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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瑜回来了……长生,你爹爹回来喽。”

    魏静娴从席上起身,风瑾顺势接过向他倾斜来的长生。

    这丫头很是机敏,记性也好,风瑾上一次回来还是五天前,这孩子很黏他。

    风瑾道,“方才去看了主公给的宅院,倒是很不错。”

    “妾身倒是听丫鬟婆子说起过,据说那片儿地,连大路都是青砖铺的。”

    如今的人,哪里见过青砖这东西?

    刚刚开始修建大路的时候,甚至有人半夜偷盗地上的青砖,差点没把姜芃姬给气到。

    后来抓住几个严惩一番,这才消停。

    “咱们宅子里也是如此,瞧着挺干净,仆妇清扫起来也轻松很多。”

    风瑾逗弄长生,这丫头抓住他手指就想往嘴里塞。

    可惜人小没长牙,咬了大半天都不疼,风瑾只觉得自己手指痒痒的。

    “明儿个让仆从去新宅收拾一番,先将内院拾掇出来。你和长生住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了。”

    风瑾叹气,把自己手指从闺女嘴里拿出来,长生很不乐意,好似生气一般冲他啊啊叫着。

    啧,年纪小小,脾气颇大,一言不合想挠他。

    魏静娴心宽地道,“夫唱妇随,有什么可委屈的。”

    如今住着的地方,比她出嫁前的院落还小了数倍,但她倒不觉得委屈。

    现在的象阳县,基本是一天一个样,魏静娴瞧着它的变化,竟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个地方的发展,有自家丈夫的一份功劳,她当然自豪。

    重建之初,哪里都混乱,几乎没有章程,如今一月了,众人已经习惯了这个改变。

    一条条规划好的宽道也搬上建设行程,目前初具规模。

    姜芃姬以县丞的身份,颁布了好几条新的政令。

    不过这些政令在普通百姓看来有些逗趣儿。

    政令之一,街上行走要靠右。

    政令之二,不得随地吐痰,更不得随地大小便。

    政令之三,但凡男女,不论冬夏,不得光膀上街有辱斯文。

    ……

    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儿,还有一些十分严苛的律令。

    未经官方允许的非法机构不得买卖人口,一旦违反,严重者打入贱籍,抄没家产。

    不论男女,婚姻有效期内与外人**者,以重罪处理。

    ……

    林林总总数十条,每天都在增加,一开始百姓还战战兢兢,时间一久反而淡定了。

    反正不是啥沉珂暴政,这位县丞当得蛮好的,比上一位好太多了。

    不过,其中有一条律令让不少老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亲属长辈亦不能随意决定晚辈生死,一概以谋杀罪论处。】

    这一条戳了【封建大家长】的肺管子,让姜芃姬被不少人诟病,暗中说她多事儿。

    写下这条律令,其实也纯属巧合。

    大约二十天前,象阳县还处在乱糟糟的状态,姜芃姬一连七八天只睡了半个时辰,整个人都累得打飘了,出城巡视的时候救下一名疯疯癫癫,抱着枕头跳水的年轻妇人。

    她果断下水,将人救上来,问明了原因,把她气得脑子都清醒过来了。

    原来,女子嫁入夫家前三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

    奇怪的是,三个女儿都不满周月夭折了。

    一开始她还觉得是自己福薄,留不住孩子,后来无意间发现孩子竟然是婆婆暗中害死的,理由也十分荒唐,因为对方不想要赔钱货的孙女,对方义正言辞,要是孙子哪里舍得杀?

    无赖女人肚子的风水不好,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

    妇女气急,将婆婆告了,只是县丞并没有判罪婆婆,反而说女子不孝,打了她板子。

    自那之后,妇女的神经就混乱了,变得疯疯癫癫,见人就说婆婆杀了三个孙女。

    十个多月前,丈夫把隔壁寡妇肚子弄大了,生下来一个男孩儿。

    她婆婆便令丈夫将妇女休弃,让她让出正妻的位置,要不就降妻为妾!

    直播间的小伙伴听了,各个反应激烈,恨不得爬过来拍死那个婆婆。

    老太婆这么能耐,干嘛不直接上天!

    姜芃姬心态要爆炸,回去就添了两条。

    一条**者加重判刑,一条是亲属杀害血脉也算谋杀罪。

    妇女还没有和男子分离,依旧是男子正妻,男子搞大寡妇肚子,当属******婆婆当年曾亲口承认杀害三个孙女,这个县府还有档案记录,当属谋杀。

    管他外头怎么闹,她直接让人把这一对奇葩母子抓了起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有趣的是,这件事情惹来腐儒的口诛笔伐,姜芃姬冷笑着请他们滚出她的地盘。

    要是厚颜不肯走?

    那行,等房子建好了,死也不租给这户人家。

    农耕的时候,县府也不借他们耕牛和农具,让你们一家子喝西北风!

    就是这么任性,不服过来打一场!

    于是,那些预备着骂人的腐儒闭嘴了。

    整个象阳县的建设进入正轨,一日一变,百姓们感觉到空气清新了,道路宽阔整齐了,房子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漂漂亮亮。他们没资格入住县府周遭那片豪宅区,但是他们能用新办下来的户籍申请租赁新屋,每家每户望眼欲穿,连那些有房子的本地百姓都眼馋不已。

    不眼馋不行,人家新盖的房子将他们的老宅衬得连泥土都不如。

    人家门前是整齐干净的青砖地,他们门前都是泥坑,一到下雨天,差距更大。

    虽然他们的房子没有在地动中阵亡,但也残破,瞧着哪里有新房子好看?

    人家新房子,里里外外都铺了整整齐齐的青砖呢。

    在这般兴兴向荣的大环境下,唯有两个地方还忙得想要吐血。

    一个是亓官让所在的户籍部门,一个是李大帅哥负责的开垦荒田。

    一个月下来,原本小麦色的肌肤晒得黑了两度,看着更加刚毅了,少了些奶油小生的俊雅,多了些成熟男子的稳重和气概,当然,更加有了农民伯伯的感觉。

    姜芃姬以为他干几天就会不干了,没想到人家沉迷种田,无法自拔,不仅如此,李赟还对姜芃姬弄出来的改良农具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大有改行的冲动,不打仗改当农民。

    甚至,这个老实孩子连自个儿什么时候改叫姜芃姬为“主公”都忘了。

    反正莫名其妙姜芃姬就变成他的主公啦。

    扛着锄头,赤着脚进了城,李赟正想去茶寮讨一碗茶喝,眼前飘来个东西。

    “孟教头。”李赟笑着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太阳底下都能反光,“这啥?”

    孟浑道,“房子,主公给你的。”

    那天开会奖励房子,李赟还在城外带着一群年轻人开垦荒田,研究肥料。

    李赟懵了,傻傻反问,“房子?”

    孟浑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他也是老实的个性,但还不至于像李赟那般单纯。

    自家主公欺负李赟,他看在眼里。

    要他说,让一个耍枪的英武将士去种田,还不如去挖煤呢。

    李赟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一双眼睛险些要来了。. .

    “真漂亮——这比李某以前住的茅草屋漂亮多了,还挺高,不用担心碰到脑袋。”

    他踮着脚,伸长了长臂拍了拍门梁,脸上露出些许憨厚的笑,乌黑星眸带着亮亮的光芒,那般纯粹的笑容和眼神,任凭谁瞧见了,都忍不住为他会心一笑。孟浑内心暗暗咋舌,越觉得自家郎君“诲人不倦”。

    一言不合就将如此单纯的小哥儿拉上了贼船。

    孟浑双手环胸,抬头门梁,“碰到脑袋?”

