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慈瞧着自家主公,心生感慨。
前世的主公最擅长打仗了,谁惹她,她哪怕拼了家当也要打回来,如今的主公却……似乎更加擅长画大饼?稳定人心的本事更是一等一。若曾经的主公能这般精明,何苦那般呢?
先以户籍、婚嫁稳定女营人心,稍稍扭转象阳县百姓对于女营的偏见,激发女兵争名夺利的上进心,如今又想出这般屯田之法安抚俘虏,稳定后方人心,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她干活。
女兵的户籍、退役后的婚嫁,这些都还没影呢,但是女营众人一个一个争着抢着上战场。
根据先锋营孟浑所讲,这些女兵可了不得了,杀人的狠劲儿连大老爷们儿都忍不住腿抖。
同理,屯田之法也只是口头上的计划,俘虏需要半年的“挖矿观察期”,然后还要自己动手为官府开垦荒田,开垦之后种地劳作、参与其他体力劳作,最后还要交不低的粮税……
如此分析,似乎俘虏十分吃亏,但卫慈敢用人头保证,若是这一计划传出去,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俘虏暴动或者趁机谋反,俘虏只会为了“十取一”的粮税而努力,对主公感恩戴德。
唉……自家主公画大饼的画技真是越来越娴熟了。
卫慈吐槽姜芃姬爱画大饼,但他也清楚,这人画出来的大饼,最后是能吃的。
“你们觉得这个点子怎么样?”
姜芃姬说得口干舌燥,抬手解下腰间水囊,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徐轲沉吟半响,他本身也是出身平民,内心自然更加偏向百姓利益。
不过他又是姜芃姬的谋士,时时刻刻要以她的利益为第一标准。
主公都已经开口为百姓谋福祉,这般情形下,徐轲自然不会提议增高收粮比例。
他诚挚地赞叹道,“此计甚好,绝对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民生,主公大善。”
东庆近些年天灾不断,去年又发生地动,粮食极度短缺,加之红莲教和青衣军打红了眼睛,令东庆北方的农业耕作遭到了极大的破坏,民生凋敝,百姓食不果腹,时有易子而食的惨状。
若是实行姜芃姬所说的屯田之法,不仅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农业民生,让失去土地的百姓重新回到田地上劳作,他们也能囤积大量军粮,再也不用发愁打仗没有粮食了。
这还是其中一个好处!
另一个好处便是屯田之法生效之后的好处,它能吸引大量生存不下去的流民!
乱世之中,领地上的百姓便是资本,有了大量的人口,还愁招募不到足够的兵马?
徐轲和卫慈都是深谋远虑之人,他们的眼镜不止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还有后续的好处。
不仅这两位谋士在深思,进一步完善主公临时冒出来的办法,直播间的观众也在讨论不休。
【第五更难产了】:你们这些肤浅的家伙,你们只爱别人的脸,但本宝宝跟你们不一样,本宝宝只爱主播的才华,每次认真思考、解决难题的时候,那模样……简直帅得合不拢腿。
【跪求月票】:楼上别打岔,花痴也挑个正确时间。主播说的这个屯田之法,为什么我觉得那么耳熟?感觉好像是曹老板的手下枣祗、韩浩建议曹老板弄这个屯田制?
【拒绝太监种马】:楼上记得没错,不过两者似乎有很大不一样吧?
【荼蘼大佬】:查了度娘,的确不一样。曹老板那个屯田制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屯田民的自由,几乎被束缚在土地上,而且生活很艰苦的。官府收取的比例要么五五,要么六四,后期剥削十分严重,达到了八二比例,屯田民反抗逃亡,后来土地侵占厉害,屯田制基本废了。
【女装害人】:怎么说呢,看了度娘资料,我只有一个感慨——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哪怕屯田民只是俘虏、流民、奴隶,那也不能百分之百断了他们的生路。古代百姓的容忍力强得超乎现象,只要不将他们逼得活不下去,他们根本不会反抗,只会选择逆来顺受。
【夜舞焱灵】:所以说啊,主播坑人的本事真的强大,值得学习。明明她让人家去开垦无主之地,期间提供一些小东西,等人家收成之后分一大杯羹,百姓们还对她感恩戴德。
【随风萧瑟】:也不算坑吧?对于这个乱世来说,主播已经算得上大大的好人了。
姜芃姬眉头压下,视线飘过“后期剥削”、“屯田民反抗逃亡”、“土地侵占”这些词。
这时候,有个观众问她。
【云舒大宝宝】:主播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姜芃姬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思路。
【主播V】:我部下兵卒会在春耕、秋收忙碌之时帮助百姓农耕,这算是一个启发,另外便是程丞先生的赠书,里面有不少屯田的记载,只是规模都十分小,故而屯田并不出名。
对于远古时代的百姓来说,她所说的屯田之法也许是惊为天人的。
只是按照姜芃姬的思维来看,这个建议却是顺理成章的。
正如卫慈所说,铁矿再丰厚,总有挖完的一天,到时候那些俘虏该如何安置?
以后的俘虏会越来越多,难道都丢出挖矿?
不管是俘虏也好,普通百姓也好,对她而言都是“自己人”,她有义务“照顾”这些人。
姜芃姬的“照顾”可不是准备好粮食物资,让人待在家里混吃混喝等死,她的“照顾”是最大限度压榨那人的劳动力,开发此人对社会的贡献力,让对方能养活自己,要是对方烂泥扶不上墙,姜芃姬就会将这种人放弃。
这与姜弄琴此前的话是一样的。
愿意自救的人能救,不愿意自救的人便是无药可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算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另类解读。
俘虏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那就去帮军队开垦荒田,学着怎么种粮食呗。
在姜芃姬的前世,联邦奉行全民皆兵的理念,任何公民都有一定的战斗力。
同理可得,她希望自己的百姓一样彪悍,不求战斗力有多高,但一定要能打!
由此可得,农闲的时候应该要学一学如何打仗。
以上的脑洞整合到一块儿,基本就能得出“屯田之法”的雏形了。
嗯,思路就是这么简单。
姜芃姬环顾一圈,视线落到坐在角落的亓官让身上,对方依旧捏着那把常年不离手的羽扇,微微眯着眼,好似在认真听讲,又好似在走神划水,姜芃姬直接点名了。
她问,“文证觉得此法如何?”
姜芃姬认识亓官让那天起,她便知道这个人的坏毛病,若非必要绝不拔尖,甚至会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啧啧,这家伙是不是太惜命了一些,生怕自己表现太好惹来杀身之祸?
亓官让自然没有走神,相反,他听得很认真,甚至仔细思考了屯田之法的利与弊。
很显然,如今推行此法,绝对是利大于弊。
不过长久累月之后,那就说不准了。
土地属于官府,取税比例完全由姜芃姬一人说了算。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她不在这个世上了,后继者心性又不好,肆意加重取税比例呢?
这是其一,另一点便是世家士族。
他们有着绝对的财力和权利,百姓纵然想办法买到属于自己的地,他们能守住这片家业?
远的不说,如今东庆土地兼并严重,多少百姓在旁人巧取豪夺下变卖土地,沦为佃农?
血淋淋的教训就摆在眼前!
不过,纵然想到这些,亓官让也不想在此时提出来。
因为提了也没多少意义,主公需要在短时间内强大起来,百姓也需要尽快从重重打击中恢复民生,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屯田之法的弊端也需要到后期才能显露出来。
爬都还没学会爬呢,考虑跑步之后的事情做什么?
