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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万秀儿是个细心的人,很快便从二人闲谈中得知丰真的基本情况。

    鳏夫,膝下有子。

    说起自家儿子,人家眼睛都是亮的,嘴上说着嫌弃,但那副自豪的模样却怎么也遮不住。

    万秀儿表面平静,内心好笑,

    她以为能跟着女主公干事儿的人,必然心思诡谲、狡猾玲珑,未曾想丰真如此单纯。

    嗯,倒是比那些虚伪做作的男人可爱多了。

    为了防止幼苗全死,万秀儿特地多移了两株,悉心照料,应该能活。

    丰真见她忙好了,起身将她送回女营暂居的营帐。

    万秀儿点着油灯,翻找出去年晒好的攀枝花干花,连夜做好几只枕褥,再将干花塞进去。

    时下流行又细又窄又高的木枕,地位越高的人能用的木枕木料越好。

    木枕太高,这导致很多人因为木枕留下落枕的毛病,万秀儿的母亲也是如此。

    她的母亲将攀枝花掉落的花朵晒干,挑拣最软最细的,塞进枕褥中作为填充物。

    万秀儿也不喜欢木枕,丈夫又数年不在她屋内就寝,她干脆把自己的枕头换了。

    自己舒服就好!

    连夜做好,万秀儿委托女兵将几只枕头送了出去,这样不容易惹闲话。

    姜芃姬因此受益,她抱着那只软软的枕头嗅了嗅,枕面带微微的馨香。

    “里面塞了什么?闻着挺香的——”

    收到这东西的时候,姜芃姬正在用膳,丰真被她抓来加班。

    她盯着对方干活,看他有没有功夫溜号泡妞!

    丰真瞧见姜芃姬怀中翻来覆去的东西,脑中想起昨日万秀儿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若是不出意外,等他忙完手头任务回营帐,应该也能看到同样的礼物。

    思及此,他倒是略微可惜了——

    唉,独一无二的谢礼被人瓜分享受,明明是旁人沾了他的光,弄得像是他沾了主公的光。

    是的,万秀儿打着感谢姜芃姬的名头,给姜芃姬和她重用的谋士武将都送了一份。

    “应该是攀枝花吧。”丰真接了一句。

    “攀枝花?用干花做枕芯,她也是有心了。”

    姜芃姬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

    捏一捏软软的枕头,姜芃姬打算晚上枕着试一试。

    “秀儿心思真巧,这枕褥是可以拆换的。”姜芃姬发现枕褥一侧有绳子,拨开一看,发现两侧并不是用针线缝上的,而是用一根长绳子细细密密地交错系上,但又不留缝隙。

    解开绳子,姜芃姬掏出里面的东西。

    她低着头,没发现直播间的弹幕大变样。

    【缀晚烟】:吓死宝宝了,宝宝乍听攀枝花,还以为一座城市被塞进枕头了。

    【我叫苏苏】:丢人——宝宝也误会了——

    【君珀】:桥豆麻袋——我记得攀枝花好像是古代木棉树的别称吧?

    木棉树!!!

    大多观众还一头雾水,疑惑攀枝花是什么花,某些观众脑子已经转过弯了。

    这玩意儿是木棉树啊!

    【我不喜欢吃苹果】:我以前看过,记得木棉花在古代是观赏性植物,后来才被加工利用。

    【汤圆战士】:惊——这么说来,主播现在能种棉花了?

    古代社会生产力低下,百姓一辈子都为衣食住行发愁。

    食物方面,姜芃姬这边已经开始研究地瓜和红薯,这两样东西产量大,不知能让多少人果腹。若是再用高产的棉花解决穿衣问题,等姜芃姬打下整个天下,盛世王朝指日可待!

    观众们激动了,不过也有学霸给他们波了冷水。

    【老司机联萌】:棉花是锦葵科棉属植物的种籽纤维,我们常说的棉花应该是细绒棉,产量高,纤维优良。木棉树是木棉科木棉属,花蕊可用作织物原料,木棉树本身还能用来造纸。虽说木棉花的棉絮也能做棉衣,但在制衣和产量方面,肯定不如我们熟知的棉花——

    木棉树开出的花不等于棉花!

    有了老司机科普,观众们的热情被浇灭大半。

    不过,当姜芃姬掏出里面的填充物,他们的热情又高高扬起——

    里面有木棉花棉絮,不过也有白白的棉花!

    姜芃姬捡出一团捏了捏,手感不错。

    她那个时代,真正的纯棉衣服可是有钱人才能穿的。

    不过纯棉衣服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姜芃姬作为战士,除休假时候能穿一两回,平时都是穿特战军装。军装用星际某种韧性极强的植物纤维制成,摸着比棉舒服,但普通刀刃难以割破。

    因此,她不知道棉花在远古时代的别称,但它知道这团玩意儿有什么用。

    激动之下,姜芃姬一掌拍碎身前的桌案。

    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丰真连笔都拿不稳,竟在宣纸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墨迹。

    干嘛呢——

    丰真抬头看向自家主公。

    私心以为,主公所用的器具应该换成铜制或者铁质,不然隔三差五更换,太浪费了。

    “主公?”丰真弱弱开口。

    姜芃姬霍地起身,留下一句——你继续,我先走——拍拍屁股,不带一片云彩。

    丰真:“……”

    主公人不在了,他能不能偷偷摸个鱼?

    万秀儿正在整理丰真送来的东西,她肯定不能随着大军前行,最大的可能是被姜芃姬送到她的治地。有了这样的想法,万秀儿便开始收拾行囊,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听到外头有动静,万秀儿诧异地伸了下脖子。

    见是姜芃姬,她起身行了一礼。

    “不用多礼。”姜芃姬松开手心,单刀直入地问,“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万秀儿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这团棉絮有什么问题,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难不成这棉絮被人做了手脚,有人借她的手陷害柳羲?

    一时间,各种阴谋论和宅斗阴私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半晌,她迟疑地道,“这、这是我在院子里种的树……可、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难不成真的闹出事儿了?

    姜芃姬却激动地抓住万秀儿纤弱无骨的柔荑。

    她激动地问,“还有多少?树在哪里?”

    万秀儿摸不着头脑,但她却松了口气。

    光从姜芃姬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她可以安心了。

    “这树,院子里种了三株,还有七株正常的攀枝花……”万秀儿不知道生长棉絮的树叫什么,不过它混在攀枝花里头当陪嫁,应该也是攀枝花的一种吧,顶多长相怪异一些。

    私以为,大概是攀枝花长歪了?



    “带我去看看——”

    姜芃姬目光灼灼地请求,虽是请求,但万秀儿没有拒绝的余地。

    万秀儿道,“府邸距离营寨有些路程,不要先派人准备车马和护卫?你可是坐拥一方的诸侯,若是落单了,保不准会出什么意外——它们还种在先前的府邸内院,跑不了的。”

    姜芃姬可不听这些话,拉着万秀儿出了军帐,对着外头等候的勤务道,“备马!”

    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棉花又是关乎民生的大事,她片刻都不想等。

    打仗的时候太粗暴了,不知道有没有惊扰那几株棉花。

    勤务将大白拉来,姜芃姬翻身跃上马背,对着万秀儿伸出手。

    对方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只觉得姜芃姬一个用力便将她抱上马。

    惊——

    没等万秀儿反应过来,姜芃姬已经纵马跑出营寨,后头几个勤务颠儿颠儿地上马跟着。

    奈何自家主公的坐骑太厉害,大白也是好久没有火力全开,一跑就停不下来。

    等几个勤务和护卫心惊胆战地抵达目的地,姜芃姬已经绕着那几株棉花瞧了好久。

    万秀儿则惊魂未定,衣衫凌乱,清爽的鬓发散落两肩,原先用来固定的珠翠也不见了。

    瞧那模样,还以为自家主公把人摁在地上怎么了。

    “你们怎么才来——”

    气喘吁吁的兵卒一脸懵逼,下意识请罪。

    姜芃姬道,“算了,你们去拿铲子过来,把这几株树全部挖走,记得别伤了根系。”

    “哦?哦!”

