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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澡,对于汉代的普通人来说,真真可算是一件大事。所谓“逢五一沐”,就是说让政府的工作人员每隔五天,都可以有个带薪的洗澡假,可以悠悠然的回家洗洗澡,别弄得臭哄哄的和泥腿子一样。

    而判断一个人是否是贵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其干净不干净,不像是西方蛮夷,死命不洗澡,然后为了掩盖自身上的恶臭,才搞出了各式各样的香水,结果这样原本是为了掩盖自身的狐臭汗臭脚丫臭的香水,却在后世变成了什么人间圣水一般受人追捧。

    洗澡要有木桶,要烧水,很费事情。绝大多数的农夫一天劳作下来,累个半死,哪有什么心情再烧一大桶的水来洗澡?能够霸占温泉为家用的,毕竟是少数。

    尤其是像北方,若是夏季也还好,到了气温骤降的时候,原本肚子之内存货就不多,身上脂肪也没有多少,下水冬泳,恐怕就不是洗澡,而是找死了。

    因此当征西将军斐潜下令让所有人洗澡,而且要让赵云负责此事的时候,赵云几乎都傻了。

    这个年代,虽然处处都可以看到大自然的优美风光,但是人的身上,也是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螨虫那种小儿科的就不说了,虱子跳蚤更是常事,甚至有些人会因为寄生了某种不知名的虫子,要么鼓涨腹部,要么手脚上多出了大个的无名脓包,最要命的是这些人都群居在一起,大家老大不笑老二,一起脏得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如果离得近仔细看的话,甚至都能看见些小虫子在这些大头兵头上身上在爬动。

    平常么,管不来。

    想要在汉代维护一个人的卫生,需要耗费的精力太多了,而且对于大头兵来说,又是在泥地草地林地里面摸爬滚打,又是需要和大牲口们处在一起,就算是人干净了,也很容易在牲口处又沾染上了一身,所以基本上来说,除了每月的两次固定清理时间之外,大多数的时间权当是视而不见了。

    不过现在,却必须要管。

    病菌的传播,除了后世那些变态到就连呼吸的空气都能传播的病菌之外,大多数在汉代的病菌,甚至是瘟疫这样的恶性传染病,都是通过蝇虫、虱子、跳蚤、老鼠等活物,携带扩散,最终导致大面积的爆发。

    因此在烧了壕沟之内的尸首之后,再做好个人的卫生清理工作,然后每个人再灌上张云配置的治瘟的药汤……

    赵云全副武装,一身鳞甲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站在高台之上,威风凛凛。可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见赵云的眼角在细微的抽动着。

    这一生当中,恐怕赵云是第一次统管如此大规模的兵卒,却没有想到是在集体洗澡……

    因为在下方全是光着屁股的兵卒在列队,年轻的兵卒还害羞的用手捂着胯间,而年老一些的则是满不在乎的晃荡着,顺便还在些年轻的兵卒屁股上瞄了几眼……

    脱下来的甲袍,全数集中,洗刷之后,再蒸一次,然后晒干,基本上将附着在衣袍之上的虱子跳蚤全数灭绝殆尽。

    而兵卒则是要先要钻过一个灌满了水,并撒了许多硫磺粉的木质大水池。说到钻,是因为中间有一节是有顶的,兵卒需要闭气潜入水中,才能过去,然后排着队跳入体第二个小一些的水池,由水池边上的人拿着长鬃毛的刷子,上下左右一阵乱捅乱刷,至于刷到什么部位,基本上就是看个人的机缘了……

    最后进入持续加热的大铁桶之内,整个人煮上十几息,就可以出锅了……

    嗯,完毕了……

    不仅如此,赵云还需要管理这些人后续清洁工作,主要就是大小便。原本的浅池全数填平,新挖深坑,每天还需要撒入石灰消毒。但凡是在兵营之内随意溺便者,就是三十记的鞭子伺候着长记性。

    起初这些兵卒很不习惯,然后那些挨了鞭子的,便偷偷的给赵云起了个“屎尿校尉”的浑号,和“洗澡校尉”一起,成为了赵云的新的代名词……

    相比较赵云的悲惨,张云就好了许多。

    不仅专门有个帐篷遮阳,还有几个学徒前前后后的代劳和伺候着,小日子明显比起赵云来舒适了许多。

    此时的张云,正坐在帐篷之内,提着笔,将这几日的事情,包括征西将军斐潜的一些让赵云做的事项,都一一的记载在竹简之上,然后又仔细的看了两三遍,觉得确实是都记下了,并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吹干了墨汁,然后将竹简收在了一个葛布袋中……

    这个可是要作为传家之宝传下去的东西,怎能不细致谨慎?

