柳、柳羲?”
女子视线一转,落到居中的姜芃姬身上,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她真的没想到姜芃姬就在她眼前啊!
丰真刚要扬唇,自家主公却对着女子点头。
“嗯,许久不见了。”
丰真:“……”
不是——
眼前这女子还真是主公的旧识?
丰真懵逼,观众们也懵逼,他们可没有姜芃姬那么变、、/态的记忆力。
一阵骚动过后,潜水许久的远古大佬跳出来了。
【偷渡非酋】:呀——这位小姐姐有点儿眼熟,我记得她是主播刚开始直播的时候出现过的贵女之一,还是上官婉的手帕交呢。刚才疯狂翻找直播间笔记,终于找到她——万秀儿!
【鬼才郭奉孝】:擦——大佬你还活着呀——
【绮霖】:膜拜大佬!
【铲屎工】:膜拜大佬!
【贰拾岁遇见你】:上吧,精灵球!活捉一只大佬!
了解直播间的人都知道,直播间第一位观众便是这个【偷渡非酋】,最初的录播视频也是从他这里流传出来的。据说啊,此人还是女帝直播论坛的创始人兼相关杂志的专栏编辑。
江湖传闻,还有土豪斥资百万,只为买他这个远古ID,只可惜人家不肯卖。
女子正是万秀儿,当年和姜芃姬有数面之缘。
她听到姜芃姬的回应,长松一口气。
她不知道姜芃姬从哪个尸山血海爬出来,浑身上下全是血,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般骇人的模样,她怎么认得出来?
要知道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八年前!
姜芃姬的身高远超寻常女性,甚至连许多男子都要仰视她。身穿甲胄,头戴头盔,手持双锤,简简单单立在那儿,那就是个浑身上下充斥着英气的青年将军,谁会将她联想成女娥啊。
“你的夫家?”
姜芃姬瞧她装束,眉头微拧。
如果万秀儿的丈夫是寒昶关某个敌将,这会儿估计连尸体都凉了。
虽说姜芃姬不会手下留情,但故人一见面就宰了人家丈夫,让人守了寡,多少有些尴尬。
万秀儿轻叹一声,神色平静。
“夫家乃是寒昶关守将,如今呢——估计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吧。”
对方越是淡定,姜芃姬这边越是尴尬。
万秀儿死了丈夫,她反应平淡,不过丈夫的妾室和孩子却哭嚎震天,甚至顾不上形象。
听到这动静,万秀儿神色寡淡地垂下眼睑,唇角嗤了一下。
姜芃姬也是个厚脸皮,尴尬的情绪没有保留多久,她便淡定地道,“念在你我交情,等战事停歇,我会将你丈夫的尸首送还回来,好歹还能入土为安,不至于暴尸荒野。”
万秀儿道,“我是你的阶下囚,雷霆雨露皆为恩典,亡夫若能求得全尸,也算善始善终了。”
她的反应激怒了哭泣的妾室,一个一个叱骂她。
“你这生不出蛋的老泼妇,老爷平日待你不薄,如今他去了,你竟连一滴泪都不肯掉——”
“莫不是早早咒老爷去死了,你好另外攀个高枝儿?”
“好歹毒的心肠啊,蛇蝎妇人,你早晚会有报应的!”
几个如花似玉一般的妾室哭哭啼啼,几个稚嫩的孩童窝在她们怀中抽抽噎噎。
万秀儿连眉头都懒得抬。
姜芃姬见状,下令让人把这些吵吵嚷嚷的妇孺带下去,动作算不粗暴,但也够不上温柔。
“瞧这样子,你这些年过得不是很舒心。”
万秀儿将散落的鬓发掖到耳后,神色平静。
“后院女子,多半都这样,像你这般潇洒自在的,世间能有几人?”
姜芃姬瞧着她,脑海中仅有的片段越发清晰。
记忆中的万秀儿温柔聪慧,她是标准的河间士族贵女,娇俏可人、柔情似水。
如今再见,对方却像是变了个人,那双眸子似乎看透了世事。
丈夫死了,她的反应却像是死了个熟悉的陌生人,平静得吓人。
虽说是阶下囚,但因为是姜芃姬的“故人”,万秀儿并没有吃苦头。
“多谢。”
万秀儿行了一礼,随同女营兵卒去专门关押女俘的营地。
“脖子伸那么长做什么?”
姜芃姬没好气地瞥了一眼丰真。
对方被抓了小辫子,不慌不忙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般合乎胃口的美人,主公便让真多瞧两眼。断壁残垣、尸山血海看得多了,难免影响心情——主公觉得这话有理不?”