    众人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纷纷去找铲子了。

    “小心点儿,挖出来的时候,根系务必都包裹着泥土——”

    姜芃姬全程指挥,那几个兵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不是他们胆小,但凡是见过姜芃姬战场杀敌那副模样的人,多半都会怕她。

    忙活到落日时分,那几株树才被小心翼翼移出来,为了方便移动,他们还找了特大的陶缸!

    姜芃姬在几只陶缸下面打了几个洞,日后浇水方便。

    棉花不高,三株个头都仅有四五尺,攀枝花稍微高一些,但也就一丈出头。

    看着它们都被安然移出来了,姜芃姬才松了口气。

    万秀儿心中添了几分好奇。

    她知道姜芃姬是做大事的人,若这东西没什么用,对方可不会那么紧张——

    “此物——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万秀儿种了几年,除了花样别致,干花能用来填充枕褥,好似没别的用途。

    因为棉花和木棉树,姜芃姬对万秀儿的好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她直言不讳地道,“自然有,它能让天下万民都不至于受冻挨冷。”

    万秀儿眨了眨眼。

    她当然不会怀疑姜芃姬的话,但——这几株用来观赏的东西,真有这么大本事?

    令天下万民不至于受冻挨冷?

    这事儿,哪怕是圣人转世都做不到吧?

    “你立了大功!”姜芃姬双手摁在她肩头两侧,“大恩不言谢,但凡你有所需,我必满足。”

    虽隔着厚重的衣料和貂绒披风,但她仍旧能感觉到姜芃姬精瘦的双手。

    很有力,莫名给人前所未有的安定——

    这般普通的许诺,万秀儿以前是信都不信的,但说话的人是姜芃姬,她相信了。

    “这般诺言,我可受不起。”

    “君子一诺,五岳相倾!”姜芃姬强调,她可不是随便说的。

    万秀儿的脸倏地红了,丢给姜芃姬一枚白眼,嗔似地道,“你这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没退步。当年对静娴这么说,如今换成了我,你以后还想对谁说这话?”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姜芃姬性别被戳穿,诸多贵女嘲讽,万秀儿也酸了一句。

    未曾想姜芃姬把哄魏静娴的话,照搬到她这里。

    真是——

    不能改改么!

    姜芃姬:“……”

    万秀儿噗嗤一笑,“罢了罢了,我信你就是。我所求也不多,你给我一处容身之所就行。”

    姜芃姬哦了一声,道,“嗯,肯定会将你好好供着。”

    这话让万秀儿乐不可支,这两天的笑容抵得上前些年总和了。

    姜芃姬虽然知道棉花,但她并不会养,倒是万秀儿和这些打了几年交道,经验比她多。

    于是——

    姜芃姬问她,“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万秀儿拢了拢凌乱的长发,笑道,“受你庇护,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打算?”

    姜芃姬摇头,她解释一番。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可想过做一番事业?”

    万秀儿的手僵在耳边,她耳朵没听错吧?

    “我、我一无长处,一介女子,还能做什么事业?”

    姜芃姬道,“你现在有一项旁人不及的长处。打完沧州,我必然要稍微休整几个月,穷兵黩武不是正道,多少也要给底下兵将和百姓喘息修养的机会。这些棉花,我打算挑几片良田试种一番,积累经验和良苗之后,再挑拣合适的地方扩大种植规模。丸州那边还传来一个消息,慧珺弄的纺车有突破了,纺织速度极快。若是二者合一,不知有多少百姓能收益。”

    万秀儿怔在了原地,脑子乱哄哄的。

    虽说听不大明白,但万秀儿知道姜芃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这肯定是一桩好事!

    万秀儿没出嫁前是士族贵女,出嫁后是贵妇,婚姻不如意,但生活质量不错。

    让她去折腾棉花种植,的确强人所难。

    不过,万秀儿经历一番灾劫,知道乱世之中无人庇护,她的生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莫说这事儿有好处,哪怕没有好处,姜芃姬建议她去做,她也不会拒绝。

    另一头,丰真从知道自家主公纵马离开军营,这可把他吓坏了。

    外头还有敌方残兵,若是主公不慎碰到宵小之徒,小心翻车啊!

    丰真心中焦急,调拨一批人,护送他去找姜芃姬。

    那战马颠得他屁股腚儿都疼了!

    紧赶慢赶,正好赶上几个兵卒扛着栽着棉花和木棉树的陶缸,将它们挪到车上。

    乖乖——

    这不是万娘子的宝贝么?

    主公带着万娘子来这里,还让人把这些树都挖出来,她想干嘛呢?

    丰真狼狈下了马,抬手将绕上脖子的束发发带甩向脑后,眼睛一瞥。

    猜猜他看到什么?

    他看到自家主公和万秀儿并肩出了院门,前者有说有笑,后者“羞怯”地垂着头,绞着袖。

    万秀儿散着发,衣衫也像是整理过,惊得丰真五雷轰顶。

    凸(艹皿艹)艹!

    卫慈——

    卫子孝——

    你踏马过来收了这个祸害!



    丰真稍稍收拾外表,上前行礼道,“参见主公——”

    尽管内心疯魔凌乱,表面上还是一派温和淡定。

    姜芃姬似笑非笑地看着丰真。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放荡不羁的丰浪子竟有这么端庄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赶路太急,丰真这会儿还没调整好呼吸节奏。

    丰真的双颊被冷风吹得青白,唇瓣发青,他身子骨本又不怎么健康,瞧着弱小无助又可怜。

    “我离开之前,可是嘱咐过的。子实不在军营好好待着,怎么跑到这里了?”姜芃姬笑着调侃,“再者,外头风这么大,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要是被吹走了,我还得找人把你找回来。”

    丰真被噎了一下,险些没岔气。

    如果不是担心主公,谁会发神经骑马跑这里?

    纵马驰骋,寒风打在脸上很疼的!

    “听闻主公不带人便离开营寨,真唯恐发生意外,这才斗胆违抗军令,还请主公责罚。”

    姜芃姬听了牙酸,若是搁在平时,丰真多半会和稀泥,怎么可能正正经经“认罪”?

    装!

    继续装!

    “你也是一番好心,我怎么能真的责罚你?”姜芃姬道,“不过,下不为例。”

    丰真拱手,唇角扬起笑意,“喏。”

    姜芃姬暗中撇嘴,当着万秀儿的面,她也不能真把丰真怼得下不来台。

    不然的话,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丰真。

    “主公,您这是要将这些攀枝花带走?”丰真余光瞧了一眼万秀儿,“真是怜香惜玉啊。”

    相较之下,他只是陪着人过来移栽幼苗,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讲,似乎都落了下乘。

    “怜什么香,惜什么玉!”姜芃姬道,“不止要将这些树搬走,还要派些人去秀儿母家呢。”

    丰真心中一个咯噔——

    不怪他脑洞大开,他家主公这是要见岳父岳母?

    尽管丰真没说出口,但姜芃姬却看穿他的心思,顿时手痒难当。

    若不是万秀儿在场,她非得给丰真一些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花儿为何那么红。

    丰真见姜芃姬面色阴沉,顿时醒悟过来,他想岔了。

    为了扳回一局,丰真神色严肃地问,声音沉稳有力,一听就知道是正经人。

    “主公,这些树可有不妥?”

    如果不是为了见岳父岳母,那么问题应该出在这些树上头。

    姜芃姬道,“北方的百姓能用羊毛织成的毛衣过冬,家境好一些的可以烧煤。不过,若将大批量的毛衣运往南方,每一件衣服的成本必然暴增,许多百姓穿不起。南方多良田,不适合大量养殖多毛的羊。不过,这些树结出来的棉絮,正好能解决这个难题。这些棉絮可以做成丝线织布,还能当做衣料内的填充物,借此达到取暖的目的——你说,它是不是很重要?”

