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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你不喜欢?因为女方出身太低?”

    姜芃姬拧眉。

    虽说柳昭只是庶子,但娶猎户之女,哪怕有救命之恩,这也太不像样。

    柳昭表情一滞,好似要说什么。

    可瞧见姜芃姬的脸,他又硬生生将那话咽了下去。

    “小弟岂是介意门第的人?父亲中意那女子,小弟为了博父亲一笑,娶了便娶了——只是——”柳昭道,“只是小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不能娶那女子,一定不能娶!”

    姜芃姬觑了一眼柳昭。

    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柳昭避开她的视线,生硬地转移话题。

    “前儿个,小弟途径河间郡去拜访了尘大师。据闻了尘大师是敏嫡母忘年交……”

    姜芃姬垂下眼睑,顺着问道,“然后呢?”

    柳昭干笑两声,“据了尘大师所讲,敏嫡母第三次妊娠的时候,因为自身阳气不足而被阴邪叨扰,她只好躲到了尘大师那边寻求除去邪祟的办法呢。唉,可惜寺院清苦不利于养胎。”

    姜芃姬听后,进一步确认柳昭话里有话。

    他找自己,怕是真的来求救的。

    “母亲第三次妊娠?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佯装不知地问道,“不是只有两次么?”

    柳昭紧张地吞咽口水。

    “阿姐~~你莫要吓小弟——”

    如果姜芃姬真不知道这事儿,柳昭今日过来就不是寻求庇护而是找死了。

    姜芃姬也不逗弄他,继续问。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说的?”

    柳昭眼神闪躲游移,半晌才开口,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小弟向了尘大师学了不少禅理。听他讲起邪祟之事,便问他世间真有邪祟?大师说有的,邪祟与人并立世间,人体阳气不足便容易被邪祟盯上。说着说着,大师又讲起了一些趣事儿。有个小故事令小弟印象深刻。”

    姜芃姬冷笑着看着柳昭。

    平心而论,柳昭真是可惜了。

    若非这个出身,兴许还有一番成就。

    “什么故事?”

    “一个十六国时期流传下来的故事。”柳昭内心挣扎数下,吞吞吐吐道,“话说某家贵女神魂离体,夜游阎王殿,她被黑白无常缉拿,判官说她阳寿未尽却不能回阳。她不服,质问判官为何冤判,判官道,她的身躯已经被一个无名野鬼侵占,但那野鬼没有真正贵女的记忆。因为记忆附着于神魂,肉身虽有记忆残留,但这记忆只认贵女的神魂。无奈,那孤魂野鬼为了顶替贵女身份而扯了谎,哄骗贵女的亲眷说自己失了记忆,趁机鸠占鹊巢——”

    柳昭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

    他怕姜芃姬下一秒就暴揍他,将他杀人灭口。

    姜芃姬没动手。。

    “阿昭是说我是无名野鬼喽?”

    柳昭苍白着脸,摇头如拨浪鼓。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明着挑衅啊!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亲姐到底是哪路神仙,但了尘大师也说了,这人惹不得。

    柳昭与原主柳羲没有任何交集,谈不上姐弟情深,反而是眼前这个人给了他不少照拂。

    更何况——

    唉!

    柳昭想到自己前不久发现的真相,总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晚上都睡不安稳,生怕第二日醒来脑子就搬家了。他以为自己隐藏的身份能给他提供保障,谁知道他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弃子。

    一颗弃子,生命安全是没有保障的。

    等执棋者觉得他没有价值了,他只有被抛弃的下场。

    他惜命,他想活下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采纳了尘大师的建议,千里迢迢跑来抱姜芃姬大腿。

    “罢了罢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管你知道什么,若想长久活命,还是继续装聋作哑,扮猪吃老虎吧。哪怕你扮着扮着,真的变成了一只猪,我也会允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柳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蝶姨娘说得对。

    神仙打架,他这个小虾米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柳昭干笑,“阿姐的话,小弟自然是信得过的。父亲那边,还请阿姐帮忙兜着。”

    姜芃姬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那么怕父亲,那你怎么就敢逃出来呢?”

    柳昭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么,这不还有阿姐庇护着小弟?”

    姜芃姬说,“你这些日子安分待在大营别乱跑。前线战事严峻,你别添乱就行。”

    柳昭暗暗松了口气。

    他暗中瞧了一眼姜芃姬的眉眼,心中吃不准姜芃姬有没有收到他的暗示。

    若是收到了,为何这人如此淡定,波澜不惊?

    仅从她反应来看,她似乎早就知道内情了。

    若真知道,为何还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在想什么?”

    姜芃姬冷不丁问了一句。

    柳昭脱口而出。

    “自然是想阿姐——想、想阿姐为何不怕——”

    姜芃姬道,“多余的感情会蒙蔽人的眼睛,令视线产生盲区,所以看不到更具体的东西。”

    柳昭反问,“这么说来,阿姐就没有‘多余的感情’喽?”

    “我没那种东西,所以我看到的东西远比你多。人会对未知产生恐惧,已知的东西则不会。”

    这么一来,柳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时辰不早了,你先退下歇息吧,我还要处理政务,不然又该熬到深夜了。”

    柳昭识趣地离开。

    他离开了,姜芃姬却没有按照她说的去处理政务,反而望着刀架上的斩神出神。

    冷不丁的,她在内心问了一句。

    “系统,柳羲没死,是吧?”

    按照卫慈的透露,“姜芃姬”并没有得到身体原主的记忆,继而因为语言不通流落在外。正如故事中的“无名野鬼”,因神魂不匹配而得不到身体的记忆,只好装失忆蒙骗原主亲眷。

    姜芃姬却不同,她有柳羲的记忆。

    只要她认真去翻找,甚至能找到很多被柳羲本人都遗忘的内容。

    柳昭讲这个故事之前,她可以认为是系统帮的忙。

    不过柳昭千里迢迢跑来说这些,这分量就不同了。

    柳羲极有可能没有死!

    仔细回想,当年柳羲的“亡故”也颇有意思。

    不过是被土匪吓了吓,她挺身而出替魏静娴挡了一刀,割破了衣领,并未伤及皮肉。

    之后柳羲发了高烧,再之后便是姜芃姬被系统拉过来。

    姜芃姬脑域精神强大,她能准确感知一具身体里面有没有陌生的第二者存在。

    结论是柳羲的精神已经消亡。

    精神死亡意味着彻底的死亡。

    如今么——

    倒是有趣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程远觉得自家主公最近两日挺没精神。

    不止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直播间的观众也发现他们家元气满满、怼天怼地的主播进入了诡异的“倦怠期”。他们起初还能嘻嘻哈哈调侃姜芃姬,始终得不到回复,这才感觉不妙。

    【俄爱书】:那个……主播最近是碰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还是说被人欺负了?

    【君珀】:啧,我们家主播一向是欺负别人的人吧?兴许是身体缘故?

    【尘世如烟】:大姨妈终于造访主播了?多喝热水或者红糖水,千万别贪凉。

    观众们抓耳挠腮,关心人的方式有些笨拙,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们的真心。

    相较于观众们隔着位面屏幕干着急,程远作为她身边的文书就比较方便了。

    程远问道,“主公近日碰见烦心事了?”

    姜芃姬扭头望向他,唇瓣紧抿不发一语,只用目光无声询问。

    程远略显局促地道,“这两日见主公没什么精气神,情绪总是恹恹的……”

    姜芃姬无聊地向后一靠,淡漠地道,“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无趣了,懒得动弹罢了。”

    程远想了想外头炎热的天气,自以为找到了理由。

    “原来是夏乏了。”

    姜芃姬眨了眨眼,刻意重复了一句,“不是,我只是觉得无趣了。”

    程远不解。

    什么无趣了?

