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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上官婉寻找感觉看去,发现对方是个容颜绝美的青年郎君。

    李赟暗中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这样的警觉性不算差,上官婉暗中纳闷。

    上官婉和姜弄琴之前已经吃过一点了,原本想着不宜多食,但等外焦里嫩的烤肉涮了各种调料,食物的香气勾引她们的味觉,口中涎水分泌不停……额,其实也没有那么饱……

    这么想着,哪里还管什么矜持,该烤就烤,该吃就吃。

    “兰亭哥哥……不,现在喊你主公啦……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心……”

    上官婉的饮食一向是荤素搭配,很少向现在这样只吃肉。本以为多吃两口便会觉得腻味,但沾着那些稀奇古怪的酱料,整整吃了两盘削好的肉片,要不是胃内容量不够,她还能吃。

    “吃你的烤肉吧,这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

    姜芃姬细细翻着烤盘上的肉片,眉梢轻扬,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宠溺。

    上官婉叹了一声道,“长大了真是不划算……”

    姜芃姬眼睛一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又怎么了?”

    上官婉开口,“若还是以前那般年纪,主公哪里会嫌弃我吃得多,只怕会哄着多吃两口。”

    姜芃姬叹了一声,用干净的公用筷子加了小半盘子肉.

    无奈地道,“一番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肉吃不宜多吃,免得积在胃中不好消化。你倒是好,还误解我心疼烤肉,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喏,烤好的都给你了……”

    看着上官婉和姜芃姬的互动,亓官让眉梢微扬,与徐轲对视一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郎情妾意……年轻就是好啊……”

    亓官让压低声音调侃了一句,徐轲听了回以一抹“你我都懂”的表情。

    按理说,自家主公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但除了第一任未婚妻——如今的风瑾夫人,魏静娴之外,似乎没听过主公有其他红颜知己。

    主公年纪还小,他们也不是很着急,再则说了,自家主公如此怜香惜玉,还愁没有女人缘?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的观念比较一致,大丈夫先立业,成家不急。

    说起成家结婚,徐轲和亓官让还暗中担心了一把风瑾和主公的关系。

    风瑾可是主公前任未婚妻的现任丈夫,这俩凑到一块儿真心没事?

    事实证明,风瑾当真是仁人君子,胸襟豁达,并没有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甚至在去年新年宴的时候,他还十分大度地携同妻子和孩子一起出席。

    如今冒出一个与主公关系匪浅的上官婉,他们觉得……说不定好事将近啊。

    事实上,当亓官让感慨“郎情妾意”的时候,卫慈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酒液洒了出去。

    风瑾更是一脸的纠结。

    真心好艰难啊,守着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看着自家队友在那边胡思乱想却无法解释。

    “由着他们乱猜,反正不会成真。”卫慈掏出一张青灰色的帕子,淡定地擦干手上的酒液。

    要是自家主公对哪个男性殷勤,倒是能八卦一番,对着上官婉,他不担心。

    风瑾听到卫慈的话,扬唇一笑,“瑾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举杯对饮。

    卫慈身子骨还弱,喝的酒都是养生药酒,经过数位郎中一致认可,可以慢慢驱寒。

    “静娴也在象阳,去年生下的长生也能说话走路了,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上官婉听了,眸子亮了亮。

    “自然要去的,我许久没有见过静娴姐了。”

    等见到了魏静娴,两人自然又是长吁短叹,互相倾诉这些年的遭遇。

    得知上官婉最后摆脱了张氏,魏静娴不由得为这个小姐妹开心。

    之前飞信传书,上官婉告诉魏静娴,她要嫁给一个死人,男方送来的聘礼还附赠了一册女四书,未来婆婆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羞辱,让上官婉好好研读女四书,收敛婚前那些不干不净的臭毛病……那时候,魏静娴都觉得气愤无比。

    堂堂上官氏嫡女,高门士族出身,岂能容忍那般泼妇羞辱贬低?

    只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魏静娴那会儿还跟风瑾在上京做人质,自身难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上官婉,无法真正帮助她什么。

    魏静娴抱着长生,“如今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上官婉感慨道,“是啊,以前是上官氏的上官婉,如今上官婉只是上官婉。”

    “姨……”

    长生最近喜欢记人,逮着一个就重复不停地念。

    上官婉瞧着长生的模样,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静娴姐现在都在家带着小长生么?”

    魏静娴怔了一下,“是呀,长生年纪还小,又不喜欢粘着奶娘或者丫鬟……”

    长生年纪小,脾气大,下人还真是压不住她,只能养在自己身边。

    “静娴姐,有没有想过去谋一份差事做?”

    魏静娴被问住了,眼神有些莫名地瞧着上官婉。

    “婉儿怎么突然这么问?”

    上官婉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觉得魏静娴在闺中也是熟读经子史集,晓得圣人道德,要说才华,比不上风瑾这样的人,但总比那些目不识丁的愚人好多了。

    只是困在小小内院之中,未免也太过浪费了。

    上官婉因为本身的经历,内心始终缺乏安全感。

    若是以前,她觉得一个士族贵女做到应做的责任就行,如今却觉得那般生活有些危险。

    她斟酌了一番,将自己的话如实说出,魏静娴并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反而若有所思。

    魏静娴叹息一声,“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长生她还小,我放心不下。”

    到了晚上,夫妻就寝之前,魏静娴与风瑾说了这事。

    风瑾正要脱衣,脱一半停了下来,道,“等长生再大一些,你试一试也好。”

    魏静娴诧异,好似不认识丈夫了一般。

    风瑾笑道,“兰亭组建女营,甚至‘男扮女装’去教训新兵营,聘用女子进入政务厅,让姜弄琴为将。你猜她是要做什么?她的身份不可能瞒一世,依照她的脾性,也不可能这么做。如今这些,全都是铺垫。等大家伙儿都适应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也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主公了。你一人待在后院,守着长生,难免无聊……去试一试,这天地远比内院更加广阔。”

    远比内院更加广阔的天地?

    魏静娴只觉得好似有一块碎石噗咚一声落入了心湖,荡漾起一片片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

    她鼻尖蓦地有些酸涩,嘴上却笑着打趣,“夫君就不怕妾身忙于正事,疏忽了你和长生?”

    风瑾淡笑着,“若是如此,为夫替娘子多分担一些,你不就有时间多多关注为夫和长生了?”

    魏静娴脸色一红,轻轻啐了一口,羞恼道,“老夫老妻的,说这话也不脸红。”

    风瑾哑然失笑,“成婚才几年呢,哪里就老了。”

    夫妻俩浓情蜜意,安然就寝,第二天风瑾神清气爽地去政务厅报道上班。

    姜芃姬嘴里叼着包子,见风瑾过来,笑着戏谑,“啧啧,难得怀瑜也有睡过头的时候。”

    风瑾也是不甘示弱,回敬道,“难得主公也有如此勤奋的时候。”

    姜芃姬翻了个白眼,厚着脸皮道,“你错了,你家主公一向如此勤奋。”

    若非教养不允许,他真想丢给对方一枚白眼。

    厚颜说这话的时候,这人的良心不会痛么?

    他家主公一向是甩手掌柜,除了某些不得不由她批字的文书,其他事物一概甩给下属,任性无比,想要在政务厅碰见她,要么自己今天撞了大运,要么对方闲着无聊蛋疼。

    姜芃姬打了个哈欠,继续和成堆的文书僵持。

    “主公今天怎么如此勤奋?”风瑾落座之后询问卫慈,别看卫慈身子骨似乎不怎么好,每天都是最早来的,工作效率也是高得令人敬佩,“她一向不怎么喜欢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卫慈失笑道,“主公怕是受够这般平静的日子,亟不可待想要对奉邑郡动兵了。”

    他不敢说自己多么了解这个女人,但对方某些脾性他还是了解的。

    安逸虽然令人眷恋,但时间一长经会催生懒惰,而这个女人最厌恶的便是懒惰。

    风瑾听了表情一怔,无奈地道,“可是……姜女郎带来的部曲与原先的兵卒需要时间磨合。”

    姜弄琴带过来的两千部曲可不是菜鸡,绝对是此次攻打奉邑的主力部队之一。

    若还没有磨合好便贸然拉去战场开战,风瑾担心己方吃亏。

    卫慈神情自然地道,“所以啊,主公这不是闲得无聊,给自己找事情做?”

