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因为风瑾已经事先通过气,事情也谈得差不多,只差姜芃姬点头答应,上阳郡的归宿便能发生转移。可以说,从她踏入风府的那一刻起,上阳郡已经属于她的了。
风仁依旧像过去那般儒雅风趣,他与姜芃姬也没有打什么官腔,反而询问了柳佘的近况。
看聊天内容,二者不像是在谈论上阳郡的归属问题,更像是长辈和晚辈拉家常。
气氛格外融洽,嗅不出丝毫硝烟火气。
风仁连声感慨,“柳佘为人不怎么样,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他与柳佘君子之交,二者也经常被人拿来比较,他略胜一筹,没想到儿孙一辈反而输了。
柳佘只有一个儿子,但这么一个儿子却比他三个儿子都有出息。
姜芃姬亲自从奉邑郡来上阳郡,这已经能说明她的诚意,风仁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
人家已经答应最重要的一项条件,其他条件反而是锦上添花,对于风氏来讲可有可无。
故而,风仁并没有出言刁难姜芃姬,反而释放好意,气氛显得十分融洽。
等一番恳谈结束,风仁又令风珪亲自相送。
路上,风珪暗中观察姜芃姬,开口相邀。
“今日府上打算宴请上阳郡守,不知兰亭能否赏面赴宴?”
姜芃姬精神一振,知道正餐来了。
她道,“能得府上相邀,羲不胜荣幸。”
风氏虽然能决定上阳郡的归宿,但结果还是要知会一声郡守。
风珪是风瑾的大兄,姜芃姬当然要给他面子,所以风珪暗中试探,她没有在意,应对如流。
见状,风珪心中暗暗满意。
事后,风仁问起他对姜芃姬的印象,风珪回答说,“此子颇有才华,怀瑜不算选错人。”
不管是询问什么,姜芃姬总有自己的一番理解,虽然有些剑走偏锋,但也不是毫无根据。
饶是风珪这样比较守旧古板的人,他也不得不赞同姜芃姬的意见。
更加令他欣喜的是,姜芃姬对于上阳郡日后的修生养息,已经有了相当全面的计划。若是按照她的计划执行,上阳郡用不了一年半载便能从战乱的阴霾中走出来,的确是有才之人。
谈话之前,风珪还以为姜芃姬年少鲁莽,做事没有章程。
深谈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羲此人,年纪虽轻,城府极深。言行举止,倒是颇有风度。”风珪道,“儿子几番考验他,不管询问什么,不管内容如何刁钻,他都能应对如流,分明是做足了准备。若是将上阳郡交到他手上,想来不是一件坏事。怀瑜选择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父亲可以放心了。”
风仁说道,“为父不是担心柳羲,为父担心的是柳佘。”
风珪不解。
柳佘在东庆的名声极好,若非皇室暗中打压,早已是名满天下的名士之流了。
风仁叹息道,“你不知,柳佘这人……心黑得很。他愿意躲藏幕后,任由儿子柳羲在外打拼,这事情出乎为父意料。怕就怕,这对父子经不起权势考验,终有一日,反目成仇。”
风珪诧然,“不至于吧?若是柳佘真的有野心,他大可以自己出面,愿意投诚的人多得是。”
柳佘可不是柳羲,前者要什么有什么,后者还没有成长起来。
二者放在一起,傻瓜都知道哪个更能吸引人。
若是柳佘有野心,他肯站出来,说不定半个北方都已经在柳佘手中。
父亲对柳佘的评价一向很正面,怎么今日突然这么担心了?
“希望为父是多心了……不过这个柳佘……当真是难说……”
风仁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叹息一声,没有继续。
另一厢,风瑾想起姜芃姬庶弟的事情,跟她提了一下,免得她日后给他人做嫁衣。
“兰亭,不是瑾挑拨你和伯父的父女关系,但以世人眼光来看,你终究是女子,无法继承家业大统。柳伯父现在对你千依百顺,但不意味着他以后不会深感膝下空虚,重新续弦或者重用庶子。那虽然只是一个庶子,但好歹也是可以延续香火的儿子,能为柳氏传宗接代!”
风瑾与姜芃姬暗中谈话,并没有口称“主公”,而是用表字唤她。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她道,“你说的这个,我考虑过。”
诶?
风瑾诧异,自家主公已经想过这事儿了?
姜芃姬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脸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
“怀瑜,我打算寻个机会公开身份。”她说。
风瑾被这个消息炸得脑子空空。
“你要公开身份?为何?”
姜芃姬说道,“为了不给人可乘之机,我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按照你说的,庶子庶子,终究是个儿子,不得不防。我要是用女子身份坐稳一切,他也没什么可争的机会了。”
不知为何,风瑾觉得姜芃姬这段话有些深层含义,只是他暂时难以破解。
“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寻一个合适时机,千万别擅自鲁莽行事。”风瑾蹙了蹙眉,他觉得姜芃姬的身份公开也好,免得以后战战兢兢,只是……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接受。
“我知道。”
姜芃姬垂眸,掩住眼底的光芒。
柳佘后院有一个庶女——柳嬛,那是王惠筠与昌寿王的私生女,那个庶子一样不是柳佘的儿子,毕竟柳佘曾经直白说过,他一生只有古敏这么一个妻子,没有其他女人。
摆出这么一个庶子,不过是为了转移敌人的视线。
这个敌人是谁,姜芃姬心中已经了然。
庶子在后院的存在感比柳嬛还要低,若非刻意提醒,她也会将他忽视。
但,忽视不意味着不存在,外界依旧认为那是柳佘的庶子,包括庶子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是庶子,但没有其他兄弟的情况下,庶子也能继承家业的。
姜芃姬冷漠地笑了笑。
按照柳佘的小心眼儿,他能抱养仇敌王惠筠的女儿当庶女。
呵呵,谁知道这个庶子又有什么来历?
她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推断,只差亓官让向他岳父魏渊求证了。
只希望,结果别让她失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土匪是干什么的?
烧杀抢掠为生的匪徒,专干坏事,不做好事,损人利己的职业。
不过,自从这片山头来了一位强悍的女土匪头子,一众土匪发现他们可以改称“雷锋”了。
“诶,你们说……俺们这位头子是不是这里有毛病?俺们是土匪又不是官府的官吏,只管打劫杀人就好,凭啥还要开垦农田,干农活,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可羞死俺了!”
一名土匪暗搓搓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然后眼神瞅了瞅匪寨中心的屋子。
“管她脑子是不是有病,反正俺们也打不过。”另一名巡逻的土匪低声嘀咕着道,“打又打不过,人家一拳头能将你脑袋都砸开花,谁敢惹?你没瞧见俺们之前的头子是个什么下场?直接被人用两根手指捏断了脖子,一点点儿没了气。俺可瞧见了,那舌头吐得老长老长了。”
土匪寨子本就是男人的聚集地,女人在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暖床泄、、/欲。
偏偏有个彪悍的女人从天而降,一人把他们一个寨子的大男人全部撂倒了。
起初,他们恐惧对方的武力,不得不臣服。
过了一段时间,原本的几个当家不满她的“暴政”,严重抗议。
男人么,特别是血气方刚又过惯放浪生活的土匪,哪里受得了身边没有女人的日子?