    李赟有些后怕地道,“对啊,似乎是个头长得太高了,一不留神就能撞上。”

    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个头更是拔尖,屋子稍稍矮一些,进个门都要低头弯腰,不然就等着脑门被撞红,以前经常生这种惨事,每次撞上,不仅脑门疼半天,整个茅草屋子都要颤两颤。

    孟浑哑然失笑,道,“兴许主公便是顾虑你的个头,特地建高门户。”

    不提这个,孟浑还没现呢。

    分给李赟的屋子,的确比别家的高了不少。

    孟浑回过神,不禁为自家主公的细心感到敬佩,同时也觉得暖心。

    他都这么想了,更别提拥有赤诚之心的李赟,他对姜芃姬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主公人真好,赟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住进这样的房子,总觉得这样的房子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住。”李赟真诚地感慨,可后面的话就变味了,“房子有了,以后努力搏功名,兴许有哪家女郎能瞧上赟。”

    李赟的面相偏成熟,不说话的时候能唬住不少人,还以为他多高冷,多难接近。

    实际上,他的心性相当单纯,的确像是被人带着隐居山间多年,不谙世事。

    孟浑哭笑不得地道,“汉美生得俊朗貌美,又有一身好武艺,熟读兵书,算得上有勇有谋,日后必定不凡。这般条件,随便往街上一站,哪家女郎见了不脸红心跳?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多难娶媳妇儿一样?”

    李赟啊了一声,诚实道,“师父说赟生得太高了,姑娘家不喜欢。”

    长得高不是他的错啊,十三四的时候个头拔高飞快,吓得他都不敢吃饭了。

    孟浑哑然:“……”

    虽说李赟的个头的确有些高,但威武壮硕一些才有男子气概,长得高咋了?

    见他表情不似作假,孟浑倏地想逗逗。

    他绕着李赟转了一圈,啧啧一声,点评道,“汉美这么说倒也不错,的确是生得太高了。要知道如今长得漂亮的女郎,大多生得娇小玲珑。若是你选了个柔柔弱弱的媳妇儿,你两手抱着人家想亲嘴儿,远远是父女”

    李赟被说得双颊飘红,十分不自在。

    幸好他最近养黑了一些,脸上的红晕不是十分明显。

    “不是,汉美……你别跟老哥说,你还是个雏儿啊?”

    孟浑见他反应,觉得十分有趣。

    如今这个时代,想要找一个过二十岁还是雏儿的男子,简直比上天摘星星还难。

    孟浑赟的眼神,宛若围观史前生物。

    李赟这话臊着了,有些难为情,“师父说,这叫洁身自好。”

    孟浑忍不住道,“你确定不是因为深山老林没有女人?”

    他终于明白自家主公为啥喜欢欺负李赟这娃了,的确好欺负。

    孟浑带着李赟稍稍了解了整个宅子的格局,不同于三进宅子需要进一步精修,二进的小宅较为简单,该有的都有,姜芃姬充分考虑到这些单身狗的问题,已经让人在施工的时候顺便给弄一下扇门窗户之类的东西。

    如果生活质量要求不高,这二进宅子可以直接搬进去住的。

    孟浑妻女亡故数年,他又没有再续弦的意思,对住的地方没有太多要求。

    至于李赟……

    “你若是觉得宅子简陋,跟主公说一声,借点儿工匠把宅子休整一下。”

    李赟摇摇头,道,“如今这样已经够好啦,不奢求其他。”

    二进宅子的面积不是大,但考虑到武将晨练的习惯,宅子特地空出一片训练专用的空地,李赟每日清晨起来可以在这里练枪,结束之后还能打开角门,去隔壁街上买点儿早点充饥,然后再去上班工作。

    “赟想请假,去山上将师父接下来养老。”

    给师父养老,这是李赟的愿望。

    孟浑赞成道,“这是孝顺之举,主公肯定会准假的。”

    第二日,李赟成功向姜芃姬申请了三天的假。

    三天的假!

    亓官让用兔子一般红彤彤的眼睛,幽怨地赟。

    明明都是一样忙碌,为啥他能请到三天假?

    观向上的李赟带着一小包裹吃食离开象阳县城,姜芃姬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者多劳,文证的工作可是重中之重。要是整个县城房屋落户之后,你还没将户籍弄完,百姓可没办法申请租赁新屋。”

    亓官让哼哼两声,显得不甘不愿。

    “主公何不多调几人给让?”

    “并非我不肯,只是整个象阳县,有哪个读书识字的人,敢到你面前晃?”

    姜芃姬揶揄一句,亓官让气闷无比。

    话说另一头。

    李赟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背着小包裹以及一杆银白色的抢,顶着烈阳行路。

    假期只有三天,他必须要在期限之前回来,如此才不辜负主公对他的好。

    走了两个多时辰,李赟耳尖地听到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抬头往前一瞧,地平线上的确有一个小点儿慢慢朝这边放大。

    “小兄弟,你知道距离象阳县还有多远路程吗?”

    李赟本想避开,却被人喊住了。

    他道,“步行的话,两个时辰左右。”

    那人腰间挂着刀,李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隐隐的血腥气息。

    不仅仅是这个护卫,围绕马车的数十人,他们都有这种气息,只是浓淡不同。

    ,这辆马车里头坐着的人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李赟沉默地抿着唇,显得十分高冷,难以接近。

    “多谢小兄弟了。”

    护卫对他和善的笑了笑,视线却从李赟背后负着的枪飘过,眼神微闪。

    “老爷,还有两个时辰路程。”

    “嗯,走吧。”

    李赟耳力非凡,清晰听到马车内传出来的声音,儒雅清亮却难掩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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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声音给李赟留下深刻印象,但他心里挂念师父,倒也没有想太多。

    李赟和师父隐居在深山老林多年,那地方很偏僻,地形陡峭,他却觉得亲切熟悉。

    哪怕是闭着眼睛,他都能来去自如。

    看到熟悉的水潭,李赟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两分。

    “师父!徒儿回来啦!”

    李赟推开茅草屋,笑容凝固在脸上,屋内空无一人,桌上和灶台积了不少灰尘。

    “师父?”李赟抿紧了唇,自他有记忆以来,自家师父就没有离开这块山头,但看灰尘厚度,这屋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住了……自家师父去了哪里?

    想了想,李赟掀开内屋的破旧布帘,弯腰进去,在师父睡塌底下摸了摸,下面有一片小坑,他师父总往里面藏东西,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找,指尖碰到一卷硬硬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卷留书。

    正如他师父给人的印象,身形如枪,刚劲如锋,他的字迹也是如此。

    【蠢徒,见字如晤。】

    【你也大了,能照顾自己,为师很放心。当你看到此信,为师已经出门去寻人报仇,若能活着,自当归来,若为师不幸亡故,死于敌手,你切莫寻仇。】

    【谢谦留书。】

    李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将书简来来回回看了数遍,最后还是无奈地相信自个儿师父真的去报仇了……只是,他跟着师父多年,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仇人啊……

    寻仇会不会有危险,敌人是不是很强大?

    李赟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整个人像是失了神一般。

    半响之后,他起身用木盆去水潭打了水,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夜之后,他寻了笔,在竹简上面添了自己的下落,再将它放回原处。

    若是师父安然无恙回来了,一定会循着线索找到他的。

    仔细将茅草屋的门合上,李赟一脸落寞地离开了这里。

    就在李赟进山寻师的时候,象阳县城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踩着落日的余晖,一队五十余人规模的车队靠近西侧城门。

    如今的象阳县守卫森严,出入城池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守城兵卒正要上前盘问,一枚木牌朝他飞了过来,兵卒接住,表情略显迷糊。

    “找个懂事的人来,马车里面这位人物,可不是你们能随便检查的。”

    兵卒顿时来了气。

    谁呀,竟然有人敢在象阳县城摆谱?

    正想发火,身边的兵卒拉住他,给他使了眼色,让他看马车上的族徽。

    族徽?

    兵卒低头看了眼木牌,再看看人群后那辆低调简朴的马车。

    两者都有柳叶形状纹路,瞧着像是几条柳叶,实则是“柳”字,设计精妙。

    不过……这个图案瞧着有些眼熟?

    “愣着做什么!这不是柳县丞的族徽么!”同伴低声提醒他。

    兵卒险些吓得没有握住木牌,战战兢兢上前,低声询问。

    “车内的贵人,可是柳县丞的亲眷?”