    姜芃姬内心暗叹,到底还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她想说——

    争夺天下太无聊了,不想玩了。

    若是让帐下谋臣知道她此时的想法,怕是要气得原地爆炸。

    在此刻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倦怠的情绪,如今却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霍地爆发出来。

    她问程远,“倘若这世间有人与我一般无二,公辽可会认错主公?”

    程远更加懵逼了,完全吃不准姜芃姬问题背后的内涵,只能小心谨慎地回答。

    “主公岂是寻常人能模仿的?纵然外貌一模一样,性情和行事还能模仿得一模一样?远效忠主公,若连自家主公都分辨不出来,那也无颜存活于世。”程远说到最后,坦坦荡荡。

    姜芃姬笑了笑,这是她这两日罕有的笑意。

    “你这话说得很对,我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取而代之的。”

    程远忍不住开了个脑洞,自家主公可不是喜欢伤春悲秋的性格,突然情绪消沉必然有缘由。

    他面色蓦地凝重起来,“难不成有人起了歹意,试图用李代桃僵之术将主公换掉?”

    这话脱口而出,程远自个儿也被自己的脑洞吓到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

    姜芃姬的回答让程远倍感惊悚。

    等等——

    “这、这怎么可能?何人有如此野心?”程远目光露出杀意,他已经对未知目标起了杀心了,只要姜芃姬说出那人是谁,程远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宰了,“主公,此事关系主公安危,您若是知道什么,千万别藏着掖着,以免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平心而论,程远不太相信这事儿的发生。

    容貌可以造假,但是个人脾性、习惯和记忆如何造假?

    姜芃姬和帐下众臣相处多年,他们不敢说完全了解这位主公,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了解。

    冒牌货想要取而代之,不需要多久,一个照面就泄底了!

    如此一来,李代桃僵还有价值?

    程远又是怀疑又是担心,偏偏自家主公还笑得轻松,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逗你玩的。不过是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境,发现有个妖孽抄录了我的记忆,占了我的身子,借机混入你们中间罢了——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这两日总是疑神疑鬼的,反倒将你吓住了,这是我的不是。”姜芃姬笑着打哈哈,勉强将程远应付过去。

    不过,这是不是开玩笑,她心里很清楚。

    柳昭暗示她真正的“柳羲”还活着,她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能在系统的帮助下得到原主“柳羲”的记忆,焉知原主不能从系统那边得到她的记忆?

    因为姜芃姬防范着系统,将脑域记忆保护得很好,所以穿越前的记忆系统无法入侵复刻。

    穿越后的记忆就说不准了。

    只要拷贝记忆,等她一统天下,系统再将刻录下来的记忆给了原主“柳羲”,那么——

    焉知那个“柳羲”不能完美取代她?

    系统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很明确,它要某种重要的能源,不止是直播间的人气还有摸不清看不透的气运。依远古时代的说法,气运加身的人都是大气运者,例如皇帝或者其他皇室成员。

    所以,系统一开始才会怂恿姜芃姬朝着宫斗当皇后的路子奋斗。

    皇后或者说后宫女子是最接近皇帝的存在,系统攫取气运十分方便。

    偏偏姜芃姬不按照常理出牌,她想自己当皇帝,顺带还将两个子系统都diss了。

    系统只能另辟蹊径。

    她不是想当皇帝么?

    那系统就培养一个能完美取代她的傀儡,帮她当皇帝,吸取气运更加方便,更加肆无忌惮!

    她以为原主“柳羲”的精神已经彻底消失了,系统也曾给她带来这样的误导。

    可她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兴许原主“柳羲”还未消失,只是被系统禁锢到什么地方?

    若是将原主“柳羲”作为对付她的底牌,倒是一张很好的牌,绝对能将她打个措手不及。

    从各方面分析,李代桃僵都是最省力的法子。

    若无柳昭秘密报信,姜芃姬怕是还要很久才能发现这点。

    思及此,她忍不住紧蹙眉心。

    她觉得争夺天下无趣,情绪恹恹,倒不是她怕了幕后之人,只是不喜欢有人觊觎她的成果。

    坑是她挖的,树苗是她培育的,施肥除虫授粉也是她亲力亲为的!

    一番劳动下来,即将成熟的果子却被另一人摘去了!

    欺负人都欺负上门了,还不许她炸锅?

    若是可以,她真想破罐子破摔,让幕后的人自己滚出来争这豆大的农场,她不奉陪了!

    低迷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一封战报激发了。

    “速速准备兵马!”

    打仗也不知道挑选日子。

    既然有人作死撞枪口,那死后下了阎罗殿,千万别喊冤。



    话说那日,亓官让逼退原信的截粮大军,还让他们损失惨重。

    原信带着残兵败将成功出逃,宛若丧家之犬。

    虽说顺利烧毁了敌人五万石粮食,但付出半数伤亡作为代价,原信作为主将罪不可饶。

    原信性格比较冲,平日里树了不少敌人,那些人趁着这个机会纷纷落井下石。

    谁让原信自满自大,立下什么军令状?

    原信这人心气高、性格傲、自尊强,平日都被人捧着敬着,何时有过墙倒众人推的场面?

    一时间悲愤难抑,他道,“此事的确是末将的错,但末将不愿认罚,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黄嵩下意识拧起眉梢,他倒是想重罚原信好肃清上下风气,但若是这么做,难免寒了老将的心。他本就难办,没想到原信竟然冒出这样的话,什么叫“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不等黄嵩找借口支开原信,原信又道,“末将怀疑有人通敌泄密。”

    通敌泄密?

    听到这四个字,黄嵩耳朵忍不住支起,整个人也精神了。

    “什么通敌泄密?”

    想想原信平日里的尿性,黄嵩又觉得这老家伙的话不能尽信。

    原信手指一指,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纷纷诧然,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聂洵真是要气炸了,忍不住起身叱骂道,“原信匹夫,你若怯罚,直说便是,何必乱攀咬!”

    他真是气到了,平日温和的仪态和风度全部被丢到脑后,额头青筋都崩了出来。

    原信道,“那一日,老夫请缨出战截粮,你可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聂洵怔在了原地,他说什么了?

    原信说,“你说老夫对浒郡境内地势不甚了解,若是让老夫领兵,一旦截粮不成反被围堵,大意之下中了敌人奸计,老夫该如何脱困——老夫怎么不知道你聂诚允何时有了能掐会算的本事,通晓未来?你我不合已非秘密,老夫又下了你的面子,让你失了推荐新将,结党营私的路子——难保你聂诚允不会为了陷害老夫,怀恨在心,暗地里使出下作手段!”

    聂洵气急骂道,“你这老匹夫放什么狗屁!”

    真以为他聂洵不会爆粗口啊,真以为他是泥人没什么脾气啊!

    说罢,聂洵甚至拔出了腰间佩剑。

    若非身边几位同僚见场面火爆难以控制,将他拦住,他真会提着佩剑和原信solo一局。

    打得过打不过是其次,关键是这番羞辱决不能忍了。

    原信冷笑道,“莫非是恼羞成怒了?”

    黄嵩对原信的忍耐力也见底了,忍不住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原校尉莫要魔怔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原信看开一些,别输了一场就到处攀咬人。

    哪怕黄嵩对聂洵不是很信任,但原信这样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样子实在是难看。

    原信却听不出内涵,反而以为黄嵩是在宽慰自己。

    他有资格这么想,黄嵩需要本家支持,对待本家出身的将领都比较宽容和善。

    原信道,“主公何不查查浒郡兴城南道的路线地形,饶是柳羲帐下兵马是神兵天降,若无提前预警、无人通敌,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调兵抵达兴城南道出口,提前一步埋伏?”