    这边,姜芃姬磨刀霍霍向奉邑郡的青衣军,另一处战场也已经陷入胶着状态。

    南方,昌寿王的脸色越发难看。

    入春之后,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围攻谌州,本以为势如破竹,结果却出乎预料。

    预料中探囊取物便可拿下的谌州,暗地里竟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谌州各地,威逼皇帝禅位,谁知谌州方面不仅将他的队伍挡在谌州边境,某几处战场还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一连三日下来,共计损失五千兵卒。

    “那个黄校尉必然是受了高人指点,兵法一道相当娴熟。若想拿下他,恐怕要加重兵力。”

    帐下谋士仔细看了探子发回来的消息,眉头稍稍松开,旋即又蹙起些许,好似十分困扰。

    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个高人指点,他们总能快一步猜出他们的意图,极少正面作战,以偷袭和骚扰为主,努力扬长避短,严重阻碍了昌寿王这一边的进攻步伐。

    昌寿王带来十数万兵马围困谌州,每一日都要耗费巨额的粮草,一个冬天过去,本以为谌州方面已经弹尽粮绝,他们便能用最小的损失拿下谌州,成为东庆之主,他将加冕为帝……

    可现实给了昌寿王一个狠狠的耳刮子,谌州方面不仅不弱,甚至还能跟他们打个平分秋色。

    想着开春之后把谌州一鼓作气攻陷下来,却不想栽了个小跟头。

    “呵呵,什么黄校尉,不过是宦官之后罢了。”昌寿王不屑的撇了撇嘴。

    黄校尉,黄嵩,黄常侍之干孙。

    黄嵩原为上京都巡,去年上京地动,他第一时间带着巡逻兵卒救出不少重臣和重臣亲眷。

    哪怕这些人都鄙夷黄嵩的出身,但碍于这条救命之恩,他们也不得不夸赞两句。

    借着这股东风,黄嵩的仕途变得一片亮堂,随后更是成为掌管五千兵卒的禁军上校尉。

    昌寿王攻打谌州,黄嵩主动请缨出战,皇帝龙心大悦,对他更加高看几分。

    于是,谌州左翼的战场便以黄嵩为首,也是目前为止最难对付的一部分,昌寿王的兵力虽然比黄嵩那边多不少,但双方交战几次,反而是昌寿王这里损失了五千余兵卒。

    哪怕昌寿王中路和右翼略有战果,但相较于左翼的损失,依旧还是吃亏的。

    谋士叹了一声,道,“英雄不问出处,纵然主公不爱听,但这黄嵩的确值得主公重视。”

    昌寿王脸色一沉,面上闪过些许厌恶之色,“你有没有铲除这小子的办法?”

    那位谋士脸色看似不变,内心已经生出了几分厌恶。

    之前昌寿王当着一营长的将士下了他的脸面,如今更是颐气指使,丝毫没有敬重之意……

    他暗暗啐了一口,昌寿王如今还没登上帝位呢,已经迫不及待撕开礼贤下士的明主假皮。

    内心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继续触怒昌寿王的眉头。

    “若是正面战场,他背后又有高人指点,黄校尉并不好对付……”谋士挑了一下眉梢,心中已经生出了毒计,他语气阴冷刻薄地道,“不过仅仅只是将他调离战场,这倒是不难。”

    昌寿王顿了顿,道,“只要将他调离走,等攻下谌州,回头再收拾黄嵩小儿轻而易举……你只管说你到底有什么计谋,若是可行,这便派人去做!”

    谋士忍着内心蠢蠢欲动的烦躁和厌憎,平静地道,“这倒是不用麻烦别人,只需主公写一封言辞恳切的招揽书信就好,能许诺多少好处便许诺多少好处。”

    昌寿王不解,口头支票能将黄嵩哄骗过来?

    谋士暗道自个儿有个猪一般的主公,脑子真是迟钝得转不动。

    “并非是为了拉拢黄嵩,仅仅是为了让皇帝忌惮黄嵩,甚至产生杀意而已。”谋士言简意赅地道,免得昌寿王听不懂,“皇帝极为多疑,黄嵩在军中声望日渐上涨,若此时传来主公欲招揽黄嵩的消息,皇帝纵然不杀黄嵩,也不会任由他在前线了。至于黄嵩……”

    谋士说到这里顿了顿,将之后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黄嵩也不是普通人。

    不知道他是愚忠皇帝,一片忠心不改……还是见势不好,带着人撒腿就跑呢?

    不过,不管是哪种,昌寿王都不亏。

    砰——

    黄嵩一个重拳击打在桌案上,面色狰狞,蓄满了怒容,一卷写满字的竹简被他丢掷在地上。

    风珏还在帐外便听到里头的重响,守护军帐的兵卒对他行了一礼,然后掀开军帐让他通行。

    “伯高,发生了何事?竟然惹得你这般动怒?”风珏进入帐中,眼尖地发现那张桌案被黄嵩打出了裂痕,他心中生出疑虑,关怀地问黄嵩,“方才传信兵唤珏,说你有要紧的事情。”

    风珏温和的声音唤回黄嵩的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涌起的凶戾压了下去。

    黄嵩指着地上那卷散乱的竹简,眼神带着一股子的杀气,好似盯着杀父仇人一般。

    “怀玠,你看看地上那封信——昌寿王这等乱臣贼子,简直嚣张得无法无天!”

    一开口,嗓音竟然因为怒火而略略喑哑,听着比往日多了几分疲倦。

    风珏略一蹲身,将那卷竹简捡了起来,然后双手将其展开,蹙着俊眉读了一通。

    他的定力可比黄嵩好多了,纵使上面的内容让他心中一个咯噔,但依旧维持着镇定的面容,笃定道,“昌寿王这一招,虽然看着普通,但的的确确是条毒计,试图置伯高你于死地!”

    黄嵩又不是昌寿王那等夯货,当他收到这一卷竹简躺在他军帐内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好了,甚至连头皮都忍不住发麻,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直冲脑门,连忙唤来风珏想办法。

    风珏坐在下首,将这封竹简放在一旁,好似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别看上面的字迹温顺无害,但里面的内容堪称致命毒蛇,被咬上一口就要命丧黄泉。

    “昌寿王与当今圣上乃是亲兄弟,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多疑。”风珏唇角噙着一抹讥诮,对皇家早已经看不上了,“虽然昌寿王送来这一封招揽的信件,但伯高要是顺势靠拢过去,他也不会相信你是真心诚意的。所以,这封书信的本意恐怕是离间伯高与圣上,试图借刀杀人。”

    上位者多疑,这也不全然是坏毛病,但多疑到疑神疑鬼的程度,这就百害无一利了。

    很不幸,当今圣上和昌寿王都是这个脾性。

    明知道这封信是昌寿王陷害人的伎俩,但是等这消息传入皇宫,黄嵩的仕途也要走到头了。

    丢了官还是一件小事,怕就怕连全家小命都保不住。

    自从上京地动,皇帝下旨迁都谌州,昌寿王伪造旨意带着兵马离开封地,围困谌州一整个冬日,皇帝一日比一日疑神疑鬼,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刺激他敏感的神经。

    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清流大臣和忠君之士被皇帝错杀,朝野更是风声鹤唳。

    如今的谌州,皇帝一昧用手中权利打杀任何能令他觉得不顺心、不开心、不顺眼的存在。

    这才入主谌州多久?