姜芃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道,“有什么想直接说出来好了,我又不会嘲笑你。你也用不着瞒我,有什么说什么就行,要是扯不出什么干货,回去之后你就别想着休沐了。”
亓官让嘴角神经略微一抽,半响之后才将自己之前的想法说了出来。
过了会儿,他有些羞赧地道,“属下这是杞人忧天,现下情况,主公屯田之法再好不过。”
姜芃姬舒展眉头,道,“你这不算是杞人忧天,防范于未然与杞人忧天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短时间内有可能发生的,后者则是遥不可及的未来才会发生,甚至不可能发生。”
至多一二十年,她便能让整个时代翻天覆地,所以亓官让的忧虑没错。
“你说的这些我先记下了。”姜芃姬说完,转头对着卫慈和徐轲道,“这事情暂时先到这里,你们回去整理一下,等此战结束,我们再根据实际情况做些调整……”
最好的未必是最适合的,姜芃姬深知这个道理。
唯有符合这个时代的,那才是最适合的。
卫慈与徐轲俯身道,“喏。”
过了一会儿,守卫禀告女营校尉姜弄琴求见。
先锋营正在孟浑与李赟的带领下清扫青衣军余孽,姜弄琴此时过来做什么?
姜芃姬压下眉头,令她进来。
“末将姜弄琴拜见主公。”
姜弄琴进来之后,郑重行了大礼,得到允许之后才寻了位置落座。
姜芃姬问,“弄琴,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方沉着声音回禀道,“末将肃清军纪,抓到违纪者三十二人,其中有一名重罪之人。”
姜芃姬对军纪这块抓得十分严格,考虑到生理需求,她一没有限制男兵成婚,二没有限制他们休沐时的寻乐举措,她都这么做了,要是兵卒在战争之时还反了重错,她绝对不会轻饶。
听到姜弄琴这么说,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其余三十一人,你依照军规处理便是。唯有这重罪之人,他反了什么错?”
姜弄琴道,“奸银之罪。主公曾言,兵卒不得奸银百姓,否则一律以重罪处理。”
姜芃姬的好心情瞬间散了个干净,唇角噙着充斥着杀意的冷笑。
“奸银之罪?”她道,“这般重罪,直接令全军观看,杖毙便好。”
听着这俩的对话,在场的三位谋士都暗暗拧了眉头。
奸银之罪?
依据犯罪情节衡量,最低也是死罪,这种死法干净利落,最重的便是生不如死,实乃酷刑。
到底是哪个兵卒如此不长眼,顶风作案呐。
姜弄琴道,“末将深以为然,只是此人所侵犯之人有些特殊,不知罪行如何衡量。”
姜芃姬蹙了蹙眉头,“身份特殊?”
难不成兵卒把什么棘手的大人物给办了?
姜弄琴开口,“那是一名男子。”
众人都懵了一下,兵卒是男的没错啊,不对……难不成犯了罪的是女营的?
恕他们都是一群来自乡下土狍子,一提到奸银之罪,第一印象便是男与女。
若是受害之人是男子,下手之人理所应当是女营……不过,这也说不通啊……
姜弄琴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误会,她又重述了一遍,“那名兵卒来自三营,被他所伤的对象则是被青衣军擒到妓营的男子,面容姣好,似与女子无异。主公曾言,兵卒不得奸银百姓。那名男子自然也算得上‘百姓’之列,故而弄琴以为这桩奸银之罪便能成立。”
三观震碎!
卫慈、亓官让和徐轲听得目瞪口呆,看向姜弄琴的眼神好似怪物一般。
总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还能这么玩儿?
徐轲讪讪地道,“主公,这……这未免也太荒诞了些……”
姜芃姬看了一眼徐轲,然后视线暗暗扫了一眼卫慈。
说起来,这位的颜值危险性也十分高啊,还是派个能打又忠心的人去保护比较放心。
作为爱护下属的好主公,她给自己点了个赞。
姜芃姬垂下眼睑,道,“弄琴所言不差,百姓便是百姓,哪里还分性别?”
徐轲便不言语了。
尽管有些骇然,不过主公这话有理。
不能因为受害之人是男子,被迫与人发生关系便算无事,兵卒的确是犯了重罪。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敲打那些想玩文字游戏、钻语言漏洞的人。
男子亦是“百姓”,若主公不贯彻此例,以后可就热闹了。
如今,男风盛行,契兄弟还能算作美谈啊!
若兵卒以为亵玩男子不算罪,等以后攻城略地,将心思打到男子身上,那该怎么办?
这种坏风气的先例绝对不能开!
想通其中关节,几位谋士全都保持了缄默,默认姜芃姬对那个犯罪兵卒的处置。
姜芃姬正色道,“依照军法处置,全军观刑,当场杖毙!”
姜弄琴俯身一拜,郑重地道,“主公开明,末将遵命。”
围观全程的直播间观众炸了,他们真没想到,这桩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胭脂鸟】:握草,宝宝的耳朵没有听错吧,竟然真的判那个男兵罪名确立?
【放学上天台】:哪个学法律的来说一说,这事情放在我国算是啥罪名?
【宝宝龙傲天】:需要我给你们解释一下我国的强歼罪不?强歼罪,是指违背妇女意志,使用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行与妇女发生*****的行为,或者故意与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这是我国刑法对于强歼罪的准确定义。看懂了么?
【宝宝叶良辰】:看懂了,换而言之,女子对男性酱酱或者男性对男性酱酱,不算强歼罪?
【宝宝李杀神】: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依旧是犯罪,只是构不成强歼罪而已。麻麻,作为一名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容貌的男性,宝宝突然觉得我国好危险,能申请移民火星不?
【宝宝王诛魔】:主播,感觉你真的可以上天了。等你家女营的女兵壮大之后,也许可以考虑成立一个妇男保护协会。毕竟你家女兵好可怕,要是发生家暴,广大柔弱妇男怎么办?
【宝宝刘斩仙】:话说,我看的真是古代直播间么?主播的手下接受能力好高啊。
姜芃姬哑然失笑,哪里是他们接受能力高,分明是为了防微杜渐,不给人语言漏洞而已。
如今这个世界男风盛行,兵卒被下令不准对平民女性下手,他们为了泄、、/欲,指不定就对平民男性下手了。如今已经出现了苗头,要是不克制,以后招募士兵都难了,谁还敢来?
卫慈他们几个只是为了防止有人钻漏洞,破坏风气,并非为了保护男性权益而已。
他们用自己的思维考虑事情,与直播间观众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这会儿,姜弄琴直起身,斟酌着问姜芃姬。
“主公可还记得一员名为典寅的新兵?”
典寅?
听到这个名讳,在场众人也不算全然陌生,毕竟典寅如今不是住在军营就是借住在卫慈家。
姜芃姬道,“自然记得,我还曾跟汉美说过,若是典寅完成新兵训练,可以调到我身边。”
卫慈听后暗中瞧了一眼自家主公,暗叹主公与典寅的君臣缘分果然是上天注定。
“这个新兵怎么了?”她问。
姜弄琴便将自己所见的说了出来,她道,“那个犯了重罪的兵卒便是这人抓出来的,末将见到他的时候,见他肩上、腰间挂着数十个人头,甚为悍勇,末将以为此人实乃可造之材。”
姜芃姬手指点着桌案,她原本是想等典寅训练结束,然后再调到身边好好培养,这人天生便是吃武将这碗饭的,好好培养必然成材,如今他自己在战场出了头……的确该提拔一二。
想到这里,姜芃姬道,“这事儿我记下了。”
攻下成安县,到处都需要人。
典寅自己凑上来,不拉个壮丁压榨劳动力,实在是有愧于她姜扒皮的外号。
虽然屯田之法有一个大概的思路,但真正执行起来并不容易,姜芃姬打算将这件事情丢给李赟、典寅以及徐轲去做。李赟有开垦荒田的经验,对田间农事比较熟悉,典寅和徐轲辅助。
商议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步伐声。
姜芃姬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谁,不正是孟浑与李赟么?