    上面没吩咐最近有柳氏族人过来啊,守城兵卒心中有些委屈,生怕丢了这份工作。

    那人笑了笑,道,“里面的贵人的确是你们家柳县丞的亲人,快去通禀,免得误事。”

    兵卒彻底吓呆了,忙不迭将木牌递回去,“贵人稍待,小的这就通传。”

    话虽如此,这个兵卒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禀告县丞而是就近寻风瑾。

    “你说主公的亲人来了?”

    风瑾蹙眉,主公的亲属基本在河间,柳佘也远在崇州,怎么可能来到象阳县?

    不论如何,他得亲自过去看一眼,到时候是真是假就知道了。

    “带路。”说完,风瑾先向城门走去。

    一看到马车,他心里已经信了八分。

    这时候,马车的车帘自里面掀开,露出半张熟悉的脸。

    风瑾险些没有失态,柳佘怎么从边陲崇州来了象阳县?

    “怀瑜,勿要声张。”柳佘沙哑着声音,蕴含浓郁的疲倦,“进城吧。”

    因为李赟告假,农田的事情没了人管,姜芃姬干脆亲自上场。

    她脚上踩着一双草鞋,手上提着一双木屐,优哉游哉,晃荡着回城。

    裤腿卷到膝盖以上,原本细白的双腿全是泥巴,一头长发用麻绳随便卷了一圈。

    回来的路上,她摸摸有些饥饿的肚子,从怀中摸了几文钱买了俩馒头,一手拿着一个,嘴里叼着一个,如果没有提醒,恐怕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是象阳县丞。

    于是,柳佘看到的闺女便是这个吊儿郎当的德行。

    看到柳佘,姜芃姬惊得忘了咬馒头。

    直播间观众和他们的主播小伙伴都惊呆了。

    风瑾几个安安静静地坐在厅内,原本属于她的上座坐着一名风姿绝然的中年男子,增长的年岁并不能令柳佘老去,鬓角增长的白发也只是让他更显成熟韵味,时间偏爱这个男人,只是让他看着比以前更有魅力……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柳佘怎么在这里?

    一州之牧,若是没有诏令,一般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治地。

    姜芃姬叼着馒头,声音含糊地喊了一声。

    “父亲?”

    柳佘看了眼姜芃姬完全一副粗野少年的装扮,本就有些难受的脑袋越发难受了。

    他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假的闺女。

    “父亲怎么到象阳了?如今这个世道那么乱……”姜芃姬三两口将馒头咽下肚子,正要抬脚踏入厅内,看看干干净净的地面,再看看自己染满泥巴的腿,她默默缩了回来,“儿子这就去收拾……父亲稍待,怀瑜你们先招待着……”

    姜芃姬冲掉腿上的淤泥,放下裤腿,穿上木屐,以稳重的步伐去见柳佘。

    她这般掩饰性的作态,无疑会惹来观众的吐槽。

    【今天五更哦】:辣鸡主播,你父亲都看到你最粗野的一面了,现在装稳重有个蛋用!主播父亲和主播的表情,太逗了。感觉跟父亲突击检查儿子,正好抓到儿子再看某种片子一样。

    【你猜是真是假】:心疼主播的父亲,他肯定怀疑自己养了一个假闺女。

    忽略直播间那些干扰性的弹幕,姜芃姬对着柳佘恭敬行礼。

    柳佘一双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

    “过来让为父瞧瞧……真的瘦了,瞧着也比以前高了不少……”

    姜芃姬忍不住心酸,果然还是亲爹好,知道心疼女儿。

    她之前跟亓官让说自己多久多久没睡,对方却用“你少骗人”的眼神瞧她。

    “儿子不孝,让父亲千里迢迢从崇州跑来这里……如今世道不稳,这一路上多危险。若是父亲挂念儿子,令人传书一封即可,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过来?若是路上出了事,儿子可会愧疚一世……”姜芃姬关切地道,路上那么危险,柳佘竟然还敢到处乱跑。

    柳佘哑然失笑,道,“没亲眼瞧见你,为父心里总不踏实。”

    地动发生太过突然,哪怕柳佘远在崇州,那时也感到了些许震动。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身处地动中心的女儿怎么样了。

    “如今看到了,今夜能睡个好觉。”柳佘温和地道。

    罗越暗中瞧了眼柳佘,真正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身风仪高贵难言,再看看姜芃姬,他脑海中只能浮现对方各种凶残的表现,人家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准备杀人……

    画风如此迥异的两人,竟然是亲生父子?

    姜芃姬低声道,“儿子愧疚,令父亲担心了。”

    柳佘抬手揉了揉闺女的脑袋,无声安抚,他格外喜欢这个动作。

    【柳仲卿!不准摸我家陛下尊贵的脑袋……摸笨了怎么办?】

    女子嗔痴笑闹宛若昨日,成了他回忆中最鲜明的记忆。

    【……仲卿……别太凶,对她温柔些……我家陛下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仲卿,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准亏待她……好好待她,好好爱她……这是为了她好,更是为了你好……我想你和她都好好的活着……哪怕我不在了……你们都好好活着……让我看到不一样的历史……好不好?】

    古敏临终前的一番话,无人时候,柳佘总会来回琢磨。

    她是不是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是不是活得比以前更加洒脱肆意?

    柳佘阖下眼睑,掩住心中所想。

    思念如网束缚,使他心中酝酿的恨意越发浓稠。

    柳佘这次只是为了求个安心,看到姜芃姬安然无恙,他打算休整两天就返回崇州。

    风瑾几个颇有眼色地将揽下姜芃姬的任务,给她空闲时间陪父亲谈天说地,成全孝道。

    也正是这个时候,李赟提前回来了,身边并没有跟着第二人。

    孟浑问他,“汉美,你师父没有接过来?”

    李赟失落地道,“师父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寻仇人报仇去了。只是赟跟着师父多年,根本没听他提过什么仇人……如今冷不丁地说去报仇,实在是令人心焦。不过师父武艺高强,在外行走不会有事儿的。”

    孟浑暗中撇了撇嘴,他对这话抱持保留态度。

    能教出李赟这般单纯无垢的孩子,估计那位师父也复杂不到哪里去。

    如今这个世道那么混乱,出门不带点儿心眼,回家练裤衩都不剩下。

    李赟去县府找姜芃姬销假,提前回归岗位。

    刚一进门,他便看到自家主公正陪着一名中年男子用膳。

    “主公,属下销假归来……”

    柳佘抬头,一双眸子渐渐睁大,失声喊道,“少和?”

    啊?

    姜芃姬和李赟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后者更是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

    没人呀。

    难道是在喊他?

    柳佘脱口而出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眼前这个人太年轻了,身材也过于高大,与记忆中的人不符合。

    他示意李赟近前,神色复杂地问道,“你叫什么?”

    李赟瞧了一眼姜芃姬,眼神征询。

    姜芃姬回答,“汉美,这位是家中老父,你唤他老太爷。”

    柳佘表情变得有些纠结,“汉美?这是你的表字?”

    这表字还真是符合此人的脸,这也的确像是那人能取的,一看就不正经。

    “回老太爷的话,晚辈姓李名赟。您若不嫌弃,唤一声汉美也行。”

    “李赟?你姓李,不姓谢?”柳佘眉梢一挑,问,“那你身边可有一个姓谢的男子?”

    “家师姓谢。”李赟不知所以,老实回答,“老太爷认识晚辈的师父?”

    “你喊他师父?”柳佘颇有些好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他如今窝在哪里躲着呢?”

    李赟一头雾水,自己不喊师父为师父,那该喊什么?