    不说血流成河,但也已经杀得众人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谌州士族名流不敢妄亦朝政、不敢擅谈民生、不敢钻研治理之道、不敢提议强兵丰民,这些东西甚至被众人讥诮为庸俗之事,雅集诗会只敢谈风花雪月,美名其曰——清谈。

    这般风声鹤唳的风气,风珏又是无奈又是心痛,对皇帝的不满已经破表了。

    风氏三子,没有哪个是简单的。

    风珏看得出来这种“清谈”风气一旦蔓延开来,便是误国!

    哪怕众人都知道昌寿王此举是为了陷害黄嵩,但依照皇帝多疑的性格,绝对不会信任黄嵩。

    若是皇帝还有一丝丝的理智,他多半会褫夺黄嵩上校尉的兵权,将他调离前线,授予闲职。

    不过,依照风珏对这位皇帝的判断,对方恐怕不会那么“仁慈”。

    宁可错杀一万忠臣良将,对方也不可能错过一个有可能背叛他的“乱臣贼子”。

    皇家无情,兄弟阋墙。

    昌寿王和皇帝这对亲兄弟都能两兵对垒,更别说黄嵩这个和皇帝毫无关系的宦臣之后。

    黄嵩面色苍白一片,好似失了所有血色,他气颓地坐在远处,双眸闪烁着复杂之色。

    风珏叹了一声,对着黄嵩道,“伯高现在打算如何?”

    若是没有丝毫自保之举,等“昌寿王招揽黄嵩,许诺丰厚”的消息传入皇帝耳朵里,挑动皇帝那根多疑的神经,到时候……呵呵,就算黄嵩有一个干爷爷在皇帝身边美言,处境也悬。

    黄嵩气息颓废地抱着头,颇为难受地道,“不知……不知该如何打消官家的怀疑……”

    迄今为止,黄嵩对东庆还是有期盼的,希望当一名力挽狂澜的忠君之臣,造福万民。

    不过,黄嵩又不是愚忠之人。

    皇帝如果真的想要杀他,他也不可能傻乎乎站在原地束手就擒,等着厄运来临。

    风珏叹了一声,道,“打消疑虑太难,纵然如今逃过一劫,要是伯高战局稍稍失利一次,难保圣上不会怀疑你与昌寿王里外迎合,沆瀣一气……到时候,可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

    昌寿王这一计简简单单,但极为毒辣,直接将黄嵩好不容易积累的优势打破。

    黄嵩听了风珏的话,哪怕心里不愿意相信,但想到皇帝如今的模样,他内心有些发虚。

    他有些欲哭无泪地道,“怀玠,你可得救救老哥啊——”

    这年头,忠心爱国之士也不好当。

    哪怕黄嵩有救国救民之心,奈何现实不允许,他甚至要面临脑袋落地的现状。

    风珏垂眸,稍稍思考一番,断然道,“为今之计,断尾求生。”

    “断尾求生?”黄嵩喃喃念着。

    风珏知道黄嵩的心思,如今还没彻底打消对东庆的期盼,既然如此,他就要推一把。

    他道,“嗯,唯有此计才能保存实力。伯高,你这就书信一封,暗中递于圣上。讲明此次细节,定要义正言辞地斥责昌寿王狼子野心,意图挑拨你与圣上之间的君尘之谊。最后,以退为进,自请辞去上校尉之职、暂时调离前线,暂时不碰这些敏感职位。”

    黄嵩听了,怔怔地想了会儿,内心还是犹豫不定,不甘的情绪溢满心头。

    他将这个昌寿王恨到了骨子里!

    这毒计,太踏马阴损了。

    风珏补充道,“若是可以,自请去其他地方治理一县之地,地方不能太敏感,圣上会应允的。伯高,若是你能治理好一县之地,想来圣上会看到你的赤诚之心,以后再次重用。”

    黄嵩不是蠢人,风珏话中潜藏的意思他听得出来。

    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宦官之后的身份有多么低贱,他想要结交的人瞧不起他,他瞧不起的人却想扒着他,渴望被认可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如何才能被所有人都推崇认可呢?

    唯有成为治世能臣、国之栋梁。

    黄嵩目前仍旧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借着地动救人的东风,扶摇直上成了皇帝最为看重的年轻俊才,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上校尉,但残酷的现实却不给他进一步的机会。

    到底是选择继续忠君爱国,还是选择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

    风珏给了他最好的建议,如今只看黄嵩自己如何选择了。

    半响之后,黄嵩喑哑着声音,怀着仅有的一丝希望,问风珏,“倘若……修书一封,告暗中告知陛下,假意答应昌寿王的招揽,暗中寻找计划反坑昌寿王一把,这样如何?”

    风珏表情冷淡,给黄嵩泼了一盆冷水,将他打击得不轻。

    “首先,昌寿王不会相信你是真心投诚的,哪怕相信,心里也会始终防备你,更何况他帐下谋士众多,兴许还会利用这点作为突破口,撕开谌州防线,届时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风珏缓了口气,继续道,“再者,圣上心胸狭隘多疑,你觉得他会相信你是假意投诚昌寿王?你要是这么跟他说,恐怕他会更加怀疑你有反叛之心,满门上下都会受到牵连。”

    说完,他面色冷静地看着黄嵩,等待对方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如今东庆北方已经陷入混战之中,百姓民不聊生,南面又是昌寿王与皇帝分庭抗礼。

    结果不管是谁输谁赢,这天下都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非得圣人在世才能力挽狂澜。

    黄嵩他是圣人么?

    他不是!

    所以他只能做到最简单的自保,想办法增强实力,争取在乱世之中有一席之地,这样才能保护治下百姓,进而图谋更多的东西。如今的黄嵩还是太嫩太柔弱了,他还需要狠心一些。

    半响之后,黄嵩痛苦挣扎的面容平静下来,闭眼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

    “嵩知道了,这便书信一封告知圣上。以退为进谋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怀玠,辛苦你了。”

    黄嵩的选择在风珏的意料之中,相较于安邦定国之志,黄嵩更加看重他自己的性命。

    如今被昌寿王的毒计逼到了绝路,黄嵩自然要想办法金蝉脱壳,以后再寻机会报仇。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下定了决心,黄嵩写了一封密信送入皇宫,几乎和另一封密信前后脚抵达皇帝的龙案。

    如今的皇帝像是精神分裂了一般,面对贵妃慧珺便是温声细语、无处不细致,面对其他人动辄雷霆大发,一个不快就有可能拔剑杀人,直接杀得人人自危,士族名流不敢妄谈政事。

    原本还有些朝臣对慧珺贵妃出现在前殿颇有微词,现在则生怕她不在,危险程度飙升啊。

    若是慧珺贵妃在,皇帝纵然暴怒也只是摔个东西,板着一张脸,受些委屈但性命无忧。

    若是慧珺贵妃不在,呵呵,那就要小心了,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前殿,绝对是老祖宗保佑。

    今天瞧了,慧珺贵妃说自个儿身体不舒服,并没有陪着皇帝。

    贴身服侍的常侍在一旁颤颤巍巍地伺候,皇帝看了其中一封密信之后,龙颜震怒,一袖子抚开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整张脸的神经隐隐在抽搐,似乎极为痛苦。

    皇帝抚着脑袋,压抑着头疼欲裂的感觉,同时气喘如牛,看得旁人心惊胆战,不敢近前。

    常侍正犹豫着要不要暗中传人去找慧珺贵妃求救,皇帝又拿起了另一封密信,拆开密条的动作异常粗鲁,展开密信一瞧,紧皱的眉头略略放松,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异样神采。

    第一封密信是密探告发昌寿王暗中招揽黄嵩,黄嵩与心腹幕僚在帐内详谈甚久的内容。

    第二封密信则是黄嵩写的,坦诚讲了昌寿王狼子野心,意图通过这般下作的举动挑拨他们君臣之谊,言辞恳切地表了一番忠心,又推辞说自己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在前线为皇帝分忧解劳,若是皇帝觉得他可堪大用,不如将他调到后方偏僻一些的地方,继续为皇帝发光发热。

