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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北侯·大营

    一个校尉冲入,大声呼喊:“报,第三路、第五路,第七路骑哨失去了消息,已有半个时辰。”

    济军法度森严,按照规矩有分路骑哨,一路失踪不回说不定是凑巧,多路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济北侯脸上立时没了笑容,沉思一想就领悟了,就粗重透了一口气,说:“裴子云步步为营,不想今天要袭营。”

    “可我久在军中,就算今夜发了酒肉,一时松懈,也有专门的人防备。”

    “三十里,还有风雨,要是步卒赶过来,累的根本没有人能战斗,到时我出兵一千就可杀猪一样灭了一万。”

    “要是骑兵,哼,就算是朝廷,又有多少骑兵?”

    “一千,还是二千?”

    “这点人冲击大营,那是找死!”济北侯目光幽幽说着。

    这话的确是金科玉律,在裴子云的时代,还有一日跋涉数十里上百里还可战斗的事,那是因在那个时代,战争根本不是体力战斗——只要你手指还能扣扳机就可战斗。

    而现在纯粹是体力战斗。

    谁要是玩步兵连夜数十里奔袭,那就是天下第一号赵括!

    济北侯脸上慢慢涨红,倏间说着:“我本有济世之志,造化不济,落到这地步,本已灰心丧气,不想还给我这机会。”

    “裴子云看来还是太年轻,传我命令,第六营预备,弩弓营上栅,只要趁机擒杀了裴子云,我军立刻大胜,可趁机打垮朝廷军。”

    “轰隆”话还没有说完,巨大响声冲天而起,天摇地动,全营震动。

    “怎么了?来人,来人。”

    济北侯摇晃,呼唤着亲兵,就在这时,突发生了巨变,整个营地在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突受到了爆炸,顿时不少人在梦里惊醒,下意识拔刀砍去,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济北侯听到杀声,只自门口一看,顿时一口鲜血噗出,整个人扑倒在地。

    “国公,国公。”侍卫脸色大变,扶着喊着。

    沈直也惊醒,才出门,看到了这个,脑海中出现一个恐怖的念头。

    “炸营了。”

    军营是肃杀之地,而且现在大徐立了十年,造反其实积累很多压力,一月攻城无功,再加上了连失三郡,军心其实已满怀恐惧,人人处在精神崩溃边缘,本来一直积压,还可暂时无事,但璐王起事,济北侯又发下酒肉,士兵多日强烈紧张后骤放松,又骤然被袭,神经顿时崩溃,全军惊叫而起自相残杀。

    沈直顿时一凛,高喊:“快,快,亲兵队,保护国公,维持秩序,谁敢大声喧哗,冲击中营杀无赦。”

    “整顿了中营,立刻高喊,平息军心。”

    “看,炸开了南营栅栏,天助我也,敌人炸营了,全部上马。”几乎同时,刚才巨大声响,马匹都是大惊,所有人都在安抚马匹,裴子云看着济北侯大营大声吼着。

    “是!”这些骑兵是老兵了,当然知道炸营的可怕,反应过来,只一想,都个个炯炯有神。

    “杀”骑兵兴奋起来,翻身上马,脸带狰狞,冲杀而去。

    “轰”

    天空中一道闪电落下,裴子云看着里面,只见着营中人影晃动,相互之间砍杀,连绵惨叫传出。

    “炸营了。”

    “其实估计只炸死了十几人,但济北侯许多是新兵,攻城一月,死伤惨重,积累巨大压力和怨气,现在一炸,炸营了,这正好冲锋!”

    济北侯悠悠转醒,立刻醒悟过来:“快,快派人镇压。”

    “国公,我已经派人维持秩序了。”

    “杀!”骑兵加快马步,蹄声如雷,上千骑兵决堤洪水一样滚滚扑去,天地间只闻一片蹄声。

    “射!”慌乱中还有数十几支箭射来,骑兵密密麻麻,前后左右分开马位,但这批箭雨落下,顿时还是溅出血花。

    中箭的人身躯拼命坚持,还是轰一声摔下,还没有爬起来,身后冲上来的马匹已经践踏上去,接着踏成肉泥。

    大股骑兵冲阵,最怕就是摔落马下,身后骑兵哪怕是爹在前面,也不会勒马,那会被后面的骑兵撞上,九成九踏成肉泥。

    还有一支箭穿过骑兵的鼻子,右颧骨粉碎,发出非人的惨叫。

    但这些跌下的骑兵根本没有人去看,骑兵疯狂冲锋。

    “射”更多的一批箭雨落下,不断有人或马仆倒在地,人叫马嘶,激起一片混乱,但由于速度,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杀!”骑兵自缺口处冲入,长刀砍了下去,一片惨叫,割麦子一样杀下一片。

    “冲锋,冲锋,或整个营冲乱。”校尉受过裴子云指点,知道这时其实最关键不是杀人,而是消灭任何清醒的,企图重组秩序的人。

    “杀!”不理哭嚎喊叫的士兵,对着任何集中起来的人群冲了过去,长刀所向,所有抵抗和秩序,瞬间冲破。

    营内杀声震天,只见血肉横飞,裴子云并没有亲自入场,率着百骑盯着:“不行,敌人中营已经在反应,组织抵抗。”

    “一千太少了,要是有三千,就可完全冲破。”想到这里,裴子云抹了一把雨水,看着启北郡,问着一个喘息的道官,阴沉着问:“你确定已经通知了城内?”

    道官才第一次看见面前这样场景,顿时想要呕吐,听着问话,连忙捂住嘴禀告:“真人,我们已发了三次通知,最后一次在一刻前,呕。”

    “再等一会,看城内出不出兵。”裴子云看面前杀戮,微微抬首,雨水哗哗的落下,看向了幽黑的启北郡城。

    “轰”大雨倾盆,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不断穿行,照亮了天地,沿城墙楼梯,一个个甲兵脚步不断踏上。

    这时数个将军,身上披着蓑衣,沿着城墙楼梯而上,脸上焦急,为首的忠勤伯快步奔至城楼上,向着济北侯大营看去,一声巨大火光,突在济北侯大营中瞬间冲起。

    “轰隆”

    刹那间天摇地动,忠勤伯面无表情看面前巨大的火光,济北侯大营大乱,可以听见里面杀声和惨叫声。

    “伯爷,济北侯定是受了天谴,大营大乱,还请伯爷立刻出战。”跟随在忠勤伯身侧的大将,看着大营突在雨夜爆炸混乱,虽不明其理,却知道也是出战的大好时机。

    “真可怕,这就是裴真人的后手?难怪一千骑兵就敢冲破大营,要是用这招对付朝廷大军。”忠勤伯喃喃,身子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世界火药早已出现,但却是没有这样的利用,多用以爆竹。

    “伯爷,伯爷?”大将小声喊着,忠勤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中一丝寒光闪过,退了一步,冷汗额上流了下来,分不清楚雨水和汗水。

    “陈京何在。”忠勤伯喊着,大将上前大声应着:“末将在。”

    “准备的事情如何了。”

    忠勤伯问着,看向了陈京,陈京听着这话,身子一颤,大声:“伯爷,我都是准备好了。”

    忠勤伯踱了几步,才是说:“好。”

    “道官何在?”忠勤伯问。

    “下官在。”道官上前来应命。

    忠勤伯不顾大将诧异目光,问:“我知晓你们有异术,可以观看远处,查看裴真人,真人在不在冲锋阵内?”

    道官听着命令走到了城墙上,远远看去,大营中杀喊声,火光不断浮现。

    “伯爷,真人不在,在营外。”道官仔细观察,松了一口气,说着。

    忠勤伯脸色在火光下有点阴沉,深深吐了一口气:“出击吧!”

    “是!”

    随着一声命令,启北郡大门大开,一行行甲兵扑出,铁流一样向着大营冲出。

    大营·入口处

    杀声震天,但营内到处是帐篷和人,己成功将骑兵速度大大减弱,特别是中军,已在百步范围,成功组建了一道防线,骑兵一冲上去,立刻受到了箭雨覆盖打击,有着这核心,当下数十人高喊,眼见着营地混乱开始出现平息的迹象,裴子云脸色越来越阴沉,突一咬牙,冷笑着:“看来,天子剑还真的要杀个大老虎才行啊。”

    左右道人听着裴子云的话,都是沉默,就在这时,道官说着:“真人,你看,城里出兵了”

    城门大开,大军杀了出来,看着涌了出来,裴子云脸色才稍好些,冷哼一声:“来人,传令大军立刻配合骑兵,杀降乱军。”

    “是,真人。”周围这些人都大声应着,一个校尉接过令符,奔驰迎接而去,大营扎的不远,也就是一千米,没有多少时间,就直扑入营中。

    整个营地一片火光,骑兵步兵杀了上去,雨不断落下,鲜血随着杀戮流淌,大营的军伍原还抵抗,很快被冲破。

    中军大帐

    济北侯擦着宝剑,脸上带着冷酷,这个时侯不断有近侍进进出出,传递命令和消息。

    沈直和一个大将领数十个亲兵,大将身上满身是血,冲进了大营:“国公,不知道刚才朝廷大军使了什么妖法,大破营地炸营了。”

    “本来还可收拾,只是现在城中已经出兵,内应外和,现在根本收拢不住,国公,我们败了,您立刻撤离,我在后面抵抗。”

    听着这话,济北侯将剑入了鞘,站了起来,对左右亲兵吩咐:“来人,取我甲来,给我披上。”

    “是,公爷。”左右立刻应命,取甲去了。

    “公爷,公爷,你该不会要上场杀敌吧,现在炸营了,我们守不住了,公爷,必须要离开。”大将一把上前抓着济北侯大声喊着。

    “公爷,公爷,我们不能将着性命丢在了这里,我们还能东山再起。”沈直也是扑了上来,抓着济北侯的衣裳劝着。

    济北侯还不肯,沈直一咬牙:“来人,带着公爷走!”

    “外面不可收拾了,中军听我命令,立刻撤退。”

    “是!”亲兵迟疑了一下,听着杀声越来越近,几个上去一挟,就拉着出去。

    “济北侯带着本阵逃了”有人奔上来高喊:“真人,现在怎么办?”

    “轰隆”

    天空中又一道闪电落了下来,只见漫天遍野都亮了起来,能看见大营的确混乱了,但中军一块,在有秩序的后退,兵甲还是严谨。

    雨水哗哗的打在蓑衣上,裴子云看向了城,闪电亮光下,可以见到城上有着一些人在。

    “哗”风不断吹着,带来一些寒意,周围的火把飘着,裴子云心中渐渐生出了浓郁的杀意,大功不能全竟,全是因城中响应不及时,要是城中早点出来,大营就得完全崩溃,济北侯就逃不了,现在错失良机,只能选择其中一个目标,真是可惜,可惜啊。

    去追济北侯?

    自己目前直接指挥,或者说能追上去的只有骑兵,可骑兵才千人左右,追上规模还在的中军,不知道是谁杀谁。

    裴子云想着,看着大营,看来只有先击破大军为我所用了,当下说着:“传我命令,济北侯不要追了,杀破余下大营,降服叛军。”

    “是!”身侧这些人应着,说来也奇怪,都突打了一个寒颤。

    当下骑兵继续刺入,高喊:“济北侯逃了,降着不杀。”

    “济北侯逃了,降着不杀。”

    一些贼兵还没有清醒过来,杀红了眼,继续杀了上来,只见步骑混合,立刻把他们都杀了。

    一些清醒点,一看这情况,身子颤抖,跪了下来,放下了武器。

    “跪下,降着不杀。”见着这情况,骑兵更是高喊。

    还是有人降,自然还有人抵抗,一将就喝着:“传真人命令,还在反抗的人,格杀勿论!”

    “杀!”