    哪怕赶到了,那也是疲乏之军,更加没可能歼杀他们半数兵马。

    不得不说,原信这一波节奏带得的确很好,简直完美。

    除却几个谋士发现这番说辞的漏洞,其他人都相信了原信的脑洞和推测。

    乍听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聂洵见状,一时间气急攻心,眼前一黑便厥了过去,吓得众人又是一阵慌乱。

    此时风珏并不在场,唯有程靖还能为聂洵说两句公道话。

    “原老校尉这话可就错了——”程靖寒着脸道,“敌军熟知浒郡地形,抄近路自然不在话下,急速行军后,的确能提前一步赶至兴城南道设伏。他们是疲兵,奈何老校尉没有察觉,只知强行突围却不知灵活应变。他们为何只守不攻?难道不是为了扰乱我军军心,令老校尉失了理智和分寸?折损的兵将大多都不是死于利刃而是火烧,老校尉竟连这点都看不穿?”

    谁也不知道,自打聂洵被原信攀咬气得昏厥之后,程靖对这人已经起了杀意。

    留着这么一个货,闹得主公帐下文武矛盾激增,迟早要闹出大乱子。

    黄嵩也瞧不下去,他给聂洵喊来了军医,再让原信滚下去反省,待聂洵苏醒之后再惩处。

    “主公,不能再纵着原老校尉了。”

    程靖头疼不已,今日一过,聂洵肯定和黄嵩彻底离心。

    哪怕不离心,聂洵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无私忠诚了。

    黄嵩听出程靖话中的埋怨。

    埋怨什么?

    埋怨黄嵩偏向本家而薄待了其他人,这么做只会让众臣离心,渐渐与这主公疏远啊。

    黄嵩心下一狠,他道,“我会给诚允一个交代。”

    程靖只能寄希望于这番挽救还来得及。

    谁能料到,原信和聂洵之间的矛盾会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得这么严重啊。

    等聂洵醒了,黄嵩拉着他的小手说了一堆知心话。

    聂洵全程维持着虚弱的笑,偶尔应和两句,除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破镜重圆尚有裂痕,更遑论人心呢?

    在原信各种作死的努力下,聂洵对黄嵩还是产生了深深的嫌隙。

    所幸,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没有处理,暂时没有精力搞什么内斗。

    黄嵩帐下众人间的矛盾也因为战争而暂时转移。

    兴城南道截粮,我方损兵折将,敌方没了五万石粮食,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

    黄嵩正要准备下一步路,倏地接到许裴发来的密信。

    这场战争,许裴才是主力,黄嵩只是打辅助的。

    许裴兵力和姜芃姬的兵马在栖川平原开打,吸引主力,他请求黄嵩能饶开主力偷袭浒郡。

    姜芃姬的粮线虽然有好几条,但都集中在浒郡。

    一旦浒郡失守,粮草断绝,己方就能占据优势。

    不过,许裴也没想到姜芃姬已经被黄嵩偷了一条粮线,她对粮线的保护只会更加周全。



    程靖微垂眼睑,凝重地道,“主公先前遣派原老校尉偷袭浒郡兴城粮线,虽说成功烧毁敌方五万石军粮,但也打草惊蛇了,柳羲岂会掉以轻心?如今故技重施,怕是收效甚微。”

    对于许裴这个请求,程靖个人并不看好。

    许裴和姜芃姬在栖川平原开战,的确吸引了大部分兵力,但这不意味着黄嵩就能轻松深入敌后而毫无风险了。长途行军是其次,怕就怕姜芃姬反应迅速,反而断了黄嵩主力的后路。

    浒郡是产粮大郡,此处还是姜芃姬大军粮线主要供应渠道,岂会没有半点儿守备?

    黄嵩和许裴结盟不假,但不至于为了一个盟友而置自身于死境。

    这事儿,看似是个讨便宜的活儿,实际上却是卖力不讨好。

    不知道是谁给许裴出这么一个主意,这也太坑盟友了。

    程靖说的这些话,黄嵩不是不懂,但他和许裴结盟头一回合作就推诿,这也不好啊。

    他们因为利益和立场而结盟,根本没什么信任基础,这种关系看似很铁,实际上也很脆弱。

    没有任何信任基础,这意味着外界有足够的利益就能从内部分化他们的结盟。

    哪怕分化不了,所谓的结盟也形同虚设了。

    “话是如此,但如何推掉这事儿又不伤害盟友情谊呢?”黄嵩问他。

    程靖道,“要么据实已告,要么调遣兵力佯攻浒郡,做做样子便可。”

    “据实已告?”黄嵩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靖说,“自然是原校尉截粮之事。”

    黄嵩已经调兵打劫过人家粮道了,短时间内再打劫一次,人家还会毫无防备?

    这不是偷袭,这是上赶着给人家送人头了。

    黄嵩为难地蹙紧眉头,倒是没有直接说好或者不好。

    与此同时,栖川平原也打得热火朝天。

    姜芃姬拿下了北疆和沧州,勉强算得上财大气粗,一下子又建立一批骑兵。

    栖川平原地势开阔,极其适合骑兵游走散射或者重骑冲锋切割。

    她一贯不吝啬自家私库,别说老婆本了,她连棺材本都掏出来加强军队了。

    两家兵马一开战,许裴毫无疑问地落了下风,不管是正面硬刚还是机动作战都不是对手。

    在家闭门谢客的韩彧听说这事儿,哪里还坐得住?

    “柳羲占有北疆和沧州两大马场,帐下战马充足,谁给你们勇气与她在栖川平原开战?”

    韩彧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院内煮茶,气得打翻了茶炉,差点儿烫伤了手。

    仔细询问,这个蠢主意竟然是许裴帐下某个谋士提议的。

    若能正面攻克敌方军队,我方士气必然大振。

    这个谋士韩彧也认识,书本理论扎实,但实践经验几乎为零,算得上另一个纸上谈兵了。

    对方提出建议的同时也拿出了自己的理由。

    乍一听,那些理由还挺有道理。

    那个谋士不是没想过骑兵的问题,但姜芃姬拿下沧州不足半年,攻下北疆堪堪一年,这么短的时间能建立多强的骑兵队伍?培育骑兵的成本很大,不仅是烧钱还十分烧时间。

    再者,哪怕骑兵战力再强,但数量不多的话,对付起来没啥难度。

    刨除骑兵的优势,两方人马的战力相差应该不大,栖川平原是他们的主战场,未必不能赢。

    许裴等人什么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的是姜芃姬训练骑兵的时间。

    她为了对付北疆,早几年前就开始骑兵营的组建,可不是众人以为的一年或者半年。

    北疆一战,她帐下的骑兵数量不多,不是因为藏拙而是因为供应的战马不够。

    后来拿了北疆和沧州,战马数量上去了,骑兵营才霍地一下扩展数倍。

    首战失利,许裴不得不派人去将蹲在家里种蘑菇的韩彧拉出来。

    韩彧一过来就让许裴退兵,选择退守山脉关隘,借此遏制骑兵优势。

    骑兵又不是万能的,但普通步兵对抗骑兵需要很多准备,还需要合理地势配合,才能形成有效战力,例如山地、树林和峡谷之类的地方,骑兵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都会大幅度下降。

    栖川平原地势辽阔,简直是骑兵的天堂,更别说柳羲帐下还有重骑兵营,己方军阵防守再严实也经不住千百重骑兵合力冲击。与其选择正面战场硬刚,不如退守,利用地势稳住军情。

    韩彧生性谨慎,如果这一仗一开始就交到他手上,哪怕他不知道敌方的兵力,他也会选择最保险的打法,稳定之后再去想办法扩大战果。一昧的贪心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这一选择狠狠打了先前那位谋士的脸。

    奈何许裴现在看重韩彧,他连说话酸两句都不行。

    韩彧不知对方的心情,他只关心战场情况,例如先前那一战的损失。

    许裴这边撤兵退守,杨思便知道韩彧这家伙又出来了。

    “他不是在家闭门谢客,变相关了禁闭么?”