“歪理!”
姜芃姬哼了一声,派人清理战场,丰真忙不迭跟上,一旁围观的程靖轻叹,迈步紧跟。
此战大获全胜,全军喜笑颜开、气势如虹。武将们想要趁着这个劲头,一鼓作气渡了松河,若是耽搁一阵,等敌军援兵抵达,届时两军又得隔着松河对峙,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
不过——
众位谋士却持相反意见。
松河辽阔,湍急险峻,如今还是凛冬呢,水面连冰凌都没有。
若是不熟悉水性,贸然渡河,岂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
再者说,刚刚经历一番大战,两军损伤不小,他们都需要时间调整状态。
若是不管不顾,强行渡松河,哪怕抵达对岸,那也是疲乏之军,毫无战力。
不幸碰上敌人,这跟找死有区别?
水上行军不同于路上行军,水性不好的会晕船,状态直线下滑,甚至还会因为水土不服而大病一场。松河可不是濨水,松河水面湍急不似濨水平稳,水性不好,还不颠死个人?
除此之外,谋士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兵法有云: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这便是所谓的“半渡而击之”,一种十分有用的战术。
通俗来讲,两军隔水对垒,敌人渡河渡到一半,一部分登岸,一部分还在渡河,这种时候首尾不接,阵列混乱,再去歼灭它,这对我方有力。如果姜芃姬等人没有丝毫准备就渡河,极容易被敌人抓住机会。届时首尾不能兼顾,还不熟悉水战,绝对会死得不要不要的。
好比之前对战北疆,如果北疆没有先乱阵脚,反而趁着姜芃姬“半渡”的机会发起攻击——呵呵,胜负局面便完全不一样了。奈何北疆棋差一招,率先露出破绽,这才被姜芃姬干翻。
姜芃姬和黄嵩思考诸位谋士的意见,干脆在松河附近扎起了营寨,大军休整数日再说。
此番大胜,黄嵩拒绝五五对半开的建议,主动拿四成的战利品,姜芃姬拿六成。
黄嵩帐下武将十分不爽这个决定,但不得不承认,此番破关,姜芃姬这边出力最大。
人家出力最大,自然有权利拿大头。
姜芃姬让卫慈和风瑾处理俘虏、辎重和其余财产分配。
卫慈二人刚走,后头传来丰真的呼唤。
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丰真,用眼神询问。
这会儿忙,他们可没时间陪丰真玩。
“听闻主公委托你们二人重任——真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丰真难得认真,说话也是文绉绉的,甚至连“真”这个自称都用上了。
“何事?”风瑾出声询问。
因为性格问题,风瑾不大喜欢丰真,奈何自家主公也是个放荡不羁的妙人,风瑾只能试着和丰真这种家伙相处。一块儿共事的时间长了,他慢慢觉得丰真的臭毛病也不是不能忍。
丰真瞧了瞧风瑾,瞧了瞧卫慈,面带犹豫。
他倒是想拉着一个人说悄悄话,但这么做势必会得罪另一人。
干脆,他豁出去了。
“此番一役,女俘那边有个人——你们、你们懂的。”
丰真笑着挑眉,面前二人的表情都阴了下来。
不懂!!!
见状,丰真连忙搬出姜芃姬这尊挡箭牌,义正辞严地道,“你们莫要误会,那女子是主公的旧识。不过主公太忙了,似乎忘了这事儿,真不是担心那女俘被黄嵩那一拨人挑走么——”
风瑾和卫慈:“……”
信了你的邪!
最后,还是卫慈给面子。
“那女子是谁?”
丰真再浪,那也是至交好友啊。
“她与主公皆是河间郡出身,似乎是寒昶关守将的遗孀,旁敲侧击问了一番,她叫万秀儿。”
万秀儿?
卫慈眼眸微睁,瞧着丰真盯了许久。
万秀儿这个名字,卫慈并不陌生。
姜朝民风开放,女子嫁人之后也会继续沿用闺名,而非简单的丰万氏。
卫慈能记住万秀儿这个名字,仅仅因为两点。
其一,这人让丰真收心了。
其二,她是长生的心腹——丰攸的生母。
若是记得没错,万秀儿改嫁给丰真之前,的确是孟氏帐下某个将领的妻子。
不过,前世和今生的情形不一样。
前世,孟氏被黄嵩吞并,万秀儿的丈夫顺势投靠黄嵩,那时候丰真也在黄嵩帐下效力。
黄嵩被主公逼死之后,丰真归心,还向主公讨要了寡居的万秀儿。
如今么——
缘,妙不可言!