    一个小范畴的数十个贼军在抵抗,只听着一声命令,调来的弩弓队瞬间齐射,尖锐的呼啸中,一阵箭雨扑入,霎时溅起一片血花,数十人顿时倒下去了一半,接着校尉一挥手,矛兵上前,长矛刺入。

    杀光了还不罢休,伍长领着人对着尸体刺去,有的人还没有死,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杀,跪地而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叫喊声越来越大,血腥味却不断弥漫而出。

    天空阴暗,时不时有闪电划过,雨哗哗的下着,地上的泥土随着雨水变得湿润了起来,一脚踩下去,溅起泥水,裤腿上全是泥。

    “快,快。”中营军官疾呼着,人群在这时,满是紧张焦急,一些人慢了,跌倒在地,也没有人扶,有几个倒霉的甚至被后面人踩进泥中。

    天渐渐亮了起来,乌云露出了一些裂缝,有着阳光洒了下去,在永元山山下平整地上扎了营,现在没有栅栏和营帐,自然不可能立栅掘壕,只是升起了一堆堆篝火,一夜奔逃,淋了一夜雨,所有人很是狼狈。

    济北侯坐在一块大石,不远升起了一堆篝火,带来了暖意,头发粘在了一起,嘴唇冻得发青,脸色也有些发白。

    “主公,这时没有营帐和粮食,连武器都没有带出多少,还请赐罪。”沈直上前跪下,向济北侯行礼,脑袋磕在地面上,地面泥腻,额上都是泥。

    “不怪你。”济北侯心里和泡进了沸水里一样,抬首看着天,天空阴沉沉,时不时有阳光在裂缝中落下。

    “哈哈!”济北侯却笑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命运一样,只是怎么都抓不住:“天命么?”

    “国公?”身侧的校尉小声呼喊,现在济北侯状态有些不对。

    听到校尉的话,济北侯停住了笑,沉默了下,才说:“我没有事,你们不必担忧我。”

    济北侯说着,闭上了眼,泪水流了下来:“清点士兵吧!”

    “是,国公。”

    校尉大声应着,率亲兵转身清点,过了良久,低声报告:“国公,查清楚了,大营溃散,余部都基本上损失完了,中军损失不多,还剩七千人。”

    “但逃的匆忙,粮食、营帐都没有,大家都饿着肚子。”

    “我知道了。”济北侯听了就一晕眩,喉咙口有股腥甜涌上来,硬是咽了下去,身体却一摇摆。

    “侯爷,现在朝廷军恐怕就要追来,还请你保重。”沈直说着:“现在当务之急,是召集诸将,迅速定下策略!”

    “你说的对,立刻召集诸将!”济北侯说着:“我刚才是心里发急,现在没有妨碍了,你们不必担心!”

    说着,连个将军,还有三四个校尉,都面色不好进来。

    “大家都席地坐下。”济北侯说着,火光映着面孔:“现在我们情势很糟,最要紧的事是不能在这里等着,这里无粮无水,一旦被围立刻崩溃,得迅速脱离险境,至少得修整才是。”

    “我仔细看了,最近的吴廊县很适宜我们修整,吴廊县本是我们的县,现在可能不可靠了,但不过一千人,要是抵抗,立刻狠打猛冲杀开一条血路,攻入城里去获得粮草。”

    诸将听了这话,顿时多了几分生气,应着:“是!”

    济北侯又说着:“得了这县,我们不要停留,把武器和粮草尽数带上了,直接回州城去。”

    “趁着消息还没有扩散,立刻派人命余下二郡携带粮草和兵马全部去州城汇集,不可延误。”济北侯脸色苍白,声音带着虚弱,但是话语简约明晰,一下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既平实又果断,众人心里都暗自佩服。

    沈直脸色苍白,略一沉思就说:“主公决断甚是,现在这一败,二郡根本维持不住,与其各个击破,不如集中到州城,二郡有一万余兵,州城有一万,加起我们中军,还有三万,州府和郡城不同,城高粮足,朝廷大军难以攻下。”

    “而且我们还有水师,只要守住,璐王就可勤王入京,戳穿了太子的矫诏,到时围攻不战自解。”沈直咬着嘴唇说着,目光看向诸将和校尉。

    要是以前,发号施令就是了,但是现在济北侯大败,就不得不听他们的意见了,几个将军和校尉低头沉思一会,都觉得方略最可行,说:“是,我等应命。”

    “好!”济北侯双手一合,说:“就这样定了,吴廊县要是不抵抗就算了,要是抵抗,打下来之后,粮食归公,金银女子任取之!”

    火光映着,济北侯手一摆,众人退了出去。

    启北城

    天空乌云阴沉沉,只雨停了下来,乌云遮天,有时缝隙里有阳光落下,战场上却是高呼:“万胜,万胜。”

    忠勤伯和陈永带数将上前,向裴子云行礼:“参见真人,我等来之不及,还请真人降罪。”

    “你们来的还算及时,大家合力,才获得大胜。”裴子云的目光一扫忠勤伯和陈永,说着仰头大笑。

    三个人看上去正常,但昨夜启北城动向,已经使裴子云已经心存芥蒂,不过由于最终还是出了兵,而且忠勤伯是功臣,真的弹劾未必能损忠勤伯多少,就自然喜怒不形于色,寒暄一阵。

    一个将军正纵马而来,停顿在十米处,在马上一跃而下,跪在面前,向禀报:“真人,我军大胜,俘虏了二万五千。”

    裴子云问:“我军还有多少没有负伤的可战之兵?”

    将军略微一想,说:“三万。”

    “三万?”裴子云踱了几步,一思虑点了点首,够了,我带三万收复郡城,陈永你随我同行。”

    “是,真人。”陈永看了一眼忠勤伯,应着。

    裴子云这才看向了忠勤伯,笑了笑:“战事我已有了安排,你就辛苦些,看守这些俘虏,修养伤兵。”

    忠勤伯脸色一变,这就是明目张胆的给小鞋穿了,心里也是不满,不过只得应着:“是!”

    裴子云心里雪亮,其实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除非自己是人主,要不非常吃亏,大部分人都不清楚里面的分量,只觉得你打的很轻松——打的很轻松,自然就给的功劳和赏赐薄了。

    真要是“良将”,那得怎么打?

    就得你来我往,初危难,终克定,一场场血战,多死几万十几万士兵,然后将军们满意了,自己血战连连得胜,功勋上册,升官发财。

    主将也满意了,看我打的多精彩,多艰难,同样是功勋上册,封公封侯。

    至于死的兵,耗费的粮饷——那是朝廷的公款,与自己何干?

    裴子云其实也没有洁瘾,不过自己终不忍这样搞,把几万十几万士兵变成升官发财的筹码,而且自己是道人,入不了体制,再多功勋也无用。

    不过忠勤伯既有了小动作,那机会就不能给他了,让他在后方修养士兵,这样的想着,又说着:“还有,通知承胜郡王这个好消息。”

    “是,真人。”一个校尉应道。

    听着校尉的话,裴子云却没再理,看着陈永:“陈永,准备出发。”

    “是,真人。”陈永大声应道,命令士兵转向,浩浩荡荡而去,转眼战场上空掉了一半。

    “伯爷?”

    忠勤伯默然良久,有点伤感,叹了一声:“收拾局面吧!”

    永元山

    朝廷军步骑到达永元山下,一片旗帜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兵过一万,无边无沿,何况是三万,端是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边。

    大军扎营,山下有条河,虽三万大军,也足饮水使用,立时掘壕立营,又挑水造饭,一片喧腾。

    中军营帐

    不远是一滩血,斑斑点点,一具穿着官服的无头尸体正拖了出去。

    “真人!”帐内诸将脸色各异,却没有说话,裴子云冷笑:“吴廊县县令,原本降贼,我可以不追究,但济北侯大败,不过七千,依着城池,难道抵抗一二日都不行?”

    “只要抵抗一天,我军就能赶上围剿了。”

    “不抵抗,让济北侯入城掠了县库和粮库,弄的一斤粮都没有了,还有胆子过来求见,我不杀他,还杀谁?”

    “传我命令,吴廊县余下的官员,一概革职,押住待审!”

    “是!”

    “还有什么消息?”裴子云息了怒,转了颜色,笑着问着。

    “真人,刚才收到消息,济北侯传令两郡守城军队都已撤回州府,等于放弃了,两郡郡守向我们降了。”陈永连忙说着。

    裴子云一皱眉,没了笑容,许久叹着:“济北侯还是老将,这很果断啊,他大败而归,要是不这样,我军三万抵达,二郡就要降了,两郡降了,州城不过一万余,怎么抵抗?”

    “就算命令回归,只要稍一迟疑,等大败的消息发酵出去,这二郡守军的反应也难说。”

    “趁着余威还在,立刻命令回归州城,就给他得逞了。”

    “现在州城算下来有三万兵,就有点麻烦了。”

    说是麻烦,裴子云并不是很在意,又说着:“不要去吴廊县了,县里住不下三万兵,而且没有粮草,比野营还麻烦,就在这里扎营。”

    “至于二郡太守,非是反戈,是势穷而降,派兵接管,两人先革去乌纱帽,听候朝廷处置!”裴子云淡淡的说着,在场的人都一凛,既没有临阵主将恩免,交给朝廷处置,这从贼的罪就难洗去,这两人完了。

    裴子云随便把折子不经意撂在桌上,站起身,注视着山外:“这山不错,看上去还有个宫观,我上去看看,哎,一转眼,就快六月了,这时间真的很快!”

    主将有这闲情雅致,自没有人不捧场,陈永躬身说着:“是,真人运筹帷幄,调度有方,才获此大胜,自是累了,可在此稍休息下。”

    “一些营务碎事,还请叫给末将。”

    “嗯!”裴子云点首,一摆手,就自去了。

    永元山

    裴子云上山,自不是闲情雅兴,而是有着事,天色渐渐放晴,云层还有些厚,进了山门。

    这山只是一个丘陵,甚是平缓,一级级台阶磨损了许多,有上百级通上正殿,神道两侧有几颗松树,都不甚高。

    到顶上,就见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迎接上来,六十岁上下,鹤发童颜,步履健捷,见着连忙稽首:“贫道见过贵人。”

    “我可不是贵人。”裴子云笑着,见着大殿上有着匾额,略一沉思,问着:“这是前朝赐额的希明公?”

    老道士躬身说着:“您不算贵人的话,我等更是蝼蚁了,是,这正是希明公。”

    孙祝之,字希明,5岁读书,9岁能诗,10岁称神童,十九岁中秀才,33岁才中举,一直没有中进士,50岁时方授任知县,67岁时稍迁通判,不久病归,本无封号赠官。

    但由于名气大,有人立祠,其实是非法,及至前朝,赐了额,也算是合法了。

    裴子云笑了:“路途能遇希明公,也是缘分,容我上支香。”

    入内,见院里几株老柏黑油油乌沉沉,也算茂盛,及到里面大殿,只见里面一个官袍的神像,笑着说:“先生仕途不利,也无建树,然书画名动海内,又有祠堂,也不负此生!”

    说罢,见着老道人已燃了香捧给,裴子云双手插进炉里,一颌首,算是礼成,踅身出来,这山并不出奇,值其初夏,山林还算郁葱,放眼四望,但见远处大片农田,亲兵见着裴子云坐在石块上,满目怅惘鸟瞰景色,一副似悲似喜的神情,都不敢惊动,呆呆退后侍立。

    其实裴子云觉得军中军气太盛,又带着天子剑和令牌,到此山上暂避,此时暗暗一点:“系统!”

    眼前出现一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在眼前出现。

    “任务:消灭济北侯,得封真君(未完成)”

    “阴神:第六重(113.7%)”

    裴子云点首,击败济北侯,又收复了二郡,声望大增,满足了升级需要,里面还没有算灵气。

    裴子云看着面前的系统,沉默良久,有些恍惚:“来到这个世界快五年了,一转眼,我就是阴神第七重了。”

    “阴神——凝形、通神、夜游、除籍、长生,第七重就是除籍了,这可是前世原主都没有抵达的境界。”

    “至于封号,消灭了济北侯,就可得封真君,也算是纳入地方祀典了。”

    国家祭祀简单的说,就是分大祀、中祀、小祀。

    大祀是圜丘(天)、方泽(地)、宗庙、社稷,其实是天地和国家本身,中祀就是日月星辰、风云雷雨、岳镇海渎、司命司民司禄司寿、历代帝王、其实大部分是自然以及农业和命运,也就是历代帝王以天子的身份在内。

    小祀才是真正的神灵祭祀,分赐额、册封。

    册封有伯、侯、公、王四等,女性有夫人、妃,道教有真人、真君,其中真君等于伯。

    想到这里哑然一笑,不再纠结,伸手一点。

    “轰!”前世没有突破的阴神七重立刻破开,突然冥冥中有感,阴神看去,只见着目之所及,一片灰黑苍茫,有与自己对应印记在这片大地冥土出现,这个印记是自己一生在冥土沉淀。

    这印记和阴神形成了吸力,裴子云阴神一震,一丝玄奥袭来,这是人对应大地的存在?