    若不是第二封密信来得及时,皇帝恐怕已经下令让密探心腹将黄嵩暗中除掉了。

    只是,纵然这封密信来得及时,皇帝对黄嵩也有了膈应,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接受了昌寿王给出的优渥待遇,是不是对他不忠诚了,他想找个理由将黄嵩身上的职位全部撸掉——

    如今,黄嵩有自知之明,自请离开前线,皇帝反而不是那么厌恶多疑了。

    想了想,他提笔写下一封宣召圣旨,快马送到前线将黄嵩召回。

    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无情无义,现在黄嵩主动给了台阶,他顺势就下了。

    写完这份圣旨,他又另写了一封任命黄嵩为昊州茂德郡翟阳县县丞的任书。

    因为心有怀疑加上黄嵩年纪轻轻,所以他也没有给黄嵩太高的官衔,只是给了一个颇为贫瘠、地势偏僻的小县县丞之位。若是黄嵩做得好,以后再提拔上来。

    昊州乃是东庆柳州二十一郡之一,六州之中最为贫瘠弱小的地方,其中茂德郡算是昊州比较繁荣的地方。茂德郡内的翟阳县则是其中最好的一块地方,也算是皇帝另类的补偿。

    这一切,全都在风珏的预料之内,以退为进帮黄嵩谋取了一处安身之地。

    当这两份圣旨传到黄嵩手中,姜芃姬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带兵出征了。

    别看象阳县面积不大,但能出动的兵力却高达万人,个个都是狠狠练过的,尽管他们远远够不上姜芃姬心目中的“精兵”,但远远比那些顺风狂如狗,逆风卖战友的“兵”好多了。

    姜芃姬是各种嫌弃,但其他人却已经心满意足,对这支军队赋予了极大的期许。

    象阳县是姜芃姬的大本营,她要打下奉邑郡全境,自然不可能将所有家当都拉走。

    经过一番探讨,她将风瑾、卫慈、罗越以及四千兵马留守看家,其他人全部拉出去。

    这一日,风起云涌,旌旗猎猎作响。

    姜芃姬终于要从象阳县这一亩三分地离开,踏上更加广阔也更加残酷的舞台。

    校场之下兵卒站成整齐队伍,一个一个腰杆子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等待着誓师开始。

    此次出征,留了两千老兵以及两千新兵驻守象阳县,其他三千余精锐和新兵则奔赴战场。

    原本姜芃姬是想用冒险激进一些的方式,让新兵驻守象阳县,她原先的部曲和禁军以及新招募过来的一部分新兵则参加战争,只是这个提议遭受全体下属的一致反对。

    卫慈道,“主公,此计万万不可。象阳县乃是主公经由的一处容身之所,若是令新兵驻守,经验缺乏,若是有敌方趁此偷袭,恐有变故。为求稳妥,还是多留一些经验充足的老兵。”

    说完,他蹙了蹙眉头,暗暗头疼她的老脾气,但又不能真的看着她冒险激进。

    遥想上辈子,她唯一一次在亓官让手里吃了亏,可不就是浪得太欢,险些被亓官让突袭后方端了老巢?那一次损失惨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将亓官让碎尸万段,结果却出人意料。

    举城投降的亓官让不仅没有死,甚至一跃成为她最亲近的心腹。

    她护着亓官让这个主动投降的谋士,从最初到开国再到她驾崩,新君还被她特地敲打一番。

    对此,卫慈要说没有点儿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重回盛年,卫慈从不同的角度了解这个人,慢慢明白亓官让为何能得到她的格外对待。

    仅仅是因为,亓官让看穿了她无情表面下的有情。

    世人皆言,宸帝冷酷无情、血腥噬战、喜怒无常、独断专治,但结果真是如此?

    若她是这样的人,为何姜朝能稳稳建立?

    在她治下数十年,百姓安居乐业,兵卒对她崇拜敬佩,甚至连她一力主张女子入朝,推行各种有益于女子、损伤士族切身利益的律法,哪怕遇到了阻碍,但最后还是能顺利实行?

    为何从来没有人想过反了她的统治,开启崭新王朝?

    仅仅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为绝大部分百姓着想,但被损失利益的少部分人掌控了舆论话语权,她又是不屑虚名之人,任由那些自以为很重要的跳梁小丑上蹦下跳。

    只是,人非圣人,有太多人被其他人的想法左右了思考,可亓官让看到了真相。

    所以,陛下才会说【一生知己者,唯有亓官文证】这样的话,他么……大概还是不够。

    重活一次,站在她身边跟着她从微末开始,卫慈的的确确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柳羲。

    这样的陛下,更加令他迷恋而崇拜,但也仅仅是这样,不敢轻易亵渎分毫。

    一世君臣,传为美谈,倒也是个好结局。

    心中思虑一番,卫慈选了个能说得动她,但又不会激起她故意对着干的说辞。

    其他人也是这般,理由不一,但核心思想还是一样的——

    可以浪,但是你不能太浪了。

    姜芃姬脸色略略有些发青,啧了一声。

    事实上,她原本是想把所有人都拉出去的。

    闪电战,速度攻下奉邑全郡,当一个无名但有实的奉邑郡郡守,只是……拗不过这些下属。

    亓官让抬了抬眼皮,道,“新兵毕竟是新兵,训练不足,作战经验也不足,若是两军交战,他们必然是损失最多的一批人。练兵不易,还是带一批过去,其他人留守守城……”

    主公主战是一件好事,因为如今的班底就没有一个是保守派的。

    可问题是主公剑走偏锋,每天都这么浪,一个不慎就满盘皆输,当下属的心脏太受刺激了。

    姜芃姬啧了一声,“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她一脸宠溺地看着众人,宛若看着一群制杖,这些人胆子真小。

    听从你们这些小公举的决定,这样总行了吧?

    姜芃姬一身戎装,朗声念着风瑾这个抢手写好的《讨伐青衣军缴文》。

    对于这种虚的东西,她是半点儿不在意,念得抑扬顿挫,内心暗暗翻白眼。

    本来就是过去抢人家青衣军地盘的,打赢了那块地盘就是老子的,哪有那么多门道……还非得打着替天行道,解救水深火热的奉邑郡百姓,把自己美化成天使……有必要么?

    事实证明,真的有必要。

    师出有名,这个词语不是摆着看的。

    尽管心里腻味,但姜芃姬也不会任性胡来,无名之师一向受人诟病,哪怕风瑾不当这个枪手,她也会逼着对方写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缴文,将青衣军祖宗十八代都贬低到地狱。

    以缴文激发兵卒的好战士气,接着便是调兵谴将。

    “孟浑出列!”她朗声喊道。

    底下兵卒之中走出一员身材魁梧,手持长刀的壮年男子,对着台上的姜芃姬屈膝半跪。

    “属下在。”

    “任命你为先锋营校尉。”姜芃姬道,“你可有信心为我军横扫敌方,清理障碍?”

    “属下必不负主公所托。”孟浑高声回答,校场静谧间充斥着杀伐之气。

    “李赟出列!”姜芃姬目光落到李赟身上,她对这个青年是赋予不小的期望,只是李赟年纪太轻,作战经验不如孟浑老道,还不能独立统领一军,便让他跟着孟浑在先锋营历练历练。

    “李赟参见主公!”

    没了平日里呆卡萌、傻白甜的模样,冷面的李赟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帮,每一步路都走得铿锵有力,好似一举一动中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虽是能用手中银枪取了敌军项上人头。

    “任命你为先锋营副校尉,与孟校尉一道扬我军威!”

    先锋营担负整个军队的探路任务,侦察敌情,查看地形,或试侦查或试探性进攻,打乱敌方军阵部署,亦能鼓舞我方士气,一般都是整个军队最为精锐的兵卒组成,若是有所差池,必然会对军队士气造成巨大损失。孟浑求稳,李赟锐气昂扬,倒是个极好的组合。

    任命亓官让为先锋营参谋,他的诡道风格极适合先锋营,哪怕遭遇埋伏也能化险为夷。

    姜芃姬和卫慈镇守中军,徐轲掌控后方。

    最后——

    “姜弄琴出列!”