卫慈道,“好,这事儿记住了。”
事实上,根本不用丰真颠儿颠儿跑来提醒,姜芃姬可没忘了这茬事儿。
她忙完正事,起身去女营见了万秀儿。
好歹是故人,自己还杀了她丈夫,多少给点儿优待也是应该的。
“你丈夫的家眷可要留着?”姜芃姬问她,“若是留着,赏他们一口饭吃也不碍事儿。”
三个贵妾,六个贱妾,四个陪过床的丫头,还有五个孩子,两男三女。
这么庞大的阵容,万秀儿这些年在人家后院的日子可想而知。
万秀儿道,“人各有命,随缘吧。”
随缘?
这就是不管的意思喽?
姜芃姬诧异,“不给你那个短命丈夫留一丝血脉?”
万秀儿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右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的皮肉。
“给他留一丝血脉?哼——他当年可没想过让我留下我那丝血脉,报应罢了!”
先前有妾室辱骂万秀儿是生不出蛋的老泼妇,真相真是如此?
非也。
万秀儿体质有些阴寒,受孕几率比普通女子低一些,但好生调养之后和普通人没区别。
成婚两年之后,她盼来了殷切渴望的孩子。
不过,后院倾轧严重,丈夫更是荤素不忌,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家后院拉,真以为自家是垃圾堆呢。万秀儿为了孩子考虑,忍让了一阵,但那些女人盯着她的正室之位,屡屡出招。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她挡得了其他女人的暗算,万万没想到会栽在枕边人手上。
丈夫难得柔情,送给她的吃食中添了令女子落胎的阴毒之物!
她疼了一天一夜,堪堪两月的孩子,竟似葵水一般从她身体流出。
万秀儿调查才知道,蠢笨的丈夫竟然听信贵妾的话,相信贵妾真心想和她这个正室化干戈为玉帛!不仅如此,丈夫还将贵妾亲手做的吃食编成他专门让人为她做的,骗她吃了下去。
万秀儿能下床之后,带人冲到贵妾的院子,打算将她打杀丢出内院。
凭什么她硬生生没了孩子,对方却没有半点儿损伤?
奈何贵妾有依仗——
对方嚣张道,“若非你拦路,嫁予表哥的人便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耍正室的威风。是!的确是我哄骗表哥给你喂了药,这又如何?你腹中的孩子,表哥和婆婆都不认呢!”
万秀儿曾经身陷匪寨,哪怕有姜芃姬给众位贵女作证,但女四书在河间郡和沧州流行之后,这个污点又被人拿出来当成谈资,甚至是攻讦的理由,这也是万秀儿举步维艰的主因。
除此之外,丈夫和婆婆还相信他们祖籍那边的说法——
女子第一胎所怀之子是初次男子的血脉。
若想生出丈夫的孩子,头一胎一定要流了,冲刷干净。
因为这等荒诞的理由,万秀儿这一胎硬是没了。
丈夫还恬不知耻地对她说了句。
“既然你能生,我们总会有嫡子的——我都不嫌弃你不洁了,你矫情作甚?”
万秀儿每每想起对方的嘴脸和这句话,恶心得胃酸翻涌,恨不得将对方戳成筛子!
去尼玛的嫡子!
自那之后,万秀儿连每月初一十五都懒得让丈夫留宿,若对方硬要留下,她便将那些想要出头的丫头推出来。不管如何,她是恶心死这个男人了,多看一眼都想吐,更别说同床共枕。
“那——那些女人和孩子?”
姜芃姬见万秀儿面色阴沉,应该是想起什么糟糕的记忆。
万秀儿心情不错,“随缘吧,兰亭说了算。”
“可你先前——”
姜芃姬没记错的话,刚见到万秀儿的时候,她还护着院内的妇孺呢。
万秀儿轻嗤一声,平淡道,“唇亡齿寒罢了,她们若是遭了殃,我一个柔弱妇人也安然不了。如今情势又不同,因为过往的些许交情,你是不会折辱我的。不过你和他们又没有交情,我这人也要脸的,为何要为了几个平日里恨得牙痒的人,白白损了我在你面前些许脸面。”
万秀儿和姜芃姬这点交情,顶多保全她一人,以后好歹有个安身之处。
她和那些贵妾、贱妾、陪床丫头和庶子庶女没什么干系,凭什么要留着一串拖累?