    张云略有些得意的隔着布袋轻轻抚着竹简,想着就算是后人也可以凭借着这一手治瘟防瘟的手段,受人尊敬备受礼遇的时候,就不由得嘿嘿的笑了出来。

    医者是要医德没有错,但是医者同样也是人啊,吃喝拉撒,面对这些病痛之时也一样会烦,能为自己的后人留下些经验和传承,就是这个时代医者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了。

    虽然现在张云自己的后人,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过呢,话说平阳里巷那边,似乎有个模样还算是俊俏的,这一次回去,要不要找人做个媒啊……

    话说征西将军这里还真算是不错,之前还有些担心自己作为医者,要么捧上天去摔死,要么无人理会被气死,但是在并北平阳之地,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征西将军的吩咐还是受其影响,相对来说张云是处在一个比较宽松的位置上。

    既不会动不动就有权贵跑过来,要求治疗各种疑难杂症,然后若是出了差池就要拿命赔,也不会有什么太平道徒,拿着符水宣称医者无能,还是符水更有神力……

    想当年在豫州,唉,自己的老师华佗,不就是生生的被这群装神弄鬼的太平道徒给气得大病一场么?

    嗯,师傅现在不知道到何方了……

    “征西将军到!”

    猛然间,帐外有卫兵高声唱喝道。

    张云浑身一抖,顿时从个人回想当中清醒了过来,连忙将竹简放到一旁,站了起来,几步跑出了帐篷之外,迎接斐潜。

    斐潜没有进帐篷,而是在外站着,赵云陪着站在身后。

    斐潜望着远处正在轮着进行清洗的兵卒,说道:“子龙,按现在的进度,全数清洗完毕,还要多长时间?”

    赵云站在一旁,拱手说道:“禀君侯,至少还需两日……”

    斐潜点点头说道:“善。趁着鲜卑迟缓未动,抓紧进行。另外,清洗过后的兵卒切勿与混居,否则就白费工夫了……嗯,逸阳,驱虫之药进行得如何了?”

    “启禀君侯,”张云连忙说道,“外驱之物,用石黄加以石锻撒于帐篷之内,或是屋角檐下便可……至于内驱之物,这个,嗯……”

    张云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怀中一物取了出来,递送了上来,说道:“若是欲寻内驱之药,莫过于此物了……”

    斐潜接过一看,是一枚干果,看起来有些相似橄榄的模样。

    橄榄也驱虫?

    橄榄不是治疗咽喉炎肠炎的么?

    斐潜仔细看了看,又拿到了鼻端闻了闻,嗯,味道不像是橄榄……像什么呢?哦,这个是……

    “此物……槟榔?”斐潜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正是槟楠。”榔楠二字音相近,不由得让张云有些惊讶,没想到斐潜竟然认识这个,连忙说道,“此物又名槟玉,仁频,多生于南疆,可除瘴厉,可驱腹虫,然……唉,可惜此物难寻矣……”

    “昔日武帝于长安之内,植于扶荔园内,可惜……”张云摇头说道,“……而后便是罕见了……此物乃师傅传于某,也仅此一粒……某多走于河东山林之间,也不曾得遇半株……”

    “槟榔驱虫?”斐潜也没有注意到读音的区别,而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想来恐怕真的有这个疗效,要不然后世在台湾广东广西一带,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当地人有吃槟榔的习惯。毕竟在台湾广东广西,都是属于蚊虫极多的区域。

    福利院,嗯,错了,扶荔园啊,确实是汉武帝暴殄天物。

    据说当时汉武帝不知道是真的为了培育动植物,还是纯粹为了炫耀武功,在长安专门开辟了这样一个园地,用来种植各地的不同树种,据说龙眼、荔枝、橄榄、槟榔等等都有,每一种都不下百余株,只可惜这些东西都是皇帝的御用之物,并没有广泛的流传开来。

    既然收集了,就要让人研究研究,而汉武帝只是用来给自己一个人看,满足个人的膨胀的欲望,就显得太过于无聊了一些,若是早些扩散出去,按照华佗的尿性,岂不是早就研究出应该怎样入药,如何使用了?