    姜弄琴?

    这个名讳怎么那么像是女子的?

    不少兵卒内心暗暗生疑,由姜弄琴带来的那一部分精兵则一个一个将腰杆挺得更加笔直,脊背的肌肉略一紧绷,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发条,视线不由得注意到站在角落出列的姜弄琴。

    她并没有穿男装,只是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不同于男装却又能看出女装的影子。

    周身覆盖皮甲戎装,长发卷起高束与顶,冷着脸,步履坚定地从队伍中出列,屈膝半跪。

    “属下姜弄琴,拜见主公。”姜弄琴长得十分女性化,哪怕皮肤经过长时间的暴晒和磨练,显得有些粗糙,但五官轮廓依旧不能掩饰她是女性的事实,更别说这身材也不像是男的。

    如今一开口,略有些喑哑但明显是女性的声音,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竟然是个女的!

    大部分兵卒诧然地睁大了眼睛,哪怕他们知道女营不好惹,但从未想过有女子能上点将台。

    这不是开玩笑吧?

    幸好他们谨记训练时候的叮嘱,哪怕心中已经惊讶得不行,依旧维持纪律,没有交头接耳。

    这个景象令姜芃姬心情又好了几分,连带着她的声音都轻快了两分。

    “任命你为女营校尉,协助先锋营。”

    女营规模快要接近一千五,勉强能算是一个营,不过她这次没把女营都拉出来,只是带了五百个人,每一个都是女营之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战场见见血,增长作战经验。

    虽然只是五百人的校尉,看着有些磕碜,众人甚至不知道女营的具体任务,但仅凭姜弄琴是女的、她上了点将台、任命校尉,这三点就足够众人目瞪口呆,心中不服也只能憋着。

    新兵不敢腹诽姜弄琴,更不敢质疑她的实力,有本事上点将台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之前那个一人挑遍新兵营的女兵,他们现在还想打哆嗦。

    至于那些老兵,他们纪律严明,哪怕心中不服气也不敢在点将这种严肃场合提出来。

    于是,姜弄琴挂了一个校尉的职衔,五百名女营行军之时仅比先锋营落后一段距离。

    行军压力很大,但是这些小娘子都是从近一千五百人中作战选拔出来的,每一个名额都是她们从战友手中抢来的,自然不敢疏忽大意,更不敢错失此次锻炼的良机。

    早晚都要上战场,青衣军只是乌合之众,又经历了一个冬季的疲劳饥饿,人数听着多,时机战斗力相当不堪一击,加上长久与红莲教周旋,兵力消耗极大……

    有见识的女兵分析出此次战役的优劣,得出结论,想要最大限度活着积累经验,此战必去。

    青衣军只是她们的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强大的敌人,更加险峻的战场,死亡率更加高的战役,作为象阳县女兵营一员,她们迟早要迈出这一步,还不如先从危险性小的战役积累经验。

    置之死地而后生!

    姜芃姬环顾一圈,傲视众人,声音沙哑却不乏凶戾之气,令众人神经一紧,汗毛倒立。

    “出征!”

    因为去年初秋到冬末这段时间,古信用毫不值钱的玻璃茶器从北疆那边坑了好几笔巨额财富,用廉价的价格换来了大批量的羊皮以及品相中等的马驹,姜芃姬又趁机在古信带来的粮食里头掺杂了很多商城买来的米粮,如今的象阳县称得上兵马强健,粮草充足。

    别说打一场必胜的攻城战,哪怕是好几场狭路相逢的遭遇战,一样能扛下来。

    半年过去,象阳县靠着那几匹马驹,组建了属于自己的骑兵队伍,骑兵营人数不多,仅有六百余人,毕竟不是谁都适合马战的,培养一个骑兵,零零总总的投资可不小。

    骑兵主要用于冲锋、冲散以及切割敌方阵型,在古代战争中有着极大的作用和地位。

    考虑到骑兵营还不成熟,在攻城战中的作用也没有那么强大,姜芃姬并没有将这支宝贝疙瘩拉出来……养骑兵真的能将人养得肉疼啊,连姜芃姬这样的土财主都心痛。

    狂风吹卷,旌旗猎猎,象阳县在身后慢慢缩小,化为地平线上的一个点。

    姜芃姬骑着兴奋地恨不得撒蹄子的大白,不紧不慢地跟着,一旁的卫慈被风吹得面色苍白。

    见他唇色失了血色,姜芃姬道,“让你守城,你非要跟怀瑜换,这身子不好就别勉强作死。”

    原本是计划让风瑾随同她出战,身体不好的卫慈留在大本营看家。

    不过对方却主动请缨,美名其曰风瑾要照看家室,他一介单身狗去哪里都没问题。

    姜芃姬看一眼风瑾,再看卫慈,本以为这两人会撕起来,哪里知道风瑾只是悠悠地看了一眼卫慈,卫慈同样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也不知道眼神交流出了什么东西,两人达成共识了。

    姜芃姬:“……”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心思复杂的文人。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卫慈胜出,风瑾留在象阳县看家。

    事后,她还听到亓官让吐槽了卫慈奸诈,这小子心肠坏坏的。

    “为何?”

    “县府工作那么多啊,真要将卫慈留下来,估计等咱们出征回来,他也离死不远了。”

    留下看家的风瑾面对这么沉重的工作,当真能挤出时间和妻女共享天伦之乐么?

    这很悬啊。

    姜芃姬:“……”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入夜之后,全军就地休息。

    行军途中不允许交头接耳谈论,所以这些兵卒已经憋了整整一天了。

    趁着吃饭的空档,七嘴八舌谈论姜弄琴这位前所未有的女校尉。

    “行军打仗岂是儿戏,怎么能让不是营妓的女子混入兵营?”

    在县府三申五令下,所有人都知道女营不做那种不正经的活计,没有那个兵卒敢去招惹。

    “那你去挑战对方呗,要是赢了,你说不定能取代她了。”

    “呸,不安好心……老子要是能赢,早就是百夫长了,哪里还在这里跟你们扯淡。”

    他们还真不敢面对面质疑姜弄琴,女营的训练情况他们也清楚,大老爷们儿都未必扛得住,她们倒是一个一个坚持下来了,光凭这一点都能赢得他们的尊重。

    但,这距离他们认可女营当战友,这还有长远的距离。

    兵卒哂笑,“还百夫长呢,你倒是先混个伍长当一当啊。”

    行军四日之后,距离目标仅有半日路程,姜芃姬令军营好好休息一日。

    此时,先锋营查到了可疑的行军痕迹。

    天色已经昏暗,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密集堆砌在一起,聚集在一起笼罩住天幕。

    抬头一瞧,那竟然像是一口倒扣的黑锅罩住了大地,呼啸的狂风吹卷草丛,带起一阵阵略微带着泥土特有的泥香,前些日子下过大雨,坑坑洼洼的泥地积满了未蒸发的淤泥积水。

    “报——前方发现行军痕迹,疑似敌方。”

    数个斥候逐一回报,孟浑听后面色沉凝,一旁的李赟眼神冷厉,“我们暴露了踪迹?”

    孟浑蹙眉,嗤了一声道,“未必是我们暴露了,也有可能是敌军有其他打算。再去探!”