    不仅如此,眼前这位老太爷似乎认识他师父,言辞之间还是一派熟稔的感觉。

    “家师前些日子出去云游了,说是寻找仇人报仇,让晚辈不要挂念他。他要是还活着,肯定会回来找完美,若是不幸没了命,也不用替他报仇。”

    说出这些话,李赟瞧着有些恹恹的,仿佛打了败仗的小公鸡。

    柳佘啧了一声。

    刻薄道,“他去寻仇?啧,那你不用等了,这人八成连尸骨都留不下来。”

    李赟火气直冒,哪怕眼前这人是主公的父亲,认识师父的故人,他也生气。

    “你知道你师父要去找谁报仇么?”柳佘不惧李赟眼中的怒火,嘴角带着些嘲笑,自顾自道,“强闯中诏皇宫,横竖都是个死。哪怕他谢少和再有天大的本事,一双枪法耍得再好,那也是找死的下场。”

    这番话,不仅将李赟惊到了,姜芃姬更是蓦地睁大了眼睛,盯紧了李赟的脸。

    李赟后槽牙紧咬,“家师的敌人龟缩在中诏皇宫?”

    “差不多。”柳佘抿了一口茶,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李赟,“我瞧你师父的意思,应该没打算让你知道真相,既然如此,我也不当那个坏人。小伙儿,跟着兰亭好好干,你的前途很光明。”

    柳佘暗暗砸吧嘴,姜朝十大上将军之一,前途能不光明么?

    只是,他从未想过李赟竟然是谢谦和那个女人的儿子,简直是笔算不清的孽债。

    李赟心头乱糟糟的,犹豫一番,他问柳佘,“老太爷与家师很熟悉?”

    柳佘感慨道,“谢少和与亡妻是发小,我俩勉强算是熟悉。”

    曾经鲜活的人,如今皆已风流云散,令人不胜嘘唏。

    “对了,你今年几岁了?可有婚嫁?”柳佘问道。

    李赟略显局促地回答,“晚辈今年二十了,还未曾婚嫁。”

    柳佘低声喃喃,“二十了?这个年纪有些对不上……”

    他不怀疑李赟是谢谦的儿子,李赟除了眉眼略像他母亲,其他和谢谦年轻时一模一样。. M

    若非如此相似,他一开始也不会认错。

    想想李赟的姓氏,他觉得这个年纪多半是虚假的,谢谦刻意将年纪报大了两岁。

    李赟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退下了。

    许久不曾开口的姜芃姬问柳佘,“汉美的身世有问题?”

    “谢谦的儿子,那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柳佘深吸一口气,道,“十几年前,这个名字可是‘年少风流’的代名词,多少世族贵女梦中的情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带着他儿子在奉邑郡龟缩那么多年,连一封口信都不曾捎回家,想来这些年他过得也很痛苦……如今李赟到了你的麾下,只能说造化弄人。”

    姜芃姬眉头一蹙,道,“父亲指的是……那个谢谦?”

    若真是如此,李赟岂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柳佘嗤笑。

    “那谢谦去中诏皇宫寻仇,不就变成了杀妻了?”

    柳佘不屑地道,“那算得上什么妻?不过是一个占了谢谦之妻身躯的魑魅魍魉罢了。”

    对于谢谦而言,曾经爱妻,有琅琊双姝之称的王惠筠,早就死于难产了。

    活下来的那个,不过是个生性嬴荡心狠手辣心比天高的毒蝎妇人罢了。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

    曾经的王惠筠,多少青年才俊的心中女神。

    偏偏没多少人知道,他们这位女神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占去了身子,从清纯善良,变得嬴荡恶毒,柳佘挺同情谢谦的。若是王惠筠就这么难产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偏偏这具身子被人占去了,那人还用她的身子到处与各色男子纠缠不休。

    别说亲眼哪怕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无比。

    姜芃姬蹙眉,柳佘难得愿意提及当年往事,追问道,“占了谢谦妻子的身体?”

    “嗯。”柳佘点头,“谢谦与王惠筠本是青梅竹马的爱侣,当年他俩成婚,不知让多少人心碎。一年之后诞下一子,我想那个孩子便是李赟。不过……自从王惠筠生育,谢谦的行为举止就变得奇怪。他焦躁,对妻子冷淡,整日往来佛庙道观,人前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姜芃姬认真听着,直播间的观众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主播她爸这番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啊!

    “然后呢?”姜芃姬追问。

    “孩子满月宴之后,谢谦带着妻子与儿子来河间,说是要拜访上佛寺方丈了尘大师。”说到这里,柳佘唇角噙着冷笑,原本温润如水的眸子,此时宛若寒潭,令人心中胆寒,“不过,世事无常,去河间的路上,夫妻俩碰见了山贼,谢谦拼死护住了妻子,他和儿子不幸罹难。”

    “可是……谢谦和汉美都还活着……”

    “所以王惠筠在撒谎。”柳佘面色阴沉,“什么山贼,还不是她一手安排的?只为除去碍眼的谢谦。谢谦现她的异常,想要让了尘大师除了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她能不怕?”

    随着柳佘的叙述,整个直播间的气氛冷凝了下来。

    【全渠道推荐还不来】:只有我一个人听得汗毛倒立么?

    【老司机联萌】: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大致内容就是谢谦的妻子在生育的时候被人穿越,谢谦现端倪,穿越女下手为强杀了谢谦父子……当然,李赟小宝宝和他师父都还活着……然后这个穿越女又疑似害死了主播她妈,跟主播她爸结了深仇大恨。厉害了,我的穿越女。

    【山楂条】:哈哈哈,楼上的脑洞有些大啊,不过带感怎么回事。

    【音乐家诸葛琴魔】:#托腮,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穿越打开方式。古人又不是蠢货,身边亲近的亲人生了变化,心里不会疑惑?谢谦觉得有孤魂野鬼占了妻子身体,找高人除妖没毛病。不过穿越女也是叼叼的,漂亮反杀,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知她会不会威胁到主播。

    【妹控才是正义啊】:开玩笑,有谁能搞得死咱们家主播?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如今坟头的野草都一人高了。不过话说回来,主播还真是要小心,这个穿越女明显不是好对付的。总感觉这个穿越女会有一种蜜汁优越感,大概是无脑穿越小说?

    【又有和氏璧】:这是绝对是一个被人穿成筛子的世界。听我分析,穿越女走的是后宫美男流,主播她妈是温馨种田流,主播这里是争霸天下流……这么一播像是个叛徒,身为穿越女不去找人谈情说爱,反而抢起点男频的饭碗,你很棒棒哦。

    【加更了还倒欠债】:你们不懂,主播这个手腕才高。当了皇帝,天下哪个男人睡不成?这才是一个穿越女该有的操守,要嫖就嫖个尽兴,煞笔兮兮跟三五女人抢一个男人有什么用?那黄瓜也不知被多少人用过了。有本事让天底下的男人为你打破头,所有男人都哄抢你一个,争奇斗艳也只为你目光流连一眼……三千美男算什么?

    这么一说,突然感觉平日不正经的主播,身形蓦地拔高了好几节。

    “她这么做……到底图个什么?”姜芃姬不解。

    “呵,谁知道呢。”柳佘不屑,“不过她的野心很大,兰亭小心。”

    姜芃姬点头,纵然柳佘不说,她也一直防备着呢。

    结束了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柳佘倏地想到什么。

    “对了……”柳佘道,“当年有一门娃娃亲的。”

    姜芃姬懵了一下:“……啥?”

    “你母亲跟谢谦不是小么?他们之前开玩笑说两家结个亲家。”柳佘用无奈的眼神姜芃姬,“兰亭,你今年都十六岁了,不考虑那方面的事情?为父这孩子,虽然有些缺心眼儿……不过谢谦的儿子,总不会太差,他长得也挺好你喜欢,收了也成。”

    姜芃姬挑眉,“……不了,我没兴趣养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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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

    柳佘与姜芃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衫,绕着象阳县逛了一圈。

    瞧着欣欣向荣的县城,柳佘心生感慨,陛下的手段果然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父亲累了么?要不要去茶寮歇一歇?”