    “罢了,现在虽可入冥土收拾印记,但这事重重危险,现在却不是时候,再进了一级再说。”裴子云这样想着,已看见了变化。

    “阴神:第七重(13.7%)”

    “快了,还有三重,就是阴神大圆满了,到了这步才可称阴神长生。”

    “谢成东境界是多少?”

    “要是地仙上次早杀了我,最多就是十重罢?”

    山中一阵风,松涛声响起,想起这几年的人生跌宕起伏,前世的记忆又浮现在了眼前。

    裴子云吟着。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吟完,突大笑,说着:“回去!”

    旗舰

    夜色沉暮,天空中星辰悬挂,显得宁静。

    “王爷,有消息了。”一个太监匆匆入内,躬身说着。

    “怎么了?”承顺郡王虽年幼,但还没有睡觉,在案桌上正翻阅着兵书,这些日子历经战事,承顺郡王小小年纪,配合战事,却沉稳了不少。

    “王爷,裴真人率领一千骑兵突袭济北侯大帐,大获全胜,济北侯逃走,战局已定。”

    “什么?这么快?”承顺郡王听着陈公公的话,一时间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紧张中带着兴奋说着。

    “是啊,据说裴真人留下后手,一举击破了济北侯。”陈公公低首垂手说着,承顺郡王渐渐定了神,不禁一笑,指着兵书,略带一丝稚气说:“根据兵书,怕还要月数,才能收复剩下两郡。”

    承顺郡王才说着,又传来了声音:“报!”

    一个校尉匆匆大声禀告:“王爷,裴真人来信,济北侯剩下两郡都降了,现在贼军只剩州府,有请王爷去府城主持大局。”

    “什么?”承顺郡王和陈公公一时间都惊呼了起来,才击溃了济北侯大军没有多久,怎么剩下两郡都降了。

    承顺郡王脸色涨红,接过了信看了看,笑着:“真是运筹帷幄,快,我们去涿定郡去。”

    涿定郡·太守府

    太守被免职了,这主人自变成了裴子云,话说这府装修精致,文窗窈窕,走廊曲折,时有丫鬟侍女垂手侧立。

    书房前廊下挂了只鸟笼子,木雕花隔了窗,难得用玻璃嵌了,隔玻璃望去,就见得了花园。

    “真人,承顺郡王来了。”裴子云正在房间内处理军务,门外起了禀告。

    “承顺郡王来了?恩,好,我知道,立刻开大门,迎接郡王。”裴子云惊醒了过来,说着。

    “是,真人。”

    裴子云说着换了衣袍,昂然出了房。

    陈永在滴水檐下,见他出来,亦步亦趋跟着,绕过议事厅,见大门处已有诸将和校尉迎接。

    一列甲兵将着道路封锁。

    片刻,就见着郡王卤薄而来,几十亲兵按剑侍立,裴子云迎出大门,离五六步站住了,手一揖。

    承顺郡王自车架出来,裴子云行礼,承顺郡王还礼,这时鼓乐而起,两人并肩在前,承顺郡王稍提前半步,陈永紧随在侧,后面是大小官员,直向议事厅。

    承顺郡王走在一侧,眼神时不时打量裴子云,沿着走廊时,终忍不住说:“恭喜真人,济北侯大败,州城变成孤城,看来不消数月,就可平定了。”

    “哈哈”裴子云听着话,一时间笑了起来。

    “真人,我说的有不对?”承顺郡王脸有些红了,只见裴子云摇了摇首说:“数月?哪里需要那么久,半月都不要,州府就可拿下。”

    “什么?”承顺郡王一怔,就停下了脚步,看着裴子云,见着后面都停了,才醒悟过来,又行了几步:“可州城贼军还有三万,水师一万,城中粮草还算充足,我们虽有大军,更击溃了贼军主力,可贼人还有坚城,兵书云攻城为下,没有数月恐怕拿不下来吧?”

    裴子云一怔,承顺郡王年纪虽小,可一脸的认真,说着事条理清晰,心里暗赞,本不打算细说,想了想,还是指点:“王爷多虑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句话其实是有偏差。”

    “天下大乱,单纯靠军事,自是难以短时间攻克。”

    “大徐一统天下,器鼎已立,人心自是不同,战事也不同,不过不能一概而论,您看,济北侯要是不败,攻心又能起什么作用?朝廷三令五申,也没有见得多少人反戈投降。”

    “但此时济北侯大败,兵败如山倒,人心就可发挥作用,只需在关键点上一推就可。”

    裴子云说着,眼神扫了一眼:“王爷,具体的事情,请里面说。”

    “好!”听着裴子云的话,承顺郡王抵达大厅,裴子云请承顺郡王坐在主位,承顺郡王摇首:“此时在军中,最重名分,您是主将,理所当然坐堂行事。”

    裴子云也不矫情,请承顺郡王坐了左座,一个校尉入内禀告:“真人,一应官将,都是应命来了。”

    “王爷,我先处政务,这些事情以后细说。”

    “真人只管处理,孤就看看。”

    “参见王爷,参见真人。”这时知府、县令、将军入内,见上坐的王爷和真人行礼。

    “免礼!”承顺郡王说着,说完不多说,坐在一侧,看着裴子云安排。

    裴子云扫了一眼知府和县令,目光淡淡,但知府和县令一时间都打了寒颤。

    “我今日召你们来,不是要定你们的罪,是要安排差事,现在要紧是三条,第一就是战事结束,可农田不少变成了战场,今年冬小麦收成是别想了,必有不少百姓成了灾民,已收复的郡县得重新运转起来,要及时安抚,还得组织初夏时分的水稻种植——这还来得及。”

    官员听着这话,擦了擦冷汗,都松了一口气,心定下心来。

    一个叫韩俊的知府起身:“真人,郡县组织生产,种植水稻,这是我等的责任,自是责无旁贷。”

    “可灾民的事,有些为难,济北逆贼在各郡县粮库抽调大笔粮食,现在各郡县都空了,青黄不接时,难以救济。”

    知府说完,裴子云点了点首:“的确,韩大人说的是,现在各地粮食不足,还得运一批粮来——张济,你去催办这事。”

    裴子云说着,下面一个偏将早已等候,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应着:“是!真人。”

    裴子云看着应命,点了点,目光扫向知府县令。

    “我却还有一件差事要你们去办,贼军三万,其实至少有二万都是你们治下的郡县之民,我要你们按照户籍把他们父母都请过来,注意,客气些,别当成贼兵家属。”

    “是!”知府县令听着,面面相觑,参差不齐的应着。

    “宋治,你带人去配合诸位知府县令办。”裴子云见了,冷笑一声说着。

    “是,真人!”宋治应着。

    这些事都安排完,裴子云说:“事情我都安排下来了,你们立刻就去办理,退下吧。”

    “是,真人。”这些官员都应命退下。

    “让道官上来。”裴子云又说着,看着亲兵远去,承顺郡王才说:“真人,现在可以说了吧,我还有着疑问。”

    “王爷,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水师的事,应州水师和我方水军纠缠,而且大营其实不在州城内,隔了十五里,这在平时没有问题,可现在州城一围,就有问题了——就被分割了。”

    “且济北侯大败,大厦将倾,难道没有聪明人?忠臣自有,可水师中又有多少人是济北侯的死忠?”

    “真人,你的意思是反间计?”承顺郡王听着,眼睛一亮。

    “不算反间计,我刚才说了,此时济北侯大败,兵败如山倒,人心就可发挥作用,只需在关键点上一推就可。”

    “现在水师恐怕离心离德,道官虽不能直接拼杀,可联系就有种种办法,只要联系上他们,给了条件,不怕没有人不响应。”

    说着,一个九品的道官入内,见着裴子云和承顺郡王就行礼:“参见承顺郡王,参见真人。”

    “水师的联系如何了?”裴子云望了一眼,垂下了眼睑喝茶。

    “真人,不仅仅是水师将校,就是陈平自己,闻着济北侯大败,看这心思,也有几分想降了。”

    “谁都可降,这贼首不能降,不过可麻痹他——告诉水师诸将,杀了陈平,朝廷或可免死。”

    “是!”道官应着。

    “州内联系怎么样?”裴子云又问。

    道官说:“我们在州城被拔掉七成据点,但还有三成可活动,济北侯大败,人心已失,和我们联系的人很多。”

    裴子云听了大笑,起身踱了几步,凝视着窗外,良久,才说着:“如此,事成矣,不过现在,得先拔了水师这颗钉子。”

    “去,告诉水师的人,想要活命,速速办理。”

    “是!”道官大声应着。

    见着道官远去,裴子云才回首说着:“所谓的兵法,其实就是在正确的地点和时间,处理正确的敌人。”

    “应州水师,要是在我们抵达时就大战,非得损失几千人,说不定还拿不下,但是到了这时,却和熟透的果子一样,任凭摘取了。”

    承顺郡王听了,渐渐有丝领悟,不由心悦诚服,暗暗心想:“这就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吧?”

    海面波涛汹涌,水师战舰在行着,而在一个会议厅,突里面有着声音。

    “哼,我昨日听得消息,说济北侯大败后,要陈将军击破朝廷水师支援,指望江面支援,救出他去。”里面十几个校尉和游击将军,都交头接耳,交换着情报,有人就这样说。

    “救援,怕还是得救援,最近局面越来越差,要是济北侯彻底败了,我们又去何方?”有人苦着脸:“可朝廷水师也不是好打发,而且就算胜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多喘几口气。”

    场上一片叹气,游击将军张典脑海中浮现了一种可能,低声问:“李将军,你怎么知晓这个事情?”

    李贵凑了上去,低声:“朝廷联系上了我。”

    “什么?”张典的酒杯几乎摔在地,惊诧左右看了看,到了门口检查了一番,才低声说:“你怎么敢?我们都造反了,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虽两人都是低声,但附近几人就听见了,连忙聚起来:“老李,快说说,朝廷怎么说,是不是能留我们一条生路?”

    “朝廷说了,只要我们反戈,就可赦免,我们这些人也有着生路。”李将军低声说着。

    “这就好,这就好!”这话听得众人无不咧嘴笑,一个人“啪”地一拍大腿,说:“早听这话,我何至愁的睡不着,快,把内情给我细细说说。”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这些人脸色一变:“谁?”

    “是我,蒋林。”只见偏将校尉都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暗含杀气,怔了一下说:“蒋兄,等等,马上来开门。”

    一开门,大家都是一怔,只见着蒋林穿着甲衣,身后是密密麻麻十几个亲兵,个个带着杀气,一见这个阵仗,张典脸色一下煞白:“蒋林,你是来拿我?这时你还站在陈平的船上?”

    蒋林抬起首没有立刻答话,看着小窗,外面的灯光照在他冷峻面孔上,铁铸一样漠然,众将正惶恐之间,他长长叹着:“蔡振远,死了大半年了。”

    别人还没有醒悟过来,张典却立刻醒悟过来,其实蒋林和蔡振远是好友,只是后来陈平杀了蔡振远,蒋林却没有反应,平时更是恭谨了几分,还暗暗被人鄙视,这时听着这句,就问着:“难道,你是想?”

    “对,我也接了朝廷的要求,杀陈平以免罪。”蒋林说着,听着这话,众将顿时松了口气。

    李贵就笑着:“有蒋兄弟加入,我们把握就大增了,现在水师大半兵力在我们手上了吧?”