    “……君侯,或以石黄石锻调汤,配以朱草角枝,亦可用于腹内驱虫……”张云略有些迟疑的说道。反正石黄石锻撒在屋内,基本上虫子都绕着走,所以张云自然也就认为将石黄和石锻配入汤药,应该也能起到驱虫的效果。

    “啊?”斐潜一瞪眼,喝石黄石锻熬的汤药,这不是找死么?

    石黄就是雄黄,石锻就是石灰,不管是那个,都有些腐蚀性,所以蚊虫什么的不敢落于其上,但是雄黄这个玩意,加热之后就会变成砒霜,张云还说要用其熬制汤剂……

    “石黄就算了,毕竟有毒,石锻么,”斐潜琢磨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毕竟后世记得好像也有用石膏入药的,“倒是可以试一试……嗯,子初,等下记得去说一声,派两个鲜卑劳役过来,给逸阳试药……”

    ………………………………

    在阴山营寨北面的鲜卑人营地之内,大萨满呼也韩的内心是焦灼的,但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如何?”

    大萨满紧紧盯着前去营寨刺探的鲜卑斥候,手中握着那根镶满了彩色石头和羽毛的权杖,就像是握着长生天给予的力量一般,握得是如此的用力,干涸枯瘦的手背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紫黑色的蚯蚓在不停的蠕动着。

    “启禀大萨满,营寨寨墙之上,确实是少了些人……”鲜卑斥候说道。

    呼也韩盯着斥候,眼珠子如同鬼火一般在跳动着,缓缓的说道:“你可看仔细了,可曾清点过了?”

    鲜卑斥候说道:“是的,尊敬的大萨满,我数了三遍,汉人在寨墙之上,确实是人手少了……”

    呼也韩闭上了眼,放松的往后靠了靠,然后闭上了眼,长长的呼出去一口气,说道:“去叫大统领来……”

    扎鲁达很快就来了。

    “……汉人……长生天的诅咒……生效了……”呼也韩低沉着嗓音说道。

    扎鲁达一愣,然后就是大喜,在空中挥了一下手臂,兴奋的说道:“真的?”

    呼也韩微微掀起眼皮,看了扎鲁达一眼,说道:“长生天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呃……”扎鲁达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蠢话题,便改口说道,“这……些该死的汉人强盗,也该承受长生天的怒火了!”

    “……明天,清晨,派人上去攻打寨墙……”呼也韩缓缓的说道。

    “这么快?”扎鲁达下意识的就说道。

    “怎么?勇敢的大统领,难道你害怕了么?”呼也韩问道,“或者是不愿意听从长生天的意志了?”

    扎鲁达哈哈笑了两声,然后砰砰的敲着胸膛,说道:“我怎么可能会怕!我等下就安排下去,明天攻寨!”

    呼也韩点点头,表示满意。

    “对了……”扎鲁达抓了抓自己的因为年龄大,开始脱发而显得有些秃顶的光头,说道,“大萨满……关于之前你说的长生天创造了人世间万事万物……嗯,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说罢……”呼也韩将彩色的权杖抖了抖,缓缓的说道,“长生天不会拒绝一个有探索之心的信徒的……”

    “这个……我记得前年在五月,祭祀长生天的时候,大萨满也说过关于长生天的威能……”扎鲁达说道,“嗯……世间万物都由长生天所创,他先创造了水和水中滋养的各类生物,又在空中创造了各种飞鸟……然后长生天在草地上创造出了各种野兽……当一切都具备的时候,长生天创造了我们,创造出了草原上最为伟大的民族……大萨满你当时是这样说的,没错吧?”

    “……嗯,”呼也韩不可至否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这有什么问题么?”