    姜芃姬笑着将那团棉絮放到丰真手中,那团棉絮还带着她手心的体温。

    谈及民生大事,丰真可不敢顽皮了。

    他动手轻扯棉絮,还用手指捻了捻。

    “这、这真的可以?”霎时间,各种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不少贵胄将此物拿来赏玩,不知好不好养?若不好养,纵然能织布制衣,普通百姓也是用不起的。另外一点,这种植株占用多少良田?若是占用良田太多,势必会减少粮产,百姓靠什么糊口?一株种下去,一年能收获多少棉絮,最后能制成多少衣裳被褥?若一年辛劳还不足弥补成本,倒不如不种。”

    丰真考虑全面,除了这些问题,他还有一串疑惑。

    棉絮能织布制衣,纵然是好事,但里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呢。

    别看丰真平日里不靠谱,但认真起来还是很有魅力的。

    没看到直播间观众都在为他打call?

    一旁的万秀儿听到丰真的问题,原本火热的心冷了一些。

    是啊,貌似刚才是想得太美了,很多事情都没考虑到呢。

    这时候,姜芃姬的声音传入她耳畔。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派人去秀儿母家看看,我想那里应该可以查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虽说有直播间,但两个世界根本不一样。

    不仅仅是陆地、海洋分布不同,甚至连动物、植物也不一样。

    若是按照观众那个世界的情况,棉花这种作物是不可能出现的。

    当然,不同只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差不多的。

    观众们提供的棉花资料,她能拿来当参考,但却不能用作定论。

    丰真见自家主公理智在线,倒是没继续泼凉水,反而饶有兴致地捏着那团棉絮。

    “若真的能解决百姓穿衣,不知多少百姓愿为万娘子立长生牌,一日三餐地供香。”

    万秀儿面颊泛红,“小妇人何德何能?丰先生这话可是折煞小妇人了。纵然有功,那也是柳州牧的功劳。不少贵胄后院都栽种此物,但也没见谁说它能织布制衣,造福百姓啊。”

    让百姓自发立长生牌,古往今来多少王侯将相都做不到,哪儿轮得到她?

    丰真笑道,“万娘子心思玲珑,说话更是动听顺耳,难怪主公如此照拂。”

    姜芃姬轻咳一声,打断二人谈话。

    “此事不宜宣扬,一定派几个稳妥的人去办,万万不能出差错。除此之外,秀儿也不宜随军出征,你记得将她送去丸州安顿。若是这两件事情办得不好,我定要找你清算的——”

    丰真拱手作揖,认真地应下。

    “喏。”

    事关民生大事,无论如何也要办得妥妥当当。

    大军休整时间短,这事儿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一旁的万秀儿轻轻松了口气。

    庆幸她早有预料,提前将行礼收拾好,不然肯定要手忙脚乱。

    丰真手脚利落,办事效率真的高,第二天一大早便安排好了一切。

    “万娘子,真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万秀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嘴上却道,“丰先生尽管说来。”

    丰真取来一只箱子,看着分量不轻。

    “真与幼子丰仪分别许久,说来惭愧,多年以来,未尽生父抚养之职,心中惭愧难当。”

    “丰先生也有苦衷,令郎定会理解。”万秀儿道,“先生是想让小妇人将此物转交给令郎?”

    丰真点头,但表情却多了些为难。

    万秀儿道,“丰先生可是碰见难题了?”

    丰真说,“幼子身边虽有忠仆照料,但仆从与生父不同。若是万娘子方便,不知……不知能不能偶尔照拂他?他这个年岁,心性最是不稳,容易被外物影响,真心中不放心——”



    “这位丰先生——倒是慈父心肠。”

    万秀儿想到丰真的请求,心肠软了几分。

    她很恶心死掉的丈夫,但很喜欢孩子。

    若是当年被落胎的孩子能安然生下,如今也已经启蒙了?

    可惜,缘分太薄了。

    车厢内除了她,还有照顾她生活,保障她安全的女营女兵。

    女兵和丰真没接触过,自然不知道他的本性。

    不过人都喜欢脑补,若是对一个人有好感,便忍不住给他贴上更多的美好标签。

    丰军师那么睿智聪慧,肯定也是个慈父啊!

    不知真相的丰仪对此只能说——

    呵呵。

    月余之后,丰仪收到自家父亲千里迢迢“邮寄”过来的箱子。

    箱子里面没装别的东西,除了各种精巧玩意儿便是丰真写给丰仪的家书。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四封,每一封都有四五页信纸,摸着很是厚重。

    丰真不拘泥父亲的身份,时常与儿子玩笑逗乐。

    虽说这对父子聚少离多,但感情却比很多疏离的封建家庭父子要好得多。

    “小子谢过夫人。”

    面色尚且稚嫩的丰仪对着万秀儿道谢,温和有礼,行事有度。

    瞧着眼前这个玉树芝兰的小小少年,万秀儿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儿子都这么可爱有礼,身为父亲的丰真自然也差不多的。

    唉——

    若非这个世道,丰仪也该待在丰真身边,成为旁人眼中艳羡的父子。

    万秀儿见丰仪面相羸弱,瞧着有些先天不足的样子,心肠越发软了。

    羸弱却不乏灵气,似天地钟灵的美玉。

    搁谁,谁不喜欢呢?

    万秀儿笑道,“谢什么?若非丰先生安排周全,小妇人未必能安然抵达丸州。”

    丰仪见她神情有些疲倦,应该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于是,他体贴地问了句,“夫人原道而来,可寻好下榻处?”

    万秀儿想了想,摇头。

    落脚的地方还没找到呢。

    丰仪道,“若夫人不嫌弃,不妨在寒舍将就几日。父亲常年不在家,内院空闲,夫人住着也无碍。这会儿天色已晚,再找民宿落脚,怕是不妥。夫人帮了家父大忙,生为人子岂能怠慢恩人?小子认识些人,还能帮着夫人打听附近可以租赁的宅院。您一个妇人,在外总有不便。不如在寒舍暂居,等找好租赁的宅子或者长居之处,届时再搬走,省了来回麻烦。”

    万秀儿眨了眨眼,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

    人家个头还没自己胸口高,说话头头是理,做事井井有条,已然能窥见未来风范。

    “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丰仪道,“父亲不在家,家中仅有几个照料的仆从和婢女,不麻烦的。”

    万秀儿倏地想起丰真的委托,心下一叹。

    当真是令人怜惜的孩子啊。

    “如此,小妇人便叨扰了。”

    丰仪点点头。

    他跟金鳞书院的夫子请了假,翘掉下午的骑射课,领着万秀儿去了自己家。

    到了丰府,万秀儿隐隐有些牙疼——

    这到底是自己照拂这个孩子呢,还是这个孩子照拂自己呢?

    丰仪给她安排独立清净的客院,派管家去牙行挑了服侍她的丫鬟还有干粗活的婆子。

    除了这些,还让人备好用得上的生活物品,让裁缝铺过来量体型,制新衣——

    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孩子却像是熟稔于心,做得极其顺手。

    越是如此,万秀儿对丰仪越是心疼。

    听话懂事又聪慧的孩子,谁不喜欢啊!

    万秀儿甚至脑补一出父亲不在,稚儿独自扛起府邸苦情大戏!

    “大郎,客院那位夫人?”

    管家有些迟疑地问。

    丰仪动手拆开丰真写的家书,逐字逐句读完。

    从最早的日期开始,大多都是写思念、沿路见闻和军中趣事儿。

    “父亲这个年纪——”丰仪余光看了一眼管家,平淡地道了句,“他也该收心了。”

    管家噎了一下。

    再一次深刻意识到丰府当家作主的人是谁。

    “这、这——”

    丰仪道,“三十而立的人,若还是花天酒地的,总不像样。若有人管管他,大善!”

    管家:“……”

    蓦地,他感觉主家这对父子角色颠倒了。

    丰仪才是那个被叛逆儿子伤碎心的老父亲!

    “不过老爷那边未必有这个意思——”管家弱弱地道。

    丰仪却笑了,笃定地道,“方才试探那位夫人,她对父亲的印象极好,甚至赞他‘至纯至性、端方君子’——管家,你说若父亲没这个意思,他能和这八个字沾上边?”

    正因为有意思,所以才装模作样啊!

    管家这才回过味,一边点头一边感慨。

    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知子莫若父”?