    韩彧这人专克杨思,碰上这家伙,杨思真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

    秦恭道,“韩彧是许裴最倚重的谋士,二人闹了点儿小矛盾,但也不会一直僵着。普通夫妻还床头打架床尾和,更遑论这一战关系重大。韩彧心里再有芥蒂,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本来火气升腾的杨思说不出话了。

    秦恭耿直的比喻让他有种不忍直视的错觉。

    杨思不说话,秦恭又耿直地问,“军师,难不成末将说错了?”

    “不——”杨思放下手,轻咳一声道,“挺有道理。”

    秦恭问,“如今该怎么办?许裴大军退守,附近皆是山林丘壑。”

    许裴等人苟在这里,骑兵战力相当于被废了,除非想办法将他们引出来。

    当然,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强行攻打,如此一来伤亡会随之上升。

    正当杨思犹豫不定的时候,传信兵传来消息,他们的主公调遣兵马跑来前线了。

    杨思:“……”

    不是——

    主公好不容易安分了一阵子,怎么突然又跑来前线了?

    若是主公想在攻城战一展拳脚,他怎么劝得住啊!

    “凉了凉了——”

    杨思口中喃喃。

    秦恭问,“什么凉了?”

    “我凉了!”

    杨思心下一横,别的事情先不管,先去迎接自家主公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杨思的错觉,他总觉得主公这两日不太对劲,好似爆竹一般一点就炸。

    “奉敬,你这两日随同主公一道攻城,可有什么感觉?”

    杨思不敢明着问姜芃姬,私底下从秦恭这边套话。

    秦恭沉默了一下,他想起自家主公冲锋陷阵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半晌之后才迟疑地开口。

    “主公真乃汉子也。”

    杨思:“……”

    屁,这事儿不是人尽皆知么,谁问你这个?

    杨思问,“你不觉得主公近两日火气特别大?”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着十分正常,但打起仗来却比以前还要凶狠数倍,打仗更是不要命了,虽说没有攻破许裴大军防线,但一连两日下来,许裴那边的防御也显得有些吃力了。

    秦恭迟疑地反问,“有么?末将跟随主公时日尚短,了解不及军师。”

    说完,耿直的少年将领露出羞惭的表情,好似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杨思道,“主公平日不是这样的——她打仗知道分寸,能不受伤就不受伤,哪像现在——”

    秦恭:“……”

    原来,搁在自家杨军师眼里,主公不慎被流矢划伤手臂也算受伤?

    真的只是划伤手臂啊,他看过,小拇指那么长的一道伤口,浅浅的,只划破了表皮。

    杨思的担心不是没道理,姜芃姬的确借着打仗发泄负面情绪。

    她倒是杀人杀爽了,可怜了那些死在她刀下的冤魂,没一人能留下全尸。

    斩神刀来历不凡,它可是和联邦元帅佩刀平起平坐的神兵利器,连星际战甲都能轻易切断,更别提一副血肉之躯了。她杀了一阵,一直到手臂被流矢划伤,些微的痛楚从手臂传来,她才冷静下来——不管原主“柳羲”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今身躯的主人是她,不是旁人。

    如果柳羲是想拿回这具身体,姜芃姬也不会厚颜强占。

    可她要是打着摘胜利果实的主意,强占不属于她的一切,那就别怪姜芃姬心狠手辣。

    从低迷的情绪走出来,姜芃姬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

    如今的重心还是打天下,尽快拿下整个农场,届时躲藏在阴暗处的家伙也该跳出来了。

    有什么比即将胜利却被人强行打落巅峰更打击人呢?

    姜芃姬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将她得罪死了,那也别怪她狠心报复!

    她能按捺野心,从基因战士爬到统领整个军团的军团长位置,没点忍耐力怎么说得过去?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最后的胜利者是她就行。

    姜芃姬在前线与许裴硬怼,一行人也悄悄从河间郡出发,北上去了崇州。

    当继夫人古蓁出现在蝶夫人面前,后者是错愕的。

    “不好好待在河间‘养病’,你怎么来这里了?”

    蝶夫人一身素裳,哪怕不着脂粉,那股浑然天成的妖娆媚意仍旧让天下女子嫉妒。

    “他软禁你了?”

    继夫人古蓁蹙着眉头,环顾屋内装饰,既冷清又萧条。

    蝶夫人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

    “他为何这么做?”继夫人不解。

    “不过是因为我放跑了昭儿。他让昭儿娶一个猎户女,昭儿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蝶夫人冷笑一声,饱满的红唇带着冷意,“仅仅因为这个理由,他便将我关在这里——”

    古蓁表情凝重非常,“怎么会这样?”

    蝶夫人道,“怎么不会?兰亭还未一统东庆呢,他便将自己当做太上皇了。”

    面对蝶夫人阴阳怪气的冷嘲,继夫人道,“白蝶——”

    蝶夫人道,“哼,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继夫人说,“自然不是。我想你大概误会了什么——”

    “闭嘴,古蓁!”蝶夫人气得起身,对继夫人怒目而视,冷笑而倨傲地道,“我早说过,你少在我面前凑。不过是一个抢了古敏身份地位的庶女,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来置喙——”

    二人关系十分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还能维持假象,一旦无人就彻底露出本来面目。

    古蓁面色变了变,她道,“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了,为何这些年对柳佘如此——”

    犹记得,白蝶和柳佘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二人既是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

    之后柳佘高娶古敏,二人的联系就少了。

    后来白蝶成了柳佘的妾室,按理说两人关系应该更亲密才是,可如今却像是仇人一般。

    这么大的变化,几乎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好似一夜之间就变了。

    “这事儿用不着你管。”

    蝶夫人态度强横而不近人情。

    古蓁道,“若非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我倒是不想管你。”

    蝶夫人道,“少拿鸡毛当令箭!嘴巴上说得好听,该抢还是要抢,这点你能反驳?”

    她这辈子最记恨几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古蓁取代了古敏成了柳佘的正室,

    虽说柳佘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正室这个位子只有古敏才配得上。

    古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蝶夫人纠缠,她们二人针对这个问题已经吵了不下百来回了。

    古蓁道,“我知道你的脾性,你对柳佘的态度改变这么大,一定有理由。我以前也问过你,可你始终不肯说。如今,你和柳佘关系闹得这么僵,你还打算隐瞒我?这事儿和阿姐有关?”

    蝶夫人道,“如果我说——古敏不是病逝的,她是被柳佘用白绫缢死的,你信么?”

    冷不丁丢出一个大炸弹,炸得古蓁双目圆睁,整个大脑都放空了。

    白蝶、白蝶说什么?

    “你在开什么玩笑?姐夫怎么可能用白绫将阿姐——”

    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滑稽。

    “怎么不可能?当年我亲眼所见,虽说没有瞧见真人,但透过门窗人影,的的确确是柳佘拿着白绫将她缢死了。”古蓁终于吐露出压抑十数年的秘密,“第二日,柳佘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他还虚情假意地露出那般恶心人的表情,好似真与古敏伉俪情深——屁,都是假的!”

    古蓁真要说什么,外头大门霍地打开。

    二人一听动静,齐刷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儒衫的中年立在门口。

    柳、柳佘?



    柳佘的出现太突然了,周遭气氛霍地降低至冰点。

    白蝶二人皆有种发自内心的惶恐和无措。

    不过白蝶很快冷静下来,冷笑着望着柳佘手中提着的食盒,她讥讽道,“你在外头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你是想给我送一顿断头饭,再拿着那条白绫像缢死古敏一般将我也缢死么?”