“主公,末将有辱使命,未曾将逃走的青衣军头目尽数捉回。”孟浑作势请罪,李赟也是一脸的愧色,他们派了人去追赶,但他们对地形并没有青衣军那么熟悉,让不少头目跑了。
卫慈瞧了一眼姜芃姬,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出声询问孟浑,“孟校尉可知那些贼子向哪个方向跑了?”
孟浑想了想,道,“应该是西南。”
“西南?”卫慈蹙眉,徐轲和亓官让也是脸色微变,“看样子,一时半刻清闲不下来了。”
西南正是茂林县,这也是青衣军的地盘。
如今他们拿下了成安县以及象阳县,相当两县将位于西南的茂林县和东北的角平县隔开来,令奉邑郡境内的青衣军无法顾头顾尾,兵力无法集合到一处,很容易被攻破。
奉邑郡一共有四县,以成安县为中心,茂林县位于西南,角平县位于东北,而姜芃姬拥有的象阳县与这两县接壤,处于成安县的东南,从地图来讲,直接切断了奉邑郡内的青衣军。
不管是从战略来讲,还是从部署来讲,青衣军有动机攻打成安县或者象阳县。
若是攻打成安县,相当于恢复到一开始的状态,但成安县在青衣军手里被蹂躏了一个冬天,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与其攻打破烂的成安县,还不如集合兵力强攻象阳县!
象阳县乃是奉邑郡四县中面积最大的,如今又被姜芃姬治理得井井有条,民丰物饶。
青衣军瞧了能不不眼红?
趁着主力部队还在成安县的好机会,他们极有可能偷袭兵力较为薄弱的象阳县!
徐轲问,“主公,如今可要派兵回援?”
姜芃姬蓦地冷笑一下,说道,“为何要派兵回援象阳县?我们在那里留了不少兵力,防守所用的攻城器械又十分充足,有怀瑜与罗越镇守,你觉得丢城的可能性有多大?”
亓官让悠悠地敲打着羽扇,道,“主公莫非是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姜芃姬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些许恶意的光芒,“若是角平县与茂林县真的派兵偷袭象阳,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分兵端了他们老巢!”
众人:“……”
厉害了,我们的主公!
卫慈更是无奈轻笑,看样子以后真的不能限制她上战场了,瞧她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青衣军便成了出气包。她这般办法挺好,但保守一些,只偷袭角平县或者茂林县任何一个就行。
她为了不受谋士阻拦,愣是选择分兵攻城。
兵分两路,她带一路偷袭,另外的人去另一路偷袭。
没了谋士在耳边念叨,更无人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到时候就能彻底放飞自我,美滋滋。
事实证明,卫慈对姜芃姬的脾气还是算了解的,还真被他料中了。
“派遣斥候观察角平县与茂林县两地的青衣军动向,若有派兵迹象即刻来报。”
姜芃姬眯了眯眼,她原本是想逐步蚕食经奉邑郡四县的,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奈何青衣军自己作死,给她送了这么一个机会,只要他们敢攻打象阳县,她就敢让这些瘪犊子没了老巢。
“是!”孟浑领命,“末将遵命。”
斥候多半都在先锋营,这任务自然也落到他头上。
徐轲道,“主公,如今兵力不足,若是分兵攻打茂林县与角平县,恐怕力有未逮……”
说完,他暗中看了一眼亓官让和卫慈,希望这两人站出来劝说主公。
奈何亓官让这个人也是喜欢冒险的,姜芃姬这样剑走偏锋的打发更加符合他的胃口,至于卫慈……他知道自家主公不好劝说,这次要是敢劝阻她,下一次她就能搞出更大的事情。
青衣军经要想攻打象阳县,根据之前交战的情况来看,他们抽调的人手肯定会很多。
要知道姜芃姬刚刚入主象阳的时候,青衣军有万人驻守象阳,还不是被她端了?
所以说,人数太少,去了象阳县也只是送菜,根本没有威胁力。
想要看到攻破象阳县的希望,必然要抽调绝大部分兵力,青衣军的后方绝对会很虚。
同时占领角平县和茂林县,不是不可能,只是这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强大的判断力。
徐轲见他们不肯吱声,顿时明白这俩坑货的心思,只能幽幽叹了一声。
他一人独木难支,根本不可能扭转主公的决定啊。
姜芃姬坐在上首道,“这件事情暂时便这么定下来了,若是角平县和茂林县的青衣军有派兵异动,我们便出兵端了他们的老巢。若是他们安安分分,那便允许他们逍遥片刻。”
要不要再次动兵,这取决于青衣军那方的动作,目前摆在姜芃姬面前的还是成安县的建设。
因为有象阳县的经验,重建成安县并非难事,只是摆在她面前的难题依旧多如牛毛。
其中最大的难题便是成安县的百姓。
因为青衣军的肆意捣乱,能跑的年轻人都已经想办法跑了,如今还留在城内的百姓多为老弱病残,一个一个饿得面黄肌瘦,家家户户的米缸没了存粮,哪怕有存粮,他们也不敢生火做饭,生怕烟囱的炊烟惹来青衣军的搜刮,只能用清水泡了生米,稍微泡软了生吃。
听到徐轲几人传回来的消息,姜芃姬稍稍欢快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
“这些百姓越有多少人?”姜芃姬问。
“预计……不超三千人。”徐轲回答。
更加严重的是,这两千人因为长期缺少摄入食盐,致使每个人的身体虚弱,哪怕姜芃姬赈济粮食,这些人当中也没多少能作为有效劳动力。如此一算,成安县的情况比象阳县差多了。
如今还没弄清楚角平县与茂林县青衣军的动向,他们不能轻易调动兵力,免得回援不及。
姜芃姬道,“我亲自去看看。”
另一处,三十一名违法的兵卒都受到了惩罚,所幸情节不是很严重,只是被狠狠教训一顿。
唯一剩下的一名兵卒,依照军营规矩,至少要在一个营的兵卒面前杖毙,以儆效尤。
执行惩罚的人是姜弄琴。
那个兵卒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送到临时清理出来的校场。
姜弄琴表情冷漠地宣读了此人罪名,所有兵卒为之哗然。
从来只有听说强歼女人有罪,未曾听闻强歼男人也要受军法处置。
不过,军法明明白白写着不能“强歼百姓”,受害的男子是百姓,兵卒自然算犯了军法。
当然,兵卒们对这个判决嘴上不说什么,内心还是有些疑惑和反对的。
那个男子本就是青衣军“妓营”中的一员,对他动手动脚,也能算违反军法?
不能吧?
只是,这些疑虑他们可不敢说出来,反而默默记在心间,免得以后一时脑抽踩了雷。
“……依照军法,杖毙!”姜弄琴冷漠地宣读,“行刑!”