    姜芃姬带着柳佘看了象阳县,别看如今的象阳县还不怎么繁荣,但从她的规划来看,再过几月这个县城将会脱胎换骨,哪怕是曾经的上京城也无法比拟。

    姜芃姬趁机和柳佘交流了不少治理心得,自个儿父亲在治理一道有着很深的见解,近乎全知全能,她有不少疑惑的地方,对方都能一针见血点出来。

    姜芃姬曾经是统摄军团长,但军团长和县丞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治理方面,哪怕姜芃姬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很多地方依旧需要虚心学习。

    “好……等哪日为父卸任了,便来你的治地置办个宅子,安心养老。”

    姜芃姬道,“父亲若是想要置办房产,哪里需要自己出钱,儿子这里多得是地契。”

    一文钱一张,要多少有多少。

    第一批竣工的宅子分出了几个给下属,剩下来五十多户都是她的。

    第二批和第三批正预备开工,姜芃姬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房契和地契了。

    柳佘哑然,“也幸好如今天下大乱,不然的话,准保有人弹劾你。”

    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家闺女做了什么,她口中的地契,估计来路有些不正。

    她就是县丞,县府一切内务她说了算。

    她要一文钱强买收回的地契,谁能说个不字?

    柳佘脚下踩着平齐的青砖,木屐发出富有节奏的哒哒声,清脆又好听。

    “为父发现这里的百姓涵养不错。”柳佘道,“街两旁竟然没有秽物。”

    “随地丢弃垃圾是要罚款的,每一次罚款将是之前的一倍。路两旁就有垃圾桶,多走几步路就能丢,要是自觉不差钱,随便丢弃也行。只要家产丰厚足够赔偿县府,我是不介意。”

    纵使姜芃姬不颁布那样的政令,百姓随意丢弃垃圾或者吐痰的现象也减少了。整条道都是青砖铺的,他们这辈子哪里见过那么平整干净的路面?要是有了碍眼的秽物,瞧着多难受啊。

    象阳县城大部分地方都在不停施工,少部分区域已经整理干净了。

    在姜芃姬的鼓励下,不少人家开了街边小摊,倒是给县城带来了些许繁荣。

    茶寮没什么好茶,她点了两碗大碗茶,颜色有些浑浊,气味不算难闻。

    “虽然是初次治理,但是你做得比为父好多了。”

    大概,这就是阿敏说的天赋吧。

    柳佘暗暗摇头,他当年治理浒郡,几年下来将自己弄得形销骨立,浒郡勉强有了繁荣景象,如今的象阳县不过才一月多,已经从地动的阴云走出来,来往百姓脸上也有了笑意。

    他瞧了感触颇深。

    不知道是自己太菜,还是陛下太叼。

    姜芃姬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柳佘明知道这话是逗他开心的,依旧忍不住有些得意。

    他道,“那倒是,这是家学渊源。”

    “父子”俩自恋了一通,变相将彼此都夸了一遍。

    喝了茶,放下两文钱,姜芃姬带着柳佘去了烧窑的砖窑。

    “父亲,儿子带你去看个东西。”

    她令人把砖窑那片地圈起来,出入都需严格检查。

    按照姜芃姬的打算,青砖以后会成为象阳县的“特产”,所以技术保护很重要。

    凭着私印进入砖窑,越是靠近,周遭的温度越是高热。

    如今还是炎热夏日,不一会儿柳佘的脑门就冒汗了。

    “看什么?”柳佘好奇。

    得知姜芃姬来了,砖窑匠头连忙出来迎接,她摆手示意不用多礼。

    “前阵子让你烧制的东西,如今怎样了?”姜芃姬一边走一边询问砖窑匠头。

    “烧了六批,大半成品都不甚理想,勉强才凑出了三副。”那个老人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小的依照主公的要求,将那些残次品销毁,残留物由专人看管,绝对不会泄露半分秘密。”

    “三副?比预料中好一些。”姜芃姬想了想,道,“拿出一副给老太爷瞧瞧。”

    “好嘞,主公稍待。”

    听到这话,砖窑匠头长长松了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帮主公做事,好处可不少,前段时间主公还十分大方得赏了他一张地契。

    按照计划,那应该是第二批竣工的宅子。

    如今全家都眼巴巴等着第一批宅子竣工,第二批开始建造呢。

    光凭第一批宅子的外貌,多少人羡慕他们家走了大运?

    凭着多年烧陶的经验得了主公青眼,如今一家子都过上了好日子。

    砖窑匠头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个长条匣子出来,然后小心展开。

    直播间观众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没想到里面躺着一副玻璃茶具。

    【我爱你们】:666,主播竟然真的搞出玻璃了!

    【老司机联萌】:的确是玻璃!虽然纯度不是很高,但十分精致。按照小说的一贯套路,这东西可值钱了,关键成本低,一套玻璃能卖到十数万贯。这个利润,我就问你们怕不怕!

    一贯等于一千钱,约等于一两白银。

    十数万贯是个什么概念?

    抢银行都没那么霸道!

    【小天使】:#托腮,我在好奇,主播想要用这个玻璃坑谁。

    【山楂条】:肯定是坑人傻钱多的人呗,不是东庆的土豪就是北疆的傻叉。

    玻璃这东西,如今的人自然没见过,更别说这玻璃的确好看。

    玲珑剔透,漂亮极了。

    “这东西……造价几何?”

    柳佘露出惊艳的目光,略有些痴迷,很快就恢复正常。

    “很低。”姜芃姬没有说具体数目,只是用大拇指倒着指了指后头的砖窑,笑嘻嘻道,“烧砖的时候,顺带烧制的玩意儿。父亲看着,您觉得它们应该价值多少?”

    柳佘沉吟道,“无价之宝。你让为父看这玩意儿,想送一套孝敬为父?”

    “自然是这样。不过象阳县这里不是太穷了么,如今粮草都不足,不知父亲能不能帮儿子一个忙?”姜芃姬笑嘻嘻着取出一枚比女子手心还娇小数倍的圆润小碗,两指捏着,放在光线下十分漂亮,“儿子听说北疆那边,有钱的人很有钱,骏马良驹、养牛成群,千金一掷不也皱眉头。为了彰显尊贵身份,喜欢搜集奇珍异宝,这些话是不是真的?”

    柳佘闻音知雅意,原来是想让他帮忙倒卖,问道,“的确如此,不过寻常物件也入不了他们的眼。这个么……倒是不用怀疑,必然会引起北疆贵人的追捧。兰亭打算怎么定价?”

    “十五万贯如何?”

    柳佘惊得险些把玻璃杯子摔了。

    十五万贯?

    抢钱庄都没有那么暴利!

    闺女,你确定自己没有多添了一个零?

    “若是无法用金银换取,也不介意用等价的骏马良驹或者牛羊,皮草也行。”

    姜芃姬神色如常地道,丝毫看不出刚才鲸鱼大开口的人是她。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人家狮子的嘴没有那么大!

    【屈服大佬**威】:十五万贯……确定主播不是多说了一个“万”?

    【又来更新了】:有哪个大佬能解释一下十五万贯是多少钱?十根手指头不够算。

    【所以今天呢】:呵呵呵,别说十根手指头,哪怕算上你全家人的双手双脚,也算不清。

    【真的是六更哦】:这么说吧,各个朝代不同,铜钱、白银和黄金之间的兑换比例是不同的,好比外汇一样有着波动。讲得详细了,你们也不懂。简单粗暴点讲,一贯等于一千文,一文约等于我们这里一块钱,所以十五万贯……你们猜猜多少软妹币?

    抱着家里的玻璃花瓶穿越到古代,摇身一变就是亿万富翁。

    这般暴利,就问你怕不怕!

    一套玻璃制品,想要卖出一亿五千万。

    主播你这不是黑心了,你这是全身上下都黑透了!