只可惜,匪寨抢来的女人都被女土匪头子放掉了,全寨上下就女当家一个女人。
在各种情绪作用下,原先几个当家打算偷袭新的女当家,将她捆绑当做*****。
结果……可想而知,几个当家还没来得及动手,女当家已经先发制人,当着所有寨子兄弟的面,将他们几个人活生生掐死,捏碎了颈骨,再将尸体赏给了几只被她抓来的老虎。
同伴被他的话勾起了残忍的回忆,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自那之后,整个土匪寨子的男人都被吓出心理阴影,能逃的都逃了,没地方逃的只能哆哆嗦嗦在女当家手底下做事,谁也不敢抬头直视她一眼,生怕被对方剁了味老虎。
“嗨——你别吓俺,俺胆子小——那天之后做了大半月的噩梦——”
想到自己刚才还腹诽女当家脑子有问题,这个土匪不由得两股战战,哆嗦个没完。
另一厢,姜芃姬却懒得理会这些谣言。
对于她来说,这些土匪对她忠心还是不忠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够听话就行。
“附近的土匪寨子竟然这么多?”
她提拔了一个比较机灵的土匪给她当狗头军师。
据说这人在落草为寇之前,还是个小有名气的书生,读过两年书,认得几个字。
“唉,这几年天时不好,多少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朝廷那些高官只管自个儿,一户人家一年到头要交多少税,逼死多少人?活不下去只能当土匪了。所以,附近的土匪寨子蛮多的。”
姜芃姬蹙眉。
交税?
“交税交不了,会把人逼死?”
她很少开口说话,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的口音,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听着十分别扭。
狗头军师诧然。
这位当家到底是什么地方来的,竟然连这事情都不知道?
“这可不?要是收不上来税,人家把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抢了,要是家里还有好看的闺女,说不定还会把闺女抢了卖了……唉,反正啥惨事都有,这年头托生成人,可不就是来受苦的。”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
她记得,赵寡妇的男人是被收税的官吏暴力推搡,不小心摔地上,脑子磕了石头磕死的。
每每说到这件事情,赵寡妇的脸色便会惨白惨白的,眼神流露出绝望又痛苦的神色。
如今的时局不好,落草为寇的百姓很多。
官府懒得管束这些土匪,剿匪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上面拨下来的钱都被一层一层克扣光了。于是,土匪更加肆无忌惮,烧杀抢掠或者彼此火拼吞并,姜芃姬刚占领寨子没多久,便有“同行”打上门。他们听说这个匪寨刚换头子,以为寨子元气大伤,可以捡波便宜。
只是,结局往往出人预料。
他们不仅没有成功抢了人家寨子,反而被姜芃姬带着一众小弟抄了老巢。
她面无表情地清点各类“收入”。
“难怪那么多人当土匪,抢东西来钱的确比较快。”
底下跪了一地的土匪战战兢兢,有的人还忍不住尿了裤裆,前后失禁。
不怪他们表现太怂,实在是因为姜芃姬杀人太狠。
一路从寨子门口打了进来,脚底下躺满了尸体,起身血腥气势瞧着像是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土匪比普通人有胆量,但说白了还是凡胎肉体,哪里经得起她的气场压迫?
对于旁人来说,气势这玩意儿是日积月累养成的,对于她来说,精神领域压迫,强硬在人脑海中打入奴隶的印记,让他们面对她,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
有了这次“财政收入”,姜芃姬越发喜欢没事儿找事儿。
一面给寨子增加“额外收入”,一面扩充地盘和人手。
渐渐的,姜芃姬成了河间郡远近驰名的大土匪,有些土匪寨子不用她上门去打,人家主动过来依附。短短半年时间,寨子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口变成了四五千,直接惊动了河间郡守!
河间郡守战战兢兢,生怕姜芃姬是要搞事情,但姜芃姬却没有那么无聊,反而约束手底下的小弟,并且立下好几条严苛的规矩,一旦有谁违反,直接砍了喂老虎。
不过,土匪要是没了灰色收入,他们四五千人靠什么过活啊?
自然是有的,姜芃姬一边令人开垦荒田,自力更生,一边挑选根骨比较好的土匪专门训练他们的武艺,让他们护送南来北往的商贾队伍,收取一定的“护送费”。
如今乱世将起,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了,商队经常会被土匪打劫。
轻则失财,重则丢命,遭遇一回,血本全亏。
很多商贾还是头一回听说,土匪不抢劫杀人,反而干起镖师的行当!
话说,他们真的不会监守自盗?
因为没有“同行竞争”,他们接生意比较简单。
直接守在大路上,摆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强行“碰瓷”,接护镖生意。
所以,商贾们是愿意付出一点儿小钱雇佣他们护镖呢,还是等着被他们打劫一空呢?
很多商贾被气得没脾气,然而形势比人强,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另一厢。
安慛偷偷将一部分粮食和财物藏在隐秘的地方,确定万无一失,这才若无其事地回去复命。
他原本是被挤兑出来送信的,几日未曾饱腹加之身上衣衫简陋,这才昏倒雪地,险些丧命。
等他回了承德郡附近的一个小村据点,立刻被几个忠诚于他的憨厚兄弟团团包围。
这些兄弟虽然粗莽不识大字,但却有一颗热忱真挚的心。
“大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些日子才回来,可让小弟担心惨了。”
一个黑面大汉焦急地道,瞧他眼神真诚,丝毫不做作,便知他的焦心是真实的。
若非其他人拉着,脾气比较暴躁的他早就冲出去找人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大哥,你身上这一身衣裳……难道是遇见什么事情了?”
安慛暗中摆摆手,示意几个兄弟不要声张,左顾右盼,好似观察周遭有没有耳目。
另一名壮汉见状,心神领会地开口。
“大哥放心,这里只有俺们兄弟几个,没有别的人,全都信得过。”
安慛十分没有安全感,非得自己亲自确认了才放心,暗暗松了口气。
他连忙将几个兄弟兼心腹小弟招到了屋子。
这间小茅草屋比较简陋,膈应不好,故而安慛说话也不敢高声。
他的眉色带着倦意,但仍旧强撑着精神,语重心长地对兄弟说道,“……红莲教这个情形,依照为兄来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如今这个世道太过艰难,我这个当大哥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的前途着想。若是绑在红莲教这艘沉船上,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他的这几位兄弟都比较憨厚朴实,红莲教的洗脑手段对他们没起作用,故而他才放心地说出这些话,对于这几个汉子来说,红莲教就是一个提供温饱的落脚点,并非他们最后的归宿。
耿直的黑面大汉张口就说。
“大哥去哪儿,俺就去哪儿,这辈子跟定你了。红莲教不是个好地方,咱们就再找一个。”
另外的汉子差不多耿直,他们虽然没有吱声,但黑面大汉完完全全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另一人长相稍显斯文,说话也比较文绉绉。
他说,“大哥可有什么打算?只管说来就好,兄弟几个愿意上刀山下火海,绝不多言半句。”
安慛心中暗暗满意,这才将完整的打算全盘托出。
几个兄弟惊了一下,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他们大哥的意思,这是准备自立门户,踩着红莲教建立自己的事业?
黑面大汉性格比较冲,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安慛。
“大哥怎么做,小弟就怎么做。青衣军是明抢,红莲教是暗骗,蛇鼠一窝,全踏马不是好东西。大哥宅心仁厚,有才有能力,屈居这么一个小位置,实在是委屈极了。不如抓住这次机会,干他一票。要是赌赢了,翻身自己做主。要是输了,大不了赔上这条贱命。咱们兄弟几个,现在过的都是什么狗、、/日子?要不是大哥照顾咱们,说不定坟头杂草都有一人高了!”
黑面大汉情绪激动万分,虽然说得十分粗鄙,但也结结实实戳到了众人的痛处。
若非安慛多方照顾他们,他们的确无法在红莲教内活下来。
想到安慛脚上手上的冻疮,食物衣裳都要分出来匀给他们,顿时被感性支配了脑子。
那个稍显斯文的汉子忍住胸腔翻滚的激情,“四弟说得对,如今要是不想着谋出路,大哥迟早要被拖累死。如今有这么一条好的出路摆在我们面前,要是不搏一搏,以后定然后悔。”
不就是当一回内应,给红莲教背后捅一刀么?