行刑一共有四人。
两名女兵压制兵卒左右两肩,以免他动弹逃脱,另外两名女兵手持棍棒将其杖毙。
这个兵卒自然是不肯认命,用尽了各种办法和力气,试图挣脱,脸上的青筋爆了起来,面色通红涨血,狰狞无比,眼珠子甚至有脱出眼眶的架势……
沉重的棍棒携卷着巨大的力道,砸在身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奈何嘴里堵着东西,他纵然有满腹的怨毒也喊不出来,口腔很快就涌出了铁腥之气。
今日的风儿并不喧嚣,校场之上一片寂静。
整个营的兵卒面色铁青,吓得连大口呼吸都不敢,眼睁睁瞧着那个兵卒从剧烈挣扎到气息奄奄,最后没了活气,脊背到**这块地方已经烂了,露出了被打断的森森白骨。
执行的四名女兵依旧沉着脸,根本没有被眼前的场景弄得花容失色。
其中一人见兵卒咽了气,松开禁锢肩膀的手,抬手探了鼻息,又捏了脉搏。
女兵对着一旁观刑的姜弄琴道,“行刑结束,犯人已经毙命。”
姜弄琴挥手,“将这人尸体收敛了,算是最后的仁慈。”
这便是杀鸡儆猴,敲打那些心思浮躁的兵卒。
违反军令,便是这个下场!
自此之后,军营的风气上下肃然,时时刻刻念叨军规,生怕自己步了后尘。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
男营的兵卒看到女营的女兵,谁还敢口花花?
路上瞧见了,双腿发软,恨不得绕着走。
姜芃姬带来的粮食十分充足,徐轲几人忙碌整理成安县县府的文书工作,孟浑几个则带领两个营的兵卒稍稍修复被破坏的城墙和城门,姜弄琴便领着剩余人手在各处开设粥棚……
约莫过了三四日,茂林县以及角平县引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将军啊,俺们苍天将军死得惨哇,您可要为他报仇……”
经历了三四日的生死大逃亡,这些养尊处优大半年的青衣军头目哪里受得了?
一个一个狼狈不堪,衣裳褴褛,回想过去那几天日子,感觉嘴巴都在泛着苦水。
如此一来,哭泣卖惨的时候,感情也越发真实了。
角平县。
“别急,慢慢说——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娘兮兮的。”
角平县的青衣军头领自诩为平天将军,青衣军内部几个大头目之一。
接到小兵传信,说县城外有来自成安县的同伴,嘴里念叨着苍天将军死了之类的消息,他心中一惊骇,连忙让人将这几个青衣军迎了进来,一瞧不得了,竟然真是苍天将军的下属。
平天将军心中忖度,急忙询问这几人关于苍天将军的死讯详情。
哪知他刚一开口,这几个人就已经哭得涕泗横流,脸上挂着鼻涕和眼泪,加上多日逃亡没有洗漱,脸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瞧着十分肮脏狼狈,瞧得人内心一阵恶心。
“……俺们家大帅……俺们家大帅被一伙人给害了,他们还抢走了成安县,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将俺们兄弟给赶了出来……俺们将军死得冤枉啊……”哭泣的青衣军头目便是之前奉承苍天将军的下属,为了逃命又舍不得青衣军的好日子,只能去投靠“同伙”了。
安成县被人攻破了?
听到这个消息,角平县的平天将军心中一怵,连忙细问。
“兄弟先别哭,先告诉俺,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将苍天老兄弟害了?带了多少人?”
成安县距离角平县很近,如果快马加鞭也不过一天多一些的脚程,敌方攻下了成安县,难保他们不会盯上角平县,要是转头挥兵,他至少要清楚敌人底细,有个心理准备啊。
听到平天将军这么关心,那几个丢下苍天将军尸首逃命的青衣军头目哭得更加伤心了。
他们将唯一的感情牌捏稳了,希望能靠着苍天将军遗留的半点人情,能在这里混个好位置。
他们凄凄惨惨地把姜芃姬一行人描述得格外可恶,努力美化苍天将军高大上的个人形象,讲述这位将军如何舍己为人,拖延入侵大军的步伐,为兄弟几个争取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听到这些好话,平天将军不屑地暗暗撇嘴,依照他对苍天将军的了解,那人的脾性他还不了解?若是能丢弃下属换来自己的小命,他绝对会不择手段,怎么可能舍己为人?
不过这话不好说出来,他也露出一副颇受感动的伤感表情,配合着对方的演技。
套了好久,平天将军终于摸清楚攻下成安县的势力是谁。
“象阳县的……这不好办呐,那可是个硬骨头,半年没人能咬下来。”
青衣军只会掠夺,哪里会建设?
再好的牌面落到他们手里,最后也只能打出最烂的局面。
成安县被破坏成那个样子,穷得连一颗米都搜刮不出来。
平天将军倒是知道收敛,并没有一次性把角平县的百姓逼到绝路,但也是隔三差五揩一层油,搜刮一次又一次,百姓们苦不堪言,时常有人想要逃离这里。
平天将军别的不知道,但他知道县城没有百姓了,只有他们青衣军,那他还算屁个将军?
于是,他严打任何试图逃脱的举动,将那些逃走的百姓全部抓了回来。
只是,生活逼迫百姓,哪怕冒着被青衣军砍杀的风险,依旧有百姓想办法逃走。
面对这个现象,平天将军当然气得咬牙切齿,同时更加羡慕临近的象阳县城。
奈何人家这座县城硬得跟王八壳子一样,哪里都不好下嘴。
听到象阳县城主动出击攻打成安县,平天将军别提心里多慌张了。
“你知道他们带了多少人去成安县?”
平天将军暗暗着急,生怕姜芃姬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他还没享受够当将军的威风呢。
“大概有六七千吧……也许比这个多很多……”青衣军小头目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当然不知道具体数目,只是根据自己的感觉猜测,能将成安县轻而易举攻下来,人数怎么能少呢。
殊不知,正是他这么乱说,反而让平天将军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婪之念。
“六七千?”平天将军诧然地问,“确定有这么多?”
“这个、这个应该有吧,贼人太多,一时也辨不清出……”
青衣军小头目暗暗捏了捏衣角,万分紧张。
“六七千……象阳县城那边拢共的兵力也没有一万吧……”
平天将军心中一颤,一个大胆的念头笼罩在心尖,他激动地连东西都拿不稳了。
如果象阳县那伙人真的抽掉了六七千的兵力去攻打成安县,这就意味着留守象阳县的兵力顶天了三四千,这个数目想要守住偌大一个象阳县城,那可是痴人说梦。
也许……自己可以捡个便宜?
成安县是什么情况,平天将军清楚得很,那就是一个超级大的烂摊子,绝对能死死缠住姜芃姬他们,令他们无暇顾及象阳县的情况。如此一来,象阳县后方便是空虚的。
不过,想到去年青衣军在象阳县吃的亏,平天将军也不敢掉以轻心。
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攻下城池,人马兵力已经要充足。
趁着象阳县后方空虚,主力军被成安县拖延的好机会,他可以赌一波!
哪怕那些人反应过来,象阳县也已经易主,到时候他们主力军赶到城下,一样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平天将军心中火热,原本只想带走六成的兵力去突袭象阳县,如今却恨不得将所有人兵都拉走,用最快速度攻下象阳县,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姜芃姬主力军错愕愤恨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用温和的声音安抚苍天将军的旧部,心情颇好。
虽然平天将军看不起苍天将军那个肥硕的身子和蠢笨的脑子,但也想吞并对方遗留下来的旧部,蚊子再小也是肉,如果能将苍天将军掌握的青衣军吸纳走,他的势力又能扩展一分了。
平天将军问道,“除了你们之外,可还有幸存的兄弟们?”