    “……可是,可是……”扎鲁达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昨日在祭祀之后召集众人,也讲了长生天的威能……说是长生天用天上的白云和地上的黑土,捏出了我们的样子,然后在鼻孔里灌注了长生天的灵气,于是我们的先辈就活过来了……然后长生天觉得我们先辈孤独的在这个世间不好,所以又创造出了各种走兽和天空当中的飞鸟,然后带到了我们先辈面前,告诉我们的先辈那些是好的,那些是坏的,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是这样的么?”

    “……嗯,”呼也韩回想了一下,说道,“这有又什么问题么?”

    “我就是想不明白……”扎鲁达又抓了抓有些秃顶的脑袋,说道,“……长生天到底是先创造了我们的先辈,还是先创造了水里和天空里的鱼鸟?到底哪一个是在前面的?还有,既然长生天创造了我们,我们是长生天的宠儿,那么汉人又是谁创造出来的?难道无所不能的长生天不知道这个事情么?”

    呼也韩忽然瞪起了眼睛,沉声喝道:“你胆敢质疑长生天?!”

    “不不,”扎鲁达忽然收起了一脸原本憨憨傻傻的笑,盯着呼也韩说道,“我不是质疑长生天,我也不敢质疑长生天……我只是提醒你,我的大萨满……好好做你的大萨满,其余的事情,长生天并没有要让你来做,不是么?”



    每个人都想要在管别人同时,又不被别人管。当被人管的时候,大多数的人心中都是不怎么爽的,就像是扎鲁达。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统管的别人,骤然有人想要骑在他的脖颈之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

    就算是大萨满也一样不行。

    扎鲁达站在队列当中,并没有穿金戴银,也没有显露着和周边普通鲜卑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一样都是穿着皮袍和皮帽,这样的装束一方面是为了拉近了普通鲜卑人的距离,另外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安全。

    之前扎鲁达也认识不少基本上和他是同年龄的其他头人和统帅,不过现在存活下来的不多了。

    太过于招摇的装束,便是给对手最好的提醒。

    春日的太阳,从山谷的东方爬了上来,正好将整个阴山满夷谷道都照耀得一片亮堂。阳光斜斜的晒在了每一个人身上,但是却并不能抵消掉兵刃上闪耀出来的刺骨寒芒。

    越是苦寒之地,生养出来的人类便越是彪悍,因为那些不能,不适应和大自然抗争的,已经是在先一步被大自然筛选了,留下自然都是一些身形壮硕,性情悍狠之辈。

    扎鲁达瞄了一眼沉着脸的呼也韩,又看了看其身上手上的那些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装饰和颜色,嘴角略微撇了撇,然后掉转头看向了阴山的营寨,看着这样一个汉人在阴山山道之上修建起来的工程,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沉声喝道:“吹号!准备进攻!”

    扎鲁达扬起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大声的吼道:“儿郎们,眼前对手,值得我们去认真厮杀一场了!鲜卑纵横大漠,百十年间从未遇到什么对手!这些汉人,以为一两次的胜利,就能阻止我们撕碎南下,就能侵占我们的土地,就能让我们伟大的鲜卑人屈服?他们这是在做梦!我们就要在这里击垮他们最为精锐的勇士,砍下他们最为厉害大将的头颅,掳走他们的妻儿,夺取他们的家财!让这些汉人,以后看到我们鲜卑人的身影就只会掉头逃跑!儿郎们,向前,向前,冲垮他们,撕碎他们!”

    鲜卑甲士本来就不匮乏的血性顿时被扎鲁达的呼喊声唤起,顿时纷纷大声呼喝应答起来。这么多年以来,有事没事找汉人解决生理心理上面的需求,已经成为了一种既定的模式和习以为常的状态。

    就像是扎鲁达所说的有一样,这百十年间并北就是鲜卑人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汉人的凶猛还残存在老一辈人的只言片语当中,但是这些年在并北只见到了汉人的软弱,却没有看到汉人的武勇,这也让大多数的鲜卑人渐渐认为汉人其实就是软弱可欺的一个民族,是一个可以随时去收割的民族,但是没有想到如今被汉人给夺走了阴山草场,拦在了阴山满夷谷这里。