他们又不是做不来。
“……可是……”
又有人迟疑。
黑面大汉虎声虎气地道,“有什么好可是的?”
对方有些嘴笨,半响才支支吾吾地补充全句。
“……可是,这么好的事情,为何就落到俺们大哥头上?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啊?”
这的确是每个人都担心的事情,生怕姜芃姬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安慛却道,“这件事情不容我们不相信,哪怕我们不帮忙,你们以为红莲教这些人也能守住承德郡?虽说号称十万教众,但你们看看他们,能打能杀的有几个?人家奉邑郡那边是真真正正两万精兵,以一敌十有些夸张,以一敌五绝对没问题。若是如此,还有我们立功的份?”
对于姜芃姬这边来讲,攻打承德郡只有两个局面。
其一,轻松拿下。
其二,耗费一些力气、损失一定兵马再拿下。
在安慛看来,姜芃姬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她背后站着的柳佘肯定不傻。
创业初期,谁不珍惜名声?
哪怕姜芃姬不珍惜,柳佘肯定明白事理。
故而,出尔反尔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安慛郑重其事地开口,“我们的前程,全看这次了。”
那个比较斯文的汉子一脸忧虑和为难,干大事也得有足够的人手啊。
“大哥,此事便按照您说的去做,但是……我们人手会不会太少了?”
安慛从袖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将里面的鼓囊囊的银子金银倒了出来。
室内烧着柴火,光线不算暗。
当金灿灿、白花花的银子倒了出来,闪闪发光,险些晃瞎了众人的眼睛。
安慛心中满意,面上沉重严肃地道,“不急,距离开春还有些时日,我们慢慢筹划。诸位兄弟,此事事关兄弟几个身家性命,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透露半句口风。”
几个汉子抱拳齐声,“大哥放心!”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安慛借着姜芃姬资助的钱粮又笼络了一批红莲教底层教众。
另一方面,上阳郡也真正划入姜芃姬的势力版图。
上阳郡士族多,但除了风氏之外,其他士族的规模皆小,姜芃姬根本不用顾忌他们的想法。
风氏将上阳郡交到姜芃姬手里,实际上就是转移兵权和财政、政务。
姜芃姬目前指挥不动上阳郡本土兵卒,所以她只能从自己的班底抽调一部分兵力过来。
地盘扩张了一倍,意味着手底下的人工作量也增加了一倍。
自然,招兵买马还得继续。
丰真扶额,“得,这是打算把人累死是吧?”
什么假期,什么浪,什么到了上阳郡便是脱缰的野马,全是骗人的!
什么忙完这一阵就能休息,还是骗人的!
真相便是一年忙一阵,一阵持续一年!
卫慈笑道,“子实莫要悲泣,年节会有七天沐休的。”
丰真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要是再信你这黑心鬼的话,我便是脑子忘带出门了。”
面对丰真的吐槽,卫慈哑然失笑。
上阳郡势力变迁,郡内,除了风氏之外的士族皆是蠢蠢欲动。
为何如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芃姬如今缺乏人手,特别是有能力的人手。
鉴于如今读书困难,导致大部分读书人皆是士族出身,换而言之,姜芃姬若是广纳贤才,肯定要从这些士族之中挑选人手,这可是他们光明正大插手上阳郡政权的好机会。
只要占据了大部分的权柄,上阳郡依旧属于他们而非姜芃姬这个外来者。
不少人家之中响起了同样的对话,对话核心皆围绕着姜芃姬。
“那个柳羲,不过是顽童小儿罢了,让我们听令与他?痴心妄想!要是柳佘出马,我反而愿意考量考量,他儿子?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真以为手中有些兵马便能为所欲为?”
这些士族根本不理解,风氏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愿意将偌大一个上阳郡拱手让出,跟着了魔、被人下降头一样……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们出头的机会,谁不想更进一步?
风氏犯蠢,他们可不会。
一人应和道,“老爷说的是,柳羲如今未满弱冠,行为幼稚,思想天真,风氏将上阳郡交给这样的人,绝对是大错特错的举动。仅凭柳羲手中的人手,如何能管理两郡之地?”
到最后忙得焦头烂额,还不是要广纳贤才,充实班底?
只要借着这个机会,他们未必没有机会反客为主,架空柳羲。
不说上阳郡,说不定连柳羲之前打下的奉邑郡也要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抱着这种想法的士族很多,以前有风氏压着,他们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粗大腿,如今换成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他们还会没有机会?柳佘还不在身边,他们不怕哄不住一个小子。
他们一个一个都在暗中焦急等待,等待姜芃姬人手不足,支撑不下去,不得不找他们帮忙。
到时候,便是这些士族发挥才能的好时机。
风珪出身士族高门,见惯这些心机手段,生怕姜芃姬不了解上阳郡的形势,好心提醒一句。
他虽然不可能效忠姜芃姬,但好心提醒一句还是没问题的。
风珪也没有说得太过露骨,只是含糊地提点了一句。
“过了这阵子,会有不少士族向兰亭下贴呢……”
姜芃姬说道,“我忙得都没时间睡觉了,谁那么不长眼还给我下拜帖?”
哪怕下拜帖了,她也不可能出席,没有那个闲工夫。
风珪好笑地说道,“兰亭终究是河间人士,并非上阳郡本土士族。如今你接管上阳郡,虽无郡守之名,却有郡守之实。为了管理一郡之地,总要安插自己的心腹……可是,这么一来,难免会损害到那些人的利益,他们心中拿捏不准,特地找机会向你套话也是正常的……”
姜芃姬若是一次都不出面,人心惶惶,容易生出波折。
风珪说道,“珪说这话,只是先知会你一声,免得以后出篓子。”
风氏交出了上阳郡,但这不意味着姜芃姬已经完完全全占领这片地方,她还要解决上阳郡盘根错节的士族利益网络。若是处理不好,惹恼他们,人家暴力不合作,上阳郡各项政务、各处机关无人打理,别说几天,哪怕旷个小半天,那也会引起动荡,所以她要有个心理准备。
吃瓜党观众不理解了,风珪说话神神秘秘的,根本听不懂啊,打什么哑谜?
【今天看电影】:直播间有没有大手子解释一下,风珪说的话本宝宝怎么听不懂呢?难道是我智商有问题?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谈话,但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神奇女侠】:为什么我觉得风珪的话挺好理解的?说白了,主播就是外来强龙,上阳郡除了风氏这个庞然大物之外,还有不少关系纵横交错的地头蛇。要是处理不好这些地头蛇,他们闹起来,主播会吃亏……嗯,我想风珪就是提醒主播这事儿吧。
要是搁在他们这个时代,上阳郡应该算是一线城市之一。
这样的地方,哪怕是个芝麻大点儿的小官,那也能榨出肥腻腻的油水啊。
【战壕冲锋】:的确,本土士族很麻烦。他们在上阳郡经营多年,主播一个空降的人物,想要完全掌控上阳郡,肯定要在重要岗位上安插自己的人手,同时意味着这个举动会让本土士族交出手中的权利和利益。抢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更别说是关系家族发展的权利。
【宛若】:不是吧,有这么复杂?可是为什么主播攻陷奉邑郡的时候没这个烦恼?
【抗日手撕鬼子】:你们忘啦?奉邑郡四县,茂林县、象阳县、角平县、成安县,哪个没被青衣军烧杀抢掠过?最有钱的除了乡绅富商就是士族了,青衣军土匪不抢他们抢谁?