青衣军小头目凄凄惨惨地回答,“唯有数百兄弟侥幸逃脱,其他的全部遭了毒手。”
一部分逃到了角平县,一部分则逃去了茂林县。
平天将军心中一惊,生怕茂林县那一支青衣军也能想到象阳县兵力空虚,跑去捡漏。
危机感丛生。
他拍了拍苍天将军的旧部肩膀,义愤填膺地道,“老子和苍天将军乃是同袍,他被贼子迫害身亡,当兄弟的怎么能不为他报仇?你放心,这就点清兵马,将那恶贼的老巢端了!”
巧合的是,类似的场景也在茂林县上演。
没多久,密切关注两县活动的斥候发来消息,两县正在纠结兵马。
姜芃姬闻言,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容。
这次不让青衣军把裤衩都输掉,她姜芃姬这个名字就倒过来写。
“整合队伍,点兵!”她道,“传令让几位先生和校尉过来。”
正如卫慈所想,姜芃姬打算兵分两路,一路偷袭角平县,一路偷袭茂林县。
等两县攻下之后,再集结兵力赶回象阳县,里应外合,包抄偷袭青衣军大后方。
敢对她的产业下手,不给这些青衣军一些颜色瞧瞧,还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关于如何分兵,姜芃姬也已经有了腹稿。
当初带出了近六千兵卒,姜芃姬打算留一千五镇守成安县,她带着一千五精锐突袭角平县,剩下兵马则偷袭茂林县,如今打得就是时间差,越快越好,胜利几率也越大。
“……子孝,你身体不适,不宜短时间急速奔袭,你与孟校尉便领着这一千五兵卒驻守成安县。破坏的城门已经修缮一部分,配合守城器械可以抵御一段时间。文证与我强攻角平县,汉美、弄琴以及孝舆则带领剩下兵卒突袭茂林县,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攻克!”
卫慈暗暗哭笑,她果然挑了亓官让……亓官让根本不会拦着她浪……但也没办法,只能与其他人一道领命。
姜芃姬果断道,“入夜之后出征!”
百日行军,难保没有敌军斥候发现他们的动机,夜间则保险了很多。
与此同时,远在象阳县的风瑾依旧在文书的海洋里徜徉。
风瑾最近的日常可以用十一个字概括。
很忙、非常忙、极其忙、超级忙!
平日里几个人的工作压力都堆积到他身上,还说多陪陪老婆,全都是骗人的!
具体忙到了什么程度呢?
自从大军开拔出征之后,他就没有踏进过家门,如今象阳县留守的兵力也才四千,虽然不算十分短缺,但若是有重兵压境,这四千人就有些不够看了,所幸自家主公还有些良心。
什么良心?
她没把象阳县一宝张平也拉出去。
张平主持的木工坊能生产各种攻城以及守城器械,这些东西可以让象阳县方面多些底气。
在风瑾示意之下,张平让木工坊紧急制造各种守城器械,恨不得将整个象阳县武装到牙齿。
当然,在张平看来如今这个武装水准,差不多连牙齿都是铜浇铁铸的了。
风瑾忙得见不到老婆,不过他老婆可以过来看他呀,怀里还抱着说话已经口齿清晰的长生。
“爹爹——爹爹——抱抱——”
长生看到几天没有见到面的爹爹,兴奋地向他索要抱抱。
风瑾揉了揉酸疼的眼睛,确定自己耳朵和眼睛都没有产生幻觉。
他真的听到他家闺女的呼唤,也看到了他家妻女正立在政务厅门口,踯躅不敢近前。
风瑾看出魏静娴的担心,对她道,“全都进来吧,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公文。”
抬手接住沉了一个吨位的闺女,他还未感叹一声,长生踩着他的大腿,啪叽一声亲了他。
“别亲别亲,这丫头也不嫌脏……”风瑾已经熬夜好些天了,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足一个时辰,忙得没有功夫洗漱,瞧着有些狼狈,闺女上来就亲,生怕她染到脏东西。
“爹爹?”长生被嫌弃了,她疑惑地歪着脑袋。
闺女还小,风瑾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求助地看向魏静娴。
还是他家老婆好,明白他窘迫的现状,伸手将闺女抱了回去。
嘴里温柔道,“爹爹累了,别闹着他。”
长生趴在魏静娴怀里,睁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好似小鹿一般水灵灵,看得人心都软了。
“凉凉——”长生双手环住自家娘亲。
魏静娴扫了一眼桌案,顿时被上面堆积的公文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
象阳县不过是一个县而已,为何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公文?
印象之中,那些县丞都是十分清闲的,不是每天遛鸟逗狗就是寄情山水,好不逍遥自在。
自家夫君只是辅佐兰亭,兰亭出征,公务暂由夫君代理而已,怎么会这么忙?
风瑾揉了揉眉,道,“春耕结束,还得回收农具、耕牛,这些东西都得统计清算……象阳县如今在北方也算难得清静避难之处,每日都有各方流民想要进城,这些人总得安顿好……不少富户为避难,举家迁徙到这里,想要购买主公名下那些良宅,少不得也要应付……”
如今的象阳县还在建设,越来越繁荣,各项琐事少不了。
看看县府新建的出租房那么干净漂亮,很多象阳县本地百姓心里不舒服,他们也想要重新修建房屋,不过他们要是想重新修建,一切材料和人工费都要他们自己出,费用不菲。
那种房子也不是说有钱就能建的,还需要走县府的手续,批准砖窑烧制这批青砖,明确青砖数量,房屋才能开始修建……到最后,全都需要风瑾签字同意,不然无法修建。
若是平时,几个人分摊,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留守看家,自然很累了。
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象阳县本地的政务、各类矛盾,琐碎又麻烦,不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矛盾,就是田地分配不均的吵闹,风瑾真想将这些事情丢给政务厅的女部。
不过女部那边也已经忙疯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真是扯不下脸皮去为难一群小姑娘。
魏静娴看到自家丈夫眼眶布满血丝,眼袋发青,内心有些心疼。
她问,“这些公文很要紧么?”
风瑾怔了一下,长久没睡的脑子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
“不要紧,只是很琐碎。”风瑾道。
魏静娴想了想,伸手取来一部分,然后将各类文件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放好。
长生待在她怀中,不安分地扭一扭,抬爪抓住她的衣袖,自顾自玩了起来。
吃过下午的奶糊,长生扒着魏静娴的大腿,四仰八叉地睡,肥胖的小腿都能勾到桌案了。
从正午忙碌到日落黄昏,堆积如山的竹简才慢慢减少。
“多谢夫人了。”风瑾揉了揉眉心,对着魏静娴笑着作揖。
“回家吧。”魏静娴笑着道。
一家三口正要起身,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罗越急得满头大汗,步伐急促而紊乱。
“风先生,大事不好了。”罗越道。
风瑾心中一个咯噔,正要将熟睡的长生抱起来,罗越的声音令他动作一滞。
“发生了何事?”
“茂林县以及角平县的青衣军要对我们动兵,如今不足半日路程。”
什么!
风瑾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青衣军抽什么风,突然就过来打象阳县?
“两县青衣军还算安分,为何突然对象阳县动兵?”
象阳县兵马充足,青衣军啃了几次都没有啃下来,现在怎么会主动找麻烦?
难道说……
风瑾的大脑恢复运转,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键……八成是成安县被攻克,两县以为象阳县后方空虚,想要过来捡便宜了……他暗中咬牙,跟了一个专坑下属的主公,这日子不能过了!
魏静娴脸色煞白,“夫君?”
这是又要准备打仗了?
“没事,你先带着长生回家,为夫这几日回不去。等兰亭回来,定要跟她好好算账。”
不带这么坑人的!
