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惊得咋舌,内心暗暗道,“娘嘞,这些小娘们儿是被人刺激了么?”
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女人竟然能有这么可怕的一面,那股狠劲,简直是在捅杀父仇人。
不对,这些女兵的父亲要是被人杀了,她们未必会下手这么狠……毕竟大家伙儿都明白女营众人的来历,她们各个都是被家人丢弃的废子,家中生活十分不如意,甚至饱受磋磨。
然而很快他们就推翻这个判断了,相较于这些女兵,那些被围困的女人的反应才更可怕。
他们刚用兵器将女子手腕上捆缚的麻绳切开,原本眼神呆滞的女子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发疯地扑到地上,双手搬起地上的石头,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形下高高举起,啪得砸下。
哐——哐——哐——
每一下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坚硬的头颅被砸开了花,脑浆混着鲜血以及碎骨流了一地。
溅起的秽物溅到脸上,她也恍然未觉,狠狠咬着后槽牙,表情狰狞,睚眦欲裂。
这像是一个信号也像一个按钮,打开了不少女子心中最愤恨最野性的一面。
甚至有人扑在青衣军身上,张嘴狠狠咬住对方的脖子、鼻子、胸口……鲜血混着肉咬下来。
随着场面的混乱增加,越来越多的女人用青衣军的尸体泄愤,几近失控。
兵卒们被这个变故惊吓到了,有的人喉间不停蠕动,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孟校尉,不阻拦么?”
李赟看到这些人的举动,隐隐有些不寒而栗之感,这些女人爆发出来的疯狂纵然是他也觉得颤抖,有些青衣军的尸体甚至被砸成了一滩血肉、一张肉饼,她们还没有放弃的意思。
有两个女的甚至从女兵手中抢走了长枪,双手握紧枪柄,不停捅早已咽气的青衣军尸体。
鲜血从那具筛子般的尸体的窟窿里淙淙流出,哪怕是见惯腥风血雨的老兵都不忍直视。
孟浑看着这些女人的反应,默了一下,提手制止了李赟。
情绪被压抑太狠了,一般有两种情况。
要么彻底成了废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要么彻底爆发出来,性情大变。
这一批被青衣军俘虏虐待的女子,少部分已经被折磨得没了神智,另一部分则癫狂如疯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们一个发泄的渠道。
“没事,让她们继续发泄吧,我们去把辎重车收拾了,此地不宜久留。”
若是这批粮草始终没有运到成安县,难保那里的青衣军不会派人出来查看接应。
李赟怔了怔,视线望向那些神态癫狂的女子,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可是……这些女人该怎么办?”
若是将她们全部留在原地,山间有豺狼虎豹,不远处的成安县还有青衣军大部队。
孟浑转身的步子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道,“我们是先锋营,没办法带着她们。”
李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要以大局为重。
孟浑叹了一声,道,“这里距离成安县不足半日脚程。等主公攻下成安县,她们便安全了。”
如果是中军遇见她们,或许能收留一阵,但他们是先锋营,根本不可能带着这些人。
姜弄琴一边用青衣军死尸身上扯下的布擦拭满是鲜血的刀刃,一边向两人走来。
她声音嘶哑地道,“我让兵卒通知这些女人,让她们尽快躲到安全的地方等成安县的消息。青衣军久久等不到粮草,若是这些女人还停留在这里,难免会受牵连……”
此时,兵卒已经开始清扫战场。
没有受伤的将辎重车推走,受了伤的兵卒则受到了女兵的“关爱”。
那个接受她包扎的男兵不由得抖了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害怕。
“你抖什么?”
某个女兵虎着脸,她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敌人的血,本就十分吓人,如今又刻意板着脸凶人。
什么时候女人变成这般可怕的模样了?
兵卒连吞咽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大了惹了对方不快。
女兵身上不仅带武器,还会带一小包处理伤口的物件,用来清理伤口秽物以及清洁包扎,这也是急救课程中必学的项目,几乎每一个女兵都被强制性要求去学,至少要掌握理论知识。
因为学习的时候没有动手实验的目标,所以她们空有理论知识,并无实践经验。
庆幸的是,战场之上根本不缺练手的对象。
又不是致命伤,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有些粗鲁,有些兵卒被弄得很疼,疼得龇牙咧嘴。
本想暴怒呵斥,眼前却闪过女兵杀人时候的狠样,只能委委屈屈地将那股怒意咽回肚子。
娘嘞,这么凶悍的女人还是女人么?
因为有弩兵在暗中支援,这次突袭并没有死亡损失,倒是有不少人受伤挂彩,但不致命。
运走了辎重车,先锋营并没有处理青衣军的尸体,反而任由他们暴露野外,被野兽分食。
那些女子发泄过狠,等脱力之后才清醒过来,恢复了神智。
她们一个一个用狠毒防备的眼神盯着先锋营的兵卒。
不过兵卒并没有理会她们,反而目不斜视地将辎重车推走。
军营的规矩十分严苛,他们还没人敢挑战它,更别说两位校尉和一位副校尉盯着,谁敢顶风作案?还有一则原因,他们实在是被女兵吓到了,一时半会儿对女人有些心理阴影。
“你们快些离开这里吧,逃到山里躲几天。青衣军有可能派兵出城接应辎重队伍,若是发现你们的踪迹,看到这一地的死尸,那群青衣军畜生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出半天,成安县应该能收到辎重队伍被偷袭的事情。
要知道,之前那些运粮的伙夫丢下粮食就四散奔跑了,这消息瞒不了多久。
女兵传达女营校尉姜弄琴的意思,那些女人眼中的恶意和防备依旧没减。
等她们看到这群人真的不鸟她们,那些男人甚至也不看她们的时候,有人忍不住了。
“你们……能带着俺们吗……救救俺们一命吧……”
虽然活下来了,但被丢在荒郊野外,周遭只有死得看不出原样的青衣军,终究还是害怕的。
之前不怕,那是因为她们被仇恨支配了,如今情绪冷静下来,软弱的一面又占了上风。
“不能。”
女兵果断拒绝。
女人被女兵过于利落的回答弄懵了,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
眼前这个也是女人啊,为什么不能带着她们?
女兵道,“行军打仗又不是儿戏,你们自寻生路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成安县消息。”
很多女人心中茫然无措,似乎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也有几个性格比较泼辣的女人,对女兵这般冷淡又弃他们不顾的态度十分害怕,她们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情急之下口不择言。
“为啥子不救俺们,是不是你们怕俺们抢了你们的汉子,这才乱说的?”
要是搁在平时,真碰上这样的的女人,说不定就扑上去撕了人家嘴了。
虽说山里人家淳朴,但淳朴不意味着不愚昧凶蛮,这种凶蛮往往还是冲着弱者施展的。
女兵年纪大多都在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这个年纪搁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定亲找人家了,不过她们大多云英未嫁,对于那些荤话没有免疫力,哪里比得上那些真正的泼辣悍妇。
那名女兵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好似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女营最初不是被人误会为妓营么,家人将她送来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得了疫病的人,将她推入“火坑”的时候又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好似成为“营妓”是她不检点。
如今女营已经得到正名,这次的突袭战更是展现了女营的战力,想来也没有哪个男营的兵卒敢小看女营的女兵,只是心情没有灿烂两分,竟然被人指着鼻子明朝暗讽,谁受得了?
女兵握着长枪,枪头的红缨滴答滴答滴着未凝固的人血,眼神冰冷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
鼻尖一哼,扭头便走。
她已经把话带到了,这些女人要是因为不听劝告而没了小命,他们也管不着。
那个女人说完这话,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正想好好争辩一番,女兵丢了个鄙视的眼神,转身就走了……走了……从头到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施舍过来……
女兵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那个女人一屁股坐地上,双腿一伸,两手拍打着大腿,脸上哭嚎,嘴里念叨着哎呦喂呦的叫骂,骂青衣军丧尽天良,骂自己命苦,骂老天爷不公平……
“话已经带到了?”