    阴山鲜卑为什么会衰败,为什么会败落在这一支汉人的手中,很多鲜卑人都会下意识的将其归结为阴山鲜卑的疏忽大意,归结为汉人的狡猾,归结为汉人才用了各种不名誉的手段,使用了不为人知的可怕怪物,但是眼下自己也有长生天的眷顾,也携带了长生天的怒火而来,所以很多鲜卑人士气高涨,认为眼前的这个阴山营寨不过就是他们前进道路之之上的一个小石头,然后瞬间就会被踢开……

    扎鲁达鼓动着,让所有的鲜卑兵卒都相信,对于他们来说,并北,甚至是这个天下,作为鲜卑人的骑手,便是最顶端的存在,便是战争的主宰!

    “哦吼吼……”

    在扎鲁达的鼓动之后,队列当中的每一个部落小头人都在大声传令着,集结着队列,号角声呜咽响起,鲜卑甲士也同时大声呐喊起来,两翼轻骑也已经率先而出,居中甲士也缓缓而前,一场大战的序幕,便要在这个阴山满夷谷山道之上,全数展开!

    ………………………………

    斐潜站在阴山营寨的第二层内圈当中,也就是当初贾诩投射出弩箭的半山腰平台之上,看着在山道营寨寨墙上下,汉人和鲜卑人的激斗如火。

    原本在半山腰这里的弩机,因为射程的原因,所以已经被拆下,运送到了前沿一些的位置进行安置了,所以这里就成为了观察和指挥战场的最佳场所。

    居高临下之下,似乎所有的人都缩小了一号,然后在自己的脚底下如同蝼蚁一般相互舍生忘死的纠缠在一起,豁出去性命的相互搏杀。

    两翼虽然有鲜卑骑兵的弓箭压制,但是实际上损伤并不大,因为一方面是鲜卑人所用的弓箭箭矢杀伤力不足的原因,还有一方面就是战马是无法直接翻越寨墙的,只能是依靠人力攀爬攻击阴山的营寨寨墙。

    因此在中间这一块区域,才是最为激烈和残酷战斗的地方。

    纠缠着倒下的双方甲士,只要未死,都还在地上摸爬着互相扭打。一双双赤着脚,又或是草鞋皮靴,甚至是包着铁的战靴,在这狭小的区域上不断的踩踏着,而这些还在地上扭打一起的甲士,只要没有及时被自己袍泽拖开去,就往往被一人一脚活生生的踏成肉泥!

    战阵当中,绝大多数身处在其中的兵卒,其实在接敌的时刻,基本上都是丧失了思考的功能,只懂得战阵当中哪里出现了缺口,哪里出现了对方的身影,便往哪里填进去,残酷的肉搏战斗之下,能不能囫囵的退下来,就成为了各个人的本领和造化……

    当场死去的,便往往是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战场之上,只有等战斗告一个段落之后,才会有人收拾,而那些受伤的,则会被拉扯到后面,送往战旗的后方。

    在山腰这个平台之上,斐潜能看得非常的清楚,居于前线指挥步卒防御寨墙的徐晃的战旗后面,已经躺到了不少的兵卒伤员。纵然斐潜自己在兵卒的兵械上面的投入不遗余力,但是战阵之时,就算是再优秀的战甲,依旧有不少地方会裸露在外,就算是防御了切割穿刺,也防御不了重兵刃的打击。

    而在徐晃的战旗后面,这些伤员当中,有的是真的受伤了,有的却只是在激烈的战斗当中脱力了,短暂的昏迷了过去,因此脱力这些人在苏醒之后,再看见前方依旧在拼杀的战友,便挣扎着起身,再度加入战斗阵列当中去,而那些在前线杀的天昏地暗的中低层士官们,看到他们的加入,往往连一句鼓励和赞扬的话都没有气力说,只能是最多拍拍他们的胳膊又或是铁头盔,便带着他们扑往最需要的地方去!