    想了一圈,管家也没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什么毛病。

    丰真若知道儿子这么懂他,定会无比欣慰。

    送走万秀儿的车队,他收拾多余的心神,将精力放到战局。

    这两日过去了,黄嵩和姜芃姬关于俘虏的分割也处理好了。

    姜芃姬这边负责商谈的人是风瑾和卫慈,黄嵩那边的人则是程靖和聂洵。

    因为有黄嵩的首肯和暗示,二人在这个问题上面都没有太过强势。

    这本是双方能都满意的局面,偏偏有人不乐意。

    原信听说自家主公黄嵩让出大头,分配俘虏、辎重财产的时候又没有据理力争,心里顿时不满起来。他倒不是不满黄嵩的谦让,只是怀疑有人偏向姜芃姬,一条胳膊肘往外拐。

    这人是谁?

    原信脑海浮现出聂洵的脸。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心里便多了一根刺。

    他对聂洵的感官本就不好,如今再添一层隔阂,二人关系便势同水火。

    这事惊动黄嵩,他出面从中调和,二人明面上冰释前嫌,私底下却更加不对付。

    “哼——莫要让老夫抓到你的把柄。”

    原信远远瞧着聂洵和孟恒,两人说话的时候气氛融洽和谐,心中那根刺越发明显,冷嗤一声,眸中闪过些许冷光。聂洵背对着原信,故而没有感觉,不过孟恒却是注意到了。

    孟恒自然地挪回视线,神色正常,不露一丝破绽,他还对着聂洵感激地作了揖。

    “如此,拙荆便麻烦弟妹照拂了。”



    虽然别有用心,但孟恒话中的感激却是真实不作假的。

    妻子怀有身孕,于情于理都不能随军。

    如何安置她,这便成了难题。

    若是让妻子千里迢迢去丸州,路途遥远,她的身子经不起折腾,路上怕出问题。

    思来想去,唯有留在合德郡养胎。

    聂洵得知此事,私下建议孟恒,干脆让他妻子搬来聂洵府邸,让她和聂洵妻子做个伴。

    黄嵩打仗,聂洵肯定要跟着上前线。

    如此一来,难免顾不上妻子朱青宁。

    若是两个孕妇住在一块儿,互相也有个照应,不至于左支右绌。

    聂洵这个建议,正中某人下怀。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须言谢。”

    聂洵笑着将孟恒扶起。

    原信针对自己,他不是没知觉。

    他也想疏离孟恒,明哲保身。

    不过,建立起来的人情往来不是那么容易断的。

    自家主公黄嵩和孟恒主公又处于联盟蜜月阶段,聂洵不可能强硬地将人拒之门外。

    一来二去,关系不仅没有疏离,反而亲昵两分。

    说是关系好也不尽然,十分正常的君子交情。

    聂洵行的端坐的正,不惧流言蜚语。

    原信若用这个做借口向他发难,他聂洵也不是吃素的。

    两军休整一日,诸人心思各异。

    似这湍急的松河,隐藏着无数的暗流和算计。

    两军休整数日,寒昶关被破的消息传入沧州援军耳中。

    “噗——你、你说什么?”

    援军将领正与美人嬉笑逗乐,帐内充斥着浓郁的酒气,一个又一个空酒坛在底下散着。

    他怀中坐着个娇躯半露、身材丰腴的女子,身后还有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给他捏肩,左右手分别搂着两个醉意熏熏、娇笑不停的女子,自个儿则是裸着上身,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若是不看周遭的摆设,准以为男子在哪家秦楼楚馆。

    哪儿还有一点点军营的气氛?

    听到传信兵来报,援军将领心神恼意,等他听明白对方说的话,吓得神魂附体,一下子推开左右手揽着的美人,再将怀中半坐着的那个也挥开,给他捏肩的美人也吓得不敢动弹。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四女花容失色。

    传信兵不敢抬头,生怕看到不该看到的内容。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另外的男人看光,哪怕这女人只是玩物。

    “寒、寒昶关已破,柳羲和黄嵩两军驻扎松河河岸,似有渡河的打算。”

    “已经破了?什么时候被破的?”

    传信兵支支吾吾地说了时间。

    将领气得大手一挥,桌案上的竹简和酒樽噼里啪啦地掉落一地。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人告诉本将?”

    寒昶关被破了几天,他这边才收到消息?

    若是这个消息传入沧州孟郡,那么——

    想到可能面临的下场,将领壮硕的身躯打了个寒颤。

    哪怕帐内放了几个炭盆,依旧不能驱散他内心的寒意。

    他没道理不怕!

    孟湛收到寒昶关守将求援,第一时间派遣他带兵支援险关——不过他没把柳羲和黄嵩这两个黄口小儿放在眼里,寒昶关可是数一数二的天险门户,关卡兵力充沛,怎么可能轻易被破?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带兵走走停停。

    白日行军不足四个时辰,偶尔还要停下来饮酒作乐。原本想着最迟半月抵达,虽然晚了几天,但也不算耽误军机大事,没想到十日路程愣是走了快一个月,寒昶关已经被敌人破了。

    完了完了完了——

    援军将领吓得额头冒汗,帐内的炭盆也温暖不了他的心。

    “柳贼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渡松河?”

    将领知道自己耽误大事了,若是被孟湛抓到,十个脑袋都不够对方砍。

    为今之计,一定要想办法立功,将功折过。

    传信兵表情复杂。

    如果这位将军还有脑子的话,他应该知道他问了一个蠢问题——

    合着自己刚才回禀的内容,人家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啊!

    “黄柳二军背靠寒昶关,驻扎松河附近,还未渡河。”

    援军将领心下一松,还没渡河就好,仰仗松河之险,他还有打赢的机会。

    他那么自信膨胀,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姜芃姬手底下的兵将大多来自北方,北方多旱鸭啊,哪怕会泅水,那也是狗刨。

    黄嵩在昊州发家,昊州地处南北交界,情况倒是比姜芃姬好一些。

    前者是旱鸭子,后者是半吊子,两者陆战再强,搁水里也是菜鸡啊。

    松河湍急,若是全军渡河,等他们上了岸,还能维持几成战力?

    “你说——那俩黄口小儿在松河附近驻扎?”

    传信兵点头,“确实如此。”

    话音刚落,这位将领哈哈大笑,心情瞧着十分愉悦,丝毫不见刚才的阴霾和震怒。

    传信兵懵逼了,这会儿还笑得出来?

    将领笑着道,“兵书有云:若近水为战,须去水稍远,一则诱敌使渡,一则示敌无疑。我欲必战,勿近水迎敌,恐其不得渡。我欲不战,则拒水阻之,使敌不能济。若敌率兵渡水来战,可于水边伺其半济而击之。黄柳两个黄口小儿,竟然连这点儿兵法都不知道,有何可惧?”

    如果在近水河岸作战,老练的将领都会让营寨扎得距河水远一些,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一方面可以引诱敌人渡河,另一方面还可以打消敌人的疑心。

    若是敌人上当,便能在敌人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出兵打击敌人。

    黄嵩和柳羲大大咧咧将营寨扎在松河附近,他会这么傻上当,给他们半渡而击的机会?

    传信兵不知该怎么接话,他又没有多少文化,将军的话他只听懂了一点儿。

    不过,看自家将军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应该很有把握吧?

    将领下令全军加快行进步伐,争取赶在黄柳二军渡河之前抵达松河。

    殊不知,姜芃姬和黄嵩已经变卦了。

    变卦的原因也挺无奈的——

    姜芃姬知道远古时代造船技术落后,但万万没想到会落后到这个程度。

    “这种船——还没渡过松河,船身已经被打散了吧?”

    她不客气地嘲讽,虽没有那么严重,但也相去不远。

    渡河勉强可以,但水战是指望不上了。

    船身相撞,准保散成甲板。



    姜芃姬暴躁,直播间观众也是万分失望。

    他们还以为能看到古装电视剧中堪比航母的豪华战舰,结果——

    【旷夏默食】:这种木船能用来干嘛?主播这里兵马数万,靠这种船只,根本不可能一次性登岸,说不定需要分四五波。一来一回需要耗费多少时间?这种船——拿来搞笑的吧?