    柳佘眸色阴沉而晦暗。

    往日的柳佘总是和煦的,好似春日暖阳,不会给人炙热或者寒冷的感觉,不热不冷刚刚好。他的眸子也略显浅淡,光照下有种琥珀的质感,如今却似黑墨,给人一种没来由的冷意。

    柳佘一反常态地没有开口,反而冷冷望着白蝶。

    一旁的古蓁冷静下来,心底生出越来越浓的恐惧。

    “白蝶说的都是真的?”古蓁按捺住双手哆嗦的冲动,双目死死盯着柳佘的表情,“阿姐、阿姐她真是你用白绫缢死的?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柳仲卿,说话啊!”

    半晌之后,柳佘迈步进入屋内,抬手将右手提着的食盒放到桌案上。

    他语调毫无起伏,对白蝶淡淡开口。

    “你魔怔了。”

    “我亲眼所见,你说我魔怔了?柳佘,你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承认,狡赖什么?”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白蝶也不装下去。

    鬼晓得她这些年忍得多辛苦,每次看到柳佘那张故作深情的脸就恨不得将他连抓花。

    “一个人若是被白绫缢死,尸躯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柳佘反应很冷静,他甚至还能理智地指出蝶夫人说辞中的漏洞,“阿敏遗体什么情况,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哪有白绫缢死的痕迹?我与阿敏夫妻情深,恩爱非常,她刚为我诞育孩儿,我有什么理由去亲手弑妻?”

    白蝶险些怒急攻心,继夫人见柳佘这个反应,竟也吓得倒退数步。

    柳佘嘴上反驳了他杀妻的事实,但他的反应却证实了这点。

    试想一下,柳佘真的对古敏爱之入骨,骤然得知这个“荒诞”的事情,他会这么冷静?

    古蓁不敢接受这个事实,白蝶却气得不行,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柳佘,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

    预料中的响声并没有响起,倒是她的手腕被柳佘精准抓住,宛若铁钳般牢牢扼住。

    柳佘没用什么力气,但白蝶却疼得惨叫一声,险些背过气去,手腕似要被生生捏碎。

    “阿敏不是我杀的,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怕是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柳佘抬手将她手腕甩开,然后再优雅起身,预备离开。

    “柳仲卿,你不顾她求饶呼唤,亲手缢死她的时候,你开心么?”

    柳佘背影一僵,他扭头望着白蝶道,“我没有杀阿敏,她是病死的,你要记住这点。”

    古蓁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一切。

    白蝶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话骗骗三岁小孩儿还行,但你当我眼睛是瞎的么?先不说阿敏这件事情,你让昭儿娶一个不知哪里来的猎户之女,你又安的什么心?”

    柳佘道,“她父亲曾对阿敏有救命之恩,让昭儿娶他女儿,照拂她一世又有什么不对?”

    白蝶道,“柳仲卿,那是阿敏唯一还在世的儿子啊,你怎么能如此作践他?你要将他充作庶子,一切按照庶子的待遇来,我也应了,一直不敢与他亲近。如今你还要毁了他下半辈子?”

    柳佘却道,“我是为了他好。”

    白蝶冷笑着道,“为了他好?你为了他好,你的办法就是让他成为低贱的庶子,如今还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稳压一头么?柳羲是你亲生女儿啊,你明知道所谓一体双魂是假的,你竟然还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一个孤魂野鬼,你心里就没有半点儿为你的女儿心疼吗?”

    她更想问一句,眼前这个柳佘还是人吗?

    柳佘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你亲手弑妻杀了古敏,你抛弃生女任由妖孽占了她的身躯逍遥法外,你亲手让尊贵的嫡子沦为庶子将他养废。柳仲卿,你到底有何居心?”

    白蝶一番话,字字句句皆是泣血,当事人却恍若未闻。

    “我说了,你不懂。”

    “你这妖孽——”白蝶脾性爆裂,一贯是软硬不吃的,柳佘的话根本不起作用,反而引起她内心压抑多年的抵抗,她一边捂着迅速红肿的手腕,一边愤怒道,“那个风光霁月的柳佘早就死了!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害得古敏一家死的死、亡的亡,你难道还不满意么?”

    对!

    这个柳佘才是妖孽啊!

    白蝶宛若魔怔一般,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更是彻底失控。

    若非继夫人理智回归将她拦下,她真能扑上去和柳佘拼命。

    “你们两个——”柳佘终于肯回首施舍二人眼神,眼底仍旧淡漠,“让我冷静一下。”

    说罢,柳佘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隐隐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放开我——”

    柳佘走没人了,白蝶终于爆发将继夫人狠狠推到一旁。

    “你想去送死么?”继夫人拦住她,“你再挑衅,他真有可能杀了你。”

    “他不杀就不是男人!连爱妻都能下手的畜牲,我也不奢望他留我一命!”

    白蝶情绪仍旧激动,偏偏继夫人不肯放她出去,二人只能在原地僵持不下。

    此时此刻的柳佘又在做什么?

    他脚步踉跄地回到了自个儿的书房,哐得一声拉上门,仿佛用尽了力气倒在地上,额头冒出了豆大细密的汗水。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人还蜷缩成了一团,额头青筋暴涨,十分可怖。

    【你真把自己的当柳佘了?你今天的表现我很不满意。】

    柳佘阖着眼眸,口鼻呼着热气,好似睡了过去。

    “阿敏到底是怎么死的?”

    【端正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你没资格这么质问我。】

    “再问一遍,阿敏到底是怎么死的!”

    因为柳佘的抗拒,脑子里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半晌才重新响起。

    【我说了,她是外来者,所以注定会被位面意识排斥,回到自己的世界。】

    “白蝶说是你用我的身体将她缢死的——”

    【古敏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她哪里值得我亲自动手去杀?】那个声音冷漠地讥讽他,【另外,我要纠正你的错误——做人做太久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名为柳佘的两脚人了?】



    柳佘捏紧了拳头,发白龟裂的唇被他咬出了血丝。

    那个声音在反驳解释,但柳佘却知道白蝶说的那些话十有七八是真的。

    “你刚才对白蝶产生了切实的杀意,如果不是我阻拦,她们已经被你掐死了。”柳佘表情冷静,语气淡漠地道,“如果阿敏之死没有内幕,你为何要恼羞成怒,试图杀人灭口?”

    “为什么?”脑子里那个声音没有动静,柳佘自言自语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啊。”

    古蓁等人无法接受事实,柳佘本人也无法接受。

    如果事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他这些年的谋划岂不成了笑话?

    柳佘耳边响起白蝶的一声声质问,心神晃动,险些憋出血来。

    【普通人?若她是普通人,她就没本事勾得你与我离心离德——你让我很失望。你我本为一体,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如今为了一个普通的两脚女人你却想独立了,好得很呐——】

    柳佘捏紧了拳头,胸腔热血翻滚,脑海中全是纷杂的念头。

    “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柳佘道,“感情本来就是最多变的,不可控的因素。”

    柳佘记得很清楚,他从诞生起便知道很多事情,可冥冥中总有一股力量让他朝着纨绔发展。

    自打认识古敏,他懵懂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不过古敏身为古氏之女,琅琊双姝之一,根本不是他高攀得起的。

    饶是仗着长辈姻亲的关系混了个青梅竹马,家族长辈也从未想过让他与古敏在一起。

    柳佘一面想发奋图强,另一面又被那股诡异的力量操纵着远离书房,醉心玩乐。

    直到古敏议亲前两年,柳佘才碰见了一位“仙人”,被哄着吃下一枚仙丹妙药,霍地想起了一切。他奉命扮演柳佘,可他投胎又没有走正规流程所以被位面意识暴力封了记忆。

    恢复了记忆,柳佘不仅没有安心,反而越发惶恐起来。

    这种惶恐随着两个嫡长子死亡而提升至顶点。

    【依照历史,柳佘根本没有嫡子,你和古敏两个都是冒牌货,你们的嫡子会被允许存在?】

    位面意识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会清理异数,这点柳佘是知道的。

    望着膝下冰雪聪明的嫡女,柳佘如坠冰窖。

    两个嫡子站不住,那么眼前这个灵魄俱全的嫡女——

    【这具身体是位面意识特地为气运之子准备的,如今却被你的女儿占走了,你知道么?】

    熟悉的声音宛若催命符,让柳佘时时刻刻都沉浸在惶恐之中。

    柳佘六神无主,“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顺应历史吧,耐心等气运之子过来。唯有汲取足够的……你才能救回他们的灵魄。】

    等气运之子过来?