    双方的激战的吼声,似乎连天上春日都被撼动,快速的向西斜去。

    随着战事时间的增加,就变得加倍的残酷起来,人毕竟不是机器,纵然徐晃这一方的兵甲锐利占绝了一定的优势,但是体力的大幅度消耗,依旧使得损伤在逐渐的增加……

    在短短的时间之内,鲜卑人就连着发起了三四次冲击,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凶悍无比。他们的轻骑同样一直在寨墙的两边游弋,抽着冷子向寨墙上抛射着箭矢,虽然不能够造成多少的杀伤,但是也一直在影响着徐晃兵卒的调动和节奏。

    而在中间的区域,特别是在营寨寨墙辕门,便成为了双方的增多要点,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都填在了这里,寨墙上下似乎都被刷上了一层红色的漆。

    斐潜沉着脸,站在山腰平台处,纹丝不动。

    血腥味厚重无比,弥漫四塞,就连斐潜立于此处,都觉得似乎都能呼吸感觉到。而对面山道之中那个绚丽多彩的身影,更是吸引了斐潜的注意力。

    “此人,恐怕就是鲜卑的神使萨满了……”斐潜遥指着那名鲜艳的人影,说道。

    赵云陪在斐潜身侧,眯缝着眼看了一下,似乎在估算着距离,说道:“这一次的事端,多半就是此人为之……还是远了些,若是能再近些,一个突袭便可取了其项上首级!”

    作为北地的汉家男儿,尤其是擅长于统领骑兵的赵云来说,对于骑兵的掌控和使用,几乎就是镌刻到了血液骨髓深处的一般,关键是赵云的成长速度,简直就是开挂了一样,无比惊人……

    或许总有人是上天的宠儿,或许总有一些是带了所谓的盖亚的意识,斐潜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的想起,赵云这个家伙,号称是从军三十年,片叶不沾身啊!

    这个家伙似乎只要是上了战场,就自带全MISS的BUFF……

    想一想也是,长坂坡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刀枪,漫天的箭矢和胡乱的场面,但是赵云依旧毫发无伤,连个箭头都落不到身上。要知道一人一马,表面积也是不小了,而且又是属于战场当中,按照道理来说像赵云这样的,应该就是弓箭手重点关注的目标了,然而愣是毫发无伤……

    相比较之下,关二爷就悲惨得多,动不动就被射中,而且还是毒箭……

    人比人,气死人啊。

    或许真的就像赵云所说的,真有可能来个突袭?

    斐潜琢磨着,也估算着成功率,最后点点头说道:“子龙所言,可以试试……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还要再等等……”

    ………………………………

    扎鲁达的脸早就沉得宛如锅底一般,现在的他,多少承认些阴山鲜卑确实是败得不冤了……

    汉人并非像他所想象的那么的软弱。

    这就是汉代,或者说是古代的信息不通畅的悲哀,或许面对同样一个国家,一个将领获取的经验未必能够成为自身国度或是联盟之内所有人的认知,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很多人不得不重新一点点的去感知,去重新的学习。

    扎鲁达自然看见了在山腰之处的斐潜,虽然距离得远,看不太清楚神色如何,但是在那指手画脚的行动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无论多少次,无论汉人的战线看起来多么脆弱,无论看起来这些汉人已经是怎样也难以支撑了,可是就是扯不开,攻不破!

    阴山的营寨寨墙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比起一般的城池来都要更矮一些,最多就是一丈多还不到两丈的样子,但是这样一天,从早上拼杀到了下午,反复冲击十余次,每一次都是惨烈无比,到了如今,哪怕是最为彪悍的鲜卑健儿,也是疲惫不堪,不少人退下来之后便是摊手摊脚的仰天而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动都不想动的模样。

    虽然鲜卑健儿的功夫,下了马之后多少也减少了几分,但是自己在人数上是占优了的,而且还一度攀爬上了寨墙,只是可惜被那个擎着巨斧的汉军将领给逼迫了回来,眼见着汉军也是同样疲惫不堪,可问题是,为何久攻不下?

    太阳已经渐渐的西斜,将两军的身影拖得极长,相互之间挥舞着刀枪影子映照在阴山满夷谷一侧的山峰之上,跳动着,忽大忽小,显得无比的诡异。

    到底要以怎样的厮杀,才能真正粉碎眼前这些汉人?

    “……大萨满……”扎鲁达走到了呼也韩身侧,望着寨墙之上拼杀着的双方兵卒说道,“你确定汉人已经遭受了长生天的诅咒?”

    呼也韩沉默了半响,说道:“大统领,难道你没有发现汉人始终只有这些兵卒么?”