女营留了一部分人最后撤退,姜弄琴便是留下来的人之一。
女兵道,“已经带到了,不过她们听不听就不知道了。”
姜弄琴冷着脸,语气平淡地道,“各有各的命,她们要是死在这里便死在这里吧,如今这世道,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想要自救的人还能救,想着别人来救的人注定无药可救。”
行军打仗,本就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兵卒们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处理这些?
没看到刚才护送粮队的青衣军被全歼,没有留下一条活口?
除了女营下手太狠,那些女人对无反抗之力的青衣军补刀之外,仍有另一重原因。
俘虏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的,一旦成了俘虏,生命随时都有被终结的可能。
有时候军队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俘虏作为拖后腿的存在,仁慈一些的给个痛快,残忍一些的直接活埋;更有甚者,若是粮草供应不上了,俘虏甚至会被宰杀制成肉脯充饥。
主公家底丰厚,还没到制作人肉肉脯的程度。
不过俘虏要是拖了后腿,姜弄琴也不会手下留情。
俘虏尚且能当做无偿徭役的苦力,这些女人算什么?
除了拖后腿就只会拖后腿。
反正她们已经仁至义尽,要是对方脑子转不过来,那就只能待在原地等死了。
姜弄琴收回视线,平静地道,“走吧,赶上前方部队。”
“尊令!”
等人都走了,那些女人茫然地看着彼此,有些聪明的已经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避惑,那些沉浸在自己思维世界的则在哭天喊地,撒泼打诨,嘴里咒骂着不干不净的内容,偶尔还会牵扯到女营的兵卒,总之她们就没想过女兵是正经的兵,而非以色侍人的妓。
自然,还有一些已经被青衣军折磨得只剩行尸走肉,根本没去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
“那些挨天杀的——”
有人冷冷地嗤笑,阴阳怪气道,“你长得不好看,人家凭啥瞧上你?煮着吃都嫌咯牙,上一次都嫌脏。那些畜牲压着你的时候,你不是讨好这个讨好那个,那会也没见你这么恨他们。”
说话这个女人有理由恨这个撒泼打诨的女人。
不少女人是一个村子出来的,那些青衣军禽兽压着她,她为了自保,嘴巴一秃噜就把藏在地窖里面的自己给供了出来,指出不少女人藏身的地方,只为了在青衣军那边讨个好处。
愚不可及的女人,肠子都黑透了。
要不是她这么做,村子里的几个女人能逃过一劫的。
全赖这个烂了肠子的黑寡妇,有人不堪受辱自寻短见,有人被活生生银辱致死,有人咬着牙被一个又一个畜生欺负,还有的人被砍了手脚、切了胸前的肉,丢进锅里煮了肉汤……
这么一个女人,怎么就不去死呢!
那女人好似被踩到尾巴的毛,张牙舞爪地扑上来要撕对方的脸。
不过她没得逞,脸上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中,额头顿时就破了个窟窿,鲜血淙淙流出。
她又是哭又是嚎,脸上眼泪和鼻涕齐下。
村子还没遭难的时候,这个女人最爱嘴碎,编排各家各户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有一腿,嘴上全是荤话,甚至闹出了人命。她明知道村口杀猪的屠夫小心眼儿,对媳妇占有欲很强,还是到处嘴碎胡扯,说屠夫娶回来的媳妇跟村里的混混痞子在家里厮混,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那个小媳妇百口莫辩,被吃醋的屠夫失手打死了,这个长嘴妇才讪讪地闭嘴。
不少女人不想看这种撒泼耍赖的行径,她们沉默不言地从青衣军身上脱了衣裳裹在自己身上,准备逃走,她们可不想留在原地等死,至于那些脑子拎不清楚的,爱是就死去吧。
另一厢,成安县内也是人心躁动。
青衣军在短时间内壮大得太厉害,每个人就是一张口,但他们根本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喂饱每个人,只能到处劫掠清扫,不过靠这种手段得来的粮食数量有限,很多人依旧食不果腹。
青衣军有人,但无人能打理这么大的“家业”,鼠目寸光,根本不会经营。
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毫无纪律、毫无道德约束的土匪。
哪怕他们一开始的声势比红莲教浩大,但一个冬天的焦灼下来,青衣军的势力越来越小,反倒是红莲教如日中天,地盘一步一步扩大,进一步缩小了青衣军的生存空间。
如今,成安县内一片萧条,百姓闭门不出,街上行人寥寥。
谁也不敢将粮食露出来,各家商贾能逃的早就逃了,不能逃的都被青衣军搜刮一空,半辈子的积蓄被强行夺走,运气好些的还能留一条性命,运气不好的直接横尸当场。
如今,百姓怨声载道,暗地里嘲讽青衣军应该改名为土匪军。
去年秋因为上京地动,导致产粮寥寥无几,又有青衣军到处作祟,这令成安县农户一年的收成付诸流水,开春之后又没有良种播种,家里的储粮又被青衣军剥削抢夺。
很多百姓忍受不了饥饿以及青衣军的暴政,生怕丢了小命,能逃的都逃走了。
不能逃的老弱病残留了下来,靠着小心翼翼储存下来的粮食挨过一天又一天。
甚至有的百姓生怕煮米的炊烟会迎来青衣军,他们只敢将米在水里泡开,然后吃下肚子。
去岁冬日,冻死百姓不计其数,如今成安县内每天都有百姓活生生饿死。
县府已经被青衣军占领,这里作为他们的大本营之一,依旧保持着富丽堂皇的装饰。
外头百姓穿不暖,吃不饱,冻死饿死,这些青衣军头目则是吃香喝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不过,如今他们也没心情享受这样奢靡的生活,因为成安县内的粮食已经不够了。
继续缺粮下去,不仅底下的人要饿着,他们也要忍受饥饿的滋味。
“娘的,不是说有一批粮草么?算算时间,哪怕是爬也该爬过来了,怎么这会儿还没到?”
半年下来,很多彪悍首领已经养出了一身膘肉,如今这位也不例外,十指充斥着肥肉,指节一圈又一圈,瞧着像是肥短的香肠,本来古铜色的肌肤也养出了几分白皙。
“会不会是路上出了问题?”能在县府内的青衣军,最低也是小头目层次,他们一个一个面色泛红,看面相便知道过往的日子很滋润,“毕竟红莲教那些妖邪十分邪门儿……”
坐在上首的肥胖将军沉吟半响,道,“这样吧,派人出去查一查……”
这批粮草对于成安县内的青衣军异常重要,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不知道底下的青衣军会闹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连他们都压制不住,想到这里,肥胖将军恶狠狠地皱了皱眉。
小头目领命下去,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头目趁机提议。
“将军,大家伙儿不都说隔壁的象阳县富得流油么?要是实在没有粮食了,咱们去打他们,占了那片地儿,还怕没有足够的粮食?”小头目说这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探子说的话。
按照探子描述,那个象阳县是一个堪比天庭的地方,干干净净,规规整整,房屋都是新的,漂亮得不像是人间,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每个百姓都穿得像是贵人,没有人饿死冻死……
那时候,小头目对这话嗤之以鼻,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地方?
不过现在,成安县面临弹尽粮绝的窘境,许诺好的粮食又迟迟未到,这让人焦心啊。
本以为这个提议能得到褒奖,再不济总能转移将军的注意力,哪里知道还讨了一顿骂。
“象阳县这地方要是好啃,老子早去啃了,还需要你在这里放马后炮?”
