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娘们儿守城门,上面的脑子有问题了吧?”
南门,守城门的兵卒打了个哈气,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慵懒地抱怨。
与他一道巡逻的同伴压低声音道,“别瞎胡说,那些个小娘子可惹不得。”
“怎么了?”兵卒慵懒地抬了抬右眼皮,不屑地道,“老子以前可是干土匪的,现在虽然从了良,但也不是没尝过女人滋味的。碰见什么事情只会喊只会叫,力气小得跟猫儿……”
兵卒从良之前是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倒不是生性就那么坏,只是生活逼迫太狠,跟着村里的青年一样,不得不落草为寇,不然就活不下去了,像他一样被招安从良的土匪,多得是。
如今当了好人不犯事了,但不意味着以前的一切就能一笔勾销,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同伴低头想了想道,“其他小娘子是这样,不过这些个……最好别这么说……”
见同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兵卒惊奇了,好奇地追问。
“这些小娘子有啥特别的?”
同伴想了想,说道,“总之跟那些只会哭闹、拖后腿的不一样,人家手里拿着的长枪可不是摆着看的,全都是用来杀人的,手上也有些功夫。可惜,听说上头有律令,这些女兵得二十四岁之后才能退役,结婚生子,不然的话,真想让俺娘去提亲娶一个……”
兵卒险些哑然失笑,“你木头可真是奇怪了,香软的小娘子不要,要母大虫?果然是年纪小,还不懂女人的滋味儿。等你年纪大了,见识得多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女人。”
同伴被调侃得面红耳赤,哪里不懂兵卒话中的内涵?
不过,他依旧老老实实地摇头,压低声音,略带着些窘迫。
“俺觉得母大虫挺好,凶就凶呗。”同伴略显局促地道,“不过,现在这世道不是不一样了么?听几个大哥说,北疆那些吃人畜生对东庆眼馋得很。你说啊,要是娶来的婆娘碰见那些畜生,只会哭只会叫的,最后还不得被人摁地上轮了?轮了还好,至少有条命,被吃了咋办?”
兵卒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一茬。
说话间,对面有两人队伍的女兵巡逻。
“有什么异动?”对面问。
兵卒回道,“一切正常。”
两方交接,继续巡逻。
瞧着那俩女兵离开,兵卒嘀咕,“倒是像模像样的。”
此时,西门和北门的战斗正进入白热化状态。
乱石耗尽,一块块青砖迎着青衣军的面,一砖头将其拍下去。
等多余的青砖也被耗尽了,城下已经堆了尸山血海。
两方人马已经杀红了眼睛,越来越多的青衣军爬上了城墙,更多的青衣军则长眠城下。
城上的兵卒以血肉之躯捍卫城墙领地,寸土必争,杀戮之声响彻云霄。
今夜,注定是个血腥之夜,无人能安眠。
值得庆幸的是,之前的攻防血战消耗了绝大部分的青衣军主力,最后能堪堪爬上城墙的青衣军不过六七百人,在风瑾井然有序的指挥下,利用仅有的一些守城器械顽固防守。
或进或退,利用城墙的地理优势,慢慢消磨着青衣军的兵力……
要说守城器械,象阳县根本不缺,奈何双线作战,另一处也得分一半器械过去。
风瑾的精神始终绷紧了,哪怕他站在后方指挥,依旧有青衣军冲到了他的面前,鲜血染红了宽袖大氅,偶尔有残肢断骸或者陌生人的头颅滚到他脚边,整个城墙几乎没有一处干净。
天刚破晓,鸦青色的天空带着几颗稀疏的星辰,橘黄色的朝阳洒落人间,冲破了夜幕。
西门和北门的杀喊声渐渐小了下来。
平天将军甚至连城墙楼梯都没迈下去,被人用长枪胡乱扎死,楼梯上躺满了尸体。
绝大部分都是敌人的,偶尔也有自己的同伴。
此时,南门的战争才刚刚打响。
茂林县的青衣军也是来势汹汹,不过他们并没有深夜偷袭,而是选择在黑夜即将破晓的这段时间发起了强攻,所带青衣军兵力比西门那边还要多了两千。
因为城门兵卒早已经有了准备,第一波偷袭在木盾的抵挡下并没有造成伤亡。
罗越作为禁军头领,本身有过硬的本事,指挥一场守城之战而已,还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
与风瑾缜密的布置不同,罗越的指挥更加偏向刚硬。
如果说风瑾是一张看似柔软,但细密得不留一丝缝隙的网,罗越便是一张厚重坚强的盾。
前者更加细腻,后者更加沉稳。
姜芃姬拉走了大部分的精锐,可女营只带走了五六百人,留守下来的女兵人数几乎是象阳县守备的四分之一。罗越听他们说女营的实力还可以,但没有亲眼见证,始终有些惴惴。
不过,现实远比罗越想象中要好得多。
本以为她们没有见过血腥,面对这样的大阵仗有可能慌乱失措或者惊恐尖叫,结果并没有。
他暗暗感慨姜弄琴以及自家主公会训练人,印象中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兵竟也有不输男儿的勇气,改良弩同样使得有模有样,射击准头半点儿不弱。
也是,在生死关头,谁会在乎性别?
女兵和男兵配合着给床弩上弦,对着进攻而来的敌军射击,举盾的兵卒挡下城下射来的一波又一波箭雨。不过总有流矢越过了木盾伤了人,扎进肉里,虽然不致命,但伤势也不轻。
这种时候,自然没有人能将伤患带下去医治。
只能用蛮力将箭镞拔下来,然后用身上撕下的布条现将伤口包扎紧,以免伤口流血过多。
相较于西门和北门,南门的守城物资比较充足,弩床将敌军阻拦在五百步开外。
青衣军试图顶着盾牌靠近南门城墙,但床弩的穿透力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可怕。
不过床弩威力虽然大,但城墙上只有三十多架,根本不可能将所有青衣军都拦住。
终于,他们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终于靠近床弩射击的盲区。
“娘的……可算知道那些牲口为啥不啃这块铁乌龟了,咬一口都崩牙!”
当平天将军带着兵马离开角平县,意图偷袭象阳县的时候,姜芃姬正带着一千五百精锐错开了他们的行军路线,悄咪咪摸向他的老巢,还带了不少攻城器械。
瞧着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姜芃姬,亓官让只能苦笑着道,“主公,让可不想回去被孝舆和子孝挞伐征讨……你若是哪里受了伤,回去不好交代……”
换而言之,要是姜芃姬有本事保证自己毫发无损,那就尽管浪。
姜芃姬听了哑然失笑,她道,“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有趣,闹得我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亓官让挑了挑眉梢,用眼神反问姜芃姬,她这不算干坏事儿?
要是带着徐轲或者卫慈,她肯定要被劝阻,但带着亓官让,这人却不会拦着她。
“得得得,算是我做坏事儿行了吧。”姜芃姬失笑着压低声音,与亓官让说道,“按照你这么说,我冲在前头是在干坏事儿,那你亓官让岂不是成了帮我望风把门的小厮?”
说话间,视线内已经出现一道黑色的阴影。
角平县趴伏在地平线上,好似一座沉睡的狰狞野兽,令人无端紧张起来。
这些兵卒基本都是参战经验丰富的精锐老兵,如何不动声色地接近目标,他们熟得很。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靠近角平县,城墙上的守卫十分稀少,一个一个哈气连天。
亓官让一介文人,如今也顾不得地上有多脏,只能学着藏在阴暗处。
他瞅了大半天,发现城墙上的人影少得可怜,明显就是一副守卫不严的模样。
姜芃姬伏在草丛,她的目力和夜视力远比正常人好,她问亓官让。
“你说,上面会不会有诈?”