    这不是意味着嫡女会——

    柳佘欲言又止,内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厌恶和担忧。

    可他不敢表露出来,眼瞧着古敏怀上第三胎,她面上重新露出笑颜,他也松了口气。

    若是顺应历史——

    阿敏这一胎不管男女都要充作庶出才行。

    这么做应该能蒙蔽位面意识,顺便还能将那个蠢笨又贪婪的穿越女也打发了。

    他以为一切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岂料古敏生产之后身体急剧衰弱,不久便病逝了。

    任凭柳佘如何调查,他也只能查出古敏的死和占了王惠筠身体的穿越女有些关系。

    有得必有失,柳佘选择投胎成了人,他便失去了原有种族的便利和能力。

    为了报复而抱养了“王惠筠”和昌寿王的女儿充作庶女,取名柳嬛,着手布局复仇。

    不仅仅是“王惠筠”、气运之子,还有这个充满了恶意的位面意识。

    柳佘时常想,古敏做错了什么?

    穿越并非她的本意,她穿越之后也安安分分没有做出格的事情,纵然和原本历史的古敏不一样,但她的所作所为对原本的历史有益无害,对未来的气运之子也是百利无一害。

    相较于整个位面,她连尘埃都算不上,为何容不下她?

    柳佘知道,位面意识有排斥外来者的能力,类似古敏这类毫无后台背景的普通魂魄,一旦被抓住,轻则遣送回原来的位面,重则魂飞魄散。之前数十年的安逸生活让他忘了危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古敏并没有魂飞魄散,她只是被原路遣送了。

    柳佘想要找到她,不仅要从无数位面精确定位,还要破开两个位面之间的壁垒。

    此事难度之大,简直比让他感化本体去谈恋爱,放弃复仇还要不可思议。

    【哼,瞧你这窝囊的模样,可真是丢人极了。】

    柳佘不吱声。

    他早被对方嫌弃习惯了。

    【你如果还想见到古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时候的柳佘正陷入人生最绝望的境地,这个声音便是最后一根稻草,他要牢牢抓住。

    “什么办法?”

    【只要借助位面之子,毁掉位面气运,你我恢复了巅峰实力,破开位面壁垒算什么?】

    柳佘蹙眉,“那是个拥有高级文明的高级位面。”

    虽说古敏生存的环境文明级数还很低,但因为位面之子的干预,那个位面直接晋升为高级位面。世间位面千千万,高级位面是潜力最大的位面,位面壁垒十分坚固,极难破开。

    【据我所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面和古敏那个位面属于双生位面。】

    如果将两个位面比喻为双胞胎,彼此互为对照,那就比较容易理解双生位面的概念了。

    简单来说,那个位面有晋升为高级位面的潜力,如今这个位面也有这个资质。

    如果不是如此,何须同一个位面之子来来回回折腾?

    【若是能拿下这个位面,你心中的诉求便能成真。】

    不管本体说的是真是假,柳佘只能选择相信。

    “好——我会着手布局。”

    【打赌不能只压一边,气运之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可得多做几手准备才行。】

    “我知道。”柳佘垂眸道,“若是事成,你应该可以恢复实力了吧?”

    对方愉悦地道,【差不多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靠那个蠢女人汲取少量的气运。】

    柳佘道,“届时,我们便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也别想着我会再回归本体。”

    【这是自然的,‘爱’对我而言就是废物。】



    “从剥离的那一刻开始,你我便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不是你的附庸。”

    柳佘勉强找回了理智,正因为理智回归,他更要克制自己与对方彻底闹翻。

    也许他复仇的对象,不只是之前那些,还得再添一个。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罢了,愚蠢而又天真的想法。你以为自己附身成人,用人的身份生活数十年,你骨子里就真是个人了?哪怕你愿意当一个人,那也得问问这个位面意识以及位面巡逻商人肯不肯放过你!古敏侥幸被原路驱逐,可你呢?魂飞魄散,化为宇宙齑粉。你若执意想要独立,反抗我的融合,我们俩都无法抵抗外界的伤害。你甘心这么去死?】

    那个声音太清楚柳佘的软肋了,因为柳佘是它剥离出去的“爱”。

    古敏和她生的几个人类崽子就是他的软肋。

    瞧柳佘这没出息的模样,它更加庆幸当年将“爱”剥离出去,感情果然是阻碍它的累赘。

    可它再怎么嫌弃柳佘,它也不能放任柳佘在外头到处乱跑,必须想办法尽快收回。

    柳佘冷漠道,“你以为我知道你亲手杀了阿敏,我还会答应你的请求?”

    【你这废物!】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恨铁不成钢道,【位面巡逻商人已经在这个位面了。】

    “那人已经来了?”柳佘惊愕地睁圆了眼睛,“为何没有——”

    主系统藏得严密,柳佘作为它的一部分,他也不知道对方准确的藏身之处。

    位面巡逻商人没找到主系统很正常,但柳佘化身为人,失去了特殊的能力,根本无处躲藏。

    主系统那边又沉默了一阵,好似线路出了点儿问题,通讯不是很敏锐。

    【哼,谁知道这群老狐狸想做什么?你也不用产生侥幸心理,如今没动你,八成是因为你是气运之子的父亲,这个身份串联着气运之子的因果,那家伙不好动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若是想活着,唯一的出路便是重新与我融合,恢复实力——】

    没有自我切片分离之前,主系统就属于重伤修养状态,实力根本不能与全盛时期相比。

    它花了两千多年时间,辗转数百个低等位面,借由“系统”、“金手指”的伪装,骗取那些蠢货又贪婪的女人为他打工效力,前后夺取两百多个低等位面皇朝的龙脉气运。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上半辈子缺德事干太多还是别的,它总不受天道眷顾,运气差一线。

    每当他恢复一定实力,它总会碰上克制它的死对头,不是正巧旅行到那个位面的位面巡逻商人便是那对恶心人的师徒夫妇——呸,它才不会轻易服输的——要不是它足够狡猾,每次都做了充分逃生准备,岂能次次断尾求生,死里逃生一次又一次,早被他们抓住锤爆了。

    主系统仔细算过了,现在这个位面是拥有高潜力的高等位面预备役,气运磅礴。

    如果能屯兵气运之子的气运,破坏整个位面的根基,它便能汲取足够的能源,足够将它恢复至巅峰状态。奈何,它的运气一如既往得差,正当它美滋滋切片布局,准备将气运之子玩弄股掌,几个分出去的芬身一个比一个让他蛋碎。跟着穿越女主“王惠筠”的倒是不错,二十余年给它传输了大量的能源,跟着姜芃姬那个干脆装死,柳佘最没用,直接被古敏勾走了。

    这些废物都指望不上了,最后的价值便是回归本体,壮大它的实力。

    万万没想到,柳佘这个废物还闹起了独立!

    (╯‵□′)╯︵┻━┻

    这废物还记不记得自己背负的使命?

    为了一个普通人类女人的死,这会儿还跟他犟起来了,谁给他的脸?