将军气呼呼地道,脸上坠下的肥肉一颤一颤,一双眼睛险些要被肉挤没了。
不多时,忽然有传信兵从外急忙跑来,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地道,“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将军心中一紧。
传信兵喘匀了气,气息粗重地道,“粮草被人劫了——”
什么!
厅内的大小头目心中骇然,那位将军更是直接起身,一手抓住传信兵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暴怒道,“再说一遍,什么东西被人劫了?到底是哪个瘪犊子敢劫老子的粮食?”
传信兵艰难地道,“是运粮的伙夫……他们逃回来,说有人埋伏,没看清敌人是谁……”
将军脸色铁青,脸上的肥肉因为粗重的呼吸一上一下地颤抖。
“欺人太甚!”随手将那个传信兵丢出去,“那些运粮的窝囊废,连敌人是谁都没看到……”
将军正要说将运粮伙夫宰了,免得多几张嘴浪费粮食,话刚到喉咙,外头又传来一声。
“报——”
将军深吸一口气,问,“又怎么了?”
“城外有数千大军围城!”
什么?
众人的脸色已经铁青地不能瞧了。
粮食被劫,扭头又有敌人打上门,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时运不济啊。
“又是红莲教那些妖人?”
传信兵道,“不是,上面旗号写着‘柳’,已经开始叫阵了。”
柳?
这是哪家的?
姜芃姬表示,她并不愿意弄什么叫阵,人都已经到了人家城门口了,直接开打不好么?
“他们不出来怎么办?”姜芃姬扭头问卫慈,“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么?”
开打之前还要和对方口水战一番,你来骂娘我来咒爹,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
卫慈冷着脸,道,“事关士气,主公切莫说笑。”
姜芃姬哦了一声,老实了一会儿,她又刁难卫慈,忍着笑意问,“可是,有些兵卒只会说土话,不会说官话,更听不懂其他地方方言。要是双方叫阵的人语言不通,岂不是鸡同鸭讲?”
卫慈:“……”
已经安抚好后勤,令各种攻城器械全部到位的徐轲骑马而来,听到这个刁钻的问题,险些跌下马……这个问题,不能为难卫子孝,哪怕丢出去问渊镜先生,恐怕老人家也回答不出来。
姜芃姬又自言自语道,“难道双方事先还要通好气,各派一个精通方言的翻译?”
她说完,卫慈幽幽地望着她,眼神颇为幽怨。
【欠债未破百】:讲真,我是真的不理解古代人的思维,为什么打仗之前还要先通知你——你们要注意啦,本宝宝要带人过来打你们了,给你们准备时间,出来个人决一胜负……
姜芃姬看到这条弹幕,暗中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要在城下叫阵呢?
直接下令强攻不就行了,他们有足够的攻城器械,破掉安成县城墙没问题的。
如果卫慈知道她的想法,估计又是一声叹息。
【今天赶飞机】:说实话,我也不懂,不过存在即合理,应该是符合当时的国情吧?像是我们这里的西方骑士,有两方同兵种互相对战的对决形式,步兵对步兵,骑兵对骑兵,炮兵对炮兵,不会出现炮兵轰炸骑兵或者骑兵冲垮步兵,打仗之前甚至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可怜兮兮】:楼上,你说的这个是斗将吧?像是演义里面两方出了己方大将对决那种?现在是叫阵诶,感觉两者不一样。相较之下,我觉得叫阵还正常一些,斗将太中二病了。
姜芃姬战场还能抽空看弹幕,看到这条的时候暗暗挑眉。
她和这个观众的看法正好相反,叫阵蠢极了,反而斗将蛮有趣。
斗将的话,她好歹能松松筋骨,不用傻乎乎地坐镇中军,岂不美滋滋。
【求个月票】:啧,本宝宝就觉得斗将超级热血的。以前看老版三国演义,每次看到武将拍马出列,两军阵前一决生死,感觉特有味道。三英战吕布啊,温酒斩华雄啊,之类之类的。
【男神花满楼】:古代有斗将的,又称为致师。致师者,挑战也。我是赞同之前那位小伙伴的话,存在即合理。在人口稀少、生存困难、寿命短暂的古代,过于粗暴的战争方式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往往来说,斗将的胜负能极大程度地影响士气,甚至能成为胜负的关键。
士气是什么?
在姜芃姬那个年代,战争的第一要素是科技,第二是战术布局,武器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个人英雄主义对战争胜负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在这个信息落后的年代,装备依旧重要,但士气似乎更加重要一些。
士气过于低落,兵卒无心打仗,看到敌人甚至会望风而逃。
敌人甚至连打都不用打,直接去抓俘虏就行。
对于兵力弱势一方而言,若是斗将赢了,激发了后方兵卒的士气,甚至能以弱胜强。
一个人撵着人家十个人跑,那都不带喘气的。
一旁的徐轲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心疼卫慈,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刁钻的主公呢?
“战场规矩一贯如此。”徐轲笑着帮卫慈解围,他道,“常人皆知,叫阵之时不会说什么好话,纵然用对方听不懂的方言叫骂,这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知道那是骂人挑衅的话就行。”
姜芃姬被卫慈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好似自己把这位小公举怎么样了。
现在徐轲出来搭台阶,她顺着就下了,口吻生硬地转移话题,故作关心战局的模样。
望向城楼,道,“还没人出来怎么办?”
卫慈道,“继续喊。”
被叫阵一方长时间不出战,视为怯战,这也会影响双方士气。
卫慈只是想要增加己方士气,打压敌方士气,对方出不出战并不重要。
要是不出战,继续喊着,时机成熟便强攻。
要是出战了更好,自家武将的武力值不是摆着看的,对方士气会溃败更快。
“楼上的瘪犊子,若还有种,下来与爷爷一战……”
“……莫非一个一个都净身,当了无鸟的缩头乌龟……”
“……识相的,快点下来跪迎爷爷们进城,爷爷几个还能让你们死个痛快……”
明明临近大战,偏偏城上城下对峙的场景太过惹人发笑,直播间的气氛相当轻松。
底下叫骂的兵卒乐此不疲,巴不得将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成安县,城楼上的青衣军神色惊慌惧怕,愣是一句反击的话都憋不出来。越是这样,双方士气差距越大。
这时——
姜芃姬眯着眼,倏地道了一句,“来人了。”
没一会,城上墙垛冒出个身材异常肥硕的壮汉,裸着上身,好似弥勒佛般袒胸露、、/乳。
对方一上来便气急败坏地咒骂,“楼下的龟孙子,你爷爷在这里!”
李赟眯了眯眼,耍了个枪花,驱马上前。
“主公,请容许赟与贼人一战,必将取来对方首级。”
姜芃姬幽怨地看了一眼李赟,人家都主动请缨了,她还能跟下属抢人头?
她是那种主公?
“去吧,祝你凯旋得胜。”姜芃姬看似大度地道,眼神带着几分不舍。
李赟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哪里看得懂这些?
他看不懂,卫慈看懂了,李赟回去准保要被穿小鞋。
吱呀——
成安县的城门开了一条缝,出来三个骑马的大小头目,身后还跟着百来名青衣军。
等众人看清打头之人的模样,险些笑喷。
【乡村原野】:沃德马,你们看到没有,那匹可怜的马……它的马蹄子是在打颤吧?