说好的留守看家陪着老婆孩子,一扭头给他整出这么大的事情。
风瑾起身,大步流星走出政务厅。
魏静娴长叹一声,低头看了一眼睡眼朦胧,刚刚被惊醒的闺女,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这个乱世,不受兵灾侵扰是不可能的。
低头亲了亲闺女的眉心,低声道,“长生,我们回家等你爹爹回来。”
距离青衣军过来还有半日的脚程,象阳县方面还有充足的准备时间。
风瑾询问了各个城门的守备和守城器械数量,心中稍稍安定。
幸好各项守城器械已经准备妥当,若是夜战偷袭,定要让青衣军有来无回!
风瑾平日给人的印象便是端方君子,极少有见他动怒,若因此就以为他是和善无争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任何敢对象阳县伸手的人,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惨痛代价。
他和罗越在城墙上检查,确保没有问题才放心下了城墙。
风瑾低声道,“两支青衣军主攻的方向不同,根据斥候回禀,抵达时间也有一定的差距。让两边城门的兵卒看紧了,千万别掉以轻心。我们至少要守住五日,这是一场硬仗。”
罗越边听边点头,对风瑾的安排没有丝毫异议。
过了一会儿,风瑾倏地道,“对了,入夜之后不管是谁让开城门,一定不能开。”
罗越心中一紧,这话意味深长啊,难道说……
“先生的意思是……城内有青衣军的内应?”罗越问。
风瑾拧着眉心,说道,“这事情说不定,毕竟我们初入象阳的时候,俘虏了不少青衣军。难保这些曾经的青衣军和那些敌人没个亲属关系,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罗越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却将这话记住了。
现在这个象阳县,那可是他们倾注了大半年心血的乱世桃源,不容任何人觊觎。
哪怕他觉得已经招降的青衣军彻底归心,不会反叛,但万事无绝对,谨慎一些比较好。
“我明白了,一定会将这话通传到各个城门守备那里。”
为了保证兵卒精力充足,入夜之后每隔一个时辰便换班一次,保证众人精神充足。
黑夜之中,象阳县城的城墙上燃着火把,好似人间仅有的些许光明。
角平县距离象阳县最近,疾行之下只需要耗费一日半的时间,等他们抵达已经是深夜了。
有个喽啰道,“将军,看这样子,象阳县的守卫挺严啊。”
平天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他这次带出五千多青衣军,各个都是“精锐”,留在角平县的那些都是年长体弱的,不适合长途奔袭,若是将他们带着,肯定会拖慢行军节奏。
“要是不严,你以为为什么这块肥肉还没被人叼走?”平天将军心中一哂,冷冷地道,“以前派人查过象阳县的底子,守卫比现在弱了两三倍,现在这么严正以待,可见是心里发虚呢。”
越是内虚,越是要装出一副强大的模样,平天将军心中更加有信心了。
小喽啰谄媚地奉承道,“将军智谋无双,象阳县再怎么遮掩也瞒不住将军如炬慧眼。”
平天将军嗤了一声,不过小喽啰嘴巴甜的,倒是将这个马匹拍得极为舒服。
“再等一会儿,等到四更时分,以火箭突袭。”
平天将军和其他青衣军头目不一样,他不仅仅喜欢搜刮钱财美人,还喜欢整理各种器械,像是火箭便是箭头扎上染了油的粗布,再以弓箭射出,一旦扎入血肉,伤口容易溃烂感染。
他是想玩突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殊不知象阳县这里早已经有了准备。
有火箭很了不起?
夜色浓重,风瑾抓紧时间睡了几个小时,待三更时分,小兵依照命令将他喊醒。
“北门和西门情况如何?可有敌情?”风瑾接过小兵递来的湿布,随意抹了抹脸,冰凉的水渍和夜风驱散了残留的困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小兵回答,“回禀先生的话,北门和西门两处并没有敌军现身。”
风瑾深吸一口气,道,“不要掉以轻心。”
青衣军众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夜盲症,夜间视物困难,但不能因此就判定他们无法夜袭。
城门火把熊熊燃烧,隔着大老远距离都能看到,这对于青衣军来说是最好的指路明灯!
诸多兵卒也被通知今夜有可能有敌军偷袭,一个一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时间进入深夜四更时分,这是百姓们睡得最沉的时候,连埋伏的青衣军都忍不住揉眼睛。
这时候,一个目力绝佳的青衣军看到城墙上的兵卒已经困倦地打着哈气,眼睛似乎哟睁不开了,他顿时惊喜地对平天将军道,“将军,时间差不多了。”
城外草丛茂盛,对于青衣军来说是极好的掩体。
他们慢慢靠近城墙,距离已经不足三百米,城墙上的兵卒依旧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平天将军心中大喜,传下指令,“上火箭!”
因为射程不足,弓箭手需要再往前一段距离。
不过距离已经如此接近,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弓箭手就能将城墙上的守卫射下来。
青衣军的弓箭手猫着腰,穿过茂密的草丛,距离一点一点贴近,平天将军的心也逐渐提到了嗓子眼儿,距离从三百多米慢慢缩短……两百五十……两百……一百五十……
普通弓箭毕竟不是改良弩,想要拉开射程较远的重弓,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可以说,这一支百余人规模的弓箭手部队,那就是平天将军的心头肉,少一个都要心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平天将军觉得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他指挥着青衣军慢慢前行,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保护色,象阳县城仿佛触手可及。
终于,弓箭手进入射程范围,一个一个从腰间箭囊取出弓箭,箭头已经裹了一层染了油的粗布,只需要稍稍用打火石或者火折子引上火星,它就能瞬间点燃,扎进肉里,杀伤力极大。
打火石摩擦的声音响起,些许火星溅到上面,一簇火光冒起。
平天将军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城墙上面的兵卒,依旧在困倦地打着哈气。
此时,弓箭手已经弯弓瞄准。
他低声喝了一句,“射——”
可就在弓箭手刚刚松开弓弦的前一秒,原本还慵懒打哈气的兵卒倏地蹲了下来,躲在墙垛下面,一面面黑漆漆的盾牌从墙垛下升起,弓箭直接扎在这些盾牌上面。
平天将军错愕地睁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节奏?
什么节奏?
人家早就已经发现了,只是配合你们的演出而已。
盾牌挡掉第一波火箭,躲在城墙墙垛下的兵卒连忙将床弩推到城墙边缘,弓箭早已经上弦。
床弩这玩意儿,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它都能用得上。
按照姜芃姬和张平的研究,他们将已知的床弩进一步改进,使上面能安放六张重弓,绞动其后的绞轴,张工装箭,再以重弓的合力来弹射特质的长箭,射程足有六百步,杀伤力极大!
床弩上的箭矢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箭镞,以铁片翎作为尾翼。
用这玩意儿来守城,根据姜芃姬以前的试验来看,那些个普通的云梯啊、巨盾啊、木幔啊,轻轻松松就能穿透,称得上摧枯拉朽,那些青衣军又在射程之内,可不就是找死?
箭矢离弦而出,嗡鸣不断,好似带着众人的咆哮,箭雨如潮,密集地射向青衣军。
当城墙上的盾牌举起,挡住了火箭,平天将军就怔了一下。
青衣军先锋部队已经扛着云梯架在城墙上,迎接他们的却是强横的箭矢,轻松穿透了两三人的身体,血花喷溅而出,身体在前冲的惯性下摔了个大跟头,然后没了气息。
敌人这是有准备的!