    主系统急吼吼想要收回剥离出去的芬身,奈何柳佘不肯配合。

    “我拒绝。”

    柳佘仍旧阴沉着脸,丝毫没将主系统的威胁放在眼里。

    主系统恨得牙痒痒,若不是位面巡逻商人就在这个位面蹲着,它不敢大动作暴露自己,它肯定会不顾一切强行召回切片出去的芬身,哪里会大老远询问柳佘的个人意愿?

    【为什么?】

    “若是回归本体,柳佘这人就没了。”

    主系统为了自身安全,切片剥离的时候从来不会给芬身太多记忆,只会让它们牢记各自的使命,柳佘也不例外。纵然如此,他也清楚一旦回归本体,主导意识便是主系统而不是他。

    如此一来,柳佘不是“死”了?

    柳佘是想一家团聚,不是将一家子全赔进去。

    两个嫡子和古敏的死,他暗中调查那么多年,所有线索都指向“王惠筠”。

    他独独没有怀疑过“自己”。

    如今真相大白,柳佘要还任由对方摆弄,那也太蠢了。

    【我可以不吸收你,只要你帮助我,之前的允诺仍旧有效。】主系统蛊惑他道,【柳佘,你再慎重考虑啊。你也不想看着气运之子占着柳羲的身体,以至于你亲生女儿灵魄无依吧?】

    站在位面意识的立场,柳羲这具身体是专门为姜芃姬准备的。

    站在父母的角色,柳羲是他们的女儿啊,更是古敏怀胎十月才辛苦诞生的孩子。

    只因为劳什子的位面意识的安排,她便要让出这具身体。

    莫说是柳佘,哪怕是换了任何一个父母,他们都不能忍受这样的结局。

    气运之子又如何?

    说到底仍旧是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

    主系统很清楚怎么说才能戳中柳佘的软肋。

    【……还有那个柳昭,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蠢,不过是随便诈一诈他,他便露出了马脚。】主系统笑道,【在他眼里,那个冒牌货嫡姐比你这个生父还更值得信任呢——】

    不过是稍稍露出一些消息,让他误会“猎户之女”有可能是柳羲灵魄暂居的身体,柳昭便吓得立马逃跑,投奔姜芃姬去了。可见这小子也是扮猪吃老虎的货色,瞧着只会吃喝玩乐,实则眼明心亮,知道一些机密。他与柳佘离心,怕也是古敏当年给这小子留下一些线索。

    柳昭这猪脑子也不想想,真让他娶了那个猎户之女,柳佘本人能得到什么好处?

    扮猪吃老虎久了,果然被猪同化了。



    “闭嘴——”柳佘冷漠道,“我再想想。”

    【我们已经布局那么久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放弃了,以前的心血可就白费了。】

    主系统心头有火气,柳佘只是它的一部分,如今却用这样的口吻对本体说话。

    谁给他的勇气?

    柳佘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主系统催得越紧,他越是不能相信对方。

    自打古敏去世,柳佘便已心如死灰,若非主系统的承诺让他活下来,他说不定早支撑不下去了。如今知道真正的仇人,怎么说也要将对方拖入地狱、整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才行。

    “我不放心——你太狡猾了。”柳佘道,“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便答应全力助你。”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对于他们这种纯精神体的高等生物,一旦失去依附的载体,宛若蜗牛剥了壳,露出最脆弱的部分,几乎任人宰割。掌握了主系统的寄生之处,他就掌握了主动。

    【我们本是一体,我狡猾,你的本性同样也狡猾。扭头卖队友、杀熟宰人,这事儿我做得顺手,你也不遑多让。若是我告诉你我的藏身之所,难保你不会扭头就把我卖给了气运之子。】

    主系统笑嘻嘻地拒绝了。

    明知道柳佘对它怀揣仇恨和恶意,它还乖乖交代坦诚,那是真蠢了。

    柳佘冷笑,“你倒是了解我。”

    【那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主系统得意洋洋地道,【柳佘,你千万别自作聪明出卖我,你敢这么做,你先想想你的女儿。柳羲的灵魄可是很脆弱的,要是不小心被我绞成了碎片……】

    柳佘暗中捏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根根绷起,露出骇人的青色。

    半晌之后,柳佘再也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了。

    主系统生性谨慎,哪怕和柳佘对话,它也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不然也不能逍遥法外多年。

    不过——

    “很安全的地方?”柳佘微阖眼眸,视线随意落到某一处。

    天色昏暗,室内早已点上烛火,豆大的灯光驱散了一室黑暗。

    不过照明设备太简陋,除了烛火附近区域,其他地方仍旧被黑暗笼罩。

    最暗的地方在青铜灯盏之下——

    “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难不成,它在这里?”

    柳佘忍不住将自己代入系统本体的角色。

    如果他是系统本体,为了躲避天敌和气运之子,他会躲在哪里?

    柳佘仔细思量,始终没有肯定的结论,但大致也整理出几个可疑的目标。

    对付系统本体,机会只有一次。

    若不能一击必中,不仅自身会有危险,还会将身边的人也拉入险境。

    这与柳佘本意相悖。

    相较于柳佘如今面临的问题,之前那些都不算什么。

    报复系统本体,柳佘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可他只是系统的一部分,本身还被困在人类的肉躯而失去了特有的能力。贸然和本体对上,无异于是以卵击石,除非——

    柳佘坐在席上,冰冷的黑眸闪烁着复杂的算计光芒。

    借刀杀人!

    系统本体也不是无敌的,能治得了它的,大有人在。

    它不是说了么,位面巡逻商人就在这个位面,只要对方还未离开,一切都好办。

    当然柳佘如今的身份跑去位面商人面前就是送人头的,可不这么做,似乎也别无他法。

    崇州正酝酿着一场看不见的风云,姜芃姬和许裴的战争也步入白热化程度。

    什么子系统、主系统,姜芃姬心里有数。

    哪怕手里没有斩神刀,切片不知几次的系统注定要被她摁在地上擦地板。

    她发誓,她一定要用系统娇小的身躯将每一块地板砖都擦得干干净净、锃光瓦亮。

    视线从崇州转回前线。

    姜芃姬带领主力强攻许裴主力,亓官让守卫后方粮线,让敌人数次无功而返。

    为了减缓前线压力,等后方稳定下来,亓官让还将李赟调拨至前线。

    程远奉命带着新提拔的将领分兵绕道浙郡,双线开战给许裴施加压力。

    两家打得热火朝天,黄嵩偶尔跳出来帮许裴打个辅助,牵制姜芃姬的兵力。

    最让黄嵩等人蛋疼的是,姜芃姬身为主公经常下场领兵打仗,每每这个时候,她总能吸引一票仇恨。偏偏她武艺强大,万军之中杀进杀出、进进出出,如若无人之地。

    起初,众人还被她的战力吸引,没过多久便注意到她手中的兵器。

    人们总喜欢用削铁如泥形容神兵利器,实际上这个词汇注水颇多,很多传说中的“神兵利器”都是虚而不实。唯独姜芃姬手中的兵刃让他们见识到何为“削铁如泥”,那真是削泥巴!

    莫说一杆枪、一面盾,哪怕是十数杆枪、十数面盾,竟然也拦不住对方的锐刃。

    一刀挥过去,连枪带盾、连人带马都砍成切口光滑的两截。

    真正的神兵利器!

    “一个柳羲已经恐怖如斯,她手中又添了神兵利器,更是如虎添翼——”

    虽说一个人作战再英勇也左右不了战局,但谁让姜芃姬是敌方诸侯呢?

    诸侯亲自下场打仗,次次都能斩获数百个人头,底下将士还不跟打鸡血一样情绪亢奋?