    “要杀陈平,现在只要解决王叶带的亲兵就可以了。”

    “不必这样麻烦。”蒋林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回顾左右:“王叶已经解决了。”

    “什么,你已经杀了他?”胡勇张大了嘴巴,王叶久受陈平大恩,平时忠心耿耿,到这时大家都没有想到别的可能。

    “为什么必须杀了他,他和我们一样弃暗投明不可以?”蒋林淡淡的说着,见着众人目瞪口呆,冷笑又苦笑:“到现在份上,他如果想活下去,这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旗舰

    外面吹着风,海上的夜更带着凉爽,海岸有不少士兵都升起了篝火,看上去沙滩周围一片明亮。

    议事厅内,陈平喝着闷酒,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将军。”

    “何事?”陈平脸色有些不好。

    “是我,陈言啊,叔叔。”

    陈平脸色有些红,这时是喝酒喝多了,听着门外是陈言,摇晃了一下脑袋,才清醒了一些:“进来。”

    陈言入内,一进来就看见了桌上酒肉,一股很大酒味扑来,让人闻着就是觉得异常的难受。

    “叔叔,我按照你的命令,最近发现不少的异动,张典、胡勇、李贵暗里串连,还有韩合和朱林接头。”

    “李贵新上船的亲兵,是道官伪装。”

    这些日子异动频繁,陈言查到了不少的消息,都一一禀告,陈平听着,脸色发白了起来,手指握着酒壶,握的用力,关节都是青了。

    “叔叔,这些都查清楚了,为今之计,依我看,只有将着这些人一网打尽。”陈言将事情说着清楚,站在了一侧,等着陈平吩咐。

    船略有些摇晃,挂着油灯也随摇晃而摇晃,灯光也时明时暗,陈平喘着气,酒精不断涌出。

    心烦意乱中,陈平起了杀心,凶狠目光透出,只是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拿起酒壶,倒上了一杯酒干了,停顿了片刻才是叹了一声:“再等等。”

    微微抬起了首,满嘴苦涩,这些勾结的人已占了三四成,其中更有着一些重要偏将。

    别的不说,自己现在立刻动手,一网打尽说不定还能办到,可水师必元气大伤,到时朝廷一攻,一打就崩溃了。

    “济北侯大败,自己何去何从?继续和朝廷对抗,还是归顺朝廷,以求保全身家性命?”陈平犹豫不决,深深一个呼吸,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了自己派出的人,就问:“陈安之,还没有消息?”

    陈言只略微思索下,就说:“叔叔,还没有。”

    “还没有?”陈平的眉皱的更深:“一有消息,立刻报告我。”

    才说着,有人匆忙到了门外,敲着门喊:“大人,我回来了。”

    “回来了?”陈平听这个声音,怔了一下:“快,过来。”

    “是,大人。”只见门打开,陈安之才入内,见着就禀告:“大人,已经联系上了。”

    “好,好,朝廷方面怎么说?”陈平大声问着,眼神中带着希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陈安之低首说着:“真人方面答复,说济北侯已败,想免罪没有可能,交出水师免死还可。”

    “什么?连官职都不给我留,可恶,可恶。”陈平脸色都变了,就在房间内踱了起来,脸色时而发青,时而发白,想到激动时,脸色涨红,许久,却平静了下来。

    “哎!”陈平长长的叹了一声说:“贬职为民么?”

    说着咽着苦水:“罢了,毕竟是造反,罢职就罢职吧,能活命就算不错了。”

    陈言和陈安之对视一眼,两人都带着无奈,济北侯败了,再挣扎下去,根本就不现实。

    陈平取酒壶倒在嘴里喝了一口,这时陈平才真正的体验到什么叫做穷途末路,其实革职就恰到好处,要是连官也不罢,他反而不放心。

    “召集诸将吧,就说我降了。”陈平把酒壶放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声,抬起了首,却不知道想着什么了。

    顷刻之间,号角响彻四方,各船各营都知道,片刻船只靠了过来,校尉以上就登上旗舰。

    旗舰大厅宏大,可容纳数十人,一个个装束齐整衣甲鲜亮疾趋而入,陈平步入大厅,满厅相互看了一眼,还是立刻行礼,甲衣叮当一片响。

    “起来。”陈平升座,环视一下左右,苦笑了下:“朝廷大胜,济北侯眼前就穷途末路,我欲弃暗投明,你们觉得如何?”

    大厅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能听着诸将的呼吸,陈平看着,以为他们还不服,不由有些慌乱:“济北侯完了,我们怎能陪葬呢?诸位将军,济北侯并未对我等有着大恩,将倾之船,何必陪葬。”

    “是啊,将倾之船,何必陪葬。”蒋林站了出来,叹了一声,陈平听着蒋林的话,却觉得有些不对,又听着蒋林说:“将军,我们并不是不降朝廷,只是还有个小问题。”

    随着蒋林的话,周围数将都默不出声的上前,陈平顿时觉得不对,意识到了危险,脑里“嗡”一声,血涌了上脸,喊着:“你们想干什么?来人,来人。”

    只是连喊几声,本来响应神速的亲兵,却没有人应一下。

    “哈哈!”蒋林听着陈平的呼喊,只是大笑:“大人,不要喊了,没有人应你,济北侯一败,你就应该知道会有今日。”

    “哐”陈言在陈平身侧拔刀,护卫在侧,只是身子微微颤抖。

    陈平指着亲兵队长王叶:“你竟然背叛我?当初我在士卒里提拔你,对你有着大恩,你恩将仇报,你,你……”

    王叶听着陈平的话,脸都涨红,低首:“将军,我没有办法,这是朝廷的条件,不杀你,我们都活不了,将军,你还是自裁吧,还能留个全尸。”

    “你,你,你们都背叛我。”陈平颤抖的手指着,陈言却更悍勇,一咬牙,一刀向着蒋林砍了上去。

    但是才出刀,王叶和几个亲兵一起拔刀,捅了上去,陈言长声惨叫,只见刀一拔,就跌了下去,全身抽搐,鲜血不断流出来。

    蒋林根本不看陈言,看着陈平,摇了摇头:“陈将军,我们也不想背上杀上官的罪名,这是你逼我们。”

    说着,一下抽出刀,狞笑:“去死吧!”

    刀光一闪,长刀深深刺入了身子,陈平大声惨叫,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他使尽全身力气想挣扎站起,长刀拔出,刀光再闪,人头飞出,顿时一大蓬鲜血喷出,飞溅在满室满地。

    涿定郡·太守府

    书房中透出灯光,一个人正在房间中批阅军务。

    书房外面走廊,亲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院中挂着灯笼,照的明亮。

    不远的花园草丛中,一些蟋蟀在叫着,水塘中一两只青蛙“呱呱”的应合,萤火虫在夜中不断飞翔,匆匆脚步打破了夜晚宁静。

    一个道官请人进去禀告:“快,通报,真人,我有着要事禀告。”

    不一时见出来:“叫进。”

    “真人,陈平死了,水师已降了。”道官入内,就满面笑容说着,裴子云听着倒不意外,点了点首:“好,我知道了,这济北侯最后一线生机也断了,枭雄末路了啊!”

    “联系宋治,命令催促郡县长官,加快请贼兵家眷过来,你可是明白?”裴子云下地踱步,命着。

    “是,真人”道官转身出去,随着书房关闭,裴子云再踱了几步,把面前窗户推开,夜晚中,蟋蟀、青蛙的声音更显宁静,一些凉风吹进了房,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数日·官道

    百姓不是军队,数千人拉出了数里,有些地面上长了不少青草,不少百姓都踏在了草地上上前,一个个甲兵在侧监督,捕头,衙役,各监督来自各县亲眷,不过也不打骂,只是催促。

    一个捕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走在前面,衙役跟随在后,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年轻人上前,靠近了捕头小声:“胡捕头,这是孝敬。”

    老头伸出手,将一锭银子递着上去:“胡捕头,朝廷征召我们去,到底为何?您给我们说说,不然我们心中不安。”

    听着老头的话,捕头四下看了一眼,银两接了过去:“你放心好了,朝廷发下命令来,说请着你们来,想必要劝说叛军。”

    “谢谢胡捕头。”老头松了一口气,别的不怕,就怕因家眷有人在济北叛贼当兵,被拉去治罪或攻城,那就完了。

    看着老头离去,捕头才是低声嘟囔:“朝廷要你们去,我一个小小捕头,哪知道要你们干什么,拉你们去攻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什么?”其中一队,数人看着手中喇叭,看不懂。

    “一个简单的扩音工具,能放大些声音,虽不多,但足够了。”一个道人解释的说着:“快,快,这几千人,必须在三日内赶到州城,断不能误了真人的军令,要不,承担不起。”

    听着这话,想起最近血淋淋的例子,数个捕头衙役不由加快了步伐。

    州城

    “水师降了,陈平被杀了?”沈直将消息禀告,济北侯听着消息,突脸色煞白,身子一抖,一阵轰鸣,似乎有东西彻底失去,一种英雄末路之感顿时涌现。

    “啊”济北侯心中火燎一样,难以忍受,低声痛苦喊了一声,脸色扭曲,只是没有大声喊出来,伸手抓住了衣服,死死忍着。

    许久,济北侯才平静了下来,身子靠在椅上,只一会,眼睛就带上了血丝,沈直微微抬起了首,发觉面前的济北侯似乎一下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一种英雄迟暮悲凉,涌上了沈直的心:“侯爷,您还得保重!”

    听着声音,济北侯抬起首,怔怔的看着,书房内点着数盏灯,照得一片明亮,嘴唇蠕动许久,才自言自语:“我十五岁饿的不能活,就跟随着人反了,二十三岁跟了大将军,二十五岁当了队正,随大将军一路战无不胜,大将军成了皇帝,我也成了侯爷,也曾有过大败,可回去重新收拾,又是大胜,从没有落入今日的下场。”

    济北侯看着明灯,突惨笑起来:“兵败如山倒,原来滋味是这样?”

    这样说着,沈直看着济北侯,早哽咽说不出话来,强忍着,用着袖擦掉眼泪,上前小声劝说:“国公,或还有转机,我们只要固守,必还有着机会,到时我们必定能再席卷天下。”

    “哈哈,到了这地步,你就别安慰我了。”济北侯听着,突大笑了起来,笑完,语调已变得十分平静:“既上天安排了我这命运,我也只有坦然接受了。”

    “我是不行了,但有些事还得去安排。”见沈直还要说话,济北侯摆了摆手:“我们现在还有道人,喊他上来,我要立刻和宫八岛通讯,要是以后,说不定连道人都全部逃了。”

    沈直看着面前头发已白,脸色发青,但镇定自若的济北侯,心中一颤,这才是自己的主公,应着:“是!”

    说着,转身出门,让道人前来。

    道人过来了,一躬身也不说话,济北侯冷冰冰说着:“本来你们跟着我,也有些想念,现在到这地步,什么也没有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白干一场。”

    济北侯取出一叠银票,在手里掂了掂,一笑,说:“藩库的银子带不走,但是银票可以,这是五千两,都是一百两最大限额的银票,不是以我的名义,你们可以带走。”

    “是,国公,有事您尽管吩咐。”到了这地步,还是这样镇静,道人也不得不佩服,听了济北侯的话,就明白了,接了银票,也叩了几下,算是礼成,问着。

    “给我传信宫八岛,我想和三儿说话。”

    “是!”道人取出了符箓就要联系,只是才取出,想起了事,连忙向济北侯看去,神色一沉,这济北侯气数消散了大半,只是这时不能直说,委婉:“国公,法不加贵人,贵人无法直接通讯,不过现在我去取着师门炼制的法宝,或可通讯一小会。”

    听着这话,济北侯没有说话,心里雪亮,知道以前自己鼎盛,现在气运已散,怕贵人这两个字已经有名无实,苦笑:“一小会也可。”

    道人连忙去取着,沈直陪同,一会回来,道人在了济北侯面前显出了一镜,看上去三寸,古朴不起眼,这道人又取出符箓一按,才放上去,镜子就亮了起来,丝丝灵光闪过。

    光影变化,过了好一会,才显出了三公子卫昂,看上去画面有些波动,只是还算清晰。

    这是济北侯第一次亲眼看见道法,或也是卫昂第一次,他一眼看清楚面前的父亲,头发发白,脸色发青,显得异常苍老:“父亲,你怎么了?如果不行,父亲你赶紧回宫八岛,来日东山再起。”

    看着面前卫昂担忧、紧张、献计,济北侯宽慰了许多,摆了摆手,嘴角难得露出了父亲的慈爱的笑容,怔怔的看着卫昂,似乎要把他印在心里,说着:“我这里没事,只是小败罢了,我守住州府,朝廷一时半刻也拿不下来,只要璐王起兵横扫北方,朝廷自然要退兵。”

    “好了,通讯短促,我们不说这些,我们长话短说,卫昂,你在宫八岛还算安稳吧?”