姜芃姬哑然。
万秀儿看得太清楚了。
“以前过得不如意,往后总会否极泰来的。”
成长伴随着伤痛,痛得越狠,成长越快。
若是过得稍稍好一些,多少也能保住年少时候的浪漫,如今却似看开了一切。
万秀儿扬起一抹浅笑,语调带着几分轻快。
“乱世浮萍,能活就好。只求你恩赐些许余荫,庇护残生。”
姜芃姬许久没见故人,万秀儿脾性又合她胃口,说着说着便聊开了。
话题还是围绕当年的旧事和故人。
万秀儿道,“当年陷入匪寨中的人,除了你和静娴,几乎没哪个落得好下场。”
前者是雄踞一方的诸侯,还杀了万秀儿的丈夫,算是半个恩人了。
后者嫁入上阳风氏,虽说不是宗妇,但听闻风瑾婚后多年不曾纳妾,爱重妻子,作风干净。
对于女人来说,嫁人当嫁风怀瑜啊。
姜芃姬说,“旁人我是不知,但婉儿还行吧。”
“婉儿?”万秀儿呢喃一声,脑海浮现上官婉的面容,“我嫁得早,隐约听人说婉儿冥婚嫁给一个早死的短命鬼,当了望门寡,后来又被人偷走了。这般下场——竟也算好么?”
“原来,他们是这么解释婉儿失踪这事儿啊。”姜芃姬诧异,笑着解释道,“婉儿不是被人偷走了,她是自己跟着我旗下部曲,千里迢迢跑到象阳县寻我。如今改嫁汉美,育有一女。”
“汉美?”
“帐下先锋校尉,姓李,单名赟,表字汉美。”
听后,万秀儿长叹一声,隐隐带着些许的艳羡。
“她有好运道。”
说是艳羡,最令人羡慕的还是眼前这个人。
雄踞一方的诸侯啊,若非姜芃姬开了先例,万秀儿想死也想不到,竟有女子能做到这一步。
过了不久,姜芃姬从卫慈那边知道丰真“徇私”这事儿。
“啧——美色当头!”
卫慈笑着道,“若这美色能让子实收心,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收心?就他?”姜芃姬面露嫌弃之色,“他还是别祸害人了。”
让浪子收心?
这难度堪比愚公移山。
卫慈讪笑,若非有前一世记忆,他也嫌弃丰真啊。
“对了,俘虏的事情解决了?”
卫慈道,“正在商议。”
虽说是六四分,但数量不代表质量,总要慢慢商讨才行。
若是讨来一堆老弱病残,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呢。
姜芃姬道,“万秀儿亡夫那堆妻妾庶子庶女,全部推给伯高得了。”
卫慈凝眉,“若是这么做,她们——”
姜芃姬这边没有妓营,更不允许有类似事情发生,但黄嵩那边不同。
若是那些妾室被分到那边,幸运一些被哪个小将领收了当妾,倒霉的,说不定就成了营妓。
“那几个女人我瞧了,朽木不可雕,没有一个有根骨的,留着浪费口粮,一不能当人丁,二不能进女营,留着何用?”姜芃姬笑了笑,她道,“我虽有善心,但也不是善人啊。”
卫慈失笑。
虽有善心却非善人,这般耿直的话,估计也就自家主公说得出口了。
“主公打算如何安顿那些俘虏?”
虽说俘虏还没分配好,但他们也要提前做好打算。
若是寻常军队,作战中途俘虏来的兵丁,多半要丢到推到阵前当炮灰。
这么做看似残忍,实则也有好处。一来能增加我军人数,从声势上让敌人畏惧,二来能用“正当”手段去芜存菁,三来减少吃饭人口,节省军粮支出,最后还能让他们当一波挡箭牌。
真可谓是“物尽其用”。
俘虏不同于自家军队,素质高低不同,若是留着不处理,反而会成为大军的拖累。
那些俘虏,好歹也是吃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米饭才长这么大的,若是不回馈社会就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资源,“分批运走吧,后方还有很多荒田无人耕种呢。”
卫慈喏了一声。
他正要把姜芃姬的指令传递下去,余光看到丰真的身影消失在军帐之中。
“丰军师方才过来做什么?”
兵卒道,“丰军师方才过来吩咐俺们去清点东西。”
卫慈更加好奇了,丰真性格比较懒,他怎么会主动包揽责任范围之外的事情?
“清点什么?”