正因为青衣军已经将这些人都给灭了,姜芃姬重建奉邑郡才没有受到任何阻力。
上阳郡不一样,士族势力保存十分完好。
姜芃姬若是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二者之间肯定会爆发矛盾。
除非……姜芃姬愿意跟他们站在同一战壕。
【女主好帅气】:照你们这么说,青衣军也不是废物一个,至少帮主播解决了本土势力?那现在怎么办?要不主播先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线,要是能接受的话,先和他们虚与委蛇呗。
若姜芃姬不是个有主意的人,直播间观众的建议大概是她最好的选择。
风珪跟她透露这些,其实也在隐晦向她表明上阳郡士族的难缠,让她不要和他们轻易硬刚。
可惜,姜芃姬这人一向软硬不吃,更别说威胁了。
若是这些士族能安分,姜芃姬不会动他们,要是不听话……呵!
她沉吟一会,“多谢怀璋告知此事……我心里已经有章程了,回去在和几位先生探讨一番。”
风珪点点头,二人默契地将此事揭过去,好似从未谈及。
回头,姜芃姬将风瑾几个拉来开了个小会议。
“主公的意思是?”
风瑾是上阳郡本土人士,他对这个地方的士族圈子很了解。
这件事情他们的意见是其次,姜芃姬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她软弱,面对上阳郡本土士族压力选择屈服,他们只能建议姜芃姬先安抚那些人的情绪,以图后谋;若是她强硬,自然风瑾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自顾不暇,难以抽出精力烦人。
姜芃姬是他们的主公,主公的态度会极大影响谋士的取舍。
“我的意思?”姜芃姬笑了笑,她道,“上阳郡如今是我当家作主,何时轮到他们了?若是单纯想要帮个忙,占点儿便宜,我不是不能忍,若是他们蹬鼻子上脸,你说我忍得了?”
进了她口袋的东西便是她的了,上阳郡也是一样。
她才不管这些士族是不是地头蛇,在她面前都要乖乖缩着,若是不听话,别怪她下狠手。
卫慈笑道,“依照主公这个脾性,自然是忍不了的。”
一向只有这人给别人气受,哪里有别人给她脸色瞧?
别说上阳郡这些士族,遥想前世,姜芃姬作为拥兵数万的大土匪,东庆朝廷拿她没办法,无可奈何选择了招安。任命她为浒郡郡守,本想借助浒郡那些心狠手辣的士族乡绅陷害她,哪里晓得她将那些人尽数反杀,至此之后,浒郡再也无人敢质疑她的声音。
她说一,无人敢说二。
当然,两世开局不同。
作为土匪出身的陛下,爱杀谁杀谁,谁哔哔她就杀谁,根本不用顾忌名声,任性得很。
如今的她可是柳佘之子,名誉加身,亦是枷锁加身,不可能向前世那么任性狠辣。
无法武斗,只能智取。
但,一个人再怎么变,骨子里的作风还是不变的。
哪怕是智取,一样会令人胆寒。
丰真轻咳了一声,抱紧了怀中的汤婆子,抿了一口热茶,稍稍驱散体内寒意。
“一旦主公开了这么一个头,以后跟傀儡有何两样?此事,态度理当强硬一些。要说钱财米粮,主公之财不说富可敌国,但养活两郡之地,绰绰有余,何须他们资助?唯一的短板不过是‘人才’,依照主公如今的底蕴,的确有些短缺……这也是个问题……”
丰真几人再有才华,但他们毕竟只是几个人,不可能当做几百个人用。
姜芃姬不缺顶尖人才,她也不缺最基础人才,缺的反而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间人才。
哪怕姜芃姬已经想办法开设了学院,培养一些可用的人才。
只可惜,时间尚短,他们连第一学期还没读完呢,等真正投入使用,还需要两三年。
若是接受本土士族的“人才援助”,姜芃姬的班底便算初具雏形。
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凡事都需要代价的。
强大的士族能暗中操控皇位更替,姜芃姬如今才走到哪儿啊,要是被士族钻了空子,掌控了话语权,以后活得再风光,不过是另一个“东庆皇帝”罢了,时时刻刻受制于士族权贵。
这个话题对于风瑾来说有些尴尬,谁让他出身太高?
但作为谋士,他要为姜芃姬的切身利益着想。
“不如让他们互牵制?暂时维持一个较为平衡的状态,待数年过去,便可缓过来了。”风瑾建议道,“上阳郡士族复杂,各家之间有利益也有纠纷。若是利用得当,不愁他们惹事。”
姜芃姬蹙着眉倾听。
卫慈和丰真都是外地人,对本地的情形不如风瑾了解。
风瑾这个建议,算是目前比较可行的。
势力权衡,这也是御下要诀之一。
“怀瑜这个建议,倒是可行。只是,我与子孝不了解上阳郡的情势。若要这么做,此事只能交给怀瑜去办了,怕是会比较辛苦。”
丰真笑眯眯地揣着汤婆子,好似看到风瑾一年忙到头都不能回家的场景。
风瑾暗暗苦笑。
他看不惯丰真这个浪子,没想到先被丰真瞧了自己的热闹。
姜芃姬却道,“怀瑜此举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他们虽有矛盾和纠纷,但又不是不可调和?权衡玩得多了,迟早要玩脱。与其这么做,不如来个釜底抽薪。”
她现在还没办法将上阳郡本土士族架空,但一步步削弱还是可以的。
“釜底抽薪?”
风瑾虽是士族出身,但风氏都作壁上观了,他也不用纠结,主公的利益才是他前行的方向。
丰真问,“怎样釜底抽薪?”
“不拘一格,选拔人才。”姜芃姬目光灼灼地说道,“人才也分三六九等,我们需要的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贤能,我们的标准也没那么高。纵观上阳郡,总不会除了士族,其他都是蠢蛋吧?不论贫贱、不论寒门、不论尊卑,只要有才有德有能,皆可用之!”
奉邑郡是没这个条件,但上阳郡不一样,这里学习风气颇浓,人才不会缺乏。
她不仅要开设书院培养自己的人才,还要招揽可用的人才。
这个时代,当官出仕需要家世、容貌、德行、能力,其中又以家世为重,若无特殊情况,官位还能世袭,说白了,就是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生得好不如爹娘好,能力根本不重要。
姜芃姬这番话,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挑衅整个时代的用人制度。
风瑾暗中瞧了一眼卫慈和丰真的脸色,两人神色略显激动,他内心暗暗一叹,并未出声。
丰真问道,“主公是想将人全部换掉?”
姜芃姬哼了一声,说,“全部换掉?怎么可能,我可不想以后出门一趟,喝杯水都被毒死。”
全部换掉,意味着彻底抢夺士族手中的利益,人家不疯就怪了。
卫慈说,“主公的意思,怕是要先换掉不慎重要的人,等他们熟悉之后再做图谋。”
除了不惊动、惹恼士族之外,另一重原因便是新招揽的人才岗位不熟,容易出乱子。
还不如将他们丢在不怎么重要的地方历练一阵子,然后再调动。
这段时间,足够姜芃姬站稳脚跟了。
这不仅仅是釜底抽薪,更是缓兵之计。
两万人马不能让这些士族害怕,若是五万,甚至是十万呢?