    听着父亲的话,卫昂总觉得不对,应着:“是,父亲,我已基本安稳,现在岛上已在耕种,也开辟了新航线,岛上的官府、祠堂,都已建成,现在开始日益稳健了。”

    济北侯满意的点了点首,这是卫家的基业,只要好好发展下去,将来必定能发扬光大。

    “我们卫家的族人可还算好?”

    卫昂连忙说:“父亲,族人一切都好,只是有些人不服我登着侯位,处置了,但都留了性命。”

    “呼,处置的好。”济北侯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踱了几步:“那就好,别再和我联系。”

    顿了顿,济北侯发觉说的太过,放松了笑着:“卫昂,你安心经营吧,要是没有我的消息,或传来消息我败了,就别再靠近陆地,你就在宫八岛生活,这岛虽不是绝秘,但朝廷也不清楚具体去向,哎,若王图霸业一场空,宫八岛是我卫家的最后一片净土。”

    济北侯说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怎么都克制不住,面前镜子里一阵波动,渐渐模糊了起来。

    “父亲。”卫昂应着,眼也红了,立刻明白了过来,父亲是在安排后事,说到这里,图影已崩乱,只隐隐看见卫昂伏在地叩拜:“父亲!”

    哭泣声音响了起来,又尽数熄灭,一切都空空,济北侯怔怔看着,伸手在空中一摸,似是不信。

    看着济北侯的样子,道人叹了一声,一躬身,转身离去。

    “主公!”良久,沈直喊了一声,济北侯醒悟过来,擦了擦眼泪,在怀里抽出一张纸,只有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是蝇头小字,递给沈直,说:“这是跟着我,但目标不大外人不清楚的人,按照名单,这里是一万两,由你分下银两,立刻遣散。”

    又说着:“可惜你名声大,没个去处,要是你有靠得住的路子,就立刻出府吧,总得留条生路。”

    说罢,眼泪滚落下来。

    沈直微微一笑,笑着:“主公,到了这地步,臣也没有打算有生路,黄泉路上主公寂寞,我岂能不跟着?”

    “要说家小,我有二房妻妾,一房去了宫八岛,三公子总会照应,一房安排去别的郡,有点田,有一家店铺,饿不死。”

    济北侯听了,只是一笑:“你安排就好。”

    就在这时,突有人禀告:“国公,朝廷军要攻城了,大军已经抵达。”

    “来了?”济北侯转过了身,笑了起来:“来的好,就看我这个硬骨头,能崩掉朝廷几颗牙。”

    到了这时,济北侯话中丝丝带着金石之音,却半分恐惧也没有,只是命着:“来人,给我穿甲,拿长枪,我卫战纵横一辈子,死也要死在沙场。”

    说着,站了起来,两眉一挑,一股杀气涌出。

    “是,将军。”亲兵听着命令,立刻取了甲过来,济北侯披上,再不迟疑,一挥手,就率亲兵抵达城上,只是一看,城墙上站满了士兵,还布满了器械,垛口处竖立着悬户。

    墙地上满是滚木擂石,还有着竖立小型抛石机,用它可以将擂石抛到城下,更有着拒刺,拒刺顾名思义,满是尖铁倒刺,更有着铁蒺藜和金汤。

    这样的布置,可所谓严密,济北侯顿时心一静,自己有三万大军,又有这样准备,朝廷攻下,要几万人?

    正想着,突听号角声,众人脸色一变,一齐看去,只见平川上朝廷军正式过来,军容严整,分成不断版块和旗帜。

    济北侯是打老了仗,只一眼,就初步估计出,人数至少有五万,不由冷笑:“的确是准备充份!”

    就在这时,下面旗手摇旗,很快,传来一阵阵喧哗哭叫声,济北侯看去,却一排排百姓在军阵中出来,越来越近,只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密密麻麻,济北侯不由诧异:“朝廷还用百姓攻城?”

    这城上准备着巨石,金汁,火油,巨木等等防御,士兵看着下方,不知道该不该动。

    “真人,济北贼军亲眷,按照您的吩咐,都是至亲,人数是五千人,都来了。”宋治上前向裴子云禀告。

    二万贼兵,要是家眷全部去,至少十万,现在都是精挑出来,各乡各县都有,裴子云一笑:“这些亲眷请来,没有受着太多委屈吧?”

    宋治听着这话,连忙说:“真人,这些亲眷,有些人不肯来,末将只好强请了,也有些人定了罪才肯迁来。”

    “是有些人受了委屈,但是末将可以保证,没有杀人,没有故意折磨人,沿途还是按照口粮给,有些太过老弱,或者带着病,经不起路途跋涉,也没有选在里面。”

    听着话,裴子云明白,规规矩矩请来?说不得就有人半路畏惧逃,或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撒布着谣言,必要的武力和强迫还是必须,只要不酿成大规模迫害就行了。

    “起来吧,这事办的不错。”看着宋治跪在地,裴子云没有打算追究:“带着这些亲眷上州城前,我有事要他们办。”

    听着裴子云的话,宋治身子一颤,带着惊疑问:“真人,莫非是让这些贼兵亲眷攻城?”

    “哈哈!”裴子云大笑:“怎么可能,带上去就是。”

    “是,真人。”

    宋治转身而去,带着百姓上前,裴子云转身看着亲兵:“去,仓库,去把喇叭发下去,一队一个,不许抢话,轮流喊着!”

    “是,真人。”亲兵立刻应命而去。

    济北侯看着百姓,正想着,突听有人拿着喇叭哭喊:“我是林川县湖岸乡的李工,我儿,你不要打了,朝廷军围城,你们打不赢,投降吧。”

    这个老头额上已有了皱纹,看着城墙大声喊着,老泪纵横。

    州府城墙上顿时就有一角骚动,接着就又有声:“我是黎县东湖乡的张巧娘,夫君,我和儿子都在等你。”

    这个女子拿着喇叭对着哭了起来,小儿子也随着哭了起来,整个城墙都听见。

    “我是珍县豆藕乡的洪三,你娘哭的眼睛要瞎了,不能来,要我跟你说,降了吧,不要再打了,家家户户都为了吃口饭,现在济北侯将粮食都搜刮了,再打下去,再乱下去,你娘就饿死了啊。”

    一个个报着名,并且很巧妙,各县各乡都有代表,喊着一阵,城下哭声震天,城上有人随之哭了起来,有着起头,士兵顿时毫无战斗意志。

    “这,这,这?”济北侯没想到这手,气的手都颤抖了,说着:“卑鄙,无耻,卑鄙无耻至极。”

    入目一些校尉、队正、伍长都纷纷攒动,似乎都有躁动。

    看这情况,济北侯心里一沉,自己若不是在启北郡损失惨重,又怎会动摇,阴沉着脸,命令:“谁也不许哭,亲兵营,将哭的人就地正法!”

    “是!”就有着亲兵组成的执法队,踏步出去,就要杀人,才下去,突有人一声大喝:“放箭!”

    一片弓弦响,箭矢呼啸,刹那间,天空卷过了一片乌云,天日一暗,这速度太快了,亲兵虽有着反应,但根本来不及,一个队正捂着喉咙,滚在地上挣扎,血不断流出来,染红了地上,而与之一样,是十几个亲兵滚在地上惨叫。

    济北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听着有人喝着:“再射!”

    咻咻声又是一片,落下发出了“笃笃”连响,这时才反应过来的亲兵,面色一下煞白,张大了嘴,望着蝗雨一样落下的箭雨,本能的举起了刀——没有人带上盾牌。

    一瞬间,一大片血花飞溅,余下还活着的十几个亲兵,都变成了刺猬。

    “我看谁敢动?”数个校尉起身,手中握长刀,各处不少士兵都站了起来,手中握着弓箭,原本下属拔刀所向,敌意深深。

    看着面前这些校尉,士兵,济北侯将着矛插在了地上,盯着:“你们反了?”

    一个偏将握长刀上前,冰冷冷说着:“国公,现在你要死了,我们都有家有小,又怎能与你一起陪葬?”

    “申平,你胆敢。”济北侯厉声呵斥着。

    “国公,对不起了。”又一个偏将站了出来说着,还有人说:“到这地步,谁还能跟着你?”

    说着转出几将,都是平日里济北侯亲近的将领,其中一人这时也不说话,只是一叹:“国公,路上走好——杀!”

    顿时一声呐喊,上千个兵杀了过来,而济北侯亲兵才二三百人,这些跟随着济北侯亲兵身上都汗毛耸立起来。

    “杀”身边再无大将,济北侯拔出了长枪,就冲了上去,这些亲兵相互看了一眼,都跟了上去,一种哀兵之气弥漫。

    济北侯手持长矛,冲到一半,向四周看了一眼,除了亲兵跟随,别的上万士兵,各个营部,都是没有动静,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默默看着,一声不吭。

    这种冷漠,真正寒了济北侯的心,他再也没有丝毫侥幸,呐喊一声,冲杀了上去,一时间,杀声四起。

    城上,顿时喊杀声连绵不绝,裴子云亲兵环绕,听着城墙上厮杀,就是摇首:“看来济北侯完了。”

    “是,不仅仅是士兵、将领,其实还有着城内官绅大户的支持,特别是张家、李家,钱家,都响应了。”有道官应着,说到这里也不由一叹:“本来还没有彻底下决心,可水师一降,立刻就应了,再也没有二话。”

    “真人运筹帷幄,庙算千里,济北侯其实没有别的生机。”

    “这话就是奉承了,不过听起来还是很舒服。”裴子云笑着,看上城去:“不知道济北侯能坚持多少时间?”

    战争是血腥而残酷让人几乎无法面对,但言谈笑语强敌烟飞云灭,给人难以形容的快感,就连裴子云也不得不承认,这胜利果实如此甘甜而美味,让人回味良久,不能忘怀。

    “杀!”

    城上绞杀的二队,似乎都是精锐,交战极是惨烈血腥,转眼之间,就有上百具尸体扑在地上,刀光下血溅满地。

    不过这些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久战老兵,很快利用着人数优势,不断将亲兵挤压杀戮,有计划分割,要不是城上面积不大,效果还要明显,转眼之间,就听着连绵惨叫。

    申平脸色凶狠,正与济北侯搏杀,招招要致济北侯死地,济北侯亲兵却在迅速减少,两百人,一百五,一百人,五十人,周围的人都杀红了眼,混身溅的都是鲜血。

    “申平,拿命来。”济北侯一声怒吼,抓住个破绽,钢枪一挑,申平的刀就一松,脸上惊恐:“不!”

    “去死!”济北侯满怀杀意,长枪狠狠一插,申平躲避不及,被长枪深深捅入他的身子。

    申平满脸不敢相信,只见长枪一拔,顿时全身抽搐跌了下去,鲜血不断从他身上流了出来。

    “哈哈!”济北侯才大笑,一箭射向济北侯,才赶上来的沈直一扑,长箭顿时在前胸刺入,在背后透出,顿时扑倒在地。

    “沈先生?”济北侯赶上一步,看着。

    “主公,我效死在今日,跟着主公,我不悔。”沈直使尽全身力气说着,其实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你去吧,我随后就到。”济北侯说着,见着沈直气绝,拔枪起身,扫了一眼,身侧只剩下了数人,当下呐喊一声,对着敌阵冲了上去,脸上全是血,带着浓烈的杀气。

    对面一将神色复杂,喝着:“射!”