亓官让暗暗翻了个白眼,要是他说有诈,自家主公会乖乖守在大后方么?
“肯定不会,青衣军领着至少五千余人出城,根据消息,角平县的青衣军至多不过七千,换而言之,留守在城内的青衣军也就一千到两千左右。这么点儿人,还不够一口咬的。”
亓官让斟酌着说道,姜芃姬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角平县的那个青衣军头目,倒是个极为心宽的人物,没点儿本事也敢拉这么多人出去,真不怕自己老巢被人一锅端了么?”姜芃姬啧了两声,讥诮地道,“文证,你说是不是?”
亓官让表示这话他无法回答。
要说心宽,还有谁比自己身边这位主公更加心宽?
要不是徐轲几个阻拦,她说不定就留守几个守城门的兵卒,然后拉着所有家当出门了。
想想带着四千兵卒留守象阳县的风瑾,亓官让长长地叹了一声,无比同情这位老兄。
自家主公刚刚入主象阳县的时候,亓官让就守过象阳县,那会儿可没有那么多守城器械,完全靠战术和心狠手辣的计谋,以及兵卒们悍勇不畏死的前赴后继,这才将青衣军打退。
当然,要是那会儿那支青衣军有足够的粮草,估计象阳县也保不住了。
所以,作为一个过来人,亓官让完全能理解那种艹蛋又想骂娘的心情,滋味酸爽极了。
与亓官让有一样看法的,还有十几万观众呢。
【心态爆炸】:辣鸡主播,乌鸦还笑猪黑?说别人心宽的时候反省一下自己。
【今天不知道】:主播这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霸道了。
【能有几更】:楼上几位仁兄,你们要知道主角作死和炮灰作死,两者的结局是不一样的。
很显然,姜芃姬就是那个主角,人家不只有主角光环笼罩,人家还有强有力的实力。
她作死,死的是别人。
炮灰作死,死的只是炮灰。
平天将军显然就是这么一个炮灰,心里想着别人锅里的美食,全然忘了自家锅里还煮着粥。
“主公说的是。”亓官让丢弃了节操,选择了附和姜魔王的话。
“我有个新奇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试一试。”
姜芃姬缩在草丛里,跟着自家谋士开会,兵卒默默地等着,等候进一步的指令。
亓官让听到这话,心中一个咯噔,生怕自家主公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回去之后,他真害怕被徐轲和卫慈怼死啊。
徐轲还好说,有些老实,卫慈那个体弱心黑的,亓官让是真的不想得罪。
“什么想法?”亓官让问。
姜芃姬招手,对他道,“附耳过来,仔细听着。”
听完之后,亓官让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攻城还能这么玩。
自家主公的心,到底是有多么脏?
东庆母亲河都没办法将它洗干净好么?
另一厢,李赟和徐轲等人领着剩下两千多兵卒火速赶往茂林县。
一路疾驰,期间无人敢谈论嬉闹。
短距离负重行军,大部分兵卒都是练过的,除了徐轲这样的文人有些扛不住之外,其他人的表情倒还算好。令人诧异的是,本以为会掉队的数百女兵也紧紧跟随,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相较之下,全军唯有骑着马还气喘吁吁的徐轲最不中用了。
因为刻意绕着原路,避开茂林县的青衣军军队,全军两千余人在一处山坳间稍作休整,预备等青衣军全部离开之后火速围攻茂林县。徐轲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脚,脸色煞白。
李赟这个耿直的小伙儿见徐轲动作有些异样,张口就问。
“大腿内侧磨破了?走路时会有点儿疼,不过抹点药就能好。我这里有要,先生要么?”
徐轲脸色一沉,发现周遭有狐疑的目光投来,尴尬地婉拒了,“不用,我还没事。”
李赟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关心徐轲,“先生脸色有些不好。”
徐轲嘴角一抽,沉默是金。
面对这么耿直的boy,正常人的脸色能好得起来?
“我只是担心主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徐轲随便扯了个话题。
因为任性,姜芃姬只带了一千五精锐和少有的攻城器械,徐轲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不过想到主公也曾带着部曲占领象阳县,他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事实证明,自家主公的思维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哪怕是在打仗,她的画风也与普通人不一样。
亓官让一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脏了,但是他没想到自家主公的心更脏。
偷袭人家老巢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想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角平县。
如此能耐,为何不上天?
姜芃姬瞪了一眼亓官让,“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只是试一试,反正现在时间还充裕……”
他默默地闭嘴,然后对着身后的兵卒传令,让他们找一个北方方言不错的兵卒过来。
没过多久,一员面貌普通,丢人海绝对找不到的兵卒被带过来了,亓官让瞧了这人一眼。
“平日里机灵不?”
这名兵卒长得虽然很普通,但是那双眼睛格外有神,瞧着就知道是个机灵的。
那个兵卒有些纳闷,不过难得能和上头的人说上话,他肯定是往好了表现自己。
兵卒露出憨笑,说道,“机灵,俺可机灵了,一点儿不笨。”
亓官让又问,“机灵到什么程度?”
兵卒心中纳闷,嘴上却道,“贼机灵!俺娘要打俺,甭管她多气,只要俺一开口她就消气。”
亓官让蹙眉,想了会儿,对着他招了招手。
“过来,这里有一桩事情要交给你,好好办,办好了有奖赏。”
兵卒听到有奖励,眼睛都亮了两度,连忙应道,“先生只管说,俺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亓官让道,“附耳过来,仔细详说。”
角平县地处偏僻,城内的青衣军才一千出头,这么点儿人手想要守住四个城门,压力极大。
这些青衣军又不是什么正规军,留下来的还是年长体弱、身有残疾或者喜欢偷奸耍滑的,如今又是深夜时分,不少人抱着长枪、依靠在墙垛就睡。身手稍微好一些,翻墙过去真不难。
春耕刚过不久,天气反复无常,只是整体上稍有回暖,一到晚上,夜风依旧冰冷彻骨。
角平县的百姓日子很不好过,他们像是青衣军豢养的羊,时不时过来薅一层毛。
偏偏青衣军并没有善待这些百姓,更加不懂得如何治理,只是一昧的阻拦百姓离开角平县,手段越来越严厉,这使得百姓的日子一日一比一日苦,一到夜晚时分便有百姓试图逃离。
青衣军一开始用强硬的手段震慑、恐吓,角平县的百姓生怕遭难,逃跑的人才渐渐少了。
只是,越来越困苦的生活折磨着百姓,令他们宁愿冒着被发现处死的风险,也要逃走。
不过,城门紧闭,他们要怎么逃走?
殊不知,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能使磨推鬼!
只要咬牙拿出家当,打点好当日看守城门的青衣军,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是能出去的。
青衣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本身也都是平民百姓,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一两个无关紧要的百姓就能赚一笔外快,谁不愿意呢?当然,做这生意的时候,不能让上头的人知道。
对于这些守城门的青衣军来说,这可是个肥缺。
角平县这些破事儿,早就被探子传回了象阳县。
姜芃姬对身边这些邻居不爽已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对角平县还是了解的。
挑来的兵卒的确是个机灵人,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翻过了城墙,然后在姜芃姬所说的那个东北角门附近蹲守了一刻钟,果然看到有几道鬼祟的身影,他连忙挥手将这些人拦下。
他们也都是想要“偷渡”出去的,被兵卒发现了,哪里敢声张?