    一个个斥候被派了出去,一个个消息逐一传了回来,孟浑与李赟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按照判断,行军痕迹是半天之前的,看这个路线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们……”孟浑骑在马上,几日行军下来没有来得及洗漱,看着有些粗糙,眉间皱痕形成几道深深的痕迹。

    李赟的情况倒是比孟浑好一些,他还是新鲜小鲜肉,哪怕糙一些也只是让他更有味道而已。

    如今成了先锋营副校尉,李赟倒是变得高冷而严肃了。

    “青衣军没有完善的辎重补给来源,只能依靠搜刮当地百姓维持军用开支。”李赟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战意,如果这真是青衣军最新补给辎重,那他们便是运气爆发,注定有个开门红。

    他伸舌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道,“如今还不知道成安县是个什么情形,不过辎重一向是军队命脉。若是切断青衣军向成安县的补给,哪怕是围困也能将成安县拿下……”

    奉邑郡共有四郡,分别是姜芃姬拥有的象阳县,以及青衣军占领的成安县、茂林县以及角平县,其中象阳县是四县之中地处偏僻,但面积最大的,其次便是最繁荣的成安县。

    成安县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进可攻退可守,一向是奉邑郡的中心,鉴于种种原因,这里也是青衣军最先盯上的肥肉,如今更是成了他们的大本营之一,预计驻守两万余青衣军。

    尽管不知道青衣军的具体情况,不过根据之前的探子回报,青衣军和红莲教掐了一个冬天,各方面的资源极其短缺,如今若是截了他们的粮草补给,这能给中军进攻带来极大便利。

    面对这个提议,孟浑也心动了,如今他是先锋营校尉,是否追击进攻由他一言决定。

    先锋营担负着整个军队的探路任务,不仅要侦查敌方地形,还要关注敌方动静,扰乱敌方布置,在情势允许下还要与敌方先头部队交锋,最大限度收割战果。

    如今发现青衣军的补给队伍,若是不趁机把握机会,等辎重运输到安成县,反而徒添麻烦。

    倒不是说这些辎重是大力丸,能让青衣军上天,这关系到士气问题。

    若是自家主公挥兵城下,青衣军得到了这批粮草补给,他们的士气就会维持在一个比较高昂的层次,一昧跟他们打拉锯消耗战,拖延时间等青衣军援军,这对己方不利。

    若是没了这批补给,青衣军方面人疲马乏,只需稍稍围困个几天,他们的士气就一落千丈。

    没了士气,攻城会更加顺利。

    孟浑很相信自家主公制作出来的攻城器械,也期待它们第一战就能爆发出超乎预料的效果,但攻城之时难免有人牺牲,能减少牺牲的兵卒,这也是一件好事,很快他就做了决断。

    “追!”

    下令追击的同时,他还派遣斥候将这条命令传给了中军。

    虽然先锋营可以到处浪,但也不能随浪,要是跟中军彻底断了联系,无异于被切断身体的蚯蚓,两头都短,要是这个时候和敌方发生了遭遇战,两头不能兼顾,那就要哭了。

    事实证明,孟浑做事比姜芃姬稳妥保守。

    要是让姜芃姬统领先锋营,画风大概是哪里能浪去哪里,敌人所在之处便是她刀锋所指之地,蚊子再小也要啃下来,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至于中军是啥,关老子屁事。

    敌人来了自己扛!

    所以,卫慈一度不能理解这样浪到没边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成为天下霸主之一的?

    直到他的旧主被这人砍了,他入了芃姬的阵营,这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先锋营是疯狗,中军和后勤也是一群好战分子,想要偷袭指不定就落入人家圈套了。

    后来抓了几个谋士当保姆,情形倒是好多了。

    不过,文臣谋士都是勤劳的保姆,武将依旧是撒开了蹄子到处跑的疯狗。

    前面的人一边打仗一边扩大战果,后面的保姆到处收拾烂摊子。

    好比老奶奶端着奶瓶努力呼唤孙子喝奶,调皮孙子总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巴念经”的表情。

    他们能怎么办呢?

    他们也很绝望啊。

    卫慈不由得可怜了一把姜芃姬以前的文臣班底……哦,今生的班底似乎也同样可怜。

    他暗中瞧了一眼姜芃姬,对方听闻斥候传来的消息,果然流露出可惜和羡慕的眼神。

    “主公需要坐镇中军,不可轻动。”

    卫慈跟念紧箍咒一样,悠悠地提醒她一句。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姜芃姬令过来报信的斥候下去,扭头对卫慈翻了个白眼。

    【老司机联萌】:是啊,主播的确什么都没说,但你的眼神明晃晃出卖了你的想法啊。

    【今天开始】:哈哈哈,主播刚才一脸羡慕的表情啊,突然就有些心软了。

    【月票双倍】:让好战的主播乖乖在中军坐镇,想想这些文人也是够可怕的。

    【求月票】:我相信主播不是轻易就能被掣肘的人,不能统领先锋营,但是她可以主动攻城啊,你们谁跟我一样期待主播叫阵斗将的时候,一马当先砍死敌方大将?

    卫慈这人太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是,他和直播间观众的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

    卫慈道,“主公想要统领先锋营,这是不可能的。”

    要是让这个主公去统领先锋营,卫慈还真没把握能带着中军找到她的位置。

    姜芃姬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卫慈抿唇道,“慈觉得,主公不会如此任性。”

    姜芃姬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我不任性,我就不任性,那我多没面子。”

    卫慈怔了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算上两人交锋的时间以及之后相处的日子,卫慈认识她也快接近三十年了。

    他竟然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似乎得让人哄着才行。

    若是以前,他大概是不敢这么说话的,自然也见不到这样稀罕的一面。

    卫慈眸光柔了些许,好似一汪泉眼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闪烁着泠泠微光。

    姜芃姬噫了一声,搓了搓双臂,“你能不能收起你这眼神,看得我鸡皮疙瘩直冒。你家主公我可没有龙阳之好,要是被人误解了怎么办?再说你这小身板,也别觊觎我呀。”

    卫慈柔和的表情略微一僵,如玉一般的面庞染了些许青色,不复之前的温暖,冷若冰霜。

    他看似心平气和地道,“主公莫要误会了。”

    姜芃姬哦了一声,继续骑在马背上看展开的坤舆图,直播间的观众则无情嘲讽她。

    行军多日,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姜芃姬全靠这些弹幕打发时间了。

    【花式求月票】:辣鸡主播,你又欺负我家小慈慈了。

    【三百六十度全空翻】:明明慈美人刚才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了,竟然被主播给打断了,像是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家伙,这辈子注定要跟自己双手过好不好。单身狗,一辈子。

    【托马斯回旋大翻转】:主播观众手拉手,谁先脱单谁是狗。如能脱单狗就狗,谁想和你手牵手。唉,我觉得等宝宝跟慈美人有了三五个孩子,主播还是孑然一身的单身狗。

    【猛虎落地式求月票】:呸,楼上你踏马要跟我老公生孩子,问过我的意见了?

    【慈美人在我身下】:楼上的小三小四,问过原配的意见了?

    【慈美人在我床上】:呸,楼上这些小三小四小五,问过我这个正房的意见了?

    姜芃姬看着一屏幕的撕比弹幕,深深看了一眼卫慈,美色误人啊。

    哪怕隔着一个位面,一群男的女的也能为他争得头破血流。

    “唉,子孝啊。”姜芃姬倏地感慨,“为了天下众生的幸福,你真不考虑早早成家立业?”

    一个结了婚的帅男,总比一个未婚的帅男好一些,不是那么招花惹草,招蜂引蝶。

    卫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好似刷了一层青色的胭脂,连眼神都变了。

    他声音冰冷冷地道,“慈不好女色。”

    姜芃姬从善如流地说,“那就娶个男媳妇儿回家呗,好歹晚上还有个暖被窝的人。”

    想想卫慈那个畏寒的体质,他应该去找一个热力十足的对象。

    “不用了,慈也不好男色。”卫慈皮笑肉不笑地道,说话有几分艰难。

    姜芃姬听了,眼神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然后慢慢挪到下方,盯着某处。

    “需要请个名医瞧瞧不?”

    女性体寒严重容易体弱多病,生育艰难甚至是彻底不孕不育。

    同理可得,男性体寒又体弱多病,是不是也影响了某个器官的正常工作?