红莲教盘踞的承德郡,便是姜芃姬下一个目标。
上阳郡易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隆冬未过,远在昊州茂德郡翟阳县的黄嵩也知晓此事了。
黄嵩刚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寻找几位心腹商谈。
在风珏、程靖以及其他几位新招谋士的打理下,黄嵩表面上依旧是翟阳县县丞,实际上已经慢慢渗透了整个茂德郡,加上几位谋士口灿如莲,当地最难搞定的士族乡绅也被逐一搞定。
稳扎稳打之下,看似其貌不扬的黄嵩,如今也有了些许资本。
大概是年纪相近,曾经也是一起玩闹的朋友,黄嵩对姜芃姬那边的情形格外关注。
如今刚拿到消息,他迫不及待便去找谋士商谈。
对于上阳郡易主的消息,风珏并不意外。
毕竟自家二哥可在姜芃姬的阵营,此乃“人和”。
不仅如此,她还占据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奉邑郡与上阳郡可都在丸州境内,此乃“地利”。
再者,上阳郡对于兵力薄弱的风氏而言,不仅不是优势,反而是累赘,此乃“天时”。
如此一算,姜芃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上阳郡落到她手中是迟早的。
如果黄嵩的地盘也能在北方,距离上阳郡还近,风珏一样有把握说服风氏。
如今么——事情已成定局。
他紧蹙的眉梢舒展,如今的风珏已经加冠,面容褪去了稚色,显得沉稳而冷静。
他不疾不徐地安抚,“主公莫急,上阳郡是个什么情形,珏还是知道的。柳羲在此时接手,若是处理不当,准保血本无归。风氏隐退,其他士族没了压制,柳羲怕是要忙得焦头烂额。”
连一个小小的翟阳县,各个势力都错综复杂,更遑论上阳郡的士族圈子了。
别看他们规模都不大,但祖祖辈辈都在上阳郡经营数代乃至十数代,底蕴深厚着呢。
相较于翟阳县,上阳郡的攻略难度绝对高了数十倍不止。
程靖拧眉,他略不赞同地道,“柳羲如何,靖不了解,但此人帐下谋士卫慈、杨思、丰真、风瑾……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柳羲根基已经逐渐稳固,上阳郡未必能让他跌跟头。”
姜芃姬在琅琊书院求学的时候,程靖已经外出任官。
三年仅有数日在书院,还是为了拜贺渊镜先生生辰。
所以,程靖和姜芃姬的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彼此知道这么一个人,但没有深入了解。
程靖不了解姜芃姬没事儿,但他了解同窗师弟卫慈,了解卫慈结交的几个朋友,名声不显,但一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哪怕只能得到一个,当主公的也要乐开了花,更别说好几个扎堆。
上阳郡对于旁人来说也许是个难啃的骨头,但对于班底势力雄厚的柳羲来讲,不过是路上碰见的绊脚石,小得直接抬脚就能踏过去……奢望上阳郡绊住柳羲,这个想法有些不现实。
风珏心中暗叹,他与程靖还是没有半点儿默契。
他讲得模棱两可,不就是为了含糊重点,安抚黄嵩内心的焦躁,激励他么?
程靖这个老实人可倒好,有什么说什么。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风珏心中一转,倏地想到什么,开口打断黄嵩内心的多虑。
他对程靖道,“珏记得,友默似乎有一名大侄在昊州任职?”
程靖的大侄儿,程丞,表字文辅。
黄嵩听后,视线转向程靖,诧异道,“友默的大侄儿?”
他怎么没听说这件事情?
程靖态度坦然地道,“回禀主公,靖的确有一名侄儿在昊州任职。”
程丞是昊州扶风郡隋安县县丞,因为他不喜欢官场之中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向上攀爬的心思,借着家族之便谋了个隋安县县丞的位置,十数年如一日,待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挪动过。
程靖怔了一下,还不知风珏为何突然提及程丞。
等他稍稍思考,瞬间明了风珏的用意,内心略有不悦。
未等风珏开口,程靖便道,“怀玠若是想让文辅投奔主公,怕是难了。靖之前已经写了书信给文辅,但文辅心志坚定,无法轻易说动。更何况,他的志向并不在此,招揽他无意义。”
别看程丞比程靖大了近一辈,但大侄儿就是大侄儿,当叔叔的要拿出维护晚辈的态度。
程丞不愿意投靠黄嵩,程靖还能强迫他不成?
诚然,若是程丞愿意帮助黄嵩,前者作为昊州扶风郡隋安县县丞,他能给黄嵩提供很大的便利,甚至可以成为黄嵩染指扶风郡的跳板。可是,程丞不愿意,程靖自然不会勉强。
风珏面色讪讪,倒也没想到程靖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这让厅内的气氛略显凝滞。
散会之后,风珏私底下找了一趟程靖。
“怀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程靖性格过于正直,虽有七巧玲珑之心,但行事作风却偏向刚硬。
风珏也开门见山,“珏想帮主公图谋整个昊州。”
昊州境内,自然也包括程丞治下的隋安县。
程靖道,“这是自然,主公若想更进一步,昊州必得。”
“可你说,程丞不愿意襄助主公。”
程靖听闻蹙眉,程丞不愿意襄助黄嵩与黄嵩图谋昊州有什么冲突么?
黄嵩有本事拿下昊州,程丞辞官隐退便是,不一定非得在黄嵩手底下做事。
风珏隐隐有些头疼,程靖还是没明白他的隐含之意。
“珏的意思是……若友默的大侄儿没有这份心思,在主公拿下昊州之前,趁早辞官离开。”
要是等黄嵩势力渐强,慢慢掌控昊州,程丞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杨思从黄嵩的眼皮底下飞走,这事情已经成了后者的心理阴影。
依照黄嵩的脾气,不能为他所用者,一样不能为别人所用。
杨思这样的例子,有一个就够了。
趁着现在还早,直接说开了。
日后,风珏可不想看到程靖因为程丞的事情跟主公黄嵩离心。
程靖默了一下,拱手作揖道,“多谢提醒。”
他内心暗暗算了算,打算再给大侄儿程丞修书一封,让对方早作决断。
寒冬料峭,北方冬日白雪纷纷。
有了姜芃姬的财物和粮食支援,安慛在红莲教的拉拢工作十分顺利。
安慛是个聪明人,哪怕是拉拢、收买红莲教底层人心,他也没有掉以轻心,没有挑十分打眼的人物,专挑能起到作用,但存在感低微且比较靠谱的,不知不觉,他已经笼络了数百人。
另一厢,姜芃姬将这个冬日的工作重心放在三件事情。
招揽人才、招募兵卒、训练兵卒。
第一项丢给了风瑾、卫慈,前者熟悉上阳郡的形势,后者做事周密有条理,并且心够黑。
他们两人合作,姜芃姬可不愁没有人才上钩。
第二项丢给了丰真,上阳郡是姜芃姬刚接手的,凭空大了一倍的地盘,原本还算富裕的两万兵马根本不够用,招兵买马势在必行。丰真这家伙太懒惰了,大冬天能抱着被窝睡到晌午。
姜芃姬看不过去,干脆给他丢了繁重的工作,要是忙不完或者中途偷懒?
呵呵,明年一整年份,他别想喝到一滴酒!
丰真本就煞白的脸色,听到姜芃姬这话,顿时变得面如金纸。
摊上这么一个主公,丰真分分钟想要跳槽。
不让一个浪子喝酒?
人干事儿?
只是,瘦小的胳膊拧不过姜芃姬的大象腿,丰真只能委委屈屈地照做,没几日便熬出了浓重的眼袋,他私底下对着卫慈咬帕,“子孝,照这个情势下去,过年那七天休沐还作数不?”