【飘飘羊】:全场最佳——史上最可怜的马。
远远瞧去,那名打头的青衣军将领右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坎斧,衣衫虽然拢起来了,但因为身体过于肥硕,瞧着像是紧绷贴在身上……他一个人的宽度,抵得上正常三个男子。
他一人坐在马背上,一屁股占了整匹马的半个身子,肥肉都塌下来了。
他骑着的马也是体重超标,不复骏马该有的矫健身姿,四肢蹄子颤颤巍巍。
这哪里是来打仗的,这是来搞笑的吧?
【跪求月票】:我说,厉害了我的马,自己那么胖,还能驮着小山吨位的主人。
【不给就要闹】:目测能有两百八十几斤吧?加上他手里的斧头,怎么也接近四百了……劳苦功高的马……
那个肥硕的青衣军将军举着大斧头,对着骑马出列的李赟道。
“孙子,你爷爷来了!”
李赟鼻尖冷哼一声,跨下的马儿似有所感,打了个响鼻。
这时,城墙上的青衣军倏地高喝一声——
“苍天将军威武!苍天将军必胜!”
李赟耳力超绝,听到这话险些没有绷住脸,这青衣军是逗比请来的么?
姜芃姬忍住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挥手道,“击鼓!”
“黄口小儿纳命来!”
那位苍天将军大喝一声,跨下肥硕的马儿倏地爆发出与体型不符合的速度。
李赟眸色一沉,加紧马肚,持枪冲上。
哐——
一声巨响,银枪虚晃一招,在空中留下银白虚影,迫使巨斧方向偏离,借此卸去大半力道。
纵然如此,李赟依旧觉得虎口发麻,暗暗心惊这人的臂力。
若非他基本功扎实、枪法又好,刚才那一下说不定长枪就要被击飞脱手了。
到时候苍天将军乘胜追击再砍个一刀,李赟这条小命实在是悬了。
不仅李赟心惊,自称苍天将军的胖子也是暗暗变了脸色。
万万没想到自己屡试不爽的一招竟然没有得逞!
以往时候,那些蠢人总是掉以轻心,觉得一个胖子没有多少本事,等两人真正交手,他们不是被他一斧头砍死就是被击飞了武器,然后仓皇逃窜不及时,被他砍了脑袋。
李赟的特长本就不是力量而是速度,哪怕苍天将军力气再大,打不着人一样没用。
每每被李赟卸去力道,那感觉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难受得紧。
只见李赟出手速度极快,哪怕苍天将军这般自负之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李赟本身就十分克制那些以力破巧的吨位选手,很不巧,苍天将军便是其中之一。
一双凤眸微微眯起,试探性攻击了几个回合,李赟很快便摸清这个苍天将军的弱点。
诚然,对方的力气很大,巨大的身体给予人强烈的视觉压迫,但他也有两个致命的地方。
一个便是反应速度。
在李赟看来,对方慢得跟乌龟没什么两样。
第二个便是他的耐力。
刚才一照面对方便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招不中之后,苍天将军的呼吸便开始加重了。
两人缠斗交战,苍天将军内心渐渐焦急,生怕自己输给一个白面无须的小屁孩儿手里。
很快,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倏地张口,声若洪雷。
“小白脸,还不给爷爷纳命来——”
苍天将军见李赟游刃有余,灵巧得像是泥鳅,交战三十几个回合依旧气定神闲,呼吸平稳,握着银枪的手更是不见半丝抖动,明显是在寻找击杀他的机会,这让苍天将军心慌。
他干脆大喝一声,试图用声音去干扰李赟,同时给自己寻好了退路。
堆满肥肉的脸上有豆大的汗水冒出,很快就顺着肥厚的下巴向下流淌,泅湿了前襟。
李赟眸色一变,佯装受惊,失误怔神一瞬,苍天将军见状欣喜,连忙把握住机会。
“纳命来——”
又是一声怒喝,李赟脸色苍白些许,枪势也没有方才那么灵动迅捷。
直播间的观众紧张地看着阵前站在一块儿的两人,直播间的弹幕都渐渐少了,显然是被战况吸引了目光,没有心思发弹幕。不过随着苍天将军那一喝声,弹幕爆发了。
【落地花生糖】:握草——这也太无耻了,那么响的声音,宝宝差点被吓得丢了手机,韩美小哥跟他这么近,心疼他的耳朵……要是一不小心吓到了,指不定小哥就丢了小命啊。
【血海留香】:怎么说呢,别看斗将是一对一的挑战,但毕竟涉及生死之斗,除了不允许第二个人插入一脚之外,任何手段都是允许的,像是大喝一声干扰对手,这还不算无耻。
【柒月薄荷】:虽然说是允许手段,不过汉美小哥正在全神贯注对战啊,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胆子小点的还不被吓破胆?你们想想自己聚精会神地写作业或者听课,有个家伙在你耳边吼了一声,那声音堪比天雷。我想,不仅是胆子要被吓破,估计连耳朵都要聋吧。
【飞机晚点】:心疼汉美小哥,主播,打赏接着,记得别饿着我家相公公。
【草】:同心疼,另外那是我家腰力无双的相公公,哪儿来的小三给自己加戏。
因为系统的小动作,弹幕中一旦出现那个位面的国家力量或者势力组织,用户第一时间就会被踢出直播间,封IP,所以这导致直播间的观众多为吃瓜看热闹党,很容易就歪了话题。
腰力无双什么的……仔细一想有点儿污啊。
半响之后,吃瓜党观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汉美小哥这是……要落败了?
貌似从刚才苍天将军使诈之后,汉美小哥就慢慢落入劣势。
【汉美我老公】:握草——我家汉美怎么可能会输!
【没有月票】:汉美小哥加油啊,雄起干翻那个死胖子,把他抓起来点天灯!
【更新没动力】:不行,太紧张了,汉美小哥初战不能输啊
姜芃姬神色镇定,卫慈唇角含笑,唯有不知情的徐轲急得捏紧了缰绳,生怕李赟战败。
战场上,鼓声咚咚,响声若雷。
旌旗猎猎,狂风吹卷。
李赟渐渐露出颓败之势,最后一击,他手中银枪更是险些被击落。
姜芃姬倏地道,“快了——”
只见李赟情势不敌,只能咬着牙反身欲逃,跨下战马跑得飞快,苍天将军大笑着追上。
他高高举斧便要砍下,便是这么一瞬间,苍天将军身前门户大开,处处皆是破绽。
好机会!
已经拍马反逃的李赟神色锐利,左手猛地一拉缰绳,跨下骏马拨转马头。
原本该逃的李赟竟然没逃,颓弱的枪势竟比巅峰更强,似乎刚才频频陷入困境只是苍天将军的错觉,他骇然不已,想要收回武器抵挡,一抹炫目的银光已经如迅雷般迎面袭来。
噗——
只听一声枪头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银光已经没入对方的身躯,李赟一个帅气地马背下腰,侧身躲过苍天将军的惯性冲力,绕至背后,抬手抓住贯穿对方身体的银枪,再用力抽出。
漂亮!
姜芃姬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李赟斩下苍天将军首级,然后抓住头颅,策马回阵。
“主公,幸不辱命。”
李赟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呼吸也只是微微急促两分,哪里有方才险象环生的惨状?