一个一个吓得魂不附体,担心被青衣军抓住,一家子都要被杖杀。
“大兄弟……问个事儿……”兵卒换上了普通百姓的麻布衣裳,用着一口北方方言口音,一听就知道他是附近本地人,只是压低声,听着有些怪,“你们也是预备着掏钱出城的?”
这一行人一共九人。
两个老人,三个成年男子,两个面黄肌瘦的妇女,怀中都抱个熟睡的孩子。
“你想干嘛?”
领头的壮年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兵卒,大有他敢搞事儿抢钱,他们就动手的架势。
兵卒镇定自若地道,“嘿,你们别急啊,俺又没有坏心思。只是看你们一家子挺可怜的,大半辈子那么点儿积蓄,全都送给那些青衣畜生,老弟儿不是替你们可惜么……”
“你是谁?”壮年男子没有松懈,用身体当着兵卒的视线。
“俺啊,俺是从象阳那地方来的……你们瞧瞧,真真儿的羊毛衣裳。”
说着,兵卒将袖子稍稍往上卷了卷,扯出御寒的那一层羊毛里衫的袖口。
他眼神不屑地打量了众人一眼。
“这一身都要好几百来文,小弟稀罕你们这点钱?实话不相瞒,小弟也是去年冬天从这里逃出去的,那时候手头紧,没把老娘带走,这次趁着青衣军快倒了,提前偷溜进来把老娘接到象阳享福。”
兵卒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也是个十足十的演技派,撒谎吹牛都不带脸红。
角平县的百姓多半也听过羊毛衣裳这东西,见是没见过的。
不过,壮年男子的注意力不在那一角雪白的羊毛袖子,反而是别的。
“什么青衣军倒了?”
兵卒怔了一下,道,“你们不知道?青衣畜生把人都拉去打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县城里顶天千百畜生,大多还睡得跟猪一样。估摸着,哪怕现在将他们脑袋割了,八成醒不来。不然的话,小弟是怎么爬进来的?我看大兄弟几个,撩到城门口的青衣畜生简简单单,没必要给钱。拦住你们就是想问问,狗尾巴胡同的人去哪儿了?半天没找到俺娘……”
壮年男子想了想,又问了自己的婆娘,对着兵卒道,“那条胡同的屋子都被那些畜生征用了,里头住着的人被赶到了城北那块地方。你老娘应该是在城北吧……”
兵卒有些开心地点点头,“行,多谢大兄弟了。俺这就去接老娘去象阳享福去……”
然而还没迈开脚,他被壮年男子拦住了。
对方问,“小兄弟,你说那些青衣畜生都被拉出去打仗了?”
“对啊,俺原本白天就想混进来的,谁知道他们呼啦啦一群人就出去了……大兄弟,你们要是想走,快点走吧。城门口也就几个人守着,犯不着花那么多钱。俺那会儿也是吃亏,交了贼多的钱,一路吃着树皮草根挨到了象阳那块地,这日子别提多么苦了……”
兵卒将一个话唠又热心的年轻人演绎得活灵活现,一边热心地关心这一家子人,一边大吐苦水,说自己去象阳之前的日子如何如何苦,去了哪里之后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好。
也是,要是这日子过得不好,怎么有钱穿上好几百文的羊毛衣裳?
絮絮叨叨了两句,兵卒又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大兄弟,小弟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跟你们讲讲经验。要是预备去象阳,小弟倒是建议你们先去成安县……那地方近一些。”
成安县?
壮年男子已经完全卸下了心防,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外界的消息。
他蹙着眉头,面色狐疑地道,“听说成安县那地方已经空成鬼了,那里的青衣畜生比这里的更加不是人。要是俺们一家子去了那块地方,这跟找阎罗王投胎有什么不同?”
兵卒也是怔了一下,旋即嘿呦一声,用手拍了额头,一脸尴尬地憨笑着。
“瞧俺这个记性,忘了跟你们说了,成安县那边的畜生已经被收拾啦。”兵卒压低声音,话语中带着几缕兴奋,“收拾这些畜生的人,正是象阳县那位!可厉害了,半天就打下来了!”
几个男人听了,眼睛都亮了好几度,激动地捏紧了兵卒的手。
“真的?”
兵卒重重点头,道,“真真儿的,这还能有假?象阳县那块地方,户籍不好弄,那些个新建的房子屋子,抢破头皮都抢不到。大兄弟几个先去成安县等着……你们想想象阳县以前是个什么模样,一样被青衣畜生占领过,如今弄得跟人间仙境似的,可漂亮了……”
壮年男子循着兵卒的诱导,追问道,“你说成安那块地方,以后会和象阳一样好?”
兵卒肯定地点头,“这是自然的,听说那位象阳县丞可缺人了,俺打算将老娘安顿好了,以后在那边谋个好差事。去年,俺是没赶上好时候,去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建得差不多了。听说那些一家子勤奋的,赚来的钱都能买上一间屋子了,一家子吃喝不愁……”
夸奖象阳县,兵卒可以说上几个时辰不带停,不过如今不是唠嗑炫耀的时候。
兵卒说得眉飞色舞,好似那个象阳县当真是人间仙境。
当然,对于这些被战乱和贫困折磨的百姓来说,那已经不只是人间仙境那么简单了。
兵卒说了一大堆话,又颇为可惜地喃喃道,“可惜也不知道象阳县丞什么时候来俺们这里……要是来了这里,说不定俺就不用将老娘接走了……唉……瞧俺这张嘴,一说起话来就没个停,大兄弟千万别笑话俺。时间也不早了,俺也要趁着天黑去将俺娘接走……”
兵卒的“无心之语”,恰恰击中几个壮年男子的内心。
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了,谁也不想离开故土,更别说离开的代价是清空一家子的积蓄。
如今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他们的面前,若是能把握住,以后的日子可就发达了。
几人脑海中浮现以前听过的象阳县传闻,心脏不争气地噗通直跳。
他们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彼此眼中的决心。
“大哥,你们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干一把?”
“俺是想做……爹娘年纪大,媳妇刚生完娃,娃又小……哪里经得起折腾?不如干一把,将那些畜生全部抓了,再让人去成安那边请那几位大人过来……不然的话,这日子怎么过?”
第三人也是同意,只是其中某个妇女抱着熟睡的孩子,面色担忧。
“可是……要是那些青衣畜生打回来了怎么办?”
兵卒心中一个咯噔,暗道这个女人要坏事。
他一副好似刚刚明白过来的表情,讪讪笑着道,“嫂子说得对,你们几个还是别冒险了。自个儿能逃就逃,俺们又不是圣人,管得住自个儿就行。俺看大爷大妈年纪也不小了,大兄弟几个找些帮手,将城门那些畜生打了,能逃就快点逃走。这地方水深,不好淌。”
几个男人脸上露出犹豫挣扎之色,兵卒心中一哂,添了一把火。
“大兄弟几个倒是提醒俺了……”
壮年男人问,“提醒什么了?”
兵卒理所当然地道,“献城啊。要是俺去说动乡亲们,这事儿要是成了,可不是大功一件?”
这话一说,三个男人的脸色倏地变了一下,心中的贪婪稳稳占了上风。
对啊,他们要是将角平县献了出去,到时候可是有大功劳的!
怎么一时半会儿就想不到呢?