卫慈温和地安抚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主公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必然践诺。”
只是,姜芃姬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啊。
卫慈将这话默默咽回了肚子,面上依旧笑得百合朵朵开——自带背景和BGM的男人。
丰真是年中时候才加入这个群体的,不知道往年惯例,勉勉强强相信卫慈。
说句良心话,招兵买马并非什么苦差事,但姜芃姬追求的是“精兵路线”。
别人招兵买马,稍微训练个一两月,甚至三五天就能拉上战场打仗。
她不一样。
冬训三月,夏训三月,春耕秋收还要下地干活,日常练兵更是一日不断。
据丰真了解,姜芃姬手底下两万精兵,每个兵卒上战场之前,至少要经历严苛的训练期。
用姜芃姬的话来说,不曾严苛训练过的兵不能算兵,不合格的兵不适合上战场,适合回家找母亲吃、、/奶,这种兵上了战场也是炮灰的命,除了把自己性命填进去,还有什么大用?
所以,姜芃姬招兵是有一定门槛的,不是谁都能进来。
丰真作为这项任务的负责人,他需要严格把关,还需要给每一个成功“应聘”的新兵登记。
几日之后,丰真感觉自己右手都要直不起来了,握笔太久,手指僵硬。
“话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饶是丰真这样随性的浪子,面对繁重的工作,他也忍不住暴走了。
他可算明白了,为何管理户籍部门的亓官让,常年摆出一副谁都欠他一百万贯的死人脸。
卫慈和风瑾悠悠喝茶。
“不急不急,网已经撒下去了,慈有预感,此次收获定然丰厚。”
丰真恨不得啐他一口,“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他们招揽人才,说白了就是召开各种各样的诗词雅集,邀请上阳郡的士子过来参加,表面上只谈风月,不谈政事,实际上他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了解各个士子的脾性和能力才华。
若是觉得不错,私底下再试探对方意愿。
最惹丰真眼红的是,所有花销都是姜芃姬掏腰包买单的,风瑾和卫慈公费享受。
鉴于此,丰真不得不怀疑,这俩家伙是不是故意怠工,好拉长享受期限?
艹!
这俩牲口要不要脸,这么好的事情不带上他?
不带就不带吧,为什么一连半个月,丰真连人才的毛都没看到?
没有人才,这就意味着丰真的工作没有帮手。
“你们若是怠工,小心我上主公那儿告你们一状。”
风瑾哑然失笑,不仅没气,反而心情愉悦。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丰真已经被繁重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加班累成狗了。
至于第三项工作,训练兵卒,姜芃姬直接丢给了几位武将。
一样,女兵全都给姜弄琴训练。
之前几战,女兵营有几个表现优异的女兵,她们都受到了褒奖和提拔,如今也开始当教官训练新的女兵。只是上阳郡地区特殊,对女兵颇有偏见,招来的女兵不多,零零总总千余人。
能招到上千人,这还是太多人家养不起“赔钱货”,半信半疑送来的。
倒是男兵,招募顺利,人员总数达到了八千。
“真有你的,子实能力令人侧目啊。这才多久,你竟然招了这么多人?”姜芃姬诧异。
丰真苦笑,他承认自己有本事,但这次的事情他不敢独揽功劳。
“主公言重了,这哪是真有本事?分明是主公太过阔绰,条件太好。”
上阳郡虽然没有被青衣军或者红莲教攻陷,但围困时日也长,更别说今年夏天又有大旱,一整年的收成不高,百姓生活困顿,有些人家的食物中还掺杂了猪食,这才勉强充饥。
为什么说姜芃姬阔绰?
她给出的招兵告示写得清清楚楚,兵卒一日有三餐,一餐两碗饭、一素一荤再加一汤。
生怕百姓看不明白,告示还写明两碗饭的重量以及荤菜素菜的食材原料。
一张告示两百字,一百六十个字是菜谱,另外四十个字是招兵要求。
大概,这是丰真这辈子见过最奇葩的招兵告示。
姜芃姬老老实实招兵买马、训练兵卒,并没有任何针对上阳郡士族的举动。
这反而让后者疑心病发作,生怕她来一个突袭。
最后,姜芃姬也只是换了些不重要的岗位,没一个肥差,换上来的人还是本地的寒门士子。
虽然有些小小的肉疼,但还在本地士族的接受范围。
眼瞧年关将近,姜芃姬在做年末统计,外头传信兵回禀,上阳郡名义上的郡守上门拜访。
她想了想日子,这还不是拜年的时候吧?
“请他进来。”
姜芃姬道。
这位郡守给她带来了一封已经打开的书信,展开一看,盖章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玉玺?
她诧异一下,一目十行扫清书信内容。
“勤王?”
“谌州的战事已经变得这般严峻了?”
卫慈等人被姜芃姬紧急传召,刚刚坐稳便收到她递来的信件。
扫清信件上的内容,白玉般的面容阴沉了几分,捏着信纸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留下印子。
丰真虽是最后一个到场,但他耐心不足,等不及传信,不顾形象凑到卫慈面前。
看清之后,丰真这才明白卫慈方才的诧异。
“这是……勤王?莫不是假的吧……”
卫慈摇头,将信件递给一旁久等的风瑾。
“信件落款印章的的确确是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除了天子有谁敢用?”
丰真嗤笑道,“昌寿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围攻谌州,皇帝为求自保,传召沧州孟氏带兵入京,这个孟氏倒也有趣,临阵倒戈昌寿王势力。吃了一次亏还不够,如今又向全国各地发下勤王令,传召臣下带兵救人……难道皇帝不怕响应勤王的人,他们之中也有心怀不轨之人?”
勤王,通俗翻译便是“君主有难,臣下起兵救援皇帝”。
昌寿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实际上也是“勤王”的一种,不过人家昌寿王不安好心罢了。
沧州孟氏也是勤王,只是最后临阵倒戈去了昌寿王阵营,相当于皇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风瑾蹙眉道,“若是皇帝不这么做,届时连性命都没了。诏令天下勤王,虽然也有风险,但至少能利用勤王之臣牵制如日中天的昌寿王。若是再幸运一些,兴许还能绝境翻身。”
丰真笑了笑,刻薄地道,“连根子都烂了,还想绝处逢生?”
东庆皇室便像是腐朽枯萎的参天大树,内部早被害虫蛀空,深埋地底的根系也腐烂坏死。
试问这样的大树,哪怕是手艺再好的园丁,怕也是无力回天。
东庆皇室诏令天下勤王,除了将整个东庆拖入战争泥沼之外,还有其他用处?
想趁机咸鱼翻身,做梦!
丰真抬手掏了掏耳朵,坐回自己的席位,慵慵懒懒的,活像是没长骨头。
风瑾细细看了一遍信件内容,没有错漏任何一个字。
看完之后,他问姜芃姬,“主公意下如何?”
勤王?
还是装聋作哑?
姜芃姬说,“我还没有决断呢。虽说皇室早已日暮西山,名不副实,但名头摆在那里,作为臣下,受到君王诏令,本就应该受诏驰援……只是,这个时节不太好,有点儿不想去。”
她蹙着眉头,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纠结的意思。
“正因为难以决断,所以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掺和一脚。”
天下勤王,这意味着东庆大大小小的势力都会带兵齐聚谌州。
届时精英汇聚,英豪会盟,人才一抓一大把,兴许未来的对手也在其中。
这可是个挖人墙角的好机会。
如此热闹的事情,姜芃姬自然不想错过。
不过,正如她刚才说的,勤王的时机不对。
她若是去了,兴许还是个坏事。
原定计划明年开春收复承德郡,又有安慛在红莲教内部策应,加之她手中兵卒皆为精锐,战斗力不俗,拿下承德郡应该是十拿九稳,届时吸纳红莲教的势力,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实力,再以扩张之后的兵力压制上阳郡的士族势力,最后将培养历练好的人才替换到重要位置……
如此一来,她不仅能占据承德郡,还能彻彻底底掌控上阳郡!