原本吓得不敢呼吸、已经做好汉美小哥要陨落准备的观众纷纷诧异地张大了嘴。
弹幕有几秒的空档,直到他们反应过来,这才开始飙手速,发弹幕以示惊讶。
【香菇回到家啦】:真漂亮的回马枪啊——
【跪求给月票】: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汉美小哥,不是说傻白甜么?为什么他的演技如此娴熟?我是半分破绽都没有看出来啊,刚才还真以为小哥要被那个死胖子斩杀……
一直到李赟抓着苍天将军的首级回来,己方擂鼓之声越来越响,宛若雨点,击鼓之人甚至激动地双颊发红,青筋暴起,双臂的肌肉鼓起来绷紧了袖子,全军气势越发高昂。
“赢得漂亮。”姜芃姬道。
李赟这次的确赢得很漂亮,他的枪术的确极好,但战场和单纯的切磋是不一样的。
他作为一名新手,第一次与敌方将军对战便有这样的表现,这说明李赟的天赋的确傲人。
李赟忍着上扬的唇角,一双点漆星眸熠熠生辉,众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的喜悦。
另一边,青衣军的气势则一落千丈。
城墙上的青衣军给苍天将军呐喊助威,当李赟陷入“颓败之势”的时候,他们更是气焰嚣张,然而谁都没想到李赟只是在洗刷对手,并且用了极为出乎预料的方式砍下了敌将首级!
青衣军对苍天将军报以多大的希望,如今便有多么惊慌失措。
“将军——”
随同苍天将军一道出城的两个小头目惨烈地喊了一声,面上似乎恨不得拍马过去为苍天将军报仇,左手却牵着缰绳,忙不迭地向后撤去,吓得连马儿都无法操控,险些被摔下马背。
这般狼狈胆小又薄凉的行径,看得直播间观众十分不齿。
只见失去首级的苍天将军从马上跌落到地上,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涌出的鲜血染了一地,那匹臃肿的马茫然地站在原地,半响才拱了拱苍天将军的尸身,似乎在悲鸣。
那两个小头目以及百来名青衣军连给苍天将军收尸都不敢,急忙撤退,想要回到城里。
【明天五更】:我擦,这也太薄凉了吧?他们将领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好歹过去给收个尸啊。直接哆哆嗦嗦地想要往回跑,不知道会更加影响士气么?蠢笨如猪……
【你们懂的】:拜托,人都是怕死的么。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忠肝义胆之辈。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有忠肝义胆的人,估计也不会跟青衣军这些畜生混在一块儿了。这么做没毛病。
【今天三更】:你们不觉得那个胖子躺地上像是一块儿摊开的肉饼么?
直播间众人吐槽,也许是类似的残酷画面看多了,他们慢慢能接受直播间的血腥画风。
如今看到死人也不会一惊一乍,他们的关注点在李赟和苍天将军无人收敛的尸体上。
汉美小哥真是越来越帅了。
那些小头目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好,但他们又不想为了苍天将军去送死。
要是去抢那个无头尸体,敌军趁机进攻怎么般?
而且,他们的将军被对面的年轻小将斩于马下,这场仗还有打的必要么?
哪怕是面临红莲教,他们青衣军都未曾吃过这么大的败仗,更遑论说被敌将杀了我军将军。
如今,成安县的青衣军像是斗败的公鸡,颓丧无比。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振奋士气,这导致士气越来越低迷,浑然没了打仗的勇气,只想用高大城门阻拦敌人,借此汲取一点安全感。
不过,哪怕是守城,诸人也不觉得自己能守住。
事实证明,不管他们要不要打,反正姜芃姬是肯定要打的。
眼瞧着青衣军的气势已经抬不起来了,姜芃姬勾唇一笑,不如让它们消亡得更快一些。
“取我弓箭。”
她伸出手,孟浑颇有眼色地取来姜芃姬的长弓。
只见她轻松将那把沉重的弓箭拉开至满月,箭矢破空而去。
“啊——”
守城的青衣军被迎面而来的箭矢吓了一跳,惊慌地喊了一声,尔后耳边传来一阵木碎之音。
下一秒,墙垛上插着的旗帜轰然倒塌,哐当一声砸在那名青衣军的脑袋上。
现场寂静了一秒。
随后,排山倒海的亢奋呼声直冲云霄,整齐划一。
高呼之时,众人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颤抖。
“主公威武!”
“主公威武!”
“主公威武!”
姜芃姬刷的一声,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遥指成安县,“攻城!”
嘹亮的号角声自中军响起,响彻苍穹,迅速蔓延至整个军队。
不过,有个现象令人疑惑不解,不管号角声如何嘹亮,整个大军始终不曾移动。
直播间的观众懵逼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是城墙上的青衣军借着地势的高度,看清了姜芃姬军队大后方移动的庞大物件。
“那、那是什么……什么鬼东西?”
因为视力不行加上距离过远,一时间没有看清那五个移动的超大物件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们快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直播间的观众调整了观看视角,看得目瞪口呆。
【春冽】:握草,抛石车啊!
【赤芸】:主播这是要上天啊,打个安成县你动用这么残暴的攻城抛石车?
姜芃姬每日都会开直播,忙碌攻城器械那段时间也不例外,直播间的观众多少明白她弄出来的这个抛石车有多可怕,定点打击,兵卒不仅能控制石头落地位置,还能调整距离。
理论来讲,这种抛石车最多能承受一百五十斤的石头,抛射距离极远,落地之后能砸出两三米的深坑,用这玩意儿去对付一个成安县……我勒个乖乖……
主播这不是打算攻城,这是打算当拆迁队,直接把人家成安县的城墙给拆了吧?
实际上,她只是想让手底下几个土狍子好好见识见识,他们家主公玩木头的成果。
以后,科技将在战场占据越来越重的比重,但用人命填充的时代,总有一天会过去。
姜弄琴指挥着这五人一组的投石车“炮兵”,瞄准了成安县的城墙。
她哑着声音道,“发射!”
只听一声声嗡鸣响起,五块巨大的石头好似天外陨石一般,猛地朝着城墙飞去。
砰——砰——砰——砰——砰!
接连五道声音响起,原本看似坚固的城墙宛若刀切豆腐一般毁了小半。
青衣军正忙着般滚木,谁曾想“天外来使”落入凡间,惹来一阵阵动荡,那动静丝毫不亚于去年上京地动,有青衣军被砸了个正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变成了肉泥,有些则站立不稳,城墙又坍塌凹陷,平衡没弄好,一个脑袋栽下了城墙,砰地一声,没了声息。
如今的城墙并非众人所想那般坚硬如铁,更不是用规整巨石堆砌的,它使用石头、黄泥、糯米、糯米汁、石灰之类的材料,成安县又只是北方较为偏僻的小县,城墙能坚硬到哪里去?
阻拦寻常攻击没问题,但面对姜芃姬改良过的抛石机则有些捉襟见肘。
她出动的还是巨型抛石车,理论来讲连当年上京城的城墙都能砸出一个不浅的洞,更别说成安县的城墙了,城墙固然坚强,奈何“天外来使”的威力超乎想象得大。
拆迁队都没有那么残暴!
除了姜芃姬、张平以及直播间的观众,谁也不知道竟有如此大威力。
【今天五更呀】:玛德,主播这个抛石车总让本宝宝想到蒙古攻打襄阳城那会儿用的襄阳炮,也是一种配重式投石机……据说威力极大,能在地面砸出两米多深的深坑……
【这是第一更】:诶,主播这个抛石车原型不是襄阳炮么?
【一叶成舟】:不是很清楚,我看了那几天的直播,主播是在现有基础上改的。反正文科生看不懂那么复杂的设计图,只知道主播跟那个墨家的张平叽里咕噜谈论了很久很久……
姜弄琴冷静地指挥着抛石车投射五轮,城墙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墙上的青衣军更是死伤惨重,他们缺乏足够的弓箭,又失去了制高点的有力地势,无法对等会儿的冲锋造成有效抵抗。
姜芃姬下令抛石车暂停抛投,接连下了几道军令,十数架升降云梯从军阵推出来。
这个时代的云梯仅仅只是比较结实、比较长的梯子,本身不具有保护攻城先锋兵的功能。
要知道在一场攻城战中,攻城一方的损失往往比守城方要大,因为攻城一方想要接近城墙,必然要将自己置于守城一方的攻击范围,对方占据着地理优势,攻城方往往要用兵卒的人命去堆,架好云梯,再强行攻上城墙或者破开城门,死伤率自然很高。
当然,要是攻城一方选择挖个地道,偷偷摸摸混进城,这就另当别论了。
她就是打着暴力破城的主意,才懒得让人去当田鼠挖地道呢。
姜芃姬制作云梯的时候参考了这个世界现有的资料和文献,在此基础上制作她的云梯。
升降云梯底下有圆形硬木制成的滚轮,可以当做实心轮胎,便于整架云梯的移动。
至于为何要弄出一个升降功能?