平天将军意识到这一点,心中骇然万分,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明明城墙上的兵卒困倦万分,根本不像是作假,但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第一波箭雨之后,中箭的青衣军不是死就是没了再战之力,浓重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
平天将军咬咬牙,赌象阳县防守空虚,只要登上城墙他们便算稳操胜券,绝对不能被吓退。
想到这里,他大吼道,“攻城——”
云梯架在城墙上,床弩是无法射到这里的。
青衣军逃了反而死得快,他们逃跑速度再快,能在顷刻之间跑出六百步距离?
相较之下,城墙距离他们反而更近一些。
这一切都在风瑾的预料之内,他抬手以长袖掩住翘起的唇,也挡住眼中嗜血的凶光。
“滚木乱石准备——”
象阳县的城墙不算太高,青衣军丢下七八百具尸体,剩余人员已经接近城墙。
弓箭手站在床弩盲区射击,另一边云梯上已经有青衣军攀爬上去。
最先爬上的人受到了滚木和巨石的打击,惨叫着摔倒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尽管青衣军像是下饺子一样摔个惨烈,但依旧有人接近了城墙高度。
底下,他们抱着沉重的圆木撞击城门,一声一声好似砸在众人心尖。
风瑾继续镇定地指挥,兵卒之中有经验老道的老兵,自然也有还未见血的新兵营新兵。
本是紧张得手抖,但在风瑾响亮镇定的指挥下,颤抖的双手和急速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下来,脑子完全无法思考多余的内容,身体随着风瑾的指挥或搬运器械或填装弓箭……
木盾十分厚重,需要三人一起持拿才能立稳,挡住了青衣军的多次火箭攻击。
“火箭,上弦。”风瑾继续指挥。
兵卒拿起改良弩,箭矢点上火。
床弩的确不易搬动,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没办法反击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火箭携卷着的火苗划破漆黑夜空,扎在攀爬云梯的青衣军身上,又成功将一群人弄了下去。
“先生,城门那边压力越来越大了……”
罗越一身甲胄,脸色铁青地从城下跑上来。
风瑾道,“没事,继续!”
进攻象阳县的可不止这么一支青衣军,还有另一支呢。
只要守城器械还没有耗尽,这些人想要登上城墙,做梦!
改良弩的穿透力母庸置疑的,配上火箭的杀伤性,几乎每个从云梯上摔下去的青衣军都没有再醒来的机会,不仅仅是因为火箭贯穿了他们的身体,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他们的同伴踩着他们的身体爬上云梯,哪怕尸体还没彻底咽气,也被这些脚给踩成了肉酱。
风瑾继续指挥守城的兵卒,一切井然有序,相较于底下的伤亡,守城兵卒顶多是受了点儿轻伤,底下撞击城门的圆木还在努力,平天将军的脸色已经铁青泛黑了。
城门爬不上去,城墙撞不破,难道他们象阳县的兵力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少?
他坚定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后路了,若是此时撤退,他肯定会被临近的青衣军吞并,严重一些丢了小命。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此时此刻,他倒是希望茂林县的青衣军能出手攻打象阳,这样一来胜率就大大提高了。
撞击城门的声音还在继续,城门内不仅有兵卒抵挡,还有厚重的青砖……
是的,风瑾将砖窑出来的数万枚青砖都搬到城门这里堵着了。
青衣军就算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儿,一时半会儿还想撞开?
做梦!
上官婉这阵子一直借住在县府,姜芃姬原本是想给她安排一间二进的宅子,不过她觉得无功不受禄,等她在县府积满一定资历之后再拿奖励,免得人心不服,饱受旁人诟病。
姜芃姬知道上官婉的倔强,对此也没有太过坚持。
她住在县府也好,至少没人敢无视上官婉,政务厅那些女郎更不敢轻蔑怠慢她。
靠着底蕴,政务厅的工作她上手得很快,那些女郎也渐渐对她佩服,承认她这个上司。
因为大军出征带走不少人才,政务厅的压力陡然增加,上官婉忙到四更天才堪堪忙完。
以冰冷的井水靧面,洗去困意,整个人勉强清醒了两分。
青衣军大肆进攻,兵卒在城外御敌,上官婉担心万分却也帮不上多少忙,只能做好手头的工作,尽量减轻政务。她预备回房间小憩一会儿,一边走一边用拳头轻轻捶打脖颈酸胀之处。
走到半路,她眼尖地看到走廊快速飘过一阵黑影,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
“谁在那里!”上官婉暗中拔出腰间插着的短刀,警惕地望着那处。
过了一会儿,那个黑影停下来,对着她道,“原来是上官娘子。”
这个声音……不是兰亭姐姐身边的侍女踏雪么?
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上官婉叹了一声道,“原来是踏雪姐姐啊,吓我一跳。”
她上前说道,“姐姐这是要起夜?怎么也不点着灯,要是没看清东西绊倒了,那就不好了。”
上官婉点开火折子,发现她手中还提着灯,便帮踏雪将灯点燃了。
她就说么,半夜起床如厕,哪里会不点灯,八成是刚才夜风太大给吹灭了。
“多谢上官娘子。”踏雪温和地道了一声,“上官娘子是刚从政务厅回来?”
“对啊,政务厅的琐事太多了。不过想想外头兵荒马乱的,这些事情反而成了甜蜜的负担。”上官婉感觉找到了全新的自己,不管是政务厅的工作还是习武强身,都能让她充满动力元气。
踏雪温和依旧,提着灯道,“外头夜色沉重,上官娘子快些回房休息吧,明儿个还忙呢。”
上官婉的房间距离这里很近,婉拒了踏雪试图将灯笼给她的举动,挥挥手,打着哈气回房。
踏雪立在原地许久,直到上官婉拉开了门,点亮了房里的烛火,她才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侧身背对上官婉房间,抬手拢在灯笼旁,对着里面的蜡烛轻轻一吹,熄灭了里面的火光。
若是上官婉能看得仔细一些,神情在专注一些,估计能发现踏雪的异常。
她外头罩着的衣裳明显宽大很多,看着有些不合身,里面的衣襟则是灰褐色的。
悄悄出了县府,踏雪将外头罩着的衣裳脱下,露出一身灰褐色的裋褐。
这是女兵营的统一装束。
外裳被她叠起,放在巷内的某个角落。
她怔在原地一会儿,视线遥望西门和北门,眼中闪过些许狠厉。
良久之后,她的身形隐没在黑夜和阴影之中,所行方向却不是西门和北门,而是南门!
此时,风瑾这边的战局已经进入杀红眼的状态。
偶尔,不慎被一两个青衣军爬上城墙,兵卒们也会合力用重盾将其拍下去。
城墙下已经堆积了好几堆尸体,青衣军踩着他们的尸体向上攀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下方,撞击城门的频率越来越快,每次撞击都要震落一层墙灰,坚固的城门已经爬开了数十道裂痕,眼瞧着就要被撞烂了。平天将军内心暗暗咬牙,这门难道是铜浇铁铸的不成?
都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没有撞开?
终于,当青衣军都要用尽气力了,不堪重负的城门终于报废。
然而阻挡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堵实实在在由青砖组成的厚重砖墙!
城门后面可没有人阻拦,一群兵卒正在用青砖将门洞给堵上呢。
“草了你的老娘!”平天将军看着这个现状,忍不住爆了粗口。
城墙之上,风瑾令人将狼牙拍取来,打算给这些青衣军一点儿颜色瞧瞧。
罗越已经赶往南门驻守,预计另一支青衣军也快赶到了。
“上狼牙拍!”
风瑾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哪怕他努力高声,在一片厮杀喊声之中也显得尤为虚弱。
何为狼牙拍?