    姜芃姬看着他们的评论,无奈地补了一句。

    【主播v】:我没有那么黑心,换算成这里的,顶多七八千万吧。

    众人:“……”

    【大神码字】:我头一回知道,原来把七八块的东西定价七八千万,不算黑心。

    【减肥失败了】:主播,你很棒棒哦。

    柳佘稳了稳自己的心脏,免得被这个闺女吓死,他眼神纠结地看着那套玻璃茶器,半响之后才道,“若是这世间仅此一套,十五万贯未必卖不出去。”

    姜芃姬眉梢一挑,道,“一套肯定不可能。”

    “所以这个价位定得太高了。‘薄利多销’,才能让更多的北疆贵族‘受惠’。这价位应该定在他们能接受,但又不觉得东西廉价的标准。”柳佘深思一番,视线在玻璃茶器上转了好几个转儿,“为父以为,一贯五到两贯差不多。这种东西的花样还要多弄几种,根据纯度的不同,价格再酌情增减。若想销量好,这件事情还得仔细谋划,给它们的来历造势一番。”

    经历了姜芃姬一口十五万贯的鲸鱼大开口,观众觉得主播她爸好良心哦。

    【香菇最萌啦】:我的价值观被带歪了么,为什么觉得一两贯的玻璃器皿好便宜。

    【荼蘼大佬】: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不要胡说八道】:楼上,你们不是两个人。

    看着一排排的吐槽,姜芃姬蹙眉。

    “这个价格不会太低么?”

    柳佘道,“这个价格不错了,要是你想要换骏马良驹,价格还得再压低一些。”

    北疆地域广袤,盛产优质骏马,他们也将各个马场看得很紧。

    不过总有人为了利益铤而走险,柳佘送给姜芃姬的大白就是走私出来的,原本是要敬献给北疆皇庭的王,只是底下的官员截胡,大白走私卖掉了,他们送给王的马稍稍劣了一等。

    其中的门道,柳佘哪里会不清楚。

    “兰亭,阿敏经常说做生意就跟打仗治国一样,其中的门道多着是呢。熟练掌握了规则,就能玩转整个大盘。”柳佘笑了笑,他的妻子才是做生意的好手,柳氏二房的产业基本都是她打下来的,他跟着对方相处多年,学了点皮毛,“这事交给为父来办,你只等着收钱就是。”

    姜芃姬自然是相信柳佘的,“那我控制烧制的数量,务求精益求精。”

    柳佘点头,补充说,“物以稀为贵,再好的东西,一旦数量泛滥了,那就算不上好东西了。为父在这里再停留几日,烧制几套质量好的带回去,自此之后,你这砖窑暂时别烧制这东西。管好底下的人,若是有人偷偷烧制或者将这门手艺传了出去,直接将人处理了,别心慈手软。”

    “我懂,知道如何烧制的人都捏在手里呢。谁泄密了,儿子心里清楚。”

    姜芃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旁的砖窑匠头听了,头皮忍不住发麻。

    像是学会手艺,私底下偷偷开窑炼制,然后走私贩卖,谋取利益的事情,老人家年轻时候也经历过,毕竟是无本买卖,这么好的事情谁不干?不怕没利益,就怕没胆子。

    刚才听这对父子谈话,哪怕是他都忍不住心脏猛颤……那可是几贯的钱啊,谁不心动?

    可是,之后的话又让他忍不住缩脖子。钱再多,他也得有这个性命去花。

    “好好办,赚了大钱,不会忘了你的功劳。”姜芃姬抬手拍了下砖窑匠头的肩膀,“若是做得好了,到时候让你家几个孙子脱了匠籍,以后县城办了学堂,给他们留着免费的学习名额。”

    如今的户籍制度比较蛋疼,匠人的孩子也只能入匠籍。

    要说社会地位,虽然比奴籍的人高一些,但终究比普通百姓低一头。

    匠人想要脱去匠籍,没点儿奇遇是不成的。

    更别说主公还许诺给孩子求学的机会,如今这个年代,家里再有钱,学习也不容易。

    书本来源就是个大难题,没有课本如何读书?

    姜芃姬出身士族,砖窑匠头自然不会怀疑。

    砖窑匠头眼睛一亮,中气十足地道,“主公放心,小的一定不辜负主公厚望。”

    他为了自己子孙后代的光明未来,为了他们从此做个人上人,砖窑匠头恨不得直接住在这里,瞪大眼睛监督每一个人,管理好每一个环节,所有的玻璃废品都由他亲自盯着销毁干净。

    “那就好。”

    姜芃姬让匠头把三套玻璃茶器都拿出来。

    这三套,最好的一套送给柳佘,自己用一套,另外一套则放在县城政务厅供着。

    第二天,亓官让睡眼朦胧地来上班了。

    打开扇门,外头强烈的金色撒入厅内,一抹反光令他眼前一花……

    啧,什么鬼东西?

    他眯了眯眼,发现里头桌案上摆着一套造型精致,透着琉璃五色的物件。

    霎时间,啥瞌睡虫都飞走了。

    亓官让吓得连忙道退至门外,左右环顾,喃喃道,“莫非还未睡醒?”

    不信邪,亓官让小步靠近桌案,那几件美轮美奂的物件并未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竟然没有化为泡沫?

    “不是梦?”

    他的呼吸沉重了一些,神情严肃地盯着它们。

    “怎么了,文证?”

    过了半盏茶时间,风瑾抱着一大摞堆了灰的竹简进来,亓官让果然已经在里面了。

    想到文证这段时日的加班生涯,他暗中同情了一把。

    “文证?”

    风瑾抱着的竹简摞得很高,挡着了他的视线,没听到亓官让的回应,他又喊了一声。. .

    “啊?”亓官让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帮风瑾承担了一部分竹简,“怀瑜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瑾瞧你呆愣愣坐着,还以为你闭着眼睛睡着了呢。”

    风瑾将这一大摞竹简抱到政务厅屏风后面的矮桌上。

    他根据每一份竹简上粘着的布条内容,将它们分门别类收拾好,工作有些繁琐,又需要细心。这个小间全是这种竹简,里面记录着近些年象阳县城的案件卷宗,内容浩繁复杂。

    别县地方不怎么大,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挺多,

    为了能尽快恢复整个县府的工作系统,风瑾这段时间又开始加班了,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疯狂而已,他迫切希望自家主公快点开始招贤纳士,多弄些人手过来帮他分担工作压力。

    如今的政务厅,明显的阴盛阳衰,之前的女郎都成了外编人员。

    幸好有这些知书达理断文识字的女郎,否则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都得累死。

    为了方便这些女郎工作,自家主公特地开辟出另一间政务厅,偶尔碰面也不会太尴尬。

    风瑾整理了一会儿,现外头又没有动静了,他内心生疑。

    “文证?”

    亓官让今儿个怎么了?

    若是往日,哪怕他再怎么不想要说话,也不会如此冷场。

    风瑾怀揣着疑惑,将昨日没有处理完的竹简搬了出来,准备今天一鼓作气弄完。

    “你在?”

    这时候,风瑾才现亓官让不是坐着睡着了,分明是被什么东西摄去了心神。

    “文证,你到底在东西,么入迷……这东西……”

    风瑾停止了絮叨,一双星眸越睁越大。

    突然,他双手一松,怀中的竹简掉了下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风瑾的脚尖被散落的竹简砸了个正着,险些没将他疼得龇牙咧嘴。亓官让听到这阵动静,哪里还能走神?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默契一致地将视线挪移到桌案上。

    风瑾也不收拾竹简了,连忙坐到桌案旁,暗暗挪了挪脚趾,疼死了。

    他瞅着桌案上的茶具,“这散着琉璃五彩之光的东西……是个什么物件?”

    亓官让也疑惑了,道,“难道怀瑜也不认得这东西?”

    不至于吧?

    风瑾出身东庆四大高门之一的风氏,家族拥有着千年底蕴,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

    风瑾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见过的?

    眼前这个物件,若是连风瑾都没有见过,亓官让真是不相信。

    天地良心,这东西风瑾还真没见过。

    “这模样,瞧着像是茶具……难道是北疆异族那边的产物?”