至此,丸州全境便在她的掌控之中。
东庆也才六州二十一郡,他柳家“父子”便占了丸州和崇州,日后争霸势力已有雏形。
这套计划是一环扣着一环的,按部就班,形势大好。
若是抽调兵马去勤王,这便有些捉襟见肘,要是倒霉一些被人抄了老巢,她的家底就没了。
风瑾喃喃道,“但主公若是不去,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了活靶子。”
姜芃姬轻叹一声,三位谋士还在思考,她暗中拉开直播间弹幕,想看看咸鱼观众的意见。
【小天使们】:好失望啊,原来是这个勤王,我还以为皇帝要封一个“勤王”的封号。
【加油高考】:主播以县丞的身份染指丸州全境,难听一些就是乱臣贼子了,还封王呢。不过倒是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坐实“丸州州牧”的名头。勤王也不是白勤的,要有好处。
【本月有爆发】:赞成楼上的发言,明明是个挺好的机会,毕竟主播现在势力也不弱了。要是能学学曹老板,来一出“挟天子,以令不臣”,那就更帅了。主播,你是我女神!
【跪求一波月票】:不不——要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主播和她的小伙伴还会在这里纠结?
很显然,在场四人能用智商碾压直播间的咸鱼。
连这些水里游的咸鱼都能明白的,他们会不明白?
最后,老朋友【老司机联萌】讲出了姜芃姬纠结尴尬的地方。
【老司机联萌】:要是去勤王?有好处,但也有坏处。坏处在于承德郡还没拿下来,上阳郡还有不安分的本土士族没有彻底驯服,要是勤王过程出了变故,主播的老巢难保。不去勤王?更好了,东庆皇室还没完蛋呢,这从人家诏令勤王便能窥探一二。主播抗旨不尊,坐实乱臣贼子的名头,到时候……嘿嘿,东庆皇室要是咸鱼翻身,第一个就对付主播。
当然,要是翻身失败让昌寿王上位了,这位昌寿王照样会将矛头对向姜芃姬。
抗旨不尊,拒绝诏令,不是乱臣贼子还是什么?
直播间有科普有分析,更多还是无聊吃瓜党的划水弹幕。
看了一圈,没什么营养,姜芃姬撇了撇嘴,继续关了弹幕。
这一厢,三位谋士也已经心里默契地达成了协议。
卫慈上辈子跟土匪姜芃姬混过,耳濡目染之下,他的内心比丰真还要放飞自我。
例如这会儿,丰真还受旧思维限制,卫慈却有了主意。
不过,他给出的主意,说精妙也精妙,说馊……那可真是个馊主意。
“主公,慈以为此事并不冲突。”卫慈想了想,道,“主公想‘勤王’,但又恐耽误来年开春对承德郡的战役。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将承德郡收入囊中,说不定还能赶上来年春耕呢。”
丰真和风瑾皆是诧异,前者的表情演变成了狰狞。
冬日开战?
大兄弟,再过一阵子就要过年了,黄历你看了没有?
过年,你懂不懂是什么意思?
说好的年节七天休沐呢?
被狗吃了?
冬日开战,哪怕打闪电战,一路摧枯拉朽,没个三两月拿不下来。
这意味着他们要打到开春!
运气好一些,直接在军帐里过年,运气差一些,人家过年他们将脑袋别在裤腰带打仗。
别人吃年夜饭,他们砍人头,跟死人缠缠绵绵。
丰真想了想承德郡打下之后的场景,只觉得胸口都在抽疼,眼睛一翻,短促又夸张地啊了一声,软倒在席毯上。因为先天体弱加上后天作死嗑寒食散,丰真的脸色偏向苍白。
如今这番病态模样,看着真像是病情发作,气急攻心的模样。
然而,他骗得过别人,骗不过姜芃姬啊。
姜芃姬好似不明所以,直白地问他,“前几日都去哪里浪了,弄得肾虚了?”
连坐都坐不稳了,可不是腰疼肾虚?
丰真险些憋过气,无奈之下,只能摆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瞪着死鱼眼爬了起来。
自从到了豺狼虎豹聚集的黑窝,他寒食散都不嗑了,酒也戒了,更别说出去找小姐姐。
嘤嘤嘤,主公还污蔑他肾虚,丰真感觉十二万分委屈。
“主公,隆冬年节开战,会不会不妥?一则临近年节,兵卒与家人相聚,若是此时分离,未免残忍;二来,如今冰天雪地,大雪封山,行军困难,兵疲马乏,实在不宜动兵。”
如今可是农耕社会,打仗时机与农业田地息息相关。
春天要春耕,若是为了打仗而耽误春耕,这一整年的收成便没了,来年喝西北风么?
夏天有夏种,粮食未熟,天气炎热不堪,这也不是个打仗的好季节。
冬天过于严寒,特别是北方地区,冰雪弥漫,行军打仗条件过于艰苦。
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冬天打仗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一路算下来,最适合开战的时机便是春耕之后,夏种之前,或者秋收之后,隆冬之前。
这两个时间段,不冷不热,适合搞事情。
如今呢?
再过些时日便是过年了,外头这天气适合打仗?
丰真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如今情况特殊,不得不开战。
风瑾自动忽视了“耍宝”的丰真,他起初对这位浪子的印象很不好,但仔细了解,倒也不是那么惹人厌,特别是丰真也体会到加班的痛楚,一副生不如死的时候,风瑾内心异常平衡。
他拱手作揖,出列回禀,“瑾以为,子孝这番建议不失为良策。主公治下有方,今年秋收,百姓收成不错,县府粮库已经堆满了米粮,军营粮草不缺。如今寒冬腊月,兵卒勤修不辍,堪为精锐。若是开战,战力损耗不大。再者说,羊毛衬衣普及,兵卒人手两套换洗,加上主公分配给他们的皮衣甲胄,哪怕是如今的天气,行军打仗也不受阻碍。瑾以为,此计可行!”
深冬打仗,条件的确艰苦,但凡事有利有弊。
他们兵卒冬天打进攻辛苦,人家红莲教防守就不辛苦了?
若将风雪比喻为负面状态,姜芃姬的军队受到百分之十削弱,红莲教就被削弱百分之五十!
为何这么说?
且听分析。
姜芃姬手下俘虏众多,经过筛选之后,大部分都被丢去象阳县开采铁矿。
她寻了炼铁的手艺人、制造兵甲的工匠,借鉴如今的甲胄规格,设计了一套军用装备。
在保证安全性和防御性的同时,尽可能减少负重,节约更多材料去弄更多甲胄和武器。
不算上阳郡招募的近万新兵,原先的两万兵卒大多穿上了具有防御功能的甲胄,兵器更是统一制式,算得上“精锐”。反观红莲教,大多教众衣衫褴褛,防御为零,手中“兵器”各式各样,有长棍、菜刀、斧头、扁担、柴刀……有些甚至拿着石块,更多人还是赤手空拳。
说人数,红莲教十万教众,的确可怕。
说战斗力,红莲教这种素质,姜芃姬这边的精锐一打十。
同样都是冬日作战,他们这边可是占据了绝对上风,更别说她还有安慛这么个内应。
为了七天休沐,丰真还想挣扎一下,“可是……”
卫慈补刀,“主公练兵,专挑严寒冬日和酷暑夏日。冬日开战的确艰苦,但也不是不能打。”
丰真彻底绝望了。
风瑾又道,“若是能在开春之前打下承德郡,正好还能赶上春耕。”
春耕顺利,表明这一年的收成有望。
丸州一州的粮食,足够撑起他们打任何一场战役。
卫慈笑眯眯地道,“若是能在勤王之前拿下丸州全境,兴许主公的名头该变为丸州州牧了。”
要说兵力,姜芃姬在勤王诸人中间,绝对能排上前三。
东庆皇帝有求于人,肯定要给些甜头。
姜芃姬已经是实际上的丸州州牧,皇帝要是给甜头,多半是让她变得名正言顺。
未及弱冠的州牧,仅此一家。
不说东庆,哪怕是前朝大夏,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风瑾眉梢一挑,唇角泛着笑意。
按照这个节奏下去,形势一片大好。
崇州与丸州接壤,再加上一个浒郡,等柳佘退居幕后,这意味着姜芃姬占据东庆三分之一的国土。最大的威胁——北疆因为马瘟而元气大损,无力南下,姜芃姬扩张地盘,无人能挡。
丰真抬手扶额,喃喃地道,“我还念着年节七天休沐呢。”
卫慈低声道,“等忙完了就能休息啊。”
丰真冷呵一声,“再信你的话,丰真二字倒过来念。”
二人对话瞒不过姜芃姬的耳朵,她在丰真心头狠狠补了一刀。
“子实孤家寡人一个,家中又没有娇妻美妾。年节休沐不休沐,不都一个人么?”