她倒是有两个方面的考虑。
一来,云梯的目标太过庞大,容易惹来敌方斥候的警觉,泄露己方军备秘密,若是能将云梯折叠,大大减少了暴露的可能性,守城方以为她没有准备攻城器械,指不定就掉以轻心了。
二来,整个时代城墙的高度不是同一的,有些城墙巍峨壮观,例如曾经的上京城,有些城墙则只是比土墙高一些的土堆,升降云梯可以根据城墙情况调整高度。
除了这些细节,最大的突破便是云梯基层的结构,里面是可以藏人的。
兵卒推送云梯的时候可以藏在里面或者躲在云梯下方,可以用厚重的盾牌抵挡城墙上的攻击,有了庇护之处,哪怕敌人以箭雨射击,推送云梯的兵卒依旧能顺利地将云梯搭上城墙。
城墙的青衣军已经被清理一波,后继者还没来得及补充,所以此刻登城的危险性是最小的。
她下达军令,节奏不同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
憋了一肚子战意的先锋营步兵抢先爬上云梯,一个一个蹿得比猴子还快。
谁家男儿不想建功立业?
特别是看到女营动作比他们还利索的时候,男兵要是不争气,这脸面还能瞧?
青衣军派遣人过来支援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只见那些身穿皮甲的兵卒抽出大刀便砍人。
城墙之上混战一团,越来越多兵卒借助云梯爬上城墙,渐渐占据了人数的优势。
青衣军纵然群龙无首,但各个小头目还是很多的。
如今逃跑已经来不及,唯有努力守住城门,将敌人尽可能抵挡在外头,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短时间内,十数架云梯能上来的兵力始终有限,只要守住城门不破,再集中兵力应付城墙上的人,青衣军未必不能守住成安县……嗯,他们想得挺美的。
数十兵卒扛着一根三人合抱的圆木,预备撞开紧闭从城门。
“一……二……三!”
“一……二……三!”
“一……二……三!”
兵卒口中默念数字,数到三的时候一同用力。
之前抛石车砸了城墙,多少也影响了城门,兵卒合力撞击十数下之后,城门应声破开,露出在门后抵挡的百余青衣军以及各类阻碍物,双方兵马在城门处交战,厮杀声不断。
鲜血飞溅,残肢断骸遍地。
流出的鲜血汇聚成淙淙小溪,好似蜿蜒的红色小蛇。
城门口一战,青衣军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挡和攻击。
兵卒冲击了城门,数十辆造型奇特的滚轮战车派上了用场。
那些战车模样十分简洁,掀开上面挂着的遮挡物,露出战车真容。
只见战车正面插着二十一根七八尺长短的矛,顶端锐利无比,两侧则插满了锋利的短刃。
兵卒见状撤退,令后方战友先将战车推到队伍前段,冲入城内。
这种战车专用于破城之后的巷道战,好似一只尖刺根根树立的刺猬,敌方难以靠近。
青衣军群龙无首,那些小头目连逃跑都来不及,哪里会上战场组织他们进行有效抵御?
姜芃姬这边的兵卒先是破了外面的高墙,一路切菜砍豆腐般推进到内城,沿路上留下了一条血路,青衣军见了人便逃跑,甚至挤到一处发生了踩踏,脸上布满惊恐和绝望之色。
相较于好些天没有吃饱的青衣军,姜芃姬倒是没有苛待自己的军队。
不说伙食有多好,至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扎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上战场。
孟浑已经许久没有见血了,城破之时,他领着人一马当先冲在前。
李赟这小子不甘示弱,骑着马冲进了成安县城门,靠着灵便的优势斩杀了不少逃窜不及的青衣军,无数次挥动银枪,炸出一朵朵炫目的血花,那血花更是将他跨下的白马染成“红马”。
姜芃姬蠢蠢欲动,奈何有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大有她敢杀进去,他们就死给她看的架势。
姜芃姬长叹一声,要是可以的话,以后打仗真不想带这些小公举,哪怕要带也只能带心软好说话的。瞧瞧这两人,胆子大得都敢阻拦自家主公上战场了,大逆不道,哼!
她遥望成安县的大门,抓着缰绳的双手有些痒,跨下的大白也忍不住打着响鼻,有些躁动。
卫慈假装不知道自家主公感慨什么,哪怕他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忍住了。
战场刀剑无眼,哪怕是百战百胜的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随着年岁推移,谁能保证这些积累下来的早年旧伤不会成为未来的隐患?
徐轲倒是稳不住,被姜芃姬幽怨的眸子看得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主公不可轻易涉险。”
姜芃姬暗暗撇了撇嘴,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这种站不住脚的理由。
“我一人就能抵得数百人……”她道。
卫慈在一旁幽幽地插了一刀,“若是如此,慈宁愿主公下令再派数百兵卒过去参战。”
姜芃姬:“……”
这个卫慈异常记仇,果然和她有仇是吧?
要说武力值,她一人能碎开成安县城的大门,根本不需要数十兵卒扛着巨大的圆木撞击。
看着那些兵卒撞门的吃力架势,姜芃姬都恨不得将他们赶到一边,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绝对实力,偏偏卫慈和徐轲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一左一右盯着她,不让她浪。
她的那股怨念,似乎能透过直播屏幕,观众忍俊不禁。
有些观众还能给个面子,自己笑笑就行了,有些观众比较调皮,直接发弹幕嘲笑她。
【绵绵】:哈哈哈,慈美人和徐轲小哥干得漂亮,主播这种浪得没边的,就是欠管教。
【人参苦味】:唉,隔着屏幕我都能发现主播身上那股怨念直冲云霄啊。让一个根本坐不住的人乖乖待在中军坐镇,两位谋士也是够残忍的,好比我锁着我家哈士奇不带去散步……
【世与克】:哈哈哈,楼上的比喻形象。你也是够狠,哈士奇多么萌,你为什么辣么对它?
【榴莲糕】:哈士奇,外号撒手没。这跟主播的形象多么贴合啊,两位谋士大人一定不能让主播得逞,一旦把她放入战场了,谁知道还抓不抓得回来?一次心软就会有之后无数次啊!
不知道哪里戳到了这些直播间观众,姜芃姬的粉丝团继“姜扒皮”这样的称号之后,又有了“哈士奇”这样的外号。不过仔细一想,这个外号真心没有毛病啊,两者都喜欢浪。
可怜的姜芃姬无法进战场,身处战场的众人为了军功不停追赶青衣军。
因为青衣军的肆虐和残暴,成安县的百姓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都是老弱病残。
少部分人熬不过去岁的严寒,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那些熬过冬天的百姓依旧要忍受饥饿的威胁以及青衣军的苛待,生活困顿无比。
若非必要,这些百姓是不会轻易打开房门的,所以当姜芃姬的兵卒攻入成安县,街道的房屋门户紧闭,有些房子在上京地动中坍塌了,无人修缮,整条街道清冷无比。
不仅仅是这里,还有其他地方,整座成安县好似一座死城,令人内心发寒。
当然,对于兵卒来讲,这样的情形最好了。
为何?