    年纪轻轻就不举,没有夜生活,憋久了容易心理病变啊。

    卫慈的脸色已经彻底不能看了。

    他开始深深怀疑,上辈子的自己是不是眼瞎了?

    为何只看到陛下高冷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她如此不靠谱、不正经的一面?

    果然,一叶障目,他真是要回去好好洗洗眼睛,将它们擦亮了。

    姜芃姬愉快地将卫慈逗得脸色铁青,另一处的孟浑却是喜出望外,

    本以为只是一小支运粮队伍,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青衣军的运粮大军,不仅有粮食还有一箱箱金银珠宝,那些东西连箱匣都塞不住了,顶开了盖子,目测有五辆!

    乖乖,这可真是让人眼馋心动。

    许多土匪出身的兵卒恨不得摩拳擦掌,干他一票。

    孟浑则更加看重那一辆又一辆的辎重车,要是能拿下来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不过这并非最惹人注目的,在运粮队伍中间还有数百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很多人都赤着脚,脸上带着麻木之色,双手手腕用一根长长的麻绳捆起来,串成一串,很好防止她们逃窜。

    李赟藏身在孟浑身侧,压低声音,“看他们行军来时的方向,莫非是打劫了哪个富饶的县?”

    “难说……这些青衣军,虽说大部分都是受苦受难的百姓,但他们释放野性之后的举止,比朝廷更加丑陋厌憎。朝廷顶多不管百姓死活,这些青衣军却是肆意妄为,长久不了。”

    李赟对青衣军的感官一向很低,如今看到那些女子被当成畜生一样捆在一条绳上,动辄以皮鞭抽打,口中以低俗语言辱骂,实在是令他难以忍受,坚毅的双眸泛着杀意。

    “如今可是乱世啊……”孟浑心中泛着涩意。

    禽兽的屠刀往往不是挥向仇人,而是对着柔弱的女子、行动不便的老人和稚嫩的孩童。

    若是仔细一瞧,还能看到辎重车上挂了不少面色青灰的脑袋,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

    “这作风,不像是东庆的百姓,更像是北疆南蛮那些畜牲……”

    李赟由他师父谢谦养大,谢谦教他练习枪法的时候也会给他讲一讲外头的故事。

    北疆南蛮这些未开化的地方,哪怕谢谦不带个人色彩,但李赟也能感觉到那股子血腥残忍。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曰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同目为两脚羊。】

    这些都是北疆三族,南蛮四部曾经犯下的罪行。

    北疆三族这些年对东庆虎视眈眈,如今东庆大乱,他们如何不心动?

    至于被南蛮四部灭掉的南盛国,那情形更是惨不忍睹。

    暂且不说沿路犯下的累累罪行,单说攻破南盛国都之后,皇室男丁全部被砍了首级挂在城头,所有女眷充作营妓,年龄小则三五岁,年长至五六十,未曾放过,银辱致死者不计其数。

    南蛮四部为了发泄久攻不下的怨气,甚至下了屠杀令,纵容兵卒在都城大开杀戒一日一夜。

    若这还不算触目惊心,那么南蛮四部聚众食人呢?

    【……俘人而食,日杀数千……以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

    那是一场地狱恶鬼的狂欢节。

    孟浑冷笑着,“不管是北疆南蛮还是东庆,全都是一样的人,做出同样肮脏的事情不意外。”

    李赟闻言沉默,对孟浑这番话不敢接口。

    哪怕是十六国乱世,中原腹地的百姓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这股优越感等大夏终结乱世,一统天下,令万国来朝之后达到了巅峰。天、、/朝上国的百姓怎么能和蛮族相提并论?

    要是孟浑这番话被那些老学究、老儒生听了,他定然要受到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在百姓眼里,蛮族就是蛮族,茹毛饮血、智商欠费、手段残忍的野人,中原五国百姓则是彬彬有礼、开启灵智的上等人,不管是东庆、南盛、中诏、北渊还是西昌,哪个瞧得起蛮族?

    孟浑却说人和人都是一样的,蛮族那些血腥手段,中原百姓也做得出来,只是不承认罢了。

    这般言论,当真是离经叛道,李赟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让他无从说起。

    心中千般纠结,万般难受,最后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依照李赟这个智商,他无法明白到底是这些乱民造就了乱世,还是乱世逼疯了乱民。

    “叹什么气,真是晦气。”孟浑虎着一张脸,一双眼睛盯着那些作势准备原地歇息的青衣军运粮队,低声教训道,“为将者,切忌喜怒形于色,更不能被战局左右心情……”

    对于先锋营校尉来讲,时刻都要保持镇定的大脑和清晰的思维,一点儿错都不能犯。

    先锋营的兵卒占据着全军半数精锐,要是战局失利,士气锐减不说,战斗力也会大大衰退。

    校尉作为先锋营统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扮演好主心骨的角色,哪怕局势不好也不能轻易露出颓唐或者叹息这样影响士气的举动,哪怕李赟并没有这个意思……

    李赟憨厚一笑,露出孟浑熟悉的傻白甜气质,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什么,连忙绷紧了脸。

    另一厢,青衣军运粮队伍已经寻好阴凉的地方休憩。

    如今的天气还很凉,不过跋山涉水地运粮,伙夫消耗的体力很大,总是惹得满头大汗,倒是那些“监督”的青衣军轻装从简,喘气比推车扛粮的伙夫还要厉害。

    其中一人一屁股坐在辎重车上,挥动衣裳下摆扇风,略显浮肿的脸带着几分刻薄。

    “真踏娘晦气,要不是这些小娘们儿走得慢,咱们早就到了,吃香喝辣,哪里需要在这荒郊野岭浪费时间……”喉间涌上一股浓痰,他呸了一声直接吐到最近的一名女子脸上,见她惊慌尖叫,心情畅快很多,“真搞不懂这些小娘们儿,老子的子孙都吃过了,还缺一口痰……”

    另一人靠在辎重车上,腰后硌到挂着的脑袋,呸了一声将那个脑袋拽下来丢得老远。

    “别玩得太过了,这些小娘们儿可是要跟兄弟们分享的,让你小子在路上提前享受了一把,可也别把人玩坏了。自己吃了肉,也该让别人喝点儿汤。”他视线扫过百余名碰头散发,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女子,桀桀笑着,回味着什么,“女人的身子就是软,滋味也好……”

    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要是天下太平,哪里能有如今的舒服日子?

    他们拼死一辈子也只是田里干活的山野汉子,想要尝到女人滋味,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女子少,偏僻一些的村落根本娶不到女人,几个兄弟筹钱,合力买个共妻,这现象多得是。

    看守粮队的青衣军约莫有上千人,一双双眼睛在那些女子身上流连。

    这段日子都在加紧运粮,女人就在身边却不能碰,只有几个地位高的才能随便拉一个去草丛解决,不少人已经忍耐不住了,只是碍于长官威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回去之后,兄弟们全都有份,一个一个来,不急——哈哈哈——”

    那些女子似乎已经被折磨得麻木,除了少数几个会露出愤恨的目光,其他人全是一脸呆滞。

    能不麻木么?

    她们的村落家园毁于一旦,父兄眼睁睁惨死眼前。

    她们不只是身体遭受到了打击,精神更是趋近于崩溃。

    若这还只是开胃菜的话,每一日路上发生的事情便像是钝刀一样割着她们脆弱的神经。

    这些畜生若是觉得想吃肉了,她们便是最好最新鲜的肉食,眼睁睁看着原本还活生生的人被砍杀洗净,切好丢在锅里烹煮,甚至还有几个比较倔强的被活生生烹煮,这是何等感觉?