差点儿被自家娘们儿给耽误了,平白将这么好的事给推出去。
想到这里,他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妇女,将对方吓得缩了缩脖子。
生怕这件功劳被兵卒抢走,三个男人先是一脸为难地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家里了,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年长的两个兄弟走了,留下来最小的老三拖住兵卒。
兵卒暗中长舒一口气。
这年头,想要糊弄人也不容易啊。
自家亓官先生说了,若是破晓时分城里还没有动静,外面的精锐就要强攻角平县。
如今这个夜色,要是动作快一些的话,应该是能赶上的。
看着这一家子折返回去,躲在暗中的兵卒蹙了蹙眉头,暗暗庆幸自己运气好。
瞧着那个绊住他的大兄弟,兵卒心中一哂,装傻充愣,扮演一个热情又缺心眼的二愣子。
城外,姜芃姬困倦地打了个哈气。
亓官让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心中有些拿捏不定。
仅凭一个兵卒,真的可以策反城内的百姓?
“如果角平县兵力充足,这些被压迫威胁惯了的百姓,八成是没这个胆子去‘造反’的。不过谁让城里的青衣军仅有千余人,正处众人困倦入眠的时候?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说话的功夫,角平县内正酝酿着一场“阴谋”!
被压迫的百姓三五成群,手里拿着自家做菜的菜刀、砍柴的柴刀、挑柴的扁担、洗衣裳的棒槌……能拿什么拿什么,疯了一般扑向自己知道的青衣军地盘。
看守的青衣军多半已经昏昏欲睡,有些直接入梦找了周公。
当百姓冲进来的时候,他们几乎没动静,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捶打砍杀。
很多青衣军都是在睡梦之中被砍死或者锤死,有些还算幸运没被打死,只是被人用绳子捆绑起来,嘴里塞了东西,免得他们发出声音将其他入睡的青衣军喊醒。
一开始,这些百姓还是惶惶不安的,唯有跟相熟的人一起行动,这才有几分胆子。
可是,一次两次之后,看着曾经欺压自己的畜生没了生气,内心那点儿恐惧随之消散。
正如他们所见,青衣军的人也不是铜皮铁骨的,被砍了脑袋一样会死。
这场“造反阴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天边沉重的夜幕渐渐淡去,多了几丝青白。
姜芃姬双手环胸,坐在草丛,腰杆子挺得笔直,脑袋微垂,双眼闭合。
别人以为她在闭眼小憩,实际上她在睡觉。
是的,她在睡觉。
亓官让一脸神奇地看着自家主公,她维持这个睡姿一个多时辰了!
“惊讶什么?”姜芃姬倏地张眼睛,一脸平淡地道,“作为一名合格的将士,本身就该养成这样的习惯,不管是在什么环境之中都能快速入眠,养精蓄锐……大惊小怪。”
说醒就醒,说睡就睡。
姜芃姬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眉梢轻蹙,“角平县内还是没有动静?”
亓官让道,“已经派遣斥候前去探听消息,估摸着快回来了。”
这时候,姜芃姬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上面本该立着的守卫已经不见了。
她道,“应该已经差不多了……演戏演全套,我们先后撤一段距离再过来。”
亓官让表情一怔。
姜芃姬理所应当地道,“不然人家一出城就看到我们一群人在这里摩拳擦掌,里面的猫腻不就让人知道了?他们是献城的,我们是‘被动’接手的。角平县不是我们谋夺过来的,懂?”
抢夺过来的,旁人上赶着送来的,两者听起来意义不一样好么。
亓官让险些岔了气,他怎么不知道自家主公也有如此无耻的一面?
想到什么,亓官让道,“若是如此,倒是没机会让主公一展身手了。”
兵不血刃拿下角平县,还是别人上赶着塞过来的,姜芃姬自然不用冲锋陷阵。
她道,“瞧你说的,好似我多么血腥噬战一样。战争是会死人的,哪怕是压倒性的胜利,难保不会有人因此受伤死亡。能和平拿下角平县,再好不过。打什么打,有伤天和。”
姜芃姬说得义正言辞,不仅亓官让觉得她无耻,熬夜看直播的观众更是各种嘲讽。
【圆通速递】:呵呵,年度最大的笑话——主播是和平主义者。
【中通速递】:我觉得主播这话没毛病,敌人的性命不是命,自家人的性命就不一样了。
【申通速递】:唉,主播恐怕是忘了她之前有多么想要上战场厮杀,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怨念。现在可倒好,一扭头说自己是和平主义者,不觉得脸很肿么?
事实上,姜芃姬的确是“和平主义者”,只是她的和平是以杀止杀。
杀的是敌人,敌人死多少她都不在意,而己方不必要的损伤能免则免。
亓官让还未开口,姜芃姬道,“按照时间和路程算,我们接管角平县之后,若是一路疾行抄近路,还能赶回象阳县,抄了青衣军的大后方……我担心象阳县那边守不住……”
兵不血刃收了角平县,姜芃姬这里的兵力损耗几乎为零。
和平收拢最大的好处在于不用耗费时间安抚民心,她甚至可以临时征召一批人帮忙守住角平县,她能带着一千兵力驰援象阳县,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快捷的办法。
亓官让蹙眉,问道,“这怎么会?四千兵力的确吃紧,但怀瑜和罗越教头都不是善茬,城内守备完善,青衣军这些乌合之众想要从他们手中拿下象阳,几乎不可能……”
“你也说了是几乎,而不是‘绝对’。”姜芃姬沉着脸色道,“文证可还记得,我当年离开河间,跟随父亲前往上京城那会儿的事情。我为何会将部曲交给你帮忙照料?”
亓官让不明白,仔细追溯那时的记忆,倏地想到什么,脸色稍变。
“主公您的意思是……踏雪娘子……”亓官让错愕。
当年,姜芃姬深夜潜入魏渊府邸,将部曲琐事交托给亓官让,言辞之间暗示她身边有龌蹉。
那时候,亓官让还不知道这人是谁,直到她将寻梅留下,带走了踏雪。
依照他对姜芃姬的了解,越是危险的东西她越喜欢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后来,徐轲娶了寻梅,亓官让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主公当真糊涂,既然确定这踏雪娘子有异样,为何不……”亓官让面露焦急之色。
踏雪身份还未公开,若是她在象阳县城做了什么事情,还真是防不胜防。
姜芃姬懒懒地抬了抬眼睛,道,“文证安心啦,我做事虽然冒险了点儿,但也不是随便胡来。踏雪有问题,并且是大问题。她背后不止一个主人,你懂么?这么多年,我查明了其中一个,但对另一个始终没有头绪。放在身边的麻烦,总比隐在暗处的算计要好。”
“可是,若是她趁着这次危机,将青衣军大军放进城……”
“她不会这么做。”姜芃姬嗤笑一声,万分笃定地道,“在没有达成一定目标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举措。也许,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在北方站稳脚跟。”
亓官让哑然,聪明的脑子感觉不够用了。
蓦地,他有些烦躁道,“踏雪娘子不是老太爷给您准备的贴身侍女,怎么会让人钻了空子?”
姜芃姬意味深长地道,“是啊,我父亲准备的人,只是架不住人家手长……”
要是跟亓官让说寻梅也有问题,估计他得疯。
自家父亲这是啥运气,安排的两个人都有问题,啧!
正说着,角平县紧闭的城门打开,一伙百余人规模的百姓在破晓之前摸出了城。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方人马在半路碰上了。
百姓战战兢兢,姜芃姬肃了肃容,沉声报出来历。
“我乃象阳县县丞柳羲,你们是谁,来自何方?”
柳羲?
象阳县县丞?
百姓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此时,一位颇为年长的领头老人缓步出列,作揖道,“老朽等人乃是角平县的百姓。”
“角平县的百姓?你们怎么在这里?”