因为军营有军令,每个兵卒都要熟记于心,倒背如流。
其中便有“但凡兵卒将士,攻城之时不得扰民、不得掠民、不得抢民、不得滥杀无辜……”的禁令,零零总总数百条,根据禁令内容的不同,违反之后有不同程度的惩罚。
虽说特殊时期有特殊的应对办法,但也给人浑水摸鱼的机会,闹出来不好处理。
如今城内街道一片清净,倒是给了兵卒极大的便利,很快便推进至内城,将那些醉生梦死的青衣军杀了个屁滚尿流,不少人还沉醉在温柔乡,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人落地。
青衣军喜欢享受,烧杀抢掠的事情没少做。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人家还要强征“营妓”,让良家女子入妓营服侍青衣军众人。
这个“妓营”便设立在内城,当兵卒攻破此处,顿时被里面的场景弄懵了。
眼前的“妓营”乃是十数排小茅草屋组成,一排茅屋有二十多间茅草屋,每个茅草屋都是独立的,每个屋里都拴着一名不着寸缕的女子,粗壮的麻绳拴着她们的脖子,另一个角落放着脏乎乎的盘子,盘子上方盘旋着蚊蝇,女子多半蜷缩在茅屋一角,像是狗屋内的狗儿一般。
姜弄琴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气。
“所有男兵,全部离开!违令者,当以触犯禁令处置!”
话音刚落,数十名浑身染血的女兵迅速接手这座“妓营”,各个手持长枪,表情冷淡,一边清理那些醉生梦死的青衣军,毫不留情地将对方的尸体抛在一边,另一边驱赶男性战友。
姜弄琴不是不相信这些战友,她只是不相信男子而已。
有些兵卒的确被那些女子的身体弄出了火气,不过战火未熄,又有女兵在一旁虎视眈眈,女营校尉姜弄琴还在此坐镇,想到军营那些禁令,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再多的旖旎也没了。
这时,一声杀猪般的喊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个身形极其高大的壮汉从一间茅屋内出来,他腰间别着数十个青衣军的脑袋,用一串东西系到一块儿,堆积一处,看得人忍不住头皮发麻……不仅如此,众人还注意到他那只蒲扇大的手掌似乎抓了什么东西,所有人都伸长脖子仔细一瞧,原来是个脱了裤子,露出那根秽物的兵卒。
姜弄琴脸色青黑,壮汉像是丢垃圾一般将那个兵卒给丢了出来。
兵卒身体咕噜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他感觉全身骨头都要碎了。
“此人犯了奸银重罪,依罪当在全军面前杖毙。”壮汉沉着嗓子说道。
姜弄琴捏紧了腰间的刀。
若非军令如此,她真想直接砍死那个兵卒。
“俺、俺没有啊……”
那个兵卒摔了个头昏眼花,耳朵嗡鸣作响,听到这话,他不由得为自己辩解了两句。
姜弄琴冷笑着看了一眼他下面那根秽物。
“没有?”
这话谁信呢?
兵卒被她瞧得有了些反应,小兄弟隐约有抬头的趋势。
他之前正要享受美人,万万没想到那个壮汉会进来,这把他吓一跳。
进来也就罢了,壮汉还不由分说将他从美人身上拉下来,吓得他都萎了。
“真的、真的没有呀……”兵卒窘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兄弟,将落在小腿的裤子慌乱往上拉,然后道,“分明是这个夯货故意陷害,小的明知道军令禁止,哪里会犯下这事儿?”
兵卒说得信誓旦旦,但他身上的痕迹显然不对,姜弄琴将视线移到壮汉身上,以眼神询问。
壮汉板着脸,略窘迫地道,“这人的确犯了军令,不过屋里面不是女子而是一名男子。”
兵卒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底气,道,“姜校尉,您听到了没有?小的真的没有违反军令啊!”
姜弄琴冷笑着扬唇,快走几步上前,抬脚踹上那人的脸,用脚将兵卒摁地上。
“来人,抓起来,违反军令,等战后听主公定夺!”
听到这话,那个兵卒露出绝望的表情,不住地喊冤。
他又没有对这里的女性做什么,不过是看到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一时忍不住而已。
这也算违反军令?
姜弄琴垂着眸子,里面含着渗人的寒意,“军令有言,不得奸银百姓。何为百姓?莫非你以为唯有女子是百姓,男子便不是了?违反军令还不知悔改,仍想辩驳,罪加一等!拖下去。”
两名女兵上前,那个兵卒还想挣扎反抗。
便是这个时候,他只觉得两边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双臂好似断了一般失去了控制权和知觉,他都没办法动弹手指了,更别说用双手挣扎,下颌更是被其中一人卸了下来。
姜弄琴嫌弃地看了一眼,“拖下去!”
碰见这么一件事情,她的心情有些糟糕,但对两个女兵娴熟的手段暗暗点点头。
虽然还有些稚嫩,不过她们的手劲儿都不是很大,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犯了错的兵卒被拖垃圾一样拖下去了,姜弄琴这才有时间抬头看那个抓人的壮汉。
“你叫什么?”
她的视线集中在对方肩上以及腰间挂着的人头,暗暗蹙了蹙眉。
“小的典寅,乃是三营新兵。”
壮汉垂着头,状似恭敬,只是他的身高比姜弄琴高了太多,看着倒像是在俯视对方。
典寅?
这个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姜弄琴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个典寅是谁。
李赟对这个叫典寅的新兵格外关注,她好奇问了一句,对方说那是主公指名要的人。
按照姜芃姬的指令,这个典寅应该等新兵营第一阶段训练结束就调到她身边,不过新兵营训练刚结束,象阳县就进入备战出征状态,李赟便将典寅调到三营,想给他立功的机会。
不过……这人是不是太实诚了?
哪怕是姜弄琴,看着人家背上、腰间一堆的人头,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姜弄琴道,“你没有必要将人头都砍下来……主公也不喜欢这般粗野的方式……”
打仗是打仗,但没有必要刻意去折腾敌人的尸体,一来没时间,二来显得蛋疼。
典寅虎声虎气道,“不是说论人头赏赐?”
姜弄琴哑然失笑,说道,“古有不世名将,一战能斩千人。可战功并非单以人头计数,若是如此,底下兵卒为了糊弄旁人,砍杀无辜百姓的头颅充数怎么办?”
典寅回答不出来,他只是以为话本那么说,真实打仗也是这么做的。
典寅想了想,他将那一串的脑袋卸下来丢地上,一颗颗脑袋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偏偏他还神色如常,这让不少女兵心生寒意,恨不得离这个可怕的壮汉稍稍远一些……
他挂着那么多人头乱跑,难道不会害怕?