    【鲛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这边的古代历史,三国时期便有载人三千的楼船。看主播这个社会背景,应该等同于魏晋南北朝这个阶段?没道理制船技术这么差吧?

    【太空漂流瓶】:我想应该是地理问题,说到底这里还是偏向北方地界,交战多以陆战为主,水战没有充足发育的环境。建造楼船,耗费钱财精力,打仗又极少用上,所以才没有。

    【要取个好名字好难】:我之前看直播,主播说过沧州陆路和水路发达,所以生意做得多,经济很繁荣。河上行驶的大多都是商用船,渡河没问题,但是打水战便不够了。进入乱世也才几年啊,松河长期被沧州孟氏霸占,貌似没什么战争,怎么可能准备那么多军用船只?

    观众们各抒己见,船只用于渡河没问题,但用来打水战却太勉强了。

    不少观众想得更远,沧州还没啃下来,他们已经想着水域复杂的南方。

    【北鼻宝贝】:不如主播沿着松河寻找河面最窄的地方渡河?

    姜芃姬拧眉深思,丰真指着桌案上的地形图。

    “松河中下游的峡江,此处河面宽敞而水势平缓,不如绕至此处渡河,迂回进攻沧州。此处渡口极多,船只应该足够我军渡河。”说到这里,丰真蹙了眉头,双眸闪过缕缕精光,意味深长地道,“再者,峡江毗邻昊州和谌州,地势极好。若主公选择此处,以后——”

    进可攻打沧州,退可图谋谌州。

    至于丰真为何不选择从松河最狭窄的地方渡河?

    松河湍急,越是狭窄的地方,水流越强劲,水底也不知藏了多少暗礁。

    若是用这种船只渡河,可行性基本为零,人未渡岸,船已经翻了。

    丰真这个浪子,不仅性格浪,胃口也是大。

    沧州、谌州,他都要!

    姜芃姬眯了眯眼,笑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丰真心神领会。

    “主公是担心黄州牧也想从峡江入手?”

    “不是担心,他一定会这么做。”姜芃姬笑了笑,说道,“伯高也有自己的心思了。”

    过了会儿,她笑着道,“伯高帮我们阻拦沧州孟氏近一年之久,他若是选择走峡江这条线,我们还能和他抢?更何况,沧州孟氏本就冲着我来的。伯高愿意帮忙是情分,不肯帮忙是本分。与其让损伤两家联盟,不如主动一些——我们绕松河上游,这样压力能小一些。”

    丰真不言语,帐内其他人精倒是明白姜芃姬的打算。

    她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黄嵩想要谌州,她便拱手相让。

    不过——

    孟氏霸占的沧州,黄嵩也别想沾染。

    孟恒看似无意地道,“若是绕道松河上游,我军运粮压力倒是小了。”

    姜芃姬的势力聚集在北方,运粮基本依靠陆路。

    若是走峡江这条路,势必要沿松河南下,这会导致后勤运粮太长,极有可能被敌人拦截。

    北方势力打水战,不仅拼双方势力的底蕴,还要拼后勤。

    若后勤跟不上,先锋主力孤军深入敌人的地盘,结局只能是有来无回。

    相反,若是绕道松河上游,那便是姜芃姬的北方地盘,运粮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

    孟恒低声道了句,“再者,峡江偏向江南,气候湿润,浅滩淤泥甚多。兵卒容易水土不服,若是倒霉一些,甚至会染上疫病。峡江虽有地势之忧,但对于主公而言,无异于是鸡肋。”

    姜芃姬的目的在于吞并沧州。

    若是得到沧州,她便有了两个盛产战马的地方,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

    相较之下,地势平坦、物阜民丰的谌州对她的吸引力便没那么大了。

    丰真想通其中关节,他对孟恒投去钦佩的眼神,丝毫没有自己的建议被人否决的不快。

    “一旦拿下沧州,主公再图谋琅琊、河间、嬛佞等郡,便能串联整个北面领土,呈现鲸吞虎啸之势。问鼎天下,亦有可能。”孟恒说得时候,语调平淡,但内容却让人忍不住激动。

    相较于眼前的蝇头小利,不如将目光放长远一些,做好战略部署。

    对于姜芃姬而言,沧州的意义比谌州大。

    若是不拿沧州,到时候黄嵩拿下谌州,再染指沧州领土,姜芃姬反而会陷入被动状态。

    众人商议一番,心中已经有数了。

    观众们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是太懂,但他们明白一件事情——

    【云天泣雨】:两家还在结盟,主播已经开始算计黄嵩了?可怜的黄嵩宝宝。

    碰见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伙伴,他死得不冤枉啊。

    姜芃姬唇角勾起冷笑。

    她在联盟关系续存期间算计黄嵩?

    人家也算计她了呀,礼尚往来罢了。

    本就是****,讲什么道德仁义!

    正如姜芃姬预料的那样,接到沧州援军已经抵达松河对岸的消息,黄嵩向她建议分兵渡河。

    姜芃姬主动提议带兵顺松河往北,黄嵩则想要带兵沿松河往南,南北夹击沧州。

    对于这个布置,两军皆无异议。

    为了不引起敌方警觉,两军连夜拔营撤离。

    至于寒昶关?

    黄嵩留了兵力驻守,重新布置,以免沧州孟氏来个“围魏救赵”。

    大军拔营起寨前——

    黄嵩有感而发,对着风珏道,“不去看看?说两句话也好。错过这次机会,以后也许没机会了。”

    黄嵩性情多疑,但对于真正信任的人,他也是掏心掏肺。

    风珏曲居人下,多年来为他精心谋算,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风珏沉了沉眸子,口吻疏离。

    “不用了,二兄并非优柔寡断的妇人,怎会不分公私?”

    当年上京地动,他便和风瑾说过——

    他日刀戈相见,生死有命,不必留情。

    沧州孟氏虽然讨厌,但这股势力的存在却平衡了黄嵩和姜芃姬的关系。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一旦没了共同的敌人,内斗也不远了。

    黄嵩轻叹,不过让他发愁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桩。

    第二日行军途中,原信偷偷跟黄嵩说了一件事。



    黄嵩这两日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没有姜芃姬那般丰富的经历和强大的信念,他也没有风珏风瑾兄弟冷静到无情的理智,明知殊途,但思及年少时光,内心总有几分怅惘。倘若盛世太平,天底下该少多少不得已?

    不过,他是黄嵩,一个从微末走到现在的乱世诸侯。

    内心纵有几分柔软,该冷硬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顶多感性的时候牢骚两句。

    “倘若——我输了呢?”

    别看黄嵩看着镇定,但面对姜芃姬,从过去到现在,他都处于弱势被动的地位。

    赢?

    他很想,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可以做到——上攻沧州,下图谌州,届时占据三州之地,他有资格和雄踞北方的姜芃姬叫板——然而,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黄嵩有一瞬的迷茫。

    这份迷茫和不自信,他不敢跟旁人说,甚至连他的妻子和儿子都不敢透露半分。

    夜间睡觉他也要闭紧嘴,生怕梦呓的时候透露出去。

    对着风珏说出这般丧气的话,黄嵩很心虚,但又忍不住倾诉。

    他怕的不是死,他只是怕自己担不起那么重的期望。

    风珏用那双深邃的点漆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正当黄嵩以为对方失望的时候,风珏却笑着说,“倘若输了,珏便陪着主公再战森罗地狱。那里,总不会还有一个柳兰亭——”

    黄嵩听了这话,直接怔在了原地。

    要说什么感觉,好似被一道雷电击中了身体,浑身被感动充斥,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风珏道,“主公近日感觉压力很大?”