    扎鲁达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看到了,不过你不认为这是汉人的诡计么?”

    呼也韩用五彩斑斓的权杖,在地上重重的顿了一下,说道:“汉人绝对无法抵抗长生天的威能!你现在应该去努力奋战,而不是来怀疑长生天!”

    “……”扎鲁达盯着呼也韩看了看,然后点点头说道,“好,既然大萨满都这样说了……不过,今天天色已晚,先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汉人是不是只有这些人,明天也就见分晓了……对了,再强调一次,我并不怀疑长生天,也从未质疑过长生天,呵呵,我只是……大萨满,希望我不需要讲得太直白……”



    “见过征西将军……”於扶罗,下了马,拱拱手说道。

    斐潜点头相邀,然后才反应过来,於扶罗竟然不是用的抚胸礼,而是用得拱手礼,怪不得如此的别扭,就如同在马褂长袍外面套了一件西装似的怪异。

    “这个……”斐潜摸了摸鼻子,觉得还是有问一下的必要,“单于为何改行拱礼?”

    拱手礼,相对来说是上古传承而来的礼节,属于周礼的一个部分,虽然简单,但是实际上有非常详细的礼仪规范,甚至连伸手出去的角度高低不同,分成了士揖,时揖,天揖等等不同的行礼方式。

    但这个行礼方式毕竟是周礼,也就等于是华夏的礼节,跟於扶罗这样的南匈奴,没有什么渊源关系吧?

    於扶罗哈哈一笑,说道:“这个啊……抚胸之礼敬于人,拱手之礼敬天地,自然是以拱手之礼为上……这是左仙人所言,本王也觉得言之有理……”

    按照左慈的说辞,抚胸只是强调自身的谦卑,并没有体现出对于天地的敬意,而拱手之礼上覆者为天,居下者为地,既有对天地的敬意,也有体现上下尊卑的差距,是最佳的世俗礼节,没有之一。

    南匈奴人和东羌人,基本上都是属于比较亲汉的胡人部落,也相对来说更愿意接受华夏的一些文化,因此於扶罗也没有觉得将自己用了许久的抚胸礼改成拱手礼就是违背了祖宗制度,就是大不逆之罪的感觉,反倒有用了一个新鲜的玩意,又或是破解了一部分华夏汉人的秘密一样,多少充满了些新奇。

    这或许也和胡人实用主义至上的观念相关。

    斐潜听了,点头笑道:“既是左仙人所言,自然就是有道理的……某行此礼多年,今日也是从单于处方得其意……可惜可惜,当日未能和左仙人多多请教,不过还好,将来还有机会……”

    斐潜说着,忽然也有些感概,看看周边的胡人夷人,无不是实用主义至上,感觉有用的,就直接拿过来用了,根本不会去理会这个东西到底是姓汉还是姓胡,反倒是汉人,扭扭捏捏的,动不动就讲究祖制,讲究性质,讲究类别,讲究颜色……

    先拿来用就是,大不了改一改么,没看见倭国和棒子,将汉字笔画改了改,便可以称之为自创的文字,将汉服改了改,就成为了自创的民族服饰了?

    不过么,现在时间还早,还有机会……

    “单于,来,请坐罢……”斐潜邀请着於扶罗上了半山腰的平台,坐下之后,便举起了茶碗相邀道,“战事之时,军中不便饮酒,待灭此乌合之众后,再请单于畅饮……”

    於扶罗哈哈笑着,举起茶碗,左右看了看,啧啧称赞道:“将军总是能选的好地方,真是不错。鲜卑,嘿,这群鲜卑狗竟然还敢来……”

    在轰隆隆的战鼓声中,在此起彼伏的战场厮杀声当中,於夫罗大略扫视了一下战场,便多少有了点数。

    半山腰上的平台,可以居高临下的观察到整个山道的情况变化,又可以丝毫不受到战场的威胁,同时又可以兼备指挥中心的职责,於扶罗也是在马背上的统帅,所以自然一登上这个平台,就称赞不已。