    “咻咻!”又是一片乌云,济北侯连抵抗都不能,身中十数箭,跌了下去,已经变成了刺猬。

    这时亲兵已经杀尽,这将上去,半跪在地观看,只见济北侯吐着血,已进入了垂死的阶段,眼神大大,看的不是这将,喃喃:“皇上,为什么你不封我国公,为什么要连我最后一卫也要削掉?我不服,我不服……”

    还没有说完,已经气绝。

    济北侯一死,州府大门打开,为首大将捧着一颗血淋漓的人头和大印,带着数十校尉出门,举着白旗,跪倒在地:“我们降了。”

    看着这场景,大军都高声齐呼,一时间山呼海啸:“万胜,万胜。”

    城上杀声停止,变化发生了,远远可见哐啷有声,城门缓缓大开,虽有着预料,但是前阵还是紧张起来。

    顿时旗号舞动,前锋变阵,箭队上前,组成一个弩弓阵,却见门洞空空,片刻一人奔出,手挥一白旗,高喊:“我等降了,我等降了。”

    接着,黑压压一片各色袍服的官员和将领,分成两拨,按照身份的高低,高声唱出名字,轰一声跪倒在地。

    “来人,检查济北侯人头、官印,收缴武器,派人入城接管降军。”裴子云也不进城,以免遭了埋伏,却安排部队先入城。

    “陈永,你配合参议率军入城,谁要是敢作奸犯科,立刻斩了。”

    “是,真人!”陈永立刻应了,点军入城,避免有人设伏。

    校尉也立刻上前,配合官员,接了人头,令牌,大印,仔细检查,确认无误,这才返回到裴子云面前:“真人,是济北侯的人头,确认无误。”

    “好,罪首已被诛伏,我自按照约定,赦你等无罪,只是你们官职却不能保留了,一概革去乌纱帽,听候朝廷处置。”裴子云看着跪着的降将降官说着。

    “谢王爷,谢真人。”

    这些降官降将再次谢恩,就有着校尉上前革去了乌纱帽。

    承顺郡王有些紧张,这时跟在裴子云的身侧,看着满是血腥的,有点颤抖,又努力挺直了腰背。

    “对降卒进行清理入册,应该淘汰回乡就回乡,这些百姓重新安排,跟随降卒回县回乡。”

    “是!”军中收缴兵器,清点名册,都有条不紊。

    良久,城门到通向总督府的街道,都三丈一哨五丈一列,都站着肃立警戒的军士,个个肃容,如临大敌。

    裴子云骑在马上看着,似有所思,陈永才出来,禀告:“真人,城中已确认没有危险,已可入城。”

    风吹过,裴子云才放松了一些,露出了笑意,举着马鞭向前:“王爷,这应州叛乱平了,我们入内就是。”

    听着裴子云的话,承顺郡王点了点首:“一切都由真人安排。”

    “入城”随着裴子云一声令下,大军启程入城。

    沿街坊楼民房中,偶尔也有在窗口缝隙处看望的人,也门户禁闭不敢出来,清静冷寂鬼蜮一样,让前呼后拥的裴子云很是满意,不会矫情认为无趣。

    一路抵达到了总督府,照壁前已站着亲兵,垂手侍立在朱漆铜钉大门前,几个先进来的官员和校尉鹄立在侧。

    见郡王和裴子云过来,都跪了下去,一个四品文官,四十岁上下,高颧骨凹,精干麻利,熟练行礼,这人裴子云其实认识,参议陈远之,他逃过了一劫,又不是郡县主官,没有失土之责。

    是目前应州幸存的最高级的文官之一了,刚才入城清点的就是此人。

    这时亦步亦趋跟着,沿着甬道进来,总督府很宏伟,能看见新修饰的痕迹,裴子云站定,嗟讶不已,又对着陈远之说着:“贼侯僭越称国公,有不少是违制,这些要全部拆除。”

    “不过郡王在此不要紧,只要不僭越郡王规格的正殿,有请郡王入住。”

    “真人,您是主将,应该住正殿。”郡王说着。

    “不,您才是主将,我本道人,不应该住在这里,但还没有完全卸任,有天子剑和令牌,不能过于谦逊,以免折了朝廷体面,我住西院好了。”

    转口又对着承顺郡王说着:“王爷,您车架劳累,不如现在就去休息,明天再议事成不?”

    陈远之暗赞着裴子云天擅聪慧韬晦有术,口里答着:“是,下官这就按这个安排下去。”

    承顺郡王略一迟疑,也不推辞,自己一行人进了主殿,房间自收拾干净,裴子云去了西院,有人送上了澡桶,痛快洗了,又换了新衣服,趿上鞋子踱了两步,就去了书房。

    书房有一丛书架,但是不多,裴子云左右看了,一笑:“这就是总督书房?”

    入座沉思,现在大破州府,平乱济北侯已毕,是盖棺论定之时了,裴子云命人磨墨铺纸,定了定神,就书写汇报。

    大破济北侯,早有定案,都一一写上。

    灯光明亮,渐渐到了黄昏,夜色沉暮,偶尔能够听着草丛中传来的蟋蟀声。

    “水,给我取水来。”

    承顺郡王口渴,呼唤陈公公而来,只见随从一阵手忙脚乱,陈公公提一个茶壶而来,水倒满递上。

    承顺郡王喝了水,才躺在床上,向着陈公公问:“入夜可有什么事?降军可有动静?夜晚可有刺客?或又有别的消息?”

    听着承顺郡王担忧,陈公公笑着:“王爷,裴真人安排的精细,下午到入夜,都没有什么事发生。”

    “哦!”承顺郡王听着,有些失落了起来,看着承顺郡王这样子,陈公公才说:“王爷,裴真人送了折子来了。”

    听着有折子来了,承顺郡王眼前一亮:“快,快取来,我看看。”

    “是,王爷。”陈公公转身取裴子云的奏折,承顺郡王接过折子,在灯光下,仔细的看了起来。

    承顺郡王虽小,可看折子很认真,看到了自己居中调度有方,指挥陈永一举攻克州城,不由脸有些红,又欢喜说:“父皇看着我立功,想必很欢喜。”

    陈公公站在一侧,跟着笑了起来:“是啊,王爷,您立下这功劳,不说来日,想必不久,就会晋爵了。”

    “嗯!”

    大徐制度,皇子赐名即受封,先封节度使,遇大礼移镇,再封国公,封郡王,封王,迁转亦有次第,不遽封。

    皇子理论上都能封郡王,但是封不封亲王就难说了,这看皇子背景、本身品德才干、以及皇帝心思。

    现在有这功在,封亲王就十之八九了。

    郡王岁俸银五千两,禄米五千石,亲王岁俸银一万两,禄米一万石,收入也倍增了一倍。

    承顺郡王欣喜翻折子看着下去,这折子格式很特殊,每次战役分一行,参与者是谁,谁的作用大,简约明晰,丝毫不乱,把各将功绩和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不由暗暗佩服。

    看了一会,承顺郡王伸手揉了揉眼睛:“裴真人折子写的真好,比着我在父皇那里看的折子清楚明白多了。”

    “王爷,裴真人颇有大才,不然也不能这么快平定应州之乱。”

    陈公公说着,听着这话,承顺郡王不由点了点首:“的确如此。”

    “王爷,你年幼,看久了折子对眼睛不好,不如明天一早起来再看?”陈公公劝着,承顺郡王略躺着,只才是躺下,心中却按捺不住,起身,摇手:“我再看一会就去睡。”

    说完揉了揉眼,又是看了起来,里面描述陈永几次参与战役,功勋很多,说到了忠勤伯,里面也没有掩饰,说:“启北之役,看似防守,实牵制贼军主力,于战局有举足轻重之功也。”

    又说着:“蒙尧身水师都督,不以臣是道人而轻视,听令严格,一丝不苟,不为求功而妄动,顾全大局,钳制应州水师,裨益战局,其功也大矣。”

    列将一一说明,不少了谁的功绩。

    全部看完,承顺郡王才把折子合着起来,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轰隆”突一声惊雷响起,紧接就是噼里啪啦的雨落下,承顺郡王一惊,紧接着又笑着:“叛乱都是平了,我在屋内,又怎会怕区区风雨雷电。”

    “是啊,王爷自小就有着果敢。”陈公公笑着说着:“这次平乱就是明证。”

    听着这话,才十二岁的承顺郡王却神色一正:“真人说我居中调度有方,实是敬我爱我,可孤心里清楚,并没有这事,是真人运筹帷幄庙算千里,才得以顺利平乱,而这种大功,在折上不言一句,以此观真人心胸,亦大矣!”

    “臣下奉我爱我,而孤安敢真窃之。”

    “你磨墨,孤也要写折子,让父皇听闻,孤虽年幼,却一直派人记录此役真人言行指挥,当附录呈上,让父皇看的清清楚楚。”

    说着,郡王突想起一人,眉一皱,怔了下,神色露出超出了十二岁的成熟:“把真人的折子复写一遍,派人去送给忠勤伯。”

    “是!”陈公公应着,在砚中给郡王磨墨了起来。

    片刻,郡王就亲笔,一字一句的写了起来,陈公公看着,心里浮现出骄傲和叹息,其实承顺郡王自己不觉得,但是在成年人的角度看,承顺郡王其实非常不错,具备种种品德和潜力,只可惜的是,他太年轻了。

    “皇上身体不佳,还能治天下几年?太子又有儿子,不可能让幼主登基,所以王爷是没有机会了。”

    “就算王爷没有机会登上大宝,但太子还算仁厚,王爷凭着这功,大可顺顺利利当个亲王,也算是善果了。”

    “不过,要是王爷能得裴真人辅助,再得到一些机会,说不定……”想到这里,突一记沉闷的雷声落下,一道明闪将房间照得一片惨白,震得房间簌簌发抖,惊得这陈公公浑身一颤,却再也不敢想下去了,连忙掩饰说着:“王爷,雷雨大了,我去关窗。”

    启北郡·太守府

    忠勤伯原打算酣睡,只睡在床上,却怎么都不安稳,心中有一块大石压着,喘气不过来。

    “轰隆”突天空一阵响雷轰鸣,噼啪的大雨就打下,更心烦意乱,就起身,趿上鞋子踱了两步,不由寻思:“此时在州城,郡王和裴子云已经入城了吧?”

    “哗”一道闪电划过,将房照得一片白,忠勤伯心一紧,喃喃:“应州平了,不知道朝廷如何处置和升赏?”

    想了良久,越是烦躁,又念起了战俘营和伤员营,当下疾步出了房,喊了亲兵随从巡查。

    雨下的大,忠勤伯身披蓑衣,亲兵执伞,地面泥水流动,不怎么好走。

    “谁?”俘虏营外面看守士兵听闻声音,就举矛喊着,脸上带着警惕,仔细打量着前方。

    “是我。”忠勤伯出现在前,士兵仔细一看,原来是忠勤伯,顿时都纷纷跪下呼喊:“参见伯爷。”

    忠勤伯到俘虏营不过一刻,俘虏营主官就赶了上来。

    “随我一看。”忠勤伯说着,主官衣服略有些散乱,显是起的匆忙,应着:“是,伯爷。”

    一路下来,俘虏营看守森严,丝毫不乱,忠勤伯看着营地,不由点了点头:“你办事还算可以!”

    “谢伯爷赞赏。”主官听着忠勤伯夸奖,不由露出了喜意,忠勤伯不再说话,起身便走,几个亲兵拉过马,随忠勤伯翻身上骑,一路穿街奔到城北,抵达了伤兵营处。

    但见伤兵营一盏盏灯笼闪着,见主官不在,只有一个副手带人在这里,忠勤伯开始也没有说话,举灯逐帐细查一遍,见伤兵用盐水清洗包扎(这得益于道人的发明),伤势不重的每几天换一次药,一直到伤口痊愈。

    忠勤伯看了轻伤营,这摆着一铺铺简易小床,还算干净,抵达了中伤区,情况就恶化了许多。

    等到了重伤区,一股血腥味还有哀号声传来,还能见得医士在忙碌,忠勤伯问:“伤情如何?”

    医士摇头叹着:“重伤区,十之八九救不活,学生也无能为力,除非有道人参与治疗,可是道人……”

    声音透着一股疲惫,忠勤伯默默无语,道人治疗其实有奇效,但法不加贵人,治疗也是。

    至于普通士兵,道人的法力都是自身生命转化,哪能逼着道人去死?

    历史上有过,但是这样结果就是导致被逼急的道人反戈。

    沉默了一会,见主官还没有来,忠勤伯盯着副手就冷冷问,带着怒气:“你们主官去何处了?”