    【……或使坐两缸间,外逼以火;或于铁架上生炙;或缚其手足,先用沸汤浇泼……】

    【人肉曰‘想肉’,食之而使人想也。】

    有勇气的咬舌自尽,没勇气的只能苦熬着。

    她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相较之下,每个夜晚的银辱反而不算什么了。

    想逃,足下无鞋,周遭地形碎石甚多,双手被捆在同一条麻绳上,一个人根本逃不了。

    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安成县,诸人心中涌起阵阵绝望,有些人甚至觉得解脱了。

    若是这样死了也好。

    想来,地狱也没这般难熬吧。

    一部分先锋营埋伏隐秘之处,改良弩早已经上了弦,准星对着青衣军的脑袋。

    “头儿——俺怎么觉得今儿这个天气冷飕飕的——”有人感觉到些许不适。

    又有人道,“看看这些脑袋,谁不觉得冷啊,胆小鬼。”

    周遭爆发出一阵哄笑。

    在进入青衣军之前,他们很多人都是勤恳种地的农人,不过尝到放肆的味道之后,他们已经回不到当初的状态,也找不回那种“淳朴”,对胆小的同伙肆意嘲讽,哄笑不停。

    “好了,休息够了全都滚起来,将这批粮食送到城里,再一起去享受美——”

    领头的之人话音未落,眉间突然迸溅出一朵鲜艳夺目的血花,一支箭头露了出来。

    诸多青衣军正要弯腰起身或拿起放在一旁的武器,正处于神经最为松散的时候。

    一波偷袭,零零散散倒了两三百的青衣军。

    幸好孟浑他们是迂回抄到青衣军后方,不然他们的踪迹也会被对方伺候发现。

    “敌袭——”

    “有敌人——”

    一波攻击之后,尸体倒了一地,这些青衣军才堪堪反应过来。

    人群已经彻底混乱。

    此时,原本空无一人的茂林草丛冲出千余人,打头的正是李赟。

    一杆银枪正要出手,等冲进前才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被人捅穿了脑袋。

    李赟:“……”

    谁又抢他人头?

    自从来到象阳县,李赟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手生了。

    先是被主公抢了匪首的脑袋,他觉得可以忍,毕竟那是主公,衣食父母惹不得。

    如今又被人先行一步抢了人头,李赟表示不能忍,等他游刃有余地将银枪收回,正好看清抢了他人头的人是谁,霎时间李赟无话可说——姜弄琴,女营校尉,官衔还比他高一截。

    刚抽回银枪,他神经一绷,耍了个枪花弹开围攻,骤然出手,枪头一连贯串两人。

    血洗银枪,只见空中划过一道银光,阎王爷已经无情收下了两条人命。

    李赟的目光不由得落到姜弄琴身上,他刚才甚至没看清对方是什么时候冲到他前面,抢先出手,如今定睛一看,越发觉得孟浑说的话是对的,这个女人——真的不能惹!

    如果说大部分兵卒都是以力破巧,配合战友攻击或防御或进攻,姜弄琴便是独行客,无需旁人配合,孤身一人滑入敌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一条人命,几乎招招冲着命脉。

    两把长短不一的长刀短刀在她手中,宛若判官笔,出手一次便无情地划掉一人的名字。

    要说凶悍,她的表现不比孟浑或者李赟差,相较于孟浑的大开大合,相较于李赟的精巧技艺,姜弄琴的每一招式全是为了杀人而生,当血浆溅到脸上,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不过是几个呼吸时间,她已经向前迈出了三步,脚边则躺了五具尸体。

    根本不像是将军,更像是个杀手——这是李赟的感受,近身拼打,她又稳占优势。

    李赟来不及多想,周遭敌人已经围了上来,慢慢形成有效的攻击。

    青衣军经过最初的震惊,其后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抄起武器想要反攻回来,有些人卑鄙无耻,甚至抓过一个女子,令惊慌失措的她挡在前头,自己躲在身后趁机偷袭。

    李赟因为心中些许仁心而没有下手,但一个错神的功夫,被用来当挡箭牌的女子已经死在姜弄琴手上,她的表情依旧冷得好似木头雕刻出来,那个用女人当挡箭牌的青衣军也没反应过来,便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脖子上已经扎了一把刀,从一头穿到了另一头。

    他以为姜弄琴会因为女子身份而怜惜,甚至是束手束脚,但她的举动却打破了李赟的认知。

    殊不知,姜弄琴的三观已经无限朝着姜芃姬看齐。

    战场之上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也不能因为性别而得到宽宥或者更为恶劣的对待。

    只有活下来的人以及死了的人。

    如果因为青衣军将女子当做挡箭牌而束手束脚,造成己方战友损失,这样做,不仅仅是对战友的不公正,也会导致其他青衣军有样学样,令更多女子被抓来当挡箭牌。

    这是个恶行循环。

    不过须臾时刻,姜弄琴先宰了那个无辜的挡箭牌,然后再宰了那个拿女人当挡箭牌的男人。

    战场上进行着杀戮的姜弄琴,冷静到了冷血的地步。

    李赟脑中闪过了这样的念头,手中的长枪挑飞了敌方的刀枪剑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式凤凰点头,枪影带出了银色虚影,敌方喉间出现一个圆形的枪痕,鲜血自血窟窿喷溅而出。

    要说枪法,除了李赟的师父能教他做人之外,其他人很难胜出,加上李赟几经血战,出手之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他又能做到收发自如,哪怕被人近身亦不怯战。

    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战场之上像姜弄琴这般以短兵交战的,十分吃亏,不过她的出手速度和身形移动都相当出色,青衣军这些乌合之众想要伤到她并不容易。

    女营众人没有姜弄琴这般强横,但她们的表现亦是可圈可点。

    两人或三人为一组配合作战,协力围攻一人。

    不过她们训练时间毕竟还短,心理素质也不过关,面对这般血腥场面难免有些怯场。

    有个女兵一个不慎被青衣军近了身,高高举起的巨大看到眼见要当头落下——

    “啊——”

    那个女兵本以为死定了,却听耳边传来对方的痛嚎之声。

    慌张睁开眼,只见那名青衣军的眼睛多了两个血窟窿,与她配合的同伴的手指则捏着两个可疑的血色球球……那些混战中的男兵没有发现这边的异状,但暗中仍有三百先锋营弩兵潜伏,暗中偷袭。刚才正要支援,还未扣下,他们眼睁睁看到另一名女兵动手抠了对方的眼。

    握草——

    看到这一幕的兵卒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将弩箭射偏了。

    女营真踏马是不能惹啊,一言不合挖眼睛,大老爷们儿都不带这么狠的。

    “愣着做什么——”

    同伴的呵声令那个女兵回神,身体已经先思维一步做出了反应。

    抽出腰间的匕首,趁着青衣军弯腰痛嚎的时候,一刀子扎进了对方的后颈。

    青衣军的人数不多,那些运粮伙夫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第一轮射击的时候已经逃了干净。

    那些女子因为捆绑的麻绳离不开,青衣军哪里是先锋营的对手?

    事实上,先锋营还没杀几人,女营的姑娘们经历最初的恐惧,一个一个面色狰狞地扑向下一个目标。她们的力气或许还不够,但配合却有模有样,手下就没有一个活口。

    正所谓柿子要挑软的捏,察觉到偷袭他们的人有一部分女子,青衣军便打算将女营当做突围的重点,但是等他们真的冲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小娘们儿下手可比那些男的狠多了!

    他们眼中柔弱可欺的女子,一个一个凶悍无比,手中的长枪是经过改良的,并非寻常的丈余长短,仅比她们的个头高了两个脑袋,重量也轻便了不少,方便她们挥动。

    噗噗噗——

    枪头刺入肉体的声音此起彼伏,女兵甚至大喊着将枪头推入几分,串了对方的肚子。

    杀戮会令人畏惧害怕,也会令人情绪高昂。

    女兵营显然属于后者,抛弃了对死亡的恐惧加上对生存的执念,几乎每个人都表现出了令人侧目胆寒的一面。这五百人当中,一半是河间过来的,另一半则是象阳县招募的。

    无疑,前者的表现远比后者更加稳重镇定,两者配合也减少了不必要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