    黄嵩点头,先前还没怎么着,但他不经意间回头,看着姜芃姬大军消失在夜幕之中,蓦地生出万千思绪。一个没注意便想多了,自己给自己施加沉重的心理枷锁——

    好似这一别,年少情谊再也回不了头。

    “伯高,你要知道——你全力而为,这不仅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对她的尊重。倘若她柳兰亭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也是她用自己的手争取过来的,绝非对手心软,有意纵容的。”

    风珏唤黄嵩表字。

    打从二人成了君臣关系,这种亲昵的称呼越来越少了。

    黄嵩本就是一时有感,听了风珏这话,微微涨热的脑子也冷静下来。

    冷风一吹,天边的旭日从地平线慢慢升起,越发刺眼的晨光驱散黄嵩内心的迟疑和阴霾。

    搁在风珏面前,黄嵩还有几分感性,一旦进入“主公”状态,他便成为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旁人很难从他脸上窥探他的真实情绪。他正调整心情,族叔原信说有要事回禀。

    “有什么事情?”

    黄嵩还以为是前方发现异常,两道剑眉微拧。

    原信抱拳行礼,环顾左右,确信没有值得怀疑的人接近,这才低声说出自己的事情。

    “末将昨日发现聂诚允与柳羲帐下孟恒走得极近,关系匪浅。”

    黄嵩眉头一跳,稍稍舒缓的心情又被这位族叔搅和了。

    这是第几次打小报告了?

    “二人皆是人中龙凤,彼此引为知己,有何奇怪?”

    黄嵩也是纳闷,这位族叔能征善战、英勇非常,哪儿都不错,偏偏和聂洵过不去。

    他之前亲自出面调节二人矛盾,未曾想原信还是跑来给自己打小报告。

    他和孟恒主公还是朋友呢!

    程靖和丰真还是面基过的笔友呢!

    风珏和风瑾还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呢!

    聂洵和孟恒说两句话怎么了?

    黄嵩对族人脾气好,但也不是一直都很好,要是触动他的底线,他也会动怒。

    不过——

    原信却说,“主公,末将怀疑聂洵和孟恒的关系不仅仅是相识那么简单。”

    黄嵩暗中深吸一口气,他问道,“为何这么说?”

    原信挺胸,笃定地道,“末将查到聂诚允曾对他夫人夜语,称呼孟恒为大兄!”

    黄嵩:“……”

    他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大兄”,反而是生气,原信竟然给聂洵府苑安插人手?

    黄嵩气笑了,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然后呢?唤一句大兄又如何?”

    这下换成原信迟疑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想了想——

    还是说吧!

    “这二人——极有可能是契兄弟啊!”

    黄嵩被这个结论惊得差点儿跌下马。

    契兄弟?

    何为契兄弟?

    原先是指结拜兄弟,这会儿却是男男夫夫的别称啊,原信竟然怀疑聂洵和孟恒有这种关系。

    黄嵩被原信堪称黑洞的脑洞惊到了,他表情不变,但内心明显转不过弯。

    原信这边却自有一番推论。

    聂洵和孟恒要是没点儿什么关系,前者为何称呼后者为“大兄”?

    这二人又不是兄弟关系,一个是中诏聂氏,一个是东庆孟氏,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时下世人好男风,不仅达官贵族喜欢,不少地方还引为习俗。

    无论贵贱妍媸,各以其类相结,长者为契兄,少者为契弟。契兄入弟家,弟之父母抚爱之如婿,弟后日生计及娶妻诸费,俱取办于契兄。其相爱者,年过而立,尚处寝处如伉俪。

    瞧瞧,不少地方百姓见怪不怪,还把契弟当做女婿,对方娶妻的时候还会给予一定费用。

    不过——

    哼哼,聂洵和孟恒都是已婚的身份,妻子怀孕在侧,竟然还有这般令人不齿的关系。

    黄嵩好不容易才从这个黑沉沉的脑洞爬出来。

    “族叔,你非后宅妇人,怎么也这般嘴碎?”黄嵩这话已经不客气了,说得原信面红耳赤,尴尬不得了,“诚允乃是嵩之心腹,更是高洁君子,怎么会有男风之好。除此之外,族叔还是收敛一些,尽快抹去你在诚允后宅的耳目。诚允没有耽与后院,但他总会发现的——”

    黄嵩一顿训斥,说得原信羞恼欲死,四十余年的面子都要丢尽了。

    他不会怨憎黄嵩,但会将债算到聂洵头上。

    临走之前,原信还是虎声虎气补充一句。

    “主公,末将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伤害主公?聂诚允的确有嫌疑——”原信难得细心了一回,他拉出风珏当大旗,“丰先生和风瑾是亲兄弟,二人还知避嫌,数日来仅见了两眼。聂诚允若真是没有猫腻,他为何不避着孟恒,甚至还在夫妻夜间私语的时候唤其‘大兄’?”

    那一瞬,黄嵩真的信了原信的邪,但理智让他选择信任聂洵。

    “此事勿要多言,族叔,你下去吧。”



    相较于黄嵩的“多愁善感”,姜芃姬的情绪波澜不惊,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引起她的关注。

    一面沿着松河向北行军,一面了解沧州各处的情况。

    孟恒和孟浑都是从沧州出来的,虽说前者是没半点儿实权的宗子,后者是叛逃沧州八年的前任校尉,但二人对沧州的了解总比旁人多。孟浑讲讲自己知道的,孟恒再补充两句。

    打仗么,不仅要了解对方的地形和战略部署,还要了解他们的战力和兵种配置。

    姜芃姬没指望他们多了解,但聊胜于无,权当打发沿路时光。

    孟恒二人十分认真,架不住姜芃姬太容易岔开话题,说着说着便歪了。

    “突然想起正图在沧州也待过一阵——”姜芃姬问道,“沧州权贵当真喜欢斗兽取乐?”

    符望好好当他的狼孩儿,奈何幸运值太低,竟被人捉去当斗兽的野兽,供人取乐。

    这事儿不是秘密,符望也不以自己的过往为耻,反而时常拿这个当吹嘘打屁的资本,所以姜芃姬才毫不芥蒂地提及此事。她好奇了——不是说东庆士族都是娘兮兮的?

    一群为娘会喜欢这样血腥的活动?

    仅仅是为了看着生命在斗兽场为了生存而厮杀?

    孟恒一时没转过弯来,倒是孟浑反应淡定,好歹是跟主公七八年的老人了,习惯了。

    “传闻,孟氏先祖们孟公有驯兽之能,襄助夏太///、、祖征战天下的时候,他献出十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野兽大军。本人更是如蚩尤一般,驾驭食铁兽,战力非同凡响。”

    如果不是顾忌孟恒,孟浑真想直呼人家老祖宗的名讳,哪会用敬称?

    孟精本人能征善战,算得上能文能武的儒将,本人还会御兽,听着就十分高大上。

    因为孟精的影响,沧州那边一贯有豢养凶兽的风俗。

    不过凶兽容易伤人,久而久之便消停了,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豢养。

    养凶兽可不是为了让它们卖萌的,无聊的权贵便弄出斗兽的玩法,浑然不把人命放在眼中。

    符望是其中一个受害者,既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驾驭食铁兽?听着倒是威风凛凛啊,可惜了——”

    先祖孟精号称“人中白龙”,后代却出了孟湛这么个煞笔。

    孟氏的未来,怕是要落在孟恒——这个被孟湛除名除宗的儿子身上。

    姜芃姬口中感慨,观众们却笑翻了天。

    骑着食铁兽?

    威风凛凛?

    萌死人才对!

    【花花爱猪头】:主播,你知不知道食铁兽是谁?

    【桑雀】:估摸着主播不知道吧?讲真,小时候读到蚩尤驾驭食铁兽和黄帝大战,我还以为食铁兽是什么可怕的凶兽。直到某天跟着爸妈去了一趟大熊猫基地的月亮太阳产房——

    【有点无聊】:想象不出大熊猫背上坐着个人,配合打仗的样子——

    【基佬一枚】: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主播这个世界,大熊猫应该都是野生的吧?狩猎也不犯法,不如哪天养只大熊猫?近距离围观主播撸猫啊,这个直播间估计这辈子都戒不掉了。

    【烟火纪元】:人家大熊猫明明是熊,不过我也想撸一下——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姜芃姬诧异,她知道这个世界有食铁兽,但从未见过。

    听观众们讲,这食铁兽外貌和广义上的威猛不太一样?