老人倏地伏地,哭泣着道,“恳请县丞救救角平县百姓吧,若县丞不肯答应,整座城的百姓都将被青衣畜生杀光了呀。”
随着老人跪下,身后的百余百姓也哀求着跪地。
他们一个一个面黄肌瘦,肌肤透着不健康的颜色,似乎多说两个字都能晕厥过去。
直播间的观众看了于心不忍,忍不住发弹幕建议姜芃姬别作秀了,快点接纳这些百姓。
【一百月票】:主播,他们瞧着真可怜。你之前不也说乱世百姓,身如浮萍么?他们都这么哀求你了,你就接纳他们吧。反正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让他们跪着多不好。
【加更一章】:啧,所以我说主播心真脏,明明是她觊觎角平县,暗地里让人指使百姓杀了留守的青衣军,跪着求她收下角平县……啧啧,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有没有天理?
【五一到五七】: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情况雷同,难民跪求主角。那会儿觉得有些可笑,毕竟群众演员演得不像,难民们不像是难民,也不像是哀求,更像是看主角的猴戏,让人觉得尴尬。现在看着这个画面,讲真,我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平复一下心情。
【七天双倍】:你们想多了,主播是那种喜欢拿乔的人?
事实证明姜芃姬还真不是,至少她不会让这些百姓真的跪在地上磕破脑袋。
“你们都起来说话,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我柳羲能帮大家伙解决的,一定不会推辞。”姜芃姬翻身下马,将跪在前头的几个人扶起来,“如今更深露重,地上湿气重,全都起来说话。”
那位领头的老人颇有情商,自然不会跪在地上说什么“您不听俺们讲完,俺们就不起来”之类的话,这不是求饶,这是另类的要挟了。所以姜芃姬扶他的时候,他就顺势起来了。
这位老人在角平县颇有威望,其他百姓见他起来了,纷纷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人又作了一揖,道,“柳县丞整装兵马,这是预备去哪里?”
姜芃姬道,“听闻成安、角平以及茂林三县有青衣军匪患成灾,百姓民不聊生,故而过来清缴。成安县内的青衣军已经被尽数绞杀,本想安心整顿,前不久却听闻角平县内的青衣军点了兵马,倾巢而出,不知有何目的。所以,我这才带了一些兵马想要过来探一探虚实。”
老人心中一喜,热泪盈眶,激动地道,“那可真是赶巧了。柳县丞有所不知,青衣匪徒的确离开了角平县,仅留千余驻守县城。老朽听闻柳县丞高仁大义,带着乡亲们除了青衣恶匪,正要赶往成安县寻找柳县丞。那些恶匪若知道这些,恐怕不会放过全城的百姓啊。”
姜芃姬似乎这会儿才明白过来。
“莫非老人家是为了这事儿才请求我?”姜芃姬问。
老人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热泪,道,“正是如此……只希望柳县丞大仁大义,能庇佑角平县无辜百姓一二,令他们不受青衣恶匪的刁难和磋磨。若县丞答应,老朽纵然是死也能瞑目了。”
姜芃姬面色犹豫,老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没多久她的眼神变得坚定无比。
“既然乡亲厚爱,羲又岂敢辜负?”姜芃姬道。
老人听到这个好消息,顿时长松一口气,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红晕。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围观自家主公这番完美作态,纵然是亓官让这般不要脸的人,暗地里也为她害臊。
主公如此不要脸,他可以安心了。
事实上,老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姜芃姬的身份,但她一身仪态清高矜贵,面容更是俊雅正直,身后兵马强健而有力,兵卒所穿衣物干净整齐,周身要害覆盖皮甲,身上携带武器更是精良。
这老人也不是没见识的,光看这个阵仗就相信了八成。
他又以言谈试探了姜芃姬对角平县的态度,见她是真心怜悯百姓疾苦,对各种赈灾救民的手段侃侃而谈,想来顶尖世家之子,水平也就她这般了,老人根本挑不出错来,越谈越满意。
老先生是角平县少有的知识文化分子,好为人师。
一些家境不好的孩子找他求学,他也会酌情减免或者免除对方的束脩,心地极好。
他认可姜芃姬就是传说中能创造奇迹、爱民如子的年轻柳县丞,其他百姓也心宽地相信了。
将人引到了城内,看着向他们敞开的角平县城门,亓官让动手用羽扇扇风。
主公太能干,总感觉身为谋士的自己有种面临下岗失业的窘境。
一路迎到角平县县府。
这里已经被百姓占领了,青衣军也是抓得住,杀得杀。
姜芃姬坦然地坐在上首。
角平县的平天将军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前脚刚离开半天,老巢已经易主了。
外头,晨光微醺。
至此,奉邑郡四县,已经有三县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茂林县那边,估计也快了。
李赟和徐轲几人还真是没有辜负姜芃姬的厚望,趁夜奇袭茂林县,攻破城门。
茂林县的防守比角平县还要孱弱不堪,城门之上的守卫小猫三两只。
李赟在城下弯弓搭箭,直接将城墙上的守卫射了个对穿。
开门红,士气大振。
相较之下,茂林县方面甚至连像样的攻击都没能组建起来,抵抗强度更是孱弱渺小。
战局势如破竹。
利用云梯登上城墙,李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银枪所过之处,敌军横尸当场。
徐轲深谙打击地方士气的办法,或者说他跟姜芃姬混久了也变得不要脸了,令兵卒一面强攻,一面高声呼喊“青衣军气数将近,全军溃败逃窜”之类的话。
期间,陆陆续续有增兵赶来,然而面对强横的攻城冲车、改良弩以及床弩这些大家伙,青衣军冲了一批死一批,加上兵卒高呼的那些话,令青衣军士气跌到了谷底,再无再战之心。
青衣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失去了主心骨,士气又低落,茂林县内青衣军人数又少得可怜,整体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更是可怜巴巴的。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他们已经占领了整个茂林县。
相较于象阳县那边的危机,角平县和茂林县的偷袭攻城战搞得像是小游戏。
不知风瑾得知这个消息,会不会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炸了?
风瑾是不是要爆炸,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且将视线调转回象阳县,此时西门和北门的青衣军已经被尽数打退,死的死、伤的伤,不少青衣军见大势已去,更是慌不择路,撒腿就跑,丢下身后数千具尸体。
看着一地的狼藉,风瑾面色沉着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血液擦拭干净。
他哑着声音问兵卒,“南门情况如何?”
天边渐渐由黑色变成了青白色,朝阳自地平线升起,驱散了黑夜。
瞧这个天色,南门那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才对,只是不知道战况如何。
兵卒喘息厉害,呼吸粗重,那人道,“南门战事胶着,罗将军正在带人抵抗。”
风瑾颇有些可惜地看一眼被青砖堵上的城门,若是身边人手足够,哪里需要将城门堵上?