    风瑾捻起一只小巧精致的透明小碗,仔细把玩了一番,手感细腻冰冷。

    如今可是大夏天,天气炎热,政务厅内又没有降温的冰块,别提多热了,当风瑾摸着那只精巧茶碗,指尖却传来一股说不出的沁人凉意,又冰又凉,触感细腻,令他爱不释手。

    “北疆……应该不是……”亓官让摇摇头,他的祖籍就在边陲,距离北疆近得很,两地风俗互为交融,商业贸易往来不算少,若是有这么好东西,亓官让多少也该听说过。

    “不知道是谁将这物件放在这儿……让一过来便瞧见它们被搁在桌上。”

    哪怕亓官让没有收藏的嗜好,但他也眼前这东西的价值,绝对贵。

    风瑾将茶碗放了回去,眼睛却忍不住徘徊。

    第一眼东西,他就喜欢上了。

    “要不寻人来问问,昨晚有谁来政务厅了?如此宝贝,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

    风瑾正欲起身,正好轲揉着眼眶,一副没有睡饱的模样,眼底还带着些许青色。

    “文证,怀瑜,你们俩今儿个来得真早。”

    徐轲招呼了一声,敏锐地现两人异样,然后他的视线就被那一套璀璨无比的玻璃茶器吸引了,“这这是什么……铸造材质冰凉坚硬,又无粘合缝隙……轲闻所未闻……”

    三人围观这套玻璃茶具,要不是姜芃姬嘴里叼着肉包手上提着一壶红枣银耳汤,晃荡着进了政务厅,这三人还不知道要怠工到什么时候,眉心一蹙,开口喊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大清早不好好处理政务,围在这里开会么。”

    “主公。”

    三人听到动静,纷纷见礼,抬头之后却现姜芃姬手里提着什么。

    他们认得红枣银耳汤,但哪里见过一坨红枣银耳汤漂浮在空中?

    “最近累着了,让人特地熬的红枣汤,温度正好。”

    姜芃姬把桌上的三只倒扣的长筒玻璃杯翻正,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

    主公亲自斟的红枣银耳汤,哪怕里面有毒也得喝下去。

    “每个人一只杯子,用完自己清洗。你们要是不介意杯子混着用,我就不多说了。”

    姜芃姬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些红枣是她从县府仓库翻出来的,枣大核小,味道很甜,熬成浓汤之后,甜味冲淡了,早上突然有些嘴馋了,让侍女帮她熬了一个多时辰。

    姜芃姬等红枣银耳汤稍稍凉了,这才将它装进这只大肚茶壶。

    “主公,这是……这是何物?”

    风瑾己面前的杯子,再芃姬手边的大肚茶壶,因为已经倾倒了一些红枣银耳汤,上面露了一截……风瑾微微睁圆了眸子,似乎什么史前怪兽。

    不用说,这茶壶的材质与桌案上的茶杯出自同源。

    自家主公绝对是知情者,知道它们来历。

    “喝东西的杯子,清洗挺简单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脆,不经摔。”

    姜芃姬这个回答险些将风瑾三人给噎住。

    这种琉璃宝贝,竟然还想摔?

    “喝呀。放心,不是我煮的,是县府的侍女帮忙煮的,味道还不错。”

    三人默然无语,这根本不是红枣银耳汤好不好喝的问题!

    徐轲端起杯子,指尖能感觉到红枣银耳汤传来的暖意,“主公,这些物件怎么来的?”

    事实上,他更想问这东西价值几何,贵不贵,他那点儿身家能不能买一件。

    杯子表面光滑剔透,折着彩色的琉璃光,令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抚摸杯面。

    那般细腻的触感,哪怕是肌肤最为细腻的少女也拍马难及。

    徐轲不仅有着声控的毛病,还有些许恋物癖,这点从他刚刚接触竹纸的反应就能了。

    “三万贯买来的。”姜芃姬随意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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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众人,除了风瑾还能维持风度,亓官让与徐轲都被吓到了,反应过激一些的徐轲更惨,他险些将红枣银耳汤呛进肺管,难受地捂着胸口咳嗽。.M

    “什么?三万贯?”

    徐轲咳嗽一阵缓过来,声音陡然提高,指着杯子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败家啊,败家!

    自家主公有多少家产,他再清楚不过。

    对方到底是从哪儿挪了三万贯,竟然去买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

    作为整个县府的内政管家婆,徐轲险些气得昏厥过去,他却忘了姜芃姬根本没那么多银钱。

    别说挪用了,哪怕她把整个象阳县都抵债了,恐怕也弄不来这么多银钱。

    所谓三万贯,不过是她说出来逗逗三人的。

    真没想到,他们一点儿都不经逗。

    亓官让和风瑾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神情严肃地脸笑意的姜芃姬。

    “主公并非那等耽于享乐之人,怎么会耗费三万贯买这么一套物件,莫要戏弄瑾了……”

    纵然风瑾出身风氏,他也不会豪掷三万贯买一套收藏品,不是他花不起,只是他比较务实。

    “啧,你们三人可真是经不起逗,等会儿孟教头和罗教头来了,你们可别拆穿我。”

    有这么一个玩心颇重的主公,三人也是心累。

    “这些东西是昨晚砖窑烧青砖的时候,顺带烧制出来的。质量参差不齐,那些不是极好玻璃,我原本想销毁的,不过想到你们平日里工作辛劳,我昧了一套下来,搁在政务厅。”姜芃姬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怎么样,你们觉得它值不值三万贯?”

    三万贯?

    怎么不直接去抢钱呢?

    徐轲一脸的愤懑,本以为自家主公稍稍稳重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恶劣。

    风瑾端正心态,仔细打量手中的物件,斟酌半响后,他才缓缓开口。

    “这东西世间罕有,堪称巧夺天工之作,质地更是闻所未闻。若是碰上懂行的人,三万贯自然值当……只是……瑾不知,制造此物需要耗费多少银钱人力以及时间……”

    三万贯,有钱的土豪追逐虚名,的确掏腰包会去买,甚至还会乐呵呵地哄抢。

    可如今这个世道,谁会耗费这么多银钱买一套享用的奢侈品?

    姜芃姬一边喝着红枣银耳汤,一边听风瑾讲,心中越有信心了。

    “我都说了是烧制青砖的时候顺带弄出来的,你说制造它需要耗费多少银钱人力和时间?”姜芃姬笑着道,“怀瑜的眼光绝对准确,怎么说也是士族二少爷不是。你说它值三万贯,我倒是彻底放心了。好好运作一番,还能怕销路?怕只怕供不应求,人家上门求着买。”

    风瑾几人怔在原地,等他们明白姜芃姬的说法,更是露出骇然的表情。

    “主公,你……你的意思是……卖掉它们,换取三万贯?”

    姜芃姬随口道,“不啊,这些杯子给你们喝茶用的。陶碗喝茶,总觉得有一股子泥味。”

    姜芃姬如今不仅想要烧制玻璃制品,还想弄出历史博物馆才有的瓷器。

    不过她还在跟直播间的小伙伴研究,要过一阵子才会投入制作。

    见三位谋士一脸懵逼的表情,姜芃姬又不要脸地道,“你家主公我体恤下属,哪里会亏待压榨你们。砖窑那边烧制的几批玻璃茶具才是拿出去卖的。你们家主公就算是玩泥巴,那也和常人不同,能玩出不一样的花样……不是三万贯,也许是三百万贯,甚至更多。”

    她要还有谁敢嘲笑她只会玩泥巴。

    她要是不玩泥巴,象阳县的青砖怎么来的?

    砖窑里面的玻璃怎么来的?

    姜芃姬虽然没有露出得意的表情,然而她的眉梢比平常上扬了点点弧度。

    风瑾几人受到的震撼太大,没现这个细节,但直播间的观众眼尖现了。

    【今天几更呀】:啧啧,你们瞧瞧,主播的尾巴都得意翘上天了。

    【不知道呀】:你们要是不提醒,我倒是没现这个细节。如今一瞧,主播的尾巴岂止是翘上天了,简直要带着她整个人飞上九重云霄了好么!

    【也许是蛋羹】:主播得意的小样子有些欠揍,但是为毛我觉得好萌呀。

    【不要胡说八道】:唉,既然如此,那我在后排默默心疼即将被坑的傻多。

    何为傻多?