    “士久见过食铁兽?”

    士久是孟恒的表字。

    周易云,恒者,久也。

    这个表字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

    孟恒道,“见倒是见过。”

    “长得如何?”

    孟恒说,“《神异经》记载‘南方有售,名曰啮铁’,《尔雅》中也曾说‘似熊、头小、痹脚,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凶狠好斗,一掌便能拍碎人的头颅。”

    姜芃姬用有限的想象力去想,脑子里浮现类似黑白棕熊的模样,还是挺凶的。

    “约莫是审美不一样吧——”

    未曾想,她很快便有机会见识食铁兽大军的“凶残”。

    孟氏先祖有驯兽技能,但他的本事却是从沧州北面某个驯兽部落学来的。

    为了投桃报李,孟氏先祖庇护这个规模异族,甚至鼓励异族和沧州本土百姓互相通婚。

    因为先祖的友谊,这个部落和沧州孟氏也建立比较牢固的关系。

    孟氏庇护他们,提供栖息地,他们则帮孟氏守好北面的边线。

    中原农耕民族点亮的耕种技能,这些异族各自也有不同的本事。

    姜芃姬率领大军沿着松河向北,松河没有堤坝,故而河面极宽,水流也湍急不少。

    半月之后——

    姜芃姬抵达目的地,大军渡河并未遭受任何意外,顺利得不可思议。

    “莫不是有诈?”

    生怕半道被偷袭,大军渡河也是战战兢兢的,随时做好撤退和支援的准备。

    等他们全部渡河,顺带休整两个时辰,仍旧没有发生半点儿意外。

    “难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了。”

    姜芃姬拧了眉头。

    根据斥候回禀,周遭还真没什么埋伏。

    若真有埋伏,大军渡过松河是最好的机会。

    殊不知,不是孟湛不想,根本就是他这边消息滞后。

    这份“功劳”还要归功于那位“千里驰援寒昶关”的守将。

    孟湛知道他耽误了多少战机,险些气得心脏病发作。

    他一连十道命令将人召回,拔剑把人杀了都不解气。

    黄嵩和柳羲大军在松河分道扬镳,分兵偷袭沧州,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被这个贪生怕死的蠢货瞒下来了。若是消息即时一些,说不定还能派兵偷袭埋伏,如今——黄花菜都能凉了。

    孟湛不愧是老姜,果然比新姜老辣,杀人泄愤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

    沧州松河具有战略意义的渡口不多,黄嵩和柳羲两个黄口小儿,应该是打着两面夹击的主意——按照这个思路,孟湛很快圈出几个点,迅速起草文书,八百里快马加鞭将命令传出去。

    哪怕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攻击,那也不能让这两个黄口小儿太轻松了。

    孟湛眼底闪过浓郁的疯狂。

    他似乎想到什么,坐回席垫,提笔磨墨。

    “快,速速将这两封信函送往湛江关和彧门关守将。”

    沧州天险门户共有三道,寒昶关、湛江关以及彧门关。

    寒昶关这道天险防着东庆国内势力,湛江关以及彧门关则不同。

    孟湛阴鸷地低语,“一不做二不休——莫要将老夫逼得太狠了——”



    孟湛老谋深算,但架不住猪队友拖后腿,硬生生浪费最佳战机。

    等几封八百里加急书信抵达目的地,多少有些晚了,黄嵩和姜芃姬大军已经进入沧州境内。

    黄嵩这边还好说,他的任务就是牵制沧州兵力,打仗也不是很尽心,没有尽全力,所以沧州南面的压力比较小。相较之下,沧州北面的压力可就大了去了,姜芃姬带兵长驱直入。

    当孟湛的密信抵达,她的大军已经破了沧州边境防线,以强硬的姿态撕开一道口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沧州方面措手不及,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地盘就改了主人。

    恶劣情势直到孟湛密信抵达,情况才有所好转。

    孟湛很清楚,姜芃姬能在短时间破了寒昶关,可见战力不俗。

    若想胜,需要出奇招。

    他写了一封信再加上自己的族长信物,预备请高越族出马。

    高越族便是孟湛先祖交好的御兽异族,几乎每一个族人都会驾驭凶兽。

    因为先祖交情,孟氏世代照拂高越族,高越族仗着这份恩情,从孟氏这里得到无数好处。

    孟湛请他们派兵阻拦姜芃姬大军,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高越族被孟氏养得太好了,他们的胃口非常大而且贪得无厌。

    孟湛的请求他们可以答应,但要报酬军费,一张嘴就是百万贯报酬和万匹牛羊。

    孟湛得知此事,冷笑着应下——

    起初,高越族和孟氏的友谊很单纯,孟氏只用为他们准备栖息的领地就好。

    随着时间推移,觊觎沧州的势力越来越多,毕竟沧州这里盛产战马,谁不眼馋啊。

    孟氏想要保住“沧州”这个聚宝盆,必然要有自己的底牌,高越族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从那时候开始,高越族便成了吸附在孟氏身上的吸血虫,孟氏还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这会儿还想故技重施——

    “可以,不过他们要的东西,这会还不能给,只能先给十万贯和一千匹牛羊当定金。等柳贼带兵撤离,剩下的缺口再一次性补上。”孟湛喜怒不形于色,好似对方的条件算不得什么。

    事实上,孟湛只打算给“定金”,哄骗高越族卖命,剩下的余款——

    呵呵,那也要看高越族有没有命拿!

    高越族族长不疑有诈,看到十分之一的定金,他放心了。

    “啧——孟氏小儿越来越小气,每年用十来万贯打发我们——打发乞丐呢?”高越族族长得意笑了笑,他回到族地后,私下对心腹嘀咕,“这会儿遇见困难了,还不是要乖乖交出大笔钱财,破财消灾?早干嘛去了?若孟湛小儿不是那么小气,这次说不定就不要他的军费。”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高越族拿了孟湛给的“军费定金”,抽调五千精壮和百兽军团,浩浩荡荡去往前线。

    别看高越族只出动五千精壮,但打起仗来,两三万敌人都不够他们杀。

    高越族生活比较封闭,他们知道姜芃姬的名字,但却没将她放在眼里。

    “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孟湛连个女人都赢不了,窝囊。若是将柳羲生擒了,到时候要和孟湛小儿好好商谈商谈,每年发下来的补助,不能只有十五万贯,怎么说也要五十万贯才行。”

    虽说高越族很富裕,但没谁会嫌弃自己钱少啊。

    以前孟氏对他们不错,每年送上来的钱财多则三十万贯,少则二十万贯。

    自从抠门的孟湛当了家主,给的钱,一年比一年少。

    沧州水路发达,南来北往的商贾都会在此停留,商业发展挺好。

    孟氏占据沧州,不知赚了多少家底,每年五十万贯对他们来说塞个牙缝都不够。

    如今被人打上门了,才想起他们高越族?

    哼哼——

    不趁机敲竹杠,孟氏怕不知道他们老祖宗靠谁发达的!

    对此,姜芃姬丝毫不知,因为派出去的斥候还没传回消息呢。

    “主公,过了这道关口便是落凤坞——”

    姜芃姬瞧了瞧直播间的视角,大致扫了一眼落凤坞的地形。

    “落凤坞?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孟浑解释说,“落凤坞位于沧州北部千岩郡,落凤坞丛林茂密,山低坡缓,常有野兽出没。最重要的是——千岩郡百姓大多都和高越族有关,落凤坞正是高越族的族地——”

    若是他们想要打沧州孟郡,绕不开千岩郡,更绕不开高越族。

    姜芃姬无所谓地道,“高越族的族地怎么了?识相投降,不识相就打过去呗。”

    孟浑噎了一下——

    一言不合就打,这还真是主公的风格。

    孟浑劝不了,但卫慈却不能坐视不管,他说道,“主公率领的大军乃是仁义之师,自然要将就先礼后兵。若是高越族肯弃暗投明,这再好不过。若是不肯,届时再发兵也不迟。”

    一上来就把人暴打一顿,传出去名声不太好。

    姜芃姬撇了撇嘴。

    她是来偷袭沧州的,结果开打之前还要问候一声。

    果然,远古时代的战争艺术,她至今不能理解。

    正说着,一声声马蹄从远方传来,我军斥候带回一个穿衣古怪的壮汉。

    这会儿气温稍稍回暖,但普通人还是裹得严实,眼前这个异族壮汉格外不同,他只穿兽皮马甲,套一件虎皮花裙,头上扎着一圈色彩鲜艳的羽毛,裸露在外的肌肤刺满了狰狞的兽纹。

    双眸似鹰,宽而长的鼻子微微塌陷,棕色的厚唇占据小半个下巴。

    他双眸扫了一圈,抱拳行个礼,虎声虎气地道,“我乃高越族使者,现在要见你们的主公。”

    壮汉的雅言讲得不是很好,口音不正,听着相当拗口。

    “高越族的使者?”姜芃姬挑眉,“过来有什么事情?”