若是不将城门堵上,派遣一支机动性强的队伍在后方骚扰青衣军,击打他们士气,最后也不至于双方鏖战这么久,城墙防线险些就被青衣军突破了,这令风瑾颇为懊恼。
他扫了一眼众人,道,“伤员全都歇息一下,除了守备城门的,其余人皆与瑾一道出城。”
堵了西门和北门,他们还能从东门出去,迂回包抄南门青衣军的后方,骚扰他们。
只需要南门城坚,青衣军久攻不下,后方又被多次骚扰,士气定会一泄如虹。
有个兵卒满身是血,瞧着好似血人一般恐怖狼狈,他出声阻拦风瑾。
“先生万万不可,只需告诉俺们怎么做就行了,何必出城冒险。”
风瑾断然道,“瑾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自保尚且足矣。诸位将士,无需多言。”
兵卒身强体壮,军营高强度的训练不是摆着看的,鏖战一宿还有精力,但风瑾却是生活精致的世家贵子,身子骨比普通人好,但相较于这些粗糙的大老爷们儿来说,还是弱了很多。
如今,连他都能咬着牙说继续再战,其他兵卒自然是士气高昂,战意滚滚。
南门的情况倒是比风瑾这边好一些,相对来说,守得轻松一些。
尽管南门的青衣军人数比北门和西门多,但架不住他们的攻城器械没有那么丰厚。
没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强行攻城的损耗可是相当可怕的。
罗越又是老练之人,防守得密不透风,愣是让底下的青衣军寸步难行。
纵然如此,城墙上的兵卒也是累得够呛,总有兵卒不慎被流矢射中,运气好一些只是受个轻伤,运气差一些便命丧黄泉,只是如今无人有时间去哀悼,唯有打起精神应付敌人。
正如姜芃姬所说的,战场之上只有活人和死人,并没有男女之分,看着兵卒默契配合,罗越心中略有感慨,渐渐认同自家主公组建的女营。
若是让所有女性待在后方相夫教子,的的确确是浪费了近一半的人力资源。
她们经历严格训练之后,提着武器一样能上阵杀敌,表现不比男兵差。
如今这个世道,妇孺被视为弱势群体,需要人守护,但大部分男子连自身都保护不了,如何能保护她们?哪怕罗越的观念让他觉得女性不该上战场,但理智告诉他,这种做法没有错。
别人保护不了她们,还不许她们努力去保护自己?
一万兵马守一个象阳县绰绰有余,但再加上成安县、茂林县和角平县呢?
想要依靠一万兵力守住一个郡县,几乎是天方夜谭。
可以预料,等攻下其他三县,扩兵势在必行,但北方经历了一系列的天灾和人祸,青壮男子流失巨大,到时候也不知道能招募到多少兵卒,若是增添女兵,的确能大大缓解军营压力。
脑中想着这些,罗越继续镇定自若地指挥。
本以为还有好一阵子胶着,哪知青衣军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还算有序的进攻瞬间乱成一团。罗越借着城墙高度,能远远看到那边的动静,他的眸子亮了亮,心中闪过狂喜。
“将士们,西北两门的青衣军已经被尽数斩杀!”
他振臂一呼,兵卒像是打了一剂强心剂,原本略显疲乏的脸上闪过欣喜之色。
西北两门已经赢了?
众人都知道象阳县腹背受敌,南门兵卒抵御青衣军的同时,生怕后方被敌军攻破。
如今,罗越告诉他们后方已经安全,他们只需要将前方的敌人打退,怎么能不激动?
己方军队士气一再高涨,青衣军则不停滑落,风瑾领着兵卒御马冲锋,迂回骚扰。
城门固若金汤,青衣军久攻不下,后方又有骑兵在骚扰,几次之后青衣军的气势已经一落千丈,根本无心打仗,溃败之势无可挽回。哪怕他们头目再怎么呼喊,青衣军依旧四散奔逃。
城下攻击越来越经弱,根本无法对县城大门造成威胁。
风瑾本想带兵去追,不过想到象阳县城目前的守备力量,只能放弃这个诱人的想法。
罗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对着风瑾作揖道,“多谢先生赶来驰援。”
南门的战斗也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但西北两门的战斗却是从四更天就开始,还是夜间作战,精力消耗极大。看风瑾这个样子,应该是那边战斗刚结束就带人驰援南门了。
若非如此,纵然罗越有信心守住南门,但整体上也要消耗极多的守城器械。
风瑾耗费喘匀气息,抬手虚扶罗越,道,“罗教头无需感谢,这本是瑾应该做的。”
罗越眼神愤恨地看着青衣军四散奔逃的方向,恶狠狠地道,“可惜让他们逃了。”
一般来讲,败方溃逃、毫无战意的时候,正是胜利一方扩大战果的良机。
如今眼睁睁看着青衣军剩余残部离开,罗越心里自然不好受。
风瑾道,“无妨,这一笔债总有一日要算回来的。”
殊不知,他们口中“幸运逃脱”的青衣军十分不幸运。
姜芃姬带着八百精锐一路疾行,正好碰上溃散奔逃而走失的青衣军,抓了两个回来审问,得知茂林县青衣军残余部队奔逃的大方向,她振臂一呼道,“众将士听令,随我一道出击!”
亓官让被她撇在角平县,如今做什么都是她说了算。
一声令下,大白撒开了腿,一马当先跑得飞快。
茂林县的青衣军被打得士气全无,狼狈逃窜,溃不成军,他们逃了一段距离之后几个头目开始整合人手,移动速度自然缓慢。等他们堪堪整合大半残兵败将,便要面临新的大难。
某个小头目呸的一声唾了一口唾沫,晦气地道,“什么象阳县城内兵力空虚,踏娘的,这像是兵力空虚的样子么?简直比肉骨头还难啃,不仅难啃还崩牙……这次是亏大了。”
身边的同伙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道,“这个仇,今天记住了,以后一定要让象阳县那伙人付出代价!让俺们兄弟吃了这么大的亏,说什么也不能轻易算了。”
也有人颓然地遥望远方,不知道在发什么神。
远处,青衣军正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一个一个含胸驼背、面色土灰,像是斗败的公鸡,身上看不出半点儿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令人瞧着心中十分不快,暗骂一群窝囊废。
某些小头目对这些见风使舵的小卒十分不爽,不过是一次败仗而已,至于这样?
他们不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肯定有翻身算账的一天,这些没用的废物一看风头不好,跑得比谁都快。
“现在现将人手整合起来,先回茂林县再做打算。”
本来是想过来占个大便宜的,谁知道便宜没有占成,反而被人家反杀回来,真是丢人。
象阳县这块肥肉是没法觊觎了,如今还是先带人马回去,免得后方空虚太久被人趁虚而入。
青衣军的头领这会儿才想起自家后院人手不足,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反正茂林县已经被剥削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丝毫油水可捞,临近的青衣军甚至连看都不看一下,哪里会觊觎?
不过,他们都忘了,其他青衣军的确是不会觊觎,但这不意味着姜芃姬不动心啊。
如今,奉邑郡四县都在她手中。
她现在可是名义上的象阳县县丞,实质上的奉邑郡郡守。
不说东庆一国,哪怕是放眼其他国家,还有比她更加年轻的郡守?
姜芃姬完全有信心,不出一年便能让整个奉邑郡再次焕发生机,重现繁荣景象。
等奉邑郡安定下来,下一步便是整个丸州!
聚拢而来的青衣军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正在逼近,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腹中饥肠辘辘,手中的“武器”在逃跑的时候已经丢弃,又饿又累之下,不少人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觉。
瞧着七倒八歪的青衣军,几个头目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给这些人一鞭子,将他们打醒。
“象阳县那边竟然没有追兵赶来……”某个小头目惊讶地张口。
另一人稍稍有些见识,回答道,“没有出城追击,多半是因为城内人手不够,牵住他们了。”
若非这个原因,依照象阳县方面如虹的气势,完全可以全歼青衣军。
那个小头目道,“人手不够都这么难对付了,要是人手够还得了?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不定他们只是觉得没有追的必要……哪怕人家城内人不够,你能攻得进去?”
这个问题将同伴问得哑口无言,两人默默对视,皆露出无奈的眼神。
敌人没有来追击,终究是一件好事情,青衣军有更多的时间整合人手。
正当他们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有眺望把风的青衣军连滚带爬地过来回禀。
“报告将军,远处有敌人过来了。”
什么?敌人追过来了?
青衣军一众大小头目纷纷骇然,其中一个黑脸壮汉抓着追问,“有敌人?多少人?”