    副手看忠勤伯发怒,顿时跪下禀告:“伯爷,上官临夜出去了,说营内血腥味大,回府休息去了。”

    忠勤伯顿时大怒,脸上毫无表情,一字一板:“叫他不用来了,你暂任主官。”

    周围的人都吓的不敢多说,忠勤伯也觉得心火大,按捺了下,起身回府,才进了门,就见一人上前报告:“伯爷,郡王派人送来折子。”

    “拿来!”忠勤伯说着,余怒未消,不过这时夜色深深,风刮着,大雨落下,打在屋檐上。

    “去书房。”忠勤伯说,刚才巡逻,脚上靴上带着泥,身上湿漉漉,就算穿了蓑衣,打了油伞,可也湿透了。

    “伯爷,您得换身干衣服。”

    “去书房!”忠勤伯继续说着,见着这样,没有人敢多话,到了书房,将衣裳挂在一侧,就问:“折子在哪?取来给我!”

    “伯爷,这是折子。”说话间,有人过来,穿着绸衣,修眉凤目,很是娴雅,一脸书卷气,是跟了十几年的谋士李镜,笑的说着:“伯爷怎么这样大的火?”

    李镜将竹筒递上,最近都是大雨,折子放在竹筒里防水,忠勤伯取过竹筒,将着折子取出一看,却是裴子云的折子。

    “王爷将这折子递我又是何意?”忠勤伯眉微微一皱,李镜看着就说:“伯爷,或折子写了重要东西?”

    “嗯,我一看就知了。”忠勤伯也笑了起来,将面前折子打开看了起来。

    李镜站立在侧,书房内油灯明亮,墙角点了艾草,烟随点点红光燃烧,外面下着雨,窗户没有关着,风一吹,就有一些雨水溅了进来。

    李镜上前正要将窗户关好,却听得忠勤伯的声音,不由一惊。

    “啪!”忠勤伯重重一拍桌,站了起来,脸上冰冷,更有些发青,这时走了几步,脸上带上了一丝狰狞。

    “伯爷,您怎么了?”李镜说着,伸手擦了擦冷汗,忠勤伯却是没有说话,手中握着折子,手指都捏的发青,脸色煞白,坐在座上不语,过了许久,才是长长吐了一口气。

    “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忠勤伯脸一冷,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忠勤伯的老管家。

    “伯爷,你雨夜巡营,怕着凉,我特让人熬了点油茶,你用着吧!”苍老声音说着,带着关心,听着这声音,忠勤伯的脸色才缓了下来,老管家跟了伯爷二十几年了。

    “进来。”忠勤伯说,老管家才推门入内,手里提一个罐子,冒着热气,带着一些香味。

    “伯爷,天凉,你可多得保重身体,夫人,公子可都在京城等您回去。”老管家倒着茶,说着。

    听着这话,忠勤伯眼神冷意才是渐渐褪去,微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福叔,本伯许久没有吃过油茶了,油茶可是从家里带来熬得。”忠勤伯取着喝着问。

    “是的,伯爷,油茶都是夫人临行亲手所制,说伯爷您总是不注意着风雨,让小的随时准备,给伯爷您候着。”

    听着老管家的话,忠勤伯喝口了,将碗放了回去,说着:“福叔,你先下去吧。”

    “是!”老管家才转身出门而去,见人远了,忠勤伯没有说话,只将着折子给李镜递了过去。

    李镜拿折子小心看了起来,一路看下去,原以为其中有对着侯爷不利信息,可丝毫不见,倒如实说了伯爷的功绩,可伯爷为何这样脸色?

    一时小心翼翼问:“伯爷,折子凭心说,很是公道,伯爷功绩都点到位了,可有什么不对?”

    李镜脸色带着迟疑和迷惑。

    看着李镜小心翼翼的模样,忠勤伯长长的叹了一声:“你也以为我是在嫉妒裴子云?”

    忠勤伯又喝了一口油茶,还是有点烫,放下说着:“我是戒惧啊。”

    “伯爷,我就不懂了,何谓戒惧?”李镜问,眼神更有着疑惑。

    见李镜不解,忠勤伯起身踱步,说着:“济北侯已死,应州之乱平了,也可盖棺论定,你看裴子云自受命起,在京城时就布局张网,组成了铁幕——这还是此人说的词,很是贴切。”

    忠勤伯样继续踱了几步,看着窗外,大雨中,远远看见树木花草都在簌簌发抖,只有府内巡查的锣声不紧不慢响着,他叹了口气:“此人素有才干,应州总督提出的灭倭策,据说就是此人手笔,现在看来就是不凡。”

    “及到应州,令击沉一切抵达应州的商船,又牵制应州水师,到了启北一役,又命我守城牵制住济北侯主力,使济北侯再无应变之力。”

    “因此从容而收拾,连落远安郡、平湖郡,雪崩之势就形成了,虽对付济北侯时用了奇计,但没有这个奇计,其实大局也定了。”

    “我跟随皇上南征北讨,见人多矣,而观此人收拾贼济一役,完满无缺,使宿将换其位,能如此人完满乎?”

    李镜听着面前忠勤伯的话,喉咙就有些发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见忠勤伯又说:“击败济贼主力一役,此人与我已心存芥蒂,而你看折子,自身谦让,不提一句,不但给众将表功,连我也不落一分,光明正大,磊落堂皇,我仔细看了,竟找不出一点毛病。”

    “轰隆”窗外又有着雷电在天空划下,带着阵阵鸣响,风雨吹着树木,却下的更大了。

    李镜小声问:“侯爷,您的意思是裴子云行事太过不漏,所以侯爷心忧朝廷,疑心裴真人若有恶意,则伤着朝廷气数?”

    “哎”忠勤伯,听着李镜的话,点首又踱了几步:“此等大才,若向着朝廷,自然利国利民,可心若背离朝廷,就是大患,哪怕是太平盛世,恐怕也能凭空掀起浪来。”

    “天下已定,却出此人,祸乎,福乎?”

    李镜才明白,原来忠勤伯是太看重裴子云,认为他有威胁着皇权力量,不由心中一格,浮出了寒意。

    听着忠勤伯又说:“要是裴子云是常人还罢了,可此人是道人,身怀异术,不怕火水,刀斧难伤,更与太子亲近,再有这等文韬武略,实祸不可测,我不是为了私心,而为了国家计,当不畏人言,上书皇上细言。”

    说着,忠勤伯夜下挑灯写折,李镜想说话,咽了口水,没敢再劝,伯爷心中已有杀意,自己劝不得。

    忠勤伯没有说话,挥笔疾书,时不时停笔凝思,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似乎有越来越大的样子。

    “呼”李镜长长吐了一口气,背心不知不觉间,早已湿透。

    锁龙关

    锁龙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是秦州的东大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周围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山高路狭,得之就可据秦州之险,此时烽烟四起。

    “轰”

    烽烟四起,狼烟向着天空不断升上,阳光洒落,士兵的额上都是流汗,随着一声令下。

    “杀!”黑压压士兵随着云梯蚁附而上!

    “快,放!”督战队督促将士,墙上滚石、擂木不断放下,砸起了一片血色,爬上去的士兵才攀爬半路,被抛下檑木一砸,顿时滚落而下。

    更有金汁,整锅倒下。

    臭味弥漫,惨叫连绵,这架云梯上正攀爬的士兵,立时摔倒在地,有的没有摔死,在地上来回翻滚嚎叫。

    这种粪汁浇身,不但是重度烫伤,还有重度感染,除了道人出手,没有存活的可能。

    当然进攻者也有准备,有人号令:“放!”

    投石车不断将石块投向城墙,轰轰在城上炸开,更有着牌车推前,牌车甚厚,一层牛皮,一层铁皮,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双轮推车,可推遮二十余人。

    这时只听一声令下,所有弓手突闪出,对着城上抛射。

    “噗噗”连声,箭雨扑上,顿时一批城上士兵大声惨叫,仰天栽倒。

    “唉……”璐王看着,手指攥紧,谢成东上前:“王爷,此关虽险,但得之就可将朝廷的干涉堵在关外。”

    “因此我们一起事,就疾扑而至,途中望雄郡不战而降,这锁龙关虽不肯降,可守将也来不及反应,不过一千余,再怎么样抵抗,也抵抗不了几日。”

    “而且我们还宣传大义,虽是谎言,可这些士兵不能分辨,多少会受到影响,这士气就弱了几分。”

    这样的说着,谢成东看了看正在蚁附而上的士兵,想起了不久前的事。

    “城上的人听着,太子**后宫,奸臣当道,囚禁皇上,璐王惊闻此事,为天下计,起兵入京保护圣上,杀奸臣,清君侧,重整山河,总督,郡守闻得此事,立刻随了殿下入京,你们又何必为囚父**之人效命?”璐王还未攻城,就派人上前喊话。

    这话虽没有明显作用,但只见城墙上两方面都在绞杀着,但是很明显,城上越打越少,笑着:“我看今日就可下。”

    话还没有说完,突城上有人呐喊:“登关了。”

    只见一个校尉率人扑上,才冲上去,就有数个士兵,持长矛捅杀,校尉擦了一把脸上汗水,猛一扑,一个翻滚避开,一刀下去,一个士兵连长矛斩断。

    这一耽误,就有着更多人杀上,顿时城墙破开了一个口子,璐王大喜,说着:“查查这是谁,重赏。”

    “我们大概损失了多少人?”璐王向身侧问着,校尉说着:“王爷,我们派四千上去,现在看着应折损了两千。”

    “两千?”璐王带着恨意,踱了几步:“我这一次硬仗,就折损了这样多士兵,杀,全杀了。”

    谢成东在侧看着城破,听着璐王要将剩下的人都杀了,顿时一惊,说:“王爷,不可,本来临阵抵抗激烈,是要杀之,要不人人抵抗,怎么得了?但这是王爷的首战,表率意义更大,王爷受了降,以后就可人人降之。”

    “是啊,王爷,切不可再杀了,现在招降,下次攻城,就说不定有人降了。”廖公公在侧也这样说。

    璐王听着,心中怒火膨胀,这时情绪和理智交战,长长深呼吸了几次,才是按捺住了心火:说:“你说的是,就按照这个来,招降了就是。”

    “是,王爷。”

    谢成东又说着:“先喊降,如果降了,再分割降军,找着副将,副将不行就校尉,生死逼之,利诱诱之,总有人愿意降,只要有一人,自就得了表率了。”

    又对着璐王说:“还请王爷演得千金买骨之样。”

    璐王这时一摆手,说着:“你说的是,孤已经明白了,就按照这个办理。”

    校尉领命出去,不一会,城上高喊:“降者不死,降者不死。”

    “我等为了朝廷,怎么能被这些贼子屈服,杀贼。”外面有着喧闹之声,似乎是不肯屈服。

    “射箭!”顿时就有着射箭和惨叫声,璐王没有说话,只听着不断有人高喊:“太子囚禁皇上,王爷起兵入京是保护圣上,连总督和郡守都随了殿下,你们又何必为囚父**之人效命?若是再执迷不悟,那就只有杀了。”

    “贼子!”又有人喊着,只是才是喊出,立刻被乱箭射死,终于有人再也撑不住,伏跪在高呼:“我等愿降,随王爷进京讨贼。”

    一个人跪伏,紧接着连连跪下,数百人降了,杀声渐渐停止了。

    过了会,一个三十五六岁年纪,中等身材的将军过来,见着璐王,就下跪在地,连连磕首:“末将锁龙关副将乔道,不知道王爷是靖难救主,妄自抵抗天兵,实是有罪。”

    “不知者不罪,将军恍然醒悟,弃暗投明,自是大善,请起!”璐王亲自扶起这偏将,扫了眼“醒悟”的降兵,心中就是一喜。

    这的确是作戏,可政治就这回事,有人带头,有人跟随,人多了,就变成了真实的事了。

    要是叛军,这几百兵就算可以用,也必须经过改造。

    但是现在,告诉他们是“靖难救主”,立刻就可用了,至于以后,跟随自己久了,就算知道真相,也没有关系了。

    当下笑着:“我们入关再说。”

    锁龙关还是有府邸,片刻大厅桌面上铺着一张地图,是整个秦州地图,璐王身披铠甲,眉轻挑,廖公公和谢成东都站在一侧。

    “谢先生,我们已夺了雄关,你可有着什么建议?”璐王微微转过了脑袋看着左侧的谢成东问,面上带着笑,此次顺利打下锁龙关,父皇就一时奈何不了自己,回首就可把秦州拿下。

    谢成东思虑片刻,指着面前地图上说:“王爷,锁龙关得之就可据秦州之险,将朝廷的干涉堵在关外,这我已经说过了。”

    “现在得了,可以说大局已定了一半。”

    “但是朝廷有着天下,力量不是秦州可及,要是我们不管朝廷,靠着雄关回首收拾秦州,那等我们才收拾完,就会发觉朝廷数十万大军已整顿开至,就算我们能多坚持一段时间,以一角对抗全局,也难逃必败之局。”

    “我们必须乘着朝廷大军调动不及,立刻进攻京城!”