    她说完,暗中瞧了一眼孟浑——

    孟浑赞成先礼后兵,合着是早知道大军行踪泄漏了?

    壮汉不满地看着姜芃姬。

    “这便是你们待客的礼节?”壮汉道,“奉族长之命出使,竟是这般待遇?”

    高越族在沧州的地位很高,许多汉人看到他们都要弯腰行礼或者避退,除了士族权贵,高越族不怵任何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高越族养成了诡异的优越感,自觉高人一等。



    壮汉代表高越族出使,姜芃姬身为主公应该亲自下马,哪有坐在马上,缩在人群的道理?

    莫非是贪生怕死?

    姜芃姬听出对方话中的不善,眉头不耐的拧起。

    她这里可没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习惯,谁惹了她,杀了就杀了。

    姜芃姬单刀直入,“你们背后的人让你带什么话?有话就说——我可不喜欢猜来猜去。”

    壮汉面色一变,似乎受不了姜芃姬的怠慢,但他没有忘记正事,“我主让我带话——为了阻挡你们,孟氏那边出资两百万贯、两万匹牛羊。不过我们高越族不喜纷争,若是柳州牧能出得起比孟氏还高的价格,这千岩郡,柳州牧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来去自如,高越族说到做到!”

    孟氏只答应给一百万贯和一万匹牛羊,到了他口中,直接翻了一倍。

    打从这位壮汉出现,直播间的观众便猜测他的身份。

    听完之后,他们哑然了。

    【看书喜欢听音乐】:传说中能御兽的高越族?感觉他们的装扮和非洲部落的兄弟没啥两样——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高越族这头接了孟氏的酬劳,扭头就把孟氏给卖了?

    【橘子软糖】:这波操作可真骚!

    【独孤凤夜】:666,突然有些心疼孟湛,他知道自己养的狗如此“忠心耿耿”不?

    【山山水水】:如果能用钱买来一场胜利,倒是不错诶,只是这个价位高了点儿。

    打仗总会死人,若是能用钱拿下千岩郡,不妨用钱开路。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观众对高越族两面三刀十分不喜。

    哪怕是雇佣兵,人家也是有节操的,高越族这算啥?

    壮汉见姜芃姬没有言语,还以为她心动了。

    哪知姜芃姬面无表情地御马上前,大白漂亮的马脸在他眼前放大。

    “两百万贯和两万匹牛羊,便能让高越族避退,不掺和我和孟氏的恩怨?”

    大白附和地打了个响鼻,绕着壮汉走了两步,好似在观察他。

    众人姜芃姬距离壮汉如此近,一颗心高高提起。

    壮汉道,“正是如此。”

    姜芃姬眉梢一扬,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听说高越族擅长御兽,你们可听过一句话?”

    壮汉的注意力被姜芃姬吸引,没顾上大白。

    “什么话?”

    这时候,大白已经绕到他背后,找好角度、选好目标,高高扬起马蹄——

    “人心不足蛇吞象!”

    壮汉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大白两只前蹄在他身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

    大白的步子很优雅,但落在人身上却疼死个人。

    它虽然不是重骑兵所骑的重型马,但体重外加身上披着的鳞甲,那也相当可观。

    每踩一次,众人都能听到骨头被踏碎的声音。

    很快,壮汉使者身下全是溢出的血,转眼没了气息。

    “拖下去,烧了!此人身上抹了不知名的粉,引得大白凶性大发,唉——死得可惜了。”

    卫慈等人:“……”

    这种蹩脚的理由,谁会相信啊!

    大白凶性大发?

    呵呵——

    “主公不愿意也就罢了,何苦让大白踩死他?”

    自家主公杀了人,他们还能怎么办?

    顶多事后教育一顿,然后帮着她毁尸灭迹。

    反正荒郊野外的,他们拒不承认高越族派遣使者就行啦。

    至于使者怎么死了?

    问他们,他们不知道呀。

    “我只是生气高越族拿我当傻子,殊不知自己就是最大的傻子。”姜芃姬平淡地道,“他们想哄骗我交了两百万贯银钱和两万牛羊,敲诈一笔再毁约。纵然不毁约,他们也只是让出千岩郡,可没保证我们过了千岩郡,他们不会趁机断了我们的粮队。我们深入沧州腹地,粮线被断,还不等死?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还敢拿到我面前?关公门前耍大刀,谁给他们勇气?”

    虽说远古时代的人比较讲究信誉,但信誉也要看对象。

    高越族显然是想黑吃黑,先从姜芃姬手里骗一笔钱,降低她的防备心,然后再打她。

    贪得无厌!

    这种小手段还敢拿到她面前显摆?

    姜芃姬还是基因战士的时候,经常接到多面间谍任务,别说这种小儿科,各种套路都见过。

    她蹙眉道,“记得把尸体处理干净了,免得传出不好听的名声。”

    这事儿便只是个插曲,大军过了关口,进入落凤坞境内。

    挑选好驻地,大军安营扎寨。

    另一边,高越族始终没等到使者回来,深深怀疑他们的使者出意外了。

    等了几日,他们坐不住,因为孟湛那边催促,他们不好拖延。

    敲诈姜芃姬的计划只能忍痛搁浅。

    “奇了怪了——为何始终不见高越族的斥候?莫不是,他们真心想把千岩郡让出来?”

    根据斥候回禀,高越族驻扎落凤坞,但沿路却没发现敌方斥候的踪迹。

    这很不合理。

    “高越族擅长御兽,族内有御兽秘术,这可不是传闻。”孟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高处传来一声唳鸣,似是老鹰从高空飞过,“你不觉得最近两日,营寨附近的飞禽踪迹多了?”

    丰真瞬间明悟,“难道说——”

    孟浑点点头,“这些飞禽便是高越族的斥候,更是他们的耳目。”

    正说着,卫慈面色苍白地从帐外进来。

    姜芃姬正在想什么,听到这阵动静,抬头瞧了一眼,平和的眸子闪过一丝凶色。

    “子孝,你的手怎么了?”

    卫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苦笑着掀起袖子,露出裹着白布的手。

    “不慎被条乌梢蛇咬了一口,庆幸没毒。”

    被蛇咬了?

    远古时代可不是观众那个世界,蛇虫鼠蚁十分常见。

    大军驻扎野外,时常发生兵卒被毒蛇猛兽咬伤的意外。

    卫慈这么说,一旁的风瑾道,“子孝也被咬了?”

    “也?”

    风瑾道,“这两日,瑾这里常常接到兵卒被蛇虫咬伤的消息,伤兵营已经有百名伤兵。”

    大多都是无毒的蛇,但其中也掺杂着几条见血封喉的毒蛇。

    不仅如此,外出的斥候也说他们最近碰见不少蛇虫。

    众人心中一紧,孟浑和孟恒第一时间想到了高越族。

    他们是从沧州孟氏出来的,所以他们很清楚,高越族御兽的本事比书上记载还要高明得多。

    “高越族做的?”

    蛇虫之类的东西,搁在军营并不少见,所以一开始也没人怀疑。

    不过,谁让这次被咬的人是卫慈呢?

    如果咬他的不是无毒的乌梢蛇而是竹叶青之类的毒蛇——

    姜芃姬面色凝重两分。

    御兽?

    高越族?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