那个可怜巴巴的青衣军结结巴巴地道,“敌人行军速度极快,人数、人数无法确定。”
“废物,要你的眼睛何用!”黑脸壮汉生气地抓紧了那人的衣领,将他高举之后重重丢掷在地上,那个青衣军在泥地里滚了两圈,摔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待洒家去看看。”
黑脸青衣军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去眺望之处查看敌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果然如那个青衣军所言,这一支敌人行军速度极快,距离他们不过数百米,身后还扬起了浓郁的灰尘,好似有马蹄铮铮,根本无法确定追杀来的追兵的规模。
不过,光是从扬起的灰尘中跑出来的敌军便有数百人,追兵规模至少也有三千!
人家是三千打了胜仗的人马,雄赳赳、气昂昂,己方虽然还有近四千人,但人员疲累、战役全无,两者若是对上了,他们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只能再次体会溃败如山倒的滋味。
当下,这些小头目也忍不住生出了退让之意,想着尽快逃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至于地上这些青衣军,他们死活与自己有何关系?
另一处,姜芃姬正领着五百人冲杀在前,其余三百人则从扬起的灰尘中分批出来,借此营造成大规模部队追击的假象,实际上么……她只是让几个兵卒砍了几个棵树,然后拖着树枝在地上来回地跑,扬起浓郁的灰尘。
这个计谋破绽不小,但能虎骗青衣军一会儿。
直播间观众见她如此奸诈,纷纷吐槽她。
【大哥卖草鞋】:话说,主播你用这个计谋骗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张飞大大的心情?
【二哥舞大刀】:唉,张飞大佬难得聪明一回,办法还被主播剽窃了,心塞塞。
当然,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个计谋,而在于“欺骗”。
只要将他们骗住了,依照他们刚吃了败仗的颓废心理,再战的可能性极小,哪怕动手了,战斗力也不够看。姜芃姬完全有信心领着七八百人将三四千青衣军围剿殆尽!
“追兵来了,大家快起来!”
“追兵杀来了,快逃啊!”
高喝响起,不少青衣军从睡梦中醒来,耳朵听到有追兵,身体已经先思维一步做出了反应。
逃!
逃得越远越好!
大部分青衣军都在盲目奔逃,可想而知姜芃姬遇到的阻力有多么小。
大白兴奋地加快了跑速,青衣军只是疲乏战败之军,哪里能快得动过它?
一些青衣军见自己逃不了了,干脆转身想要背水一战,哪里知道他们根本没能近身,大白高高扬起前蹄,赏了他们一马蹄,正中胸口,只听骨裂之声响起,纷纷倒在了地上,口吐鲜血,呼吸衰弱。
姜芃姬挥舞着手中的锋锐长枪,招式十分朴实,一招一式,必然收割人命。
大白所过之处,一人一马配合默契。
姜芃姬马上杀人,大白冲撞开路,顺便用蹄子踹个两脚,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亓官先生,俺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跟在姜芃姬后面冲锋的兵卒看着自家主公绝尘而去,他们只能在后面吃土,内心绝望可想而知,亓官让被撇在角平县,暗中叮嘱不少兵卒一定要看紧主公,让她别太浪……
嗯,连几位谋士都无法阻拦的主公,哪里是他们一群小卒能看住的?
杀戮能使人理智全无,身后的兵卒战意高亢,不过数百人便能追着数千青衣军砍杀。
后者只顾着四散奔逃,根本组织不起来任何有效的防御,任凭一众头目如何威胁,青衣军们依旧只顾自己逃命,姜芃姬看着这些人的表现,轻蔑地嗤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不停。
厮杀一阵,一路上留下上百具尸体,大白的毛发已然猩红,姜芃姬这才高声大喊。
“茂林县已经被攻陷,你们逃回去也是送命!降者不杀!意图反抗者,杀无赦!”
什么?
茂林县已经被攻陷了?
在大环境带动下,青衣军头目也知道大势已去,再不逃命就是死,他们拔腿就跑,只是没想到自家老窝已经被人一锅端了。他们脑海中还想着回去之后重整旗鼓,以后再报仇呢。
如今,没了地盘和根基,他们如何才能东山再起?
心灰意懒之下,不少青衣军放弃了逃命和抵抗,依旧有一部分人选择继续挣扎。
此时,跑得最前的青衣军耳边隐隐传来一阵杀喊声,仔细一瞧,只见前方也有敌军杀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一支青衣军已然插翅难飞。
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眼前闪现一片刺目骇然的银光,眉心仅留下一道红色血迹,鲜血自伤口淙淙流出,身体顺着巨大的惯性前扑,然后轰然倒地,摔在泥草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杀!”
李赟言简意赅,声音带着些许低沉和肃杀,令人不由自主便为之精神振奋,汗毛倒竖。
直播间的观众视野比较远,他们大老远就看到前方青衣军有异动,奔逃的阵型更是乱得不成样子,好像被什么绊住了脚步,再拉近镜头一瞧——沃德马,那个白马银枪,不正是汉美?
【今天月票破两千】:啊啊啊啊——超级默契啊,我家相公公杀过来了!
【我为你们七更】:太苏了,汉美相公公帅得宝宝合不拢腿,战场上的汉美怎么也舔不够。
【从小就很八卦】:对啊对啊,战场上的汉美简直男神没话说,屏幕有点脏,让我舔一舔……呸!不对,话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这里花痴另一个男人干嘛?完蛋,感觉自己药丸。
【源源虾条】:你们这些庸俗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汉美骑着的马没有马镫么?
【吃素的数字】:鄙视楼上,我们花痴是庸俗,你难道不污么?污透了。
【一叶成舟】:萌新小白表示不懂没有马镫是什么梗。
【天庭凌风】:来来来——老司机告诉你是什么梗。没有马镫,上马骑马腰力好,你懂的!
明明是很热血正经的场景,直播间观众上一秒还在舔舔姜芃姬的英姿,下一画风突变,跑去迷恋李赟了,迷恋也就算了,竟然还在直播间开车——啧啧,这群善变的小妖精!
姜芃姬和李赟他们显然是没有通过气的,前后夹击不过是因为巧合,青衣军运气太差。
她只带了八百精锐,李赟那边也没有多少,两者加起来不到一千五,然而两边兵卒气势如虹,哪怕长途奔袭,但在战场杀戮氛围的影响激励下,众人都感觉自己身体有着用不完的劲。
李赟厮杀的一阵,同样注意到青衣军后方追击的姜芃姬一行人,心中大喜。
“主公就在前方,我们前去接应!”
孟浑和徐轲留在茂林县坐镇,免得有其他势力暗中偷袭,李赟和姜弄琴则带着数百人预备偷袭青衣军后方,只是没想到他们来的时间有些巧,正巧碰上青衣军四散溃逃。
姜弄琴哑着嗓子,“众将士随我出击,策应主公!”
姜弄琴师从姜芃姬和孟浑,下马使用短兵,但马上作战则喜欢使用长矛。
因为力气限制,她走得也是灵巧轻便、一沾即走的路线,如此一来,这对准头要求更严格。
唯有一击毙命,她在战场上的存活率才更高。
李赟与姜弄琴作战数次,默契也有,二人互相策应,杀伤力更强。
他令胯下马儿疾驰,侧身避开暗中冷箭,“看样子,象阳县和茂林县都安全了。”
姜弄琴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言语。
李赟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而战场之上也不适合频繁交流。
此时此刻,他越发感慨几位先生的能耐,真是到了哪里都不曾吃亏。
茂林县几乎倾巢而出,这样还没在象阳县占到便宜,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还被自家主公带兵追击。李赟沉着脸,丝毫看不出平日里的反差萌,手中银枪握得稳健,杀人精准而迅捷。
在他身后还跟着数百名兵卒,男兵居多,女兵也有。
虽说女子整体素质比不上男性,但每个群体都有优劣,随同而来的女兵皆是佼佼者,体能耐力和意志格外坚定,疾行赶路也不见抱怨或者娇气,令人不由自主就忽略了她们的性别。
别说李赟这个带兵之人,哪怕是其他男兵甚至是女兵自己,慢慢也忽略了这一点。
“杀——”
当一群饥饿的野狼冲进了慌乱无措的绵羊群里,那会是何等模样?