事实证明典寅还真是不怕,特别是这些人头来源于青衣军的时候,他只觉得解气。
“嗯,我知道了。”姜弄琴道,“如今这里已经被女营封锁,男性不得入内,你可以出去了。至于地上这些人头,不畏凶险的悍勇之人,你的功劳无人可以抹除,我会在主公面前提你。”
典寅倒是不需要这样,不过校尉都发话了,他也就受了下来。
自从那个不知名的女兵挑翻了整个新兵营,本就不看低女子的典寅更加不敢小瞧女人。
好比刚才那位校尉,哪怕典寅这样的人,被对方盯着的时候也有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气势,俗称杀气。
旁人无法感觉,但武人习武,感知远比常人敏锐。
那位校尉估计也是杀人如麻、手上无数血债之人,不然的话练不出这么浓重的杀气。
青衣军溃败,姜芃姬这里的兵卒则趁机扩大战果。
能俘虏的青衣军都抓了,不能俘虏的直接杀了,若有违背军营军令的人则被当场拿下。
卫慈以为拿下成安县,怎么说也要一天时间,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久,也就大半天的功夫。
城内形势已经被控制住,抓住青衣军大小头目九人。
根据招供,另外还有十二人逃走了,孟浑等人已经派兵去追赶。
姜芃姬骑着大白入城,依旧是大街小巷依旧门户紧闭,不过她的感知极强,很清楚周遭房屋中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观察,她也不在意,反正成安县已经拿下来了,这里就是她的了。
见惯了象阳县的干净整洁和繁荣,乍一看到成安县,直播间的观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两者之间的对比,好比一线大城市与深山小农村的区别。
可是,按照之前的直播内容来看,成安县可是奉邑郡最为繁荣之处。
“俘虏抓了多少?”姜芃姬被迎入成安县县府,里面已经粗粗收拾过了,但地上依旧有着隐隐发黑的血渍,仔细一瞧还能发现残肢断骸,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端坐上首。
“除了斩杀的青衣军以及从另一侧城门逃脱的,俘虏总数约有一千八百。”
一千八……姜芃姬目前的军队总人数堪堪接近万人,要是养活这些俘虏,可是一笔大开销。
卫慈问,“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处置这些?”
“这还用问,丢去挖矿呗。这些青衣军的行为作风不好,不适合招揽,免得坏了军营风气。”姜芃姬挑眉,随意地道,“象阳县的确有铁矿矿脉,正巧缺了挖矿的徭役……”
卫慈沉吟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青衣军号称人员二十万,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俘虏。主公难不成想把那些俘虏全部丢去挖矿不成?纵然那条铁矿丰厚,但也挖不了多久。”
俘虏人数一一旦超过某个临界值,那将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隐患。
挖矿徭役必然是辛苦的,若是他们挖矿一辈子,难保这些俘虏不会想办法联合起来搞事。
俘虏不能少,很多苦力都需要俘虏去做,但也不能过多,因为人数太多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想要好名声,成为真正仁君,甚至还要想办法妥善安排他们以后的去路。
卫慈希望自家主公不仅能做了好事,还要得了好名声,莫要像以前那般吃亏了。
他倒不会自作聪明地为她做决定,一来他没这个心思,二来陛下也不是受制于人的性格。
一次两次的好意,她能含笑接下,不和人计较,但擅作主张多了,她容不下那人的。
所以,卫慈只是提出这点,至于如何做决定完全看她个人的意思。
哪怕他不说,等以后俘虏营人数多了,她也会意识到这点的。
姜芃姬想了想,道,“子孝这个担忧并无道理,以后总不能让天下败军皆为俘虏……”
若仔细思考,姜芃姬这番话是相当桀骜的。
这才拿下象阳县和成安县,她就认定自己是天下共主了,这口气还不算大?
“……这样吧,这批俘虏先遣去挖矿,以半年为期限,若是表现得好又没有其他劣迹,可以给予‘赎身’的机会。”俘虏算是奴隶,哪怕没有正式过户籍,但也算是她的个人私产。
这些俘虏想要恢复自由身?
可以,想办法给自己赎身就行。
卫慈拧眉,问道,“赎身?不知如何赎法?”
姜芃姬道,“这些青衣军的俘虏不同于半年前俘虏的那一批,他们的作风和行径十分恶劣,若是不好好锤炼一番,只能算是人渣,根本不堪大用。不如让他们挖个半年矿,静静心。”
当然,在这期间,这些俘虏依旧是“奴隶”。
“半年间没有惹是生非,表现又十分良好,那便给他们一个机会——暂时作为民屯兵,接收简单的训练,平日大部分时间去开垦荒田以及田耕劳作。农闲之时能参与其他劳力建设,根据劳动多少给予粮食或者钱财。若是能为我军建功立业,酌情撤去奴籍,还其自由身……”
养一群没用的俘虏,姜芃姬自然不愿意的。
如果一昧压榨他们的劳动力,这也会成为一个隐患,不如一紧一松,给点儿甜头和盼望。
这并非最终定案,但也给了众人处置俘虏的大方向。
北方荒废的田地太多了,去年又经历了那么大的地动,很多田地无人耕种,成安县因为青衣军的缘故错过了去年的秋收和今年的春耕,这意味着两年间几乎颗粒无收。
田多粮食少,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忍饥挨饿。
姜芃姬如今的人气积分不少,完全可以变出很多很多粮食,不过她并没有依赖这个渠道。
一个正常健康的势力,应该能自给自足,甚至有富裕的粮食,不仅能喂饱百姓,还能有足够的钱粮打仗。商城兑换粮食固然简单,但没有一个完整的产粮体系,离了系统就得饿死!
别忘了,她禁锢的只是“子系统”,本体还这个世界的犄角旮旯藏着呢。
不仅如此,根据她对系统的几次试探,这些人气积分应该还有其他作用。
出于这些考虑,姜芃姬觉得这些俘虏还是努力发光发热,千万别闲下来。
徐轲沉吟半响,对姜芃姬这个建议颇为心动。
她给予奴隶“赎身”的机会,并没有将所有的退路封死。
这些俘虏要是有上进悔改之心,好好表现半年,可以当做民屯兵,为军队屯田耕种,秋收的粮食官民分配,至于两者之间的比例,姜芃姬倒是不会太狠。
若是农具、良种、耕牛是官方出的,官收四成,民分六成。
若是农具、良种、耕牛由各家各户自己出,官收三成,民分七成。
田地皆为官府所有,农闲之时派遣兵卒当教官,传授对阵杀敌之道。
他们也有上战场的机会,若能建功立业,根据功劳大小,还能从奴籍脱身。
这些人要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想当个普通百姓,农闲之时可以参加其他有偿工作。
若是他们劳作几年,甚至可以买到属于自己的田地,官收一成,民分九成。
姜芃姬把自己的想法跟两个谋士说了一遍,越说越有想法,思维更加活跃。
她的兵卒也有秋收、春耕之时下地干活的习惯,因为去年象阳县开垦的荒田太多了,各家各户分到田地极多,根本忙活不过来,春耕又那么短,错过了就可惜了。
若是今年老天给脸,秋收的粮食不仅能养她的军队,还能养活整个象阳县,仍有结余。
不过她的兵卒是以训练为主,耕作以及其他劳力为辅助。
民屯兵则是以耕作劳力为主,训练为辅,哪怕作战素质不高,那也比普通百姓好。
不过……
徐轲蹙眉,问,“这分配比例,似乎让得太多了。”
官府方面出了农具、良种和耕牛,得利怎么说也该占五成而不是四成,毕竟田地还不是百姓的,更没有要他们租田的费用,按照主公所言,官府收来的粮食还包括了粮税……
如此一算,这个比例甚至比如今的粮税还低了不少。
“账不能这么算,真正算来也不算多……”卫慈倒是看清里面的门道,“对于民屯兵,估计主公没打算发饷银吧?哪怕发了饷银,想来也比我们的兵卒低了很多很多。”
这些民屯兵分到的粮食,的确是他们的,用于自家吃用。
官府不给饷银,若是战争来临,敌方攻打进来,他们还要拿起武器抵御。
换算得知,相当于他们自己种地、自己养自己、自己给自己发饷银,打仗还得上战场……
对于卫慈记忆中的盛世而言,如今这个税的比例有点儿狠了。
不过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这些一穷二白的俘虏经过一番努力,有机会买到自己的田地,粮税十取一,也就是姜芃姬刚才说的官收一成,民分九成。
对于如今这个世道来讲,这个取税比例是百姓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