    人傻,钱多,来。

    姜芃姬把目标对准了北疆三族,将这里定为坑钱的第一站。

    别整天意淫自己如何强大,恨不得用眼白鄙视东庆,背地里却对来自中原腹地的东西十分推崇,争相购买不说,甚至引为时尚。典型的嘴巴很倔,身体却十分诚实。

    北疆贵妇和贵女皆已收藏中原宝贝为荣,在中原只能卖一两贯的东西,到了北疆三族那边,至少能翻个十倍。若非这般利润,路途险峻,哪里有商人愿意去北疆做生意?

    徐轲三人已经被姜芃姬这番豪言壮语给吓到了,甚至忘了如何声。

    风瑾率先反应过来,严肃道,“那这制造之法,主公可得严密保护起来。”

    “放心,没有赚够钱之前,砖窑那边都会派人盯着的。”这件事情柳佘提醒过,风瑾又提了一遍,姜芃姬哪里会不重视,她早就想好处置办法了,物以稀为贵,泛滥之后就不值钱了。

    谁敢断她财路,她就断谁子孙!

    徐轲表情如梦似幻,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主公,这些东西……它们具体造价几何?”

    “烧砖捎带着的,也就几文钱吧?”姜芃姬不确定地道。

    众人又是无声静默。

    几文钱的东西……卖三万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徐轲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

    赚钱的是他们,他的良心为何要痛?

    不但不痛,它还活蹦乱跳。

    三人齐声喊道,“大善!”

    【主播V】:等这一批玻璃卖出去,象阳县府就有钱开薪水啦。

    姜芃姬这话就像是一颗诈弹爆炸,将直播间观众震得反应不过来。

    等等——主播她说啥?

    开薪水?

    直播间的观众还沉浸在姜芃姬的无耻之中,却不想她竟然可以如此无耻。

    【山楂条】:不是吧,你压榨他们几个疯狂工作,从头到尾没过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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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工作认真疯狂加班不要薪水长得又帅的高富帅员工,请给他们来一打!

    直播间的观众又一次炸锅了。ΔΔ『.M

    周扒皮比起主播来说,简直不要太良心好么。

    好歹周扒皮会给人工资啊,主播她真是一文钱都没有过。

    【主播V】:瞧你们说的,我给了房子呀,整个县城的粮食都是我供应的好么。

    她刚说完,立马有小天使情绪愤懑地怼了回去。

    【荼蘼大佬】:呵呵,三文钱的房子,兑换来的粮食,主播你真的很棒棒哦。

    纵然被嘲笑了,可姜芃姬是谁啊,这种段位的嘲笑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姜芃姬十分大方地说道,“这批玻璃卖出去之前,砖窑暂时不会继续烧制玻璃。毕竟物以稀为贵,数量要严格控制。不过还会着手研究其他东西……唔,你们都是自己人,当主公的我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你们呀。今天事情忙完,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砖窑,每人挑选一副?”

    别卖得贵,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又不是小气的人,有福同享么。

    柳佘原本只想在象阳县停留两天,因为玻璃的缘故拖延了三四天。

    砖窑日夜开工,加紧烧制,残次品被无情淘汰,统一销毁,质量合格的玻璃茶器则被精心包装起来,放入层层锦缎碎布堆积的匣子里。正如姜芃姬吐槽的那样,玻璃这东西实在是太易碎了,未免宝贝受损,动辄损失数万贯,保护工作可要做好,弄碎了谁赔得起?

    尽管直播间的观众嘲讽她太无耻,但有一件事情不得不承认——不管它们原始造假多少,它们真正的价值在于最后出售的市场价,玻璃茶具的确有卖出数万贯的市场价值……

    换而言之,他们家主公将动辄数万贯的东西随手赠出?

    三人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哄得有些闹混脑胀,下意识地开口谢恩了。

    姜芃姬嗯了一声,话题猛地一转。

    “话说,红枣银耳汤有那么难喝么?”

    他们面前的红枣银耳汤几乎没有动过,温度都要跑光了。

    风宅,内院。

    长生不知道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年纪小小,已经能爱折腾的本性了。

    “呀……呀呀……”

    嘴里嘟囔着出奇怪的音,手脚并用,在她不懈努力之下,胖乎乎的身子啪的一声滚了一下,终于翻了个面儿,两条小腿扑腾着,似乎想要重新翻回仰躺的姿势。

    魏静娴就坐在她身边,温柔地帮她翻了个身,方便她继续翻身滚着玩儿。

    嘴里却笑着道,“长生刚才扑腾的模样,倒像是翻不了身的小乌龟。”

    一旁服侍的侍女附和着笑道。

    “奴听老人说,小孩儿要四五个月才能翻身爬滚呢,小女郎身子骨强健,如今不过三个多月,小女郎已经能翻身了。这般早慧,说不定再过几月,夫人就能听到小女郎喊您娘亲了。”

    魏静娴一听,面上的笑容越温柔。

    要说性格,也不知道长生是随了她还是随了风瑾,倔强而执拗,活泼又好动。

    如果长生非要翻身滚着玩,那就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

    之前魏静娴见她翻滚困难,大半天没有翻过去,于是当娘的她好笑着帮了一把。

    不曾想,这孩子直接满面通红,嚎啕大哭,一副我不依我不依的架势。

    魏静娴只能将她抱起来,好说歹说地哄了一通,然而记仇的长生就是不肯停下。

    她真是被这孩子弄怕了,之后任凭长生怎么在席上翻滚,她都不帮忙了。

    婴儿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翻滚着玩了半个下午,长生哪里扛得住?

    不多时,长生已经是睡眼朦胧的状态,呼呼大睡起来。

    当风瑾踩着落日的余晖归家,瞧见的便是魏静娴跪坐在长生身旁,唇角噙着淡笑,他家闺女则睡得四仰八叉,完全能想象稍稍长大之后,她的睡姿会如何辣眼睛。

    那般随性而为的睡姿,风瑾瞧了,几次狠心想要让仆妇给孩子纠正。

    不过,他一对上闺女水汪汪的眼睛,立刻败退,哪里舍得硬来?

    “怀瑜,今儿怎么回来这般早?”

    侍女听到动静行礼,惊动了出神的魏静娴。

    风瑾怀中搂着一个黑漆漆的木质长条匣,瞧着竟然有些小心翼翼的姿态。

    他答道,“嗯,今天要办的事情不多,处理又快,所以回来早一些。”

    魏静娴眼神好奇地落向黑色长条匣子,无声询问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主公送的,不过东西有些易碎,不能让长生碰着。”

    倒不是风瑾心疼这副玻璃茶器,只是玻璃摔碎之后太容易割伤肌肤,在风瑾心里,这天底下没什么宝贝能比他家长生更加贵重,“要是割伤就不好了。”

    “到底是什么物件?”

    魏静娴好奇追问,风瑾也没有卖关子。

    他动作轻柔地将匣子轻轻放下,尽量不出声音惊扰长生睡觉。

    “你工艺是不是堪称巧夺天工,绝世佳品?”

    风瑾打开匣子,里面塞满了刻意剪碎的各色填充布料。

    他取出一只精巧的茶壶,大小不过他手心巴掌那么大,精巧雅致,玲珑剔透。

    映照着傍晚斜阳,透出迷人的七彩光芒,迷得魏静娴险些忘了呼吸。

    “这这般奇物从何处弄来的?”魏静娴双手捂住嘴,免得倒吸声太响。

    “兰亭送的,不仅为夫有份,文证他们也派送了一份。”

    风瑾私底下很少称呼姜芃姬为主公,并非不敬,只是更倾向将她当做友人。

    魏静娴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亓官先生他们也有份?”

    她以为这般巧夺天工的绝世珍品,世间能有一份就已经是人间奇迹了。

    “嗯。”风瑾见妻子这般反应,陡然想要逗一逗,“你猜它售价几何?”

    “这般贵重华美之物,价格肯定低不到哪里去,少说也要七八千贯吧。”

    风瑾笑着道,“兰亭要三万贯卖给北疆贵族……”

    魏静娴惊得睁圆了眼睛。

    她失声道,“三万贯……怎么不去抢呢?”

    风瑾暗暗哑然,相较于原始造价,七八千贯那也是抢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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