青衣军见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去迎战,只是他们哪里能打得过气势如虹的敌人?
一个照面便溃不成军,姜芃姬又喊了一声,“降者不杀,不降者杀无赦!”
发现李赟带兵过来的时候,姜芃姬便知道自己已经占领了奉邑郡全郡,但除了象阳县之外,其他三县已经被青衣军啃噬得差不多了,百姓纷纷背井离乡,这意味着姜芃姬在重建三县的时候将无人可用,与其杀光了眼前的青衣军,还不如将他们留作徭役苦力,好歹也是劳动力。
为了活命,青衣军纷纷缴械投降,那些不肯投降的则被当场击杀。
“属下李赟,参见主公!”
“属下姜弄琴,见过主公!”
清扫战场,顺便抓俘虏,李赟和姜弄琴两人牵着各自的马来到姜芃姬面前,屈膝半跪行礼。
姜芃姬倚靠着旷地上的一棵枯树,嘴里叼着根杂草,说道,“起来吧,坐着休息休息。”
李赟怔了一下,姜弄琴倒是冷着脸坐到了姜芃姬身边。
“果然还是弄琴可爱一些,汉美你这样拘束,感觉不像是平常的你了。”日常呆萌小天使,战场高冷男神,这才是吸引人的反差萌点啊,拘束什么的,其实没必要,她又不在意这些。
李赟面色微窘,干脆也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手中的银枪搁置在手边。
他问,“主公怎么会在这里?”
姜芃姬道,“你怎么在这里的,我自然就怎么在这里的。角平县那块地方,还能难得到我?”
李赟挠挠头,羞窘地道,“主公威仪英明,青衣军自然不敌。”
姜弄琴是个沉默的性格,一般只是默默听着,除非真有什么意见,不然不会轻易开口。
所以,她没加入这个谈话。
姜芃姬扭头问姜弄琴,“你们那边攻打茂林县,战果如何?”
后者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口道,“茂林县青衣军守备稀少,孟校尉作战经验丰富,徐先生更是足智多谋,故而并未耗费多少时间便夺下了茂林县。将士们英勇作战,除了有二十余人受了轻伤,以及六人重伤、八人战亡,其他兵卒安然无恙……”
六个重伤的兵卒还属于意外,若非他们掉以轻心,顶多一个轻伤。
至于那八个战死的,则是在一开始偷袭攻城的时候,被敌军流矢射中要害,不治身亡的。
偷袭攻城战,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十分傲人了。
更别说这些人中间还带着不少经验不足的新兵,以及旁人眼中纯粹拖后腿的女兵。
当然,至于有没有拖后腿,唯有那些参战的兵卒能判断,外人无权利、无资格置喙
“受伤的兵卒好好安顿,战死的勇士也要魂归故里,他们的尸体可有妥善处理?”
虽然伤亡很小很小,但终究是有的,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可以弥补生者和死者的家属。
权当是一种安慰和补偿。
姜弄琴暗中看了一眼李赟,对方面色自然,并没有被姜芃姬“冷待”的不悦。
她心下一安,继续道,“主公放心,将士尸体已经全数收敛,能安葬的已经安葬好了。”
直播间的观众大多都是李赟的颜粉或者真爱粉,小天使被主播“冷待”,莫名有些不爽。
【跪求月票】:唉,主播你看到我们家汉美小天使渴望的眼神了么,看看他呀。
【不然就闹】:可怜的小天使,不要慌张,来姐姐怀里,给你爱的抱抱。
【打滚儿撒泼】:这是战后总结报告?我家汉美小天使也会啊,主播不能厚此薄彼。
【直播哭麦】:你们别慌啊,汉美又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哪里会因此觉得受委屈啊。
姜芃姬无意间扫过这些弹幕,暗暗有些好笑,嘴里继续询问弄琴关于茂林县的安排,一边发了一条弹幕解释,免得“汉美粉丝团”继续鞭挞她,说她欺负她们的相公公。
【主播V】:汉美是先锋营副校尉,弄琴是女营校尉,询问情况自然不能越过弄琴。
姜芃姬这人喜欢随性而为,但这不意味着她在某些原则方面的问题掉以轻心。
军营本就是阶层分明,纪律眼严谨的地方,她的态度会影响到两人在兵卒间的地位。
若是一昧冷待了姜弄琴,给兵卒造成一种她这个校尉还不如副校尉的错觉,无意之间会削弱弄琴在兵卒间的威望,哪怕这个削弱幅度很弱很弱,姜芃姬也不希望这事情发生。
好吧,既然主播解释了,直播间观众也表示理解,一扭头就打赏如雨,附赠的评语全都是“摸摸我家小天使”、“小天使不伤心”、“过来让阿姨揉一揉”这样的话,看得姜芃姬无奈。
姜芃姬又询问了茂林县的大致情况,毕竟还要战后重建……被青衣军这些蝗虫扑腾过的地方,能是富裕的?姜芃姬依旧以象阳县为大本营,但势力却已经辐射整个奉邑郡。
姜弄琴是个细心的人,她没想过姜芃姬能询问她,但该有的准备都已经准备了。
既然主公看重她,她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丝毫遗漏。
姜芃姬听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如果以三县财政情况做个排序,成安县最穷,茂林县次之,角平县反而是状态最好的。
不过,三县人口流失的情况都差不多,说不上十室九空,但也是人烟稀疏。
“……算了,重建也不是一日之功,虽然人少了些,但又不是鬼城,俘虏来的青衣军能充作徭役苦力,倒是能减缓不少压力。我回头让孝舆他们些告示招募劳力,慢慢重建三县。”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很多房屋和土地都成了无主之物,她能尽情利用,谋取利益。
姜芃姬的地盘越大,兵力越强,在外人眼中她这里便是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
到时候,不知道能吸引多少来避难的百姓和富商。
嗯,想想象阳县的那些宅子吧,如今的价格已经从分文不值到一日一涨。
最近陆续有富商遣派家丁过来询问,地契房契都在姜芃姬手里,她现在还不肯松口。
现在卖了太亏,等奉邑郡彻底稳定下来,这些宅子才能卖出应有的价格。
只是,她的兵力就万把来人,铺陈开来,分散到四个县,实在是捉襟见肘。
招兵买马,扩充兵力,势在必行。
再重建初期,恐怕是姜芃姬这个势力最为危险的时候。
地盘太大,兵力太过分散,若是被敌人抓住了,恐怕要翻船。
不过,她相信自家谋士都是聪明人,哪怕她没有传过去指令,他们也知道这段时间怎么做。
事实证明,不管是角平县的亓官让、成安县的卫慈还是茂林县的徐轲,他们都属于神队友。
刚刚攻克下三县,三人不约而同去招募能用的劳力,另一面还要想办法将一两千的兵力营造出万人的效果,加强各地巡逻,丢放烟雾弹,迷惑可能存在的敌人,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象阳县又是接连两场大胜,多少也能震慑觊觎的敌人。
只是,这也同样意味着,几位谋士即将迎来更加可怕的加班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