丰真:“……”
扎心了,主公!
虽然是单身狗,但这不是吞掉他假期的借口。
姜芃姬残忍地戳穿了事实,将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丰真面前。
她说,“再者说了,年节七天休沐,各个娱乐坊肆都关门了,你上哪儿找乐子?还不是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忙着政务,好歹庖子还能给你备好一日三餐。回家?你是打算饿死家中?”
丰真:“……”
不管丰真如何绝望,冬日开战已成事实。
不过两日,丰真一脑袋磕在堆积如山的桌案前,有气无力地道。
“宁愿嗑寒食散嗨死,吾也不想累死案前……”
冬天开战?
风珪听闻这个消息,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他私底下询问风瑾,“如今正值隆冬,临近年节,此时擅动兵戈,未免……”
风珪将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不过风瑾已经明白兄长想要表达的意思。
风瑾长吁一声,十分无奈地道,“皇帝诏令天下勤王,主公作为臣子,自然不能忤逆圣旨。可若是尊令勤王,主公先前的努力必然付诸流水,红莲教这颗毒瘤不除,丸州百姓难以安生。为求两全其美,不得不选在此时开战,力求速战速决,尽快抽出兵力赶往谌州响应诏令。”
纵然是面对自己的兄长,风瑾也将场面话说得漂亮。
姜芃姬选择冬日开战,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更不是为了扩张地盘,她是为了丸州百姓好啊,有着赤诚爱国之心,东庆难找的重臣、良臣、贤臣!
至于真相如何,嗯嗯嗯——他们兄弟心里明白就行。
风珪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隐含嘲讽,“勤王……”
对于东庆皇室来讲,不管勤王成功还是失败,最后的结果都无法挽回他们即将灭亡的事实。
已经烂到骨子里的王朝,还有可能延续下去?
不知,这次勤王是让皇室苟延残喘,还是加速死亡?
风瑾拧着眉头,面带思虑,“主公此次也是迫不得己,若非‘勤王’一事横插一脚,主公应该是按照计划开春春耕之后再收复承德郡。如今的话,只能将时间提前,试着搏一搏了。”
风珪垂眸半响,试探道,“怀瑜,你说此次一役,柳兰亭有几成把握?”
若是赢了,势力再度扩张的姜芃姬转头就能收拾上阳郡的本土士族,彻底掌控丸州。
若是输了,上阳郡的本土士族恐怕会节外生枝,给她带来一些小麻烦。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世家能延续百年千年,不仅仅是靠着良好的家风,还需要一次次精准“投资”和“站队”。
若是那些士族看不到未来,姜芃姬可就要小心暗地里的刀子了。
“不敢说十成,九成还是有的。”风瑾一手拂袖,一手沏茶,兄弟俩对坐窗前,烹茶煮酒,浅谈政事,“此次虽事出突然,但主公一向喜欢早做准备。今年秋收,田地收成不错,粮库早已堆满了粮食。军中粮草充沛,马匹健壮,兵卒饱经训练,抗寒极强。相较之下,红莲教便是上不了台面的乌合之众,这般悬殊对比,只要主公不自毁城墙,我方必胜无疑。”
风珪听到第一句,内心暗暗倒吸一口冷气。
哪怕是战神转世,他也不敢说打仗打赢的几率有那么高,毕竟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随后,听了风瑾的分析,风珪隐约能明白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如此,倒是为兄小瞧柳兰亭了……”
风珪与风瑾对坐品茗,身边的茶炉隐隐沸腾,冒着热乎乎的白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风瑾开口打破凝固的气氛。
“此次勤王,必然能汇聚东庆众多豪杰,兄长可去凑凑热闹?”
南盛已灭,东庆日暮西山,中诏也开始衰颓,剩下的北渊和西昌也是乱象频频,整个天下已经被卷入战争的漩涡,除非有明主一统天下,不然的话,必然会重现十六国乱世景象。
风氏想要延续千秋万代,过了这个坎儿,必然要入局争一争。
世上有千年世家,却没有千年的皇族,风氏对那个位子也没兴趣,依旧走辅佐路线。
身为宗子的风珪,不管他愿不愿意,肯定要选择一位潜力股当主公。
如今勤王,有头有脸的英雄豪杰都会汇聚一处,风珪不去凑热闹?
风珪眸中带着些许冷意,他语气浅淡地道,“纵观东庆局势,勉强能入眼的,不过那么几支势力,其中最大一家便是柳佘父子。其余小鱼小虾,不是眼高手低,便是气运不济,根基薄弱,顶多在自家一亩三分地搅和……依照为兄来看,难成大事。去与不去,意义不大。”
有句俗话,不要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
换做风珪,他也拒绝在一群小虾米中间挑选明主。
说得再直白一些,这些势力,除了特定几支,其他上不了台面,风珪连考虑的必要都没有。
世界那么大,何必将人选拘泥于小小东庆?
对于兄长这番话,风瑾倒是蛮赞同的。
这个时代打仗不是说打就能打的,战前准备十分繁琐。
姜芃姬将命令传到奉邑郡,又让线人暗中联系了安慛,问他那边的进度如何。
本以为年节可以休息,然而众人还是太年轻了。
亓官让等人收到这个消息,纷纷以为自己早上没睡饱,产生了幻觉。
徐轲他们将信件传递一圈,姜芃姬在信里解释很清楚,这次打仗不打也得打。
杨思撇了撇嘴,“真是事儿多。”
哪有人大过年的时候跑去打仗?
徐轲知道杨思近些日子火气大,谁让成安县的政务基本压在杨思身上?
厨房一日供应四五餐,可杨思刚养出的肥肉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忙忙忙啊!
亓官让说道,“让先去找几位校尉商谈,出征的兵丁也要尽快确定。”
徐轲管理后勤,打仗需要准备的粮草已经供应线,基本都是他在操持。
从姜芃姬发来的信函来看,她这不是征询他们的意见,只是通知一个事实。
作为得力干将,此时能做的只是尽量做好手头的准备工作。
杨思长叹一声,暗暗翻了个白眼。
亓官让和徐轲忙着备战事宜,这意味着奉邑郡的政务大半都要堆积在他身上。
这是要累死他的节奏。
“为了一顿饭,赔上自己的命,你家先生真是蠢透了——”
杨思翻着死鱼眼,桌案上的公文已经摞得极高,投下的阴影能将他的身子都笼罩进去。
书童被杨思抓来当壮丁,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政务娴熟,其中辛酸有谁知?
他吃力地抱着一大摞竹简过来,哐的一声放在桌案旁,扶着竹简堆喘气。
喘匀之后,书童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