    每次被动应战,许裴这边都很有压力,若非借助地势稍稍扳回劣势,处境怕是更艰难。

    哪怕许裴有意识针对,奈何姜芃姬滑不留手,万军之中也能辗转腾挪,操作走位风骚无比。

    打都打不到,更遑论拿人人头了。

    谢则身为许裴帐下大将,自然不能总是坐镇指挥,下场打仗、鼓舞军心也是常有的。

    他想要找姜芃姬,还需先通过姜芃姬身边的防线——例如李赟。

    谢则初见李赟便觉得此人五官熟悉,眉宇间带着一份特殊的和善。

    若非身处战场,二人立场不和,谢则真想赞一句——

    好一个面容姣好、气质亲善的小将。

    饶是如此,他还是说了一句。

    “你长得可真好看,仿佛哪里见过。”

    李赟面色一黑,抄起银枪便要往谢则身上戳几个窟窿眼。

    “登徒子!”

    谢则骑马向后一躲,手中长枪下意识举起抵挡,借用巧力将李赟这一击卸掉。

    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使用的都是长枪,枪术卓绝,一时间斗得不分上下。

    不过,他们越打越心惊。

    他们先前根本没交过手,但一照面就知道对方的套路招式,总能见招拆招。

    正要发狠,后方却收兵了,谢则只能恹恹放弃。

    虚晃一招吓退李赟,拍马赶回己方阵营。



    “谢校尉有心事?”

    从战场下来,谢则像是揣了什么心事一般,两道剑眉几乎要拧成结了,忧心忡忡的。

    韩彧敏锐发现这点,悄悄询问了一句。

    谢则闻声回神,下意识提起警惕,等他发现询问的人是韩彧,竖起的心防这才卸了下来。

    “韩军师——”他本不想回答,但对象是韩彧的话,他倒是能倾诉一二,毕竟他信得过韩彧,“倒也没什么,只是今日碰上的那个银枪小将……末将总觉得他很面善,更加重要的是他使用的枪法,似乎……似乎是谢氏家传绝学。谢氏枪法除嫡系男嗣外,概不外传的。”

    韩彧问道,“谢校尉确定那人使用的枪法是谢氏独有?”

    谢则很肯定地点头。

    谢氏与其他世家不同,他们以武传家,全族上下武风盛行。

    不少族中子弟刚能走路就要耍一根木质的小枪,习武的基础也是打小就开始的。

    他们枪术了得,其他兵器也用得极好。

    谢则正式习武的时候,他人还没手中特制的木枪高。谢氏枪法早已融入他的骨血,莫说他眼睛没瞎,哪怕是双眼瞎了,他与李赟过两招便能知道对方的招式路数,断断不可能认错。

    不过他没有将这事儿嚷嚷出来,若非韩彧值得信任,他也不想松口。

    韩彧道,“柳羲帐下武将不多,擅长用枪的,除了她自个儿,便只剩下另一人了——李赟。”

    “李赟?听说过他。”谢则回想道,“算算年纪、模样和身手,方才拦截我的人应该是他了。”

    韩彧又说,“李赟出身东庆丸州奉邑郡,似乎是某户农家的养子,他与嬛佞谢氏并无关系。”

    这两者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呢。

    “千真万确?”谢则目露困惑,“若果真如此,他为何会使谢氏枪法,还那般面善?”

    自打大伯谢谦的事情发生,嬛佞谢氏就沉寂下来,谢氏子弟轻易不会离开嬛佞郡。

    李赟这般身手,不沉下心苦练个十七八年是练不成的。

    换而言之,若有谢氏子弟教导他,那一定是长时间待在外头、极少回归宗族的嫡系子弟。

    谢则将脑子里的亲戚全都过了一遍,愣是找不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唉,假如没有战事,兴许能上门问问他师从何人。”

    自家祖传枪法被外人学走了,作为谢氏子弟总要过问一下,不然宗族那边不好交代。

    韩彧道,“兴许以后会有机会。”

    谢则只能心不在焉地应下来。

    与此同时,李赟也是一副日了狗的模样。

    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碗水,这才将胸腔汹涌的火气压了下去。

    “真是个登徒子!”李赟愤愤地道,“那人怎么可能是本家堂兄?”

    相较于谢则的懵逼,李赟却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

    没有见到人之前,他对谢氏还抱有一定好感,如今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那个叫谢则的小子莫不是呆萌?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竟然调戏自己,李赟真后悔自己没能给对方戳俩窟窿眼。

    “不,我倒是觉得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你俩之间的血缘关系。”姜芃姬杀得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其他地方,可她不是还有直播间观众么,那些咸鱼早就绘声绘色地跟她讲了方才的事情。

    不得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俩真是有趣极了。

    不管是谢则说的“你长得可真好看,仿佛哪里见过”,亦或者是李赟那句“主公这般伟岸男子,扮作女子,还没赟好瞧呢”,他俩都有些天然的呆萌,难不成这玩意儿还是祖传的?

    正说着,军医背着医箱进来。

    “将军,请脱衣验伤。”

    姜芃姬本想离开,毕竟直播间那群咸鱼都已经留着口水等李赟解衣宽带了。

    要是不走,她敢保证那群咸鱼能将屏幕舔穿。

    她身为主公,有义务保护下属的节操。

    “主公需不需要末将与他联系?”

    李赟不懂姜芃姬对他的“怜惜”,反而开口喊住了她。

    姜芃姬不得不顿下脚步,扭头望向李赟。

    这小子将喝空的水囊丢到一边,抬手解开沉重染血的盔甲,露出被鲜血染红的衬衣。

    看着吓人,实际上大部分血都是别人的,李赟只是受了一点儿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

    “联系谢则?做什么?”姜芃姬错愕。

    李赟道,“策反他呀,好比孟恒军师与聂洵——”

    说罢,他还用一种充斥着期待的目光瞧着姜芃姬。

    孟恒军师能办到的事情,他也能办到呀。

    姜芃姬:“……”

    她没注意的时候发生了啥,为何李赟这小子无师自通学黑了?

    “你俩的情况不一样,不可同日而语。再则,你与谢则又无交情,你俩是堂兄弟不假,但谢谦已被谢氏除宗,他那边认不认还是个问题呢。谢则还是许裴的连襟,论关系亲疏,自然是许裴更加亲近一些,你拿什么策反他?”姜芃姬哑然失笑,“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的脾性那么耿直,这种耗费心力脑力的活不适合你。别到时候没能策反别人,反而被别人利用了。”

    李赟蹙眉道,“主公可不是许裴之流,岂会被人轻易蒙蔽了?”

    姜芃姬哑然失笑。

    李赟的重点真是迷啊。

    咸鱼观众一边舔李赟半身肌肉,一边恨铁不成钢。

    【老司机联萌】:瓜娃子,主播嘲讽你脑子简单呢,你咋这么一根筋呢?

    每次看到主播调戏小天使李赟,李赟的妈妈粉和奶奶粉总要操碎心。

    李赟如何不知?

    可他知道自家主公性情疏阔,不然也不会和下属说笑调侃。

    这话里头的意思是恶意嘲讽还是善意打趣,他分得清楚着呢。

    姜芃姬笑道,“我自然不是许裴。”

    正说着,外头姜弄琴说有要事见她。

    “什么事情?”姜芃姬问。

    姜弄琴神色凝重地道,“伤兵用的缝合线不够了,处理伤口的伤药和纯水也急缺。”

    打仗之时,当场毙命的兵卒并不多,大多都是战后得不到治疗拖死的。

    因此,后勤医疗就显得尤为重要。

    医疗到位,战死人数就会大幅度降低。

    姜芃姬这边已经组建出相对完善的医疗后勤部队,死亡比例屡创新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医疗后勤的重要性堪比军粮辎重。

    “浒郡那边没有运来东西?”姜芃姬蹙眉。

    姜弄琴道,“还未运来,末将担心……运输线是不是又被侵扰了……”

    断粮一两天饿不死人,但医疗物品断了,伤兵营那些兵卒就可能抗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