兵卒回答,“清点寒昶关守将遗孀的用物,丰军师说是要物归原主。”
卫慈嘴角一抽,他便知道丰真没那么勤快。
“单子有么?我瞧瞧。”
卫慈伸手,兵卒连忙将清理出来的单子递给他。
竹简上面用浓墨划出来的物品,全是丰真要的东西,东西倒不多,除衣衫首饰、绫罗绸缎和植株玩物,还有几张沧州境内的地契,钱财几乎没有,整体而言,这份单子没什么价值。
以丰真如今的身家的地位,暗中扣下这些,没人会说什么。
不过——
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没什么,往大了说也是个污点。
卫慈拧了眉头,展开那卷竹简,掉出一张纸条。
“这什么?”
兵卒道,“丰军师写的条子,说是上面物品折换成银钱,他会补上缺漏。”
卫慈嘴角一抽。
他冤枉这个浪子了,人家脾**归浪,但也谨慎小心,岂会轻易授人把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追逐美色也不看看场合时机——”
军营二三年,母猪赛貂蝉。
从北疆备战开始到现在,丰真的确素了很久,但这不是他看到美貌寡居的御姐就春心大动的理由吧?什么物归原主?还不是趁机刷一波好感,看看有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话可是误会丰真了,在他看来,欣赏美好的女子是一种享受,欣赏归欣赏,不意味着要据为己有。说句悄咪咪的话,他也挺欣赏自家主公的,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肖想对方啊。
打仗多年,难得看到个合乎胃口的女子,还不许他多看两眼?
“万娘子清点一下,可还有遗漏的?”
万秀儿受宠若惊,她再无知也知道丰真是姜芃姬帐下谋士,让他亲自过来,能不吓人么。
丰真办事能力跟他的节操成反比,万秀儿粗粗一看,好似什么都不缺了。
“柳州牧有心了,劳烦丰先生多跑一趟,小妇人在这谢过。”
万秀儿摸不准丰真此举是姜芃姬授意还是别的,但见对方神色和煦,没有丝毫不耐烦,心想此人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于是万秀儿斟酌着道,“有一事,小妇人的确想麻烦丰先生——”
丰真仔细打扮,收敛放荡不羁的表情,那也是个一表人才、人模狗样的。
“万娘子请说。”
万秀儿想了下,迟疑地说出口,“这样的——小妇人院内种有两株攀枝花。亡母生前种了一院子,小妇人出嫁之时,亡母赠予一株攀枝花幼苗。养育多年,多少有些感情了……”
攀枝花?
丰真见识丰富,自然听说过这种观赏植株。
据传闻,某些边陲之地还用攀枝花作为男女爱慕的信物。
母亲在女儿出嫁之时赠送攀枝花,那也是满满祝福,怪不得万秀儿舍不得。
“万娘子是想将院中的攀枝花挪走?”
若是挪走,植株难以存活啊。
万秀儿失笑,似乎被丰真的脑洞逗笑,她解释一番,“这会儿还在行军打仗,哪里能让丰先生调拨兵卒为小妇人挖什么攀枝花呢。不过是想从主杆移一支幼苗,带在身边聊以慰藉。”
丰真眉头舒展,如果只是取一支幼苗,这倒没什么难度。
正巧现在还在休整,丰真又是个“闲人”,自告奋勇陪万秀儿走一遭。
丰真可不是小透明,他陪着佳人离开军营的事情很快传到姜芃姬耳朵。
“擦——泡妞也不看看时机?”
姜芃姬表情扭曲,右手捏断了毛笔。
她忙死忙活,丰真却顾着泡妞,人干事儿?
丰真感觉不到姜芃姬的怨念,他陪着万秀儿来到原先的府邸,一路去了内院。
内院里头果然种了好几株攀枝花。
攀枝花可不是什么花,准确来说那是树。
史书记载,攀枝花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至夜光景欲燃。
除此之外,还有“切类桐木,二三月花既谢”的记载。
丰真听过攀枝花的消息,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因为这玩意儿只有很少一部分权贵才能养在家中当观赏景物。要不是万秀儿亡母出身比较高,她后院也养不了这东西——
丰真席地而坐,仰着脖子看万秀儿,看了一会儿,脖子都酸了。
这两日顾着打仗,他也没怎么睡好,靠着树干便有了睡意。
万秀儿见他动作,想到丰真大老远陪自己来一趟,心中存了几分感激。
奈何她身无长物,对方也瞧不上眼。
与其送贵重的东西徒增笑柄,还不如送些实用的。
不过她现在是寡居的妇人,倒不好单独送丰真什么,干脆把姜芃姬等人的份也算上了。
“攀枝花处理一番,可用来填充枕褥,再往枕褥塞些助眠的干花,枕着比寻常木枕舒服。”
“哦?”丰真醒了醒神,应了一句,“还有这等功效?”
万秀儿道,“小妇人那边还收着一些,倒是能做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