长方形物件,稍稍有些扁状,面板上布满如狼牙般尖锐粗长的铁钉,四角带有环扣,用滑绳绞与滑车,钩在城上如果敌人意图攀附城墙进攻,可以用狼牙拍击打。
一拍子扎下去,身上能多数十个血窟窿。
守城器械还十分充裕,青衣军那边却已经流露颓败之势。
特别是青衣军满心欢喜,耗费了老鼻子的力气撞破了城门,却发现城洞已经被人用无数码放整齐的青砖给堵住了,撞开它们,无异是要撞开一面城墙,那种心情简直操蛋。
本以为很快就能突袭拿下,万万没想到对方准备如此充分,各种手段齐出,看得平天将军眼睛都直了,从来不知道守城还能弄出这么多玩意儿……如今进退两难。
激战近两个时辰,青衣军方面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手,城墙上偶尔才有兵卒不慎受伤。
他们攻城只有云梯和弓箭,对方又是床弩、又是改良弩、又是木盾、又是火箭……
这么能耐,怎么窝在小小的象阳县城?
踏马直接上天不好?
平天将军几乎要气吐血,心情犹如日了无数头母猪。
本以为自己是过来日天日地的,没想到最后操不成反**翻。
又过了一会儿,兵卒告诉风瑾乱石和滚木已经用尽了,箭囊箭矢的储备也不够用了。
风瑾看着逐渐登墙……虽然被杀了下去,但人数明显增加的青衣军,风瑾咬牙说道。
“将青砖搬上来!”
乱石不够青砖凑,他就不信拍不退这群青衣军。
“是!”
另一处,南门。
罗越匆匆赶至南门,发现这里并没有特殊情况,正好也轮到兵卒换班了。
他仔细询问守备,一颗心始终不能平静。
因为人手不够,南门守备有一半都是女兵营的。
万籁俱寂,象阳县城城外一角带着一丝丝沁脾的冰凉,令人毛孔纷纷缩紧。
一袭女营装束的踏雪在暗中等了一会儿,远处的草丛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草丛钻出来一个全身裹着厚重黑布的矮小身影。
这个陌生奇怪的人长得异常矮小,站起来仅比城外茂盛的草丛高了一个头,若是弯腰钻进草丛,根本看不到踪迹。这人摸索着靠近踏雪的位置,喉间发出古怪的呵呵声音。
这人发出沙哑刺耳的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娘子比宫里的帝姬还珍贵,见上一面真难。”
踏雪原先依靠在城墙一角,见那人过来,放下环胸的双手,随手丢了一个包裹出去。
“你要的东西,拿了就滚吧。”踏雪将东西丢到男人怀中,作势要抬步离开。
“等等,小娘子。”那个矮小的男人嘿嘿一声,声音古怪地问,“我可是听说象阳县有财富无数,甚至连千金难求的琉璃彩器也是从这里流出去的……你在那位少爷身边贴身伺候那么多年,难道连一星半点儿消息都不知道?每次都传回来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打发乞丐呢?”
踏雪眼睛一斜,冷漠地俯视男人,道,“对于乞丐,我一向是不理会的,若是敢纠缠,绝对会死得凄惨。你说一说,你若是乞丐,我会如何打发你?我不过是她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而已,根本进不了书房之类的地方,更加拿不到有用的东西,我已经尽力了……”
男人见踏雪有些动怒,连忙安抚道,“小娘子莫生气,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这么说的。你也知道,你这些年没传回去多少有用的消息,上头的人已经生气了。要是再这样怠工下去,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想,你也不想你家如花似玉的妹子入了那种地方,被人糟践吧?”
踏雪嗤笑一声,冷冷地道,“你还真是没用了,威胁来威胁去,来来回回这么一招。”
男人桀桀一笑,厚颜承认,“甭管招式老不老,管用就行。我听说柳羲那个小子对你十分厚待,以后把你收房当个妾室也行,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顾念到主仆情谊,你这辈子差不了。我如今手里就你妹妹这一个把柄,要是不将她攥紧,你那么冰雪聪明,哪里会替我卖命?”
踏雪露出厌恶的表情,垂着头,似乎在思考对方这番话,斟酌着什么。
男人继续说,“算了,听说那个琉璃彩器珍贵无比,乃是关内侯许公之物,凡人也难以染指,如今全部被北疆那群蛮人用重金买走了。我不求你给我弄来琉璃彩器,但你总得想办法把那个青砖的制作法子弄来。别告诉我,你在柳羲身边伺候多年,连这个都做不到。”
踏雪抿着唇,眼中闪过些许挣扎,好似在天人交战。
半响之后,她道,“我尽量,不过不敢保证一定能弄到。你也知道的,柳羲这个人戒备心异常重,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相信,哪怕是我也不能接触她全部的秘密。青砖的制作法子,估计也被她藏在秘密的地方,我只能说尽量……这么着吧,你半年之后再来……”
“半年?”男人声音陡然提高。
踏雪冷笑,“半年已经很紧张了,这个柳羲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糊弄的小毛头,如今精得跟一头老狐狸一样,稍微有般半点儿异常都会被她怀疑。若是我暴露,你们在她身边安插的最后一颗棋子可就废了。以后谁给你们传递她的消息?寻梅已经被策反,别指望她能用。”
男人心中犹豫挣扎,他还是觉得半年时间太过漫长了。
踏雪又道,“她如今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平日里县府看守又严格。要不是这次她出征去了,我哪里能找到机会和你接头联络?半年时间已经够紧张了,你要嫌弃长,自己再弄颗棋子!”
男人险些被踏雪噎得说不出话来。
要是安插棋子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下来至于只有踏雪寻梅两人?
那个寻梅,早早就抱着人家柳羲大腿,从良嫁人。
所幸寻梅不知道什么机密消息,不然哪里能让她活着?
眼前这个踏雪就不一样了,心狠手辣,倒是帮着他们做了不少机密的事情。
人才不好养,能躲过柳佘耳目的人才更不好养。
虽然柳佘因为爱妻逝世而颓靡了一阵子,但对后院的看管力度和清扫力度可不是摆着看的,安插多少钉子都被他悄无声息除掉了,一个一个死相凄惨无比,杀人手段极尽毒辣。
这分明是把他老婆的死,发泄在这些钉子身上了。
哪怕后来柳佘去了浒郡,柳府也有古蓁和白蝶这俩女人坐镇,一样滴水不漏。
为了保住这俩棋子,他耗费了多少心力啊。
如今让他放弃踏雪,他不愿意。
那人道,“好,给你半年时间,青砖的制作法子你一定要弄来。”
踏雪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多了几分柔色。
末了,她犹豫地问道,“我的妹妹,她现在过得可好?”
男人没好气地道,“比帝姬的日子差不到哪里去,好着呢。”
“那就好。”踏雪黯然地松口气。
临走之前,男人又问,“柳府之中,当真没有其他女儿了?”
踏雪神色不变地道,“没了,唯一的庶女不是已经嫁入皇室了?”
男人暗暗嘀咕了一句,揣着踏雪给的小包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不忘敲打一句。
“踏雪小娘子,咱俩也认识十几年了,说句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话,千万别向寻梅一样犯傻。咱们都要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以后才有好日子过。记住,我们都是主子最听话的狗。她让我们叫,我们才能叫,不然就是胡乱狂吠,那是疯狗。你可别被柳羲给笼络过去了……”
男人说完,重新钻进草丛。
夜风吹拂,夜色遮住踏雪的诡谲阴冷的表情。
“谁说我忠于你的主子或者什么柳羲了……”
半响之后,一缕悠远的讥诮消失在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