    “什么?”璐王身子僵了僵,脸上不由惊色,看着谢成东就问:“我军不过二万,怎么能攻向京城?”

    谢成东不由一笑:“王爷,你还记得四百年前石王之事?”

    “石王?”璐王若有所思。

    只听着谢成东说着:“当年石王反了,攻下了宁城,称王建制,不过二月,就命林祥率师两万北伐,一度靠近着京城,因孤军深入,被大军围困绞杀。”

    “许多人认为这是昏招,孤军深入!”谢成东露出不屑的冷笑:“可这其实是神来之笔,王爷如果认真调研历史,就会发觉,就这区区二万军,吓的京城连连调集重兵回师保护。”

    “远征军坚持了接近二年,而在这段时间,石王大军在南方几乎入得无人之境,连连攻克重镇,一时间声威大震。”

    “何也,实是北伐军打乱了朝廷部署,使南方没有重兵也没有人能全盘组织围剿,待得了北伐失败,朝廷腾出手来,诸州联合,一步步绞杀,十三年终灭了这石王。”

    “石王失败了,可这历史留下了成功的秘密,并且我们能把这精益求精加以改进,我们攻向京城,只是谋略,并非死战。”

    “一路能打下的就打下,把得到的粮钱和军队充实我军,甚至搬运到秦州去,不能打下,只要不能组织阻击,我们就可放过,沿途宣传太子**后宫,囚禁皇上,把持朝政,奸臣当政之事。”

    “这种种都是打乱朝廷的部署和计划,而给秦州攻略获得一个安稳平静的战略条件。”

    “殿下终是皇帝之子,有着天然继承性,消化郡县非石王和济北侯可比喻,只要秦州一得到,我们就可根据情况,确定我们真正攻略的方向和版图。”

    “希望南方的济北侯能坚持更多时间,这样我们只要得了三州,我们就渡过了初步危机,可与朝廷争一雄长。”

    “善,先生真是我的军师。”璐王仔细想了想,明白了,顿时笑了,门外又传来禀报,一个道人匆忙上来报告:“应州被平了,济北侯被杀,朝廷大军已经班师回朝。”

    璐王听了,顿时一惊:“什么?”

    露出了惊诧和不敢置信之色,而谢成东就镇静多了,叹了一口气说着:“我本觉得济北侯没有王气,不想连这点时间也坚持不了。”

    “不过,这证明王爷有着洪福,您想,要是这消息提前一段时间抵达,我们会怎么样?”

    见着璐王稍缓过了脸,谢成东才肃容说着:“不过济北侯既灭,我们处境就险恶了许多,还请王爷立刻下了决心。”

    “我们一举事,就擒了总督,秦州各郡各县现在分割,并无号令者,因此抵抗很弱,一一收复就可。”

    “我们虽只有二万人,但必须出一师,吸引朝廷注意,进攻京城的部队意义非常重大,非是良将不可行。”谢成东淡淡说着。

    璐王听了叹着:“本想南北呼应,不想济北侯没有出息,转眼就平了。”

    璐王说着锤了一下案桌,满是懊恼,沉思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定,突喊:“韩宏武!”

    “末将在!”韩宏武大步踏了进来,看上去三十余岁,英俊的脸毫无表情,铁铸了一样。

    谢成东看了看,没有说话,璐王曾经被皇帝说“似肖朕躬”,自不是无能之辈,不但在京城拉拢诸将,而且自己府里也藏有将种。

    这韩宏武十九岁,受贼侵害,罄家财募乡勇,捕获巨盗,以七品武官加入了朝廷军,当时铜山有贼数千,受命围剿之,晋升六品。

    及到了次年夏,斩获敌总兵,迁升五品,只是这时接近开国战争尾声,再后没有机会了。

    由于韩宏武还是乡勇出身,受到排挤,因故免职,璐王出手相救,因此成了王府的人,忠心耿耿,是璐王心腹之一。

    璐王抬起首,看着韩宏武:“汝素有兵法谋略,孤深知之,孤现在分精兵五千给你,两郡有郡兵七千也全数交给你,你去一一平了秦州,能否?”

    “王上放心,有一万二千人,秦州总督已擒,诸郡无首,末将必迅速平定之。”韩宏武听着璐王命令,跪在地上应命。

    “好!”璐王听了转身看着谢成东:“谢先生,你可愿和孤一起,亲率大军射猎于京?”

    这是要率一万兵亲征了,不想璐王果有果断,谢成东看了璐王一眼,叹的说着:“王爷英武,世人难及,微臣能附骥尾,不胜荣幸。”

    这话并不是虚假,进攻京城,虽早就定了计,这是谋略,不是真的实攻,但冲入朝廷重重腹地,自危险很大,而璐王在此开局之时,敢亲冒矢石,这就是有着气数。

    而且璐王此言一出,看上去,气数又厚了数分。

    仔细看去,璐王气象大变,黄气冲顶,有紫气垂落,在紫气外有黑气环绕,气成蛟形。

    “嘶!”隐隐见着璐王气象,谢成东已眼一疼,连忙闭上眼,法不加贵人,要不是自己是璐王认可信重的人,也看不见这相,自不敢多窥探,但是这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或喜或忧。

    气数从不是凭空而来,连地龙也不过是黄气,按照本世界道门总结,治下百姓十万称红,百万称黄,千万称青,六千万之众才可晋紫。

    大徐统一天下,统计一千四百四十八万户,折合七千万百姓,皇帝之尊也不过紫气,何有此异变,莫非璐王和瞎道人所说,真上应了天命不成?

    想到瞎道人,谢成东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上次有人报告,道观被雷炸毁,疑是天劫,但里面最关键的瞎道人却下落不明。

    这时不及细想,就听着璐王命着:“好,事不宜迟,传令下去,现在就修整大军,明日就出发。”

    “是,殿下。”众人都是应命。

    璐王踱了几步,只又是想起了裴子云,不由抬起了首,看着门外天空,叹着:“应州之乱转眼就平,裴子云其才不小,父皇会怎么样看呢?”

    京城

    阳光燥热,来来往往的宫女身上也穿的薄些,可还是冒着汗水,靠近着寝殿,更是轻手轻脚。

    太监匆匆入内,见皇帝穿一件纱袍,和衣卧在榻上养神,卧室内非常素净,只有着盘龙熏炉御香袅袅,总算带了些动静。

    太监窸窸跪了下去,以头碰地叩了三下:“万岁!”

    见皇帝毫无反应,又跪前一步,小心翼翼:“万岁,奴婢带来了紧急军情。”

    “那逆子又做了什么事?”皇帝躺在榻上,喉结动了一下,他明白,现在自己这情况,能直接通知的就是璐王的事。

    撑起了身子,眼直直地盯着太监,半晌:“是你啊,起来说话。”

    太监慢慢起身,说:“陛下,刚才传来急报,璐王已打下了秦州锁龙关了。”

    听着汇报,皇帝却并没有大怒,他撑着起身,越显的瘦,满脸皱纹刀刻一样,他怔怔出神,叹着:“朕知道了……嘿,璐王还真有点本事,朕此时应有着怎么样心情?”

    唏嘘良久,皇帝又说着:“生死常理,明达不讳,到这地步,我已不怒了,只觉得悲凉。”

    “想朕当年,提三尺剑扫平天下,当时曾笑话历代太祖,英雄一世,功业彪炳,却没处置好儿子的事,骨肉惨变贻笑后世,不想轮到朕了。”

    太监泪如泉涌,哽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只哽咽的说着:“皇上,太医有医嘱,说是无碍,陛下只要多保重身体就可。”

    “太医和你们日日都说朕的病无碍,朕自己心里有数,日子不多了。”皇帝笑了笑,神色看不清楚,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朕的身体,是不能亲自平乱了,就看太子了。”

    说着流下泪来,正说着,又有消息传来,太监擦了泪去接,转眼回来:“皇上,有好消息,应州平了。”

    说着递上了折子,听着这话,皇帝惊讶:“哦,这样快?”

    振作了下精神,再次说:“朕说折子也这样快?”

    太监连忙解释:“陛下,这是抄录,是通过道录司发过来,按照朝廷制度,不算正式折子,以免道人从中作崇,更避免道人机构获得权力,正式折子还在路上,快马快船也得大半个月。”

    “恩,朕知道了,拿给朕看!”皇帝说着,单纯道人作崇还罢了,关键是在激烈斗争里,曾多次出过用道法传信而错误的事。

    杀了人,查了事,才发觉两方面都算忠诚,但就是传信过程里产生扭曲,法不加贵人,也不加大事,这是历代都查明的事,所以重要情报都不用这方法,而用传统的折子送上,这自然不必对太监说。

    皇帝看着折子,这些折子都是抄录,触手光滑,微微一股香气沁人心脑,第一份是裴子云的折子,才打开看了一些,又停手,带着沉思。

    “陛下,可有着什么不对?”太监小声问着。

    “无事,只是裴子云在折子格式表述也能别出心裁,事情理的很清楚。”皇帝这时轻轻说着,眉微微皱起,说罢就继续看折。

    “都是陛下的福分,才有良臣云集。”太监恭维一句,皇帝什么都没有说,接着看忠勤伯折子,才看着下去,眉又皱了起来,脸色阴沉了些。

    房间内香炉烟雾缭绕,太监看着面前圣上脸色变化,汗水暗暗渗了出来,君心难测。

    最后是承顺郡王的折子,皇帝才看去,这时笑了起来,不由摇了摇首,太监不由好奇,这折子写了什么?

    这时皇帝说着:“你也看看。”

    “是!”太监答应一声,小心取过折子,才看完,心突突直跳,背心都湿了,手也有些颤抖,没有敢说话。

    看着太监的模样,皇帝轻轻的靠在龙榻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微微闭着眼,似乎刚才看折子有些疲倦了。

    良久,皇帝才睁开眼:“扶我起来,我想走走。”

    “是,陛下。”太监扶着,在殿里踱了几步,抵达走廊,这里其实是修养之处,靠着海子和花园,看着阳光灿烂,草木茂盛,一些鸟在天空飞过,蝴蝶蜜蜂飞舞,皇帝驻足看着,远处湖中一汪湖水,湖岸柳树叶子落在湖中,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哎!”皇帝一声叹,太监这时小声劝着:“圣上何必叹气,不过是一个道人,皇上想怎么样处置,就怎么样处置。”

    听着这话,皇帝轻轻敲着自己的拳说:“裴子云还是有些才能,朕很爱惜,只是他是道人,忠勤伯说的也不能不防。”

    “陛下说的是。”太监说了这句,就没有说话,见皇帝沉吟一会,问着:“这事太子也知道了吧,反应怎么样?”

    “太子很高兴,在写着请功折,头一条就是为裴子云求封真君,稍晚或就会呈着上来给陛下。”太监说着,虽太子现在监国,可是一切都还在皇帝掌握之中。

    “恩,朕知道了,现在事急,朝廷不要等正式折子了,先根据抄录,议一议功臣封赏,以及应州总督的人选,战事已平,就是文臣治理了。”

    “等正式折子一到,就发诏让总督去应州任职,宣有功之臣上京,且根据正式折子和情报再修正下封赏,等他们到了京,朕见了面,就发下封赏的旨意。”皇帝说着。

    “是!”太监应着。

    文华殿

    太子挥笔疾书,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太子,圣上有旨。”

    “儿臣接旨!”太子出殿,迎接着圣旨,太监念着:“璐王叛乱,战事紧急,为安将士之心,特着太子召集重臣,议应州功臣封赏,及总督人选,以安应州臣民之心,更应防备瘟疫,饥荒之事。”

    听着旨意,太子连忙说着:“是,儿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