    鲜卑人又一次的展开了进攻,但是於夫罗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寨墙之上,甚至连对面鲜卑的阵列也只是大略扫了几眼罢了,以为从这个角度往下去,立刻就可以知道寨墙之上的摇摇欲坠的情况,其实大多数都是装出来的……

    在寨墙后方,还有大批的汉人步卒列队,随时准备进行替换。

    伤亡依旧还是有的,但是在於夫罗眼里,这些伤亡更多的只是像是斐潜在练兵,毕竟於夫罗多少也知道一些,在这里的一半以上的步卒,是在上次与阴山鲜卑战斗之后才或是招募,或是整合而来的兵卒,自然需要重新训练,重新在一起见过血临过战阵,才能聚合成为一个真正的队伍……

    “单于……请看,鲜卑队列当中那个拿着五彩杖的老者……”斐潜看着於夫罗的目光似乎只是在汉人这半边打转,似乎对于鲜卑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便指着那个鲜卑队列当中的那个亮点说道。

    於扶罗原先还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鲜卑那边,因为他看得出来,斐潜是占据了优势,先不说在寨墙之后待命的那些步卒阵列,就算是在阴山营寨后方的马越骑兵,估计都可以和这些鲜卑骑兵在正面抗衡了……

    更何况这些鲜卑人竟然还下马攻城,虽然说阴山营寨寨墙的高度比不上一般的县城,但是难道这些鲜卑狗们,竟然不知道汉人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城池么?

    鲜卑人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些蠢货么,而汉军则是不同,新奇玩意总是很多。所以於扶罗的注意力原本都在斐潜的汉军这边,看着整齐规划的营帐驻地,看着规划完备各项功能军用设施,尤其是架设在内圈营寨寨墙至上的那十几台弩车,还有在寨南聚集起来的那一群马队,更是吸引了於扶罗大部分的注意力……

    不过既然斐潜提及了,於扶罗也就转头过去,看了几眼之下,不由得呆住了,顿时用手一指,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这……这是……这是大萨满!大萨满啊!鲜卑人的大萨满!”

    鲜卑人吞并了北匈奴的草场,也继承了不少匈奴人的东西,萨满便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因此於扶罗自然也是认得,一看之下,顿时涌上不少在脑海当中残存的那些记忆……

    萨满只有在大部落当中才会存在,可以说是身兼多职,出了本职工作跳大神之外,也同样兼职着作战参谋,同时还是预言者,医师,教师等等,是一个多职业的混合体,受人尊敬。

    不过,南匈奴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萨满了。

    自从南附汉朝之后,当最后一名萨满老去,便没有了新的萨满诞生,萨满这个职位,也就在南匈奴的历史当中消失了。

    然而於扶罗在今天,却在这里,见到了一位活生生的大萨满!

    鲜卑匈奴,用彩色的东西并不稀奇,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是用在旗帜之上,普通的人是不能用彩色服饰的,最多只能用单一的色彩,所以於扶罗没有注意之下,远远的粗略一看,以为就是个彩幡而已,唯独萨满采用五彩为饰作为衣裳,穿在身上,而只有大萨满才有资格拿着五彩羽毛装饰的权杖!

    这种规矩,於扶罗不认为鲜卑人会更改,因此在这里出现的哪一个拿着五彩权杖的,必然就是鲜卑的大萨满!

    “哦?大萨满?”斐潜问道,“职位比谷蠡王高还是低?”

    於扶罗摇了摇头,说道:“谷蠡王怎能相比……毕竟谷蠡王可以有多位,但是大萨满……一般情况下,便只有一位……不过大萨满不统兵,所以大概和左右贤王的职位差不多吧……我们以前是这样,鲜卑人么……”

    斐潜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道:“看起来鲜卑人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大萨满啊……看看,也就这一点兵力……”

    於扶罗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这一点?

    这一点也就近万人了吧?

    这些是前出的战兵,后面如果有跟着妇孺什么的,至少是这个人数的三四倍,也就是等于这个大萨满直接或是间接统治的鲜卑人有四五万人了!

    还算是“这一点”么?

    要知道於扶罗自己麾下,好不容易这两年修整生养,也就是积攒到了七八千人而已,已经算是大部落了,当然,要是和斐潜在平阳的人口比较起来的话,说“这一点”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个大萨满……”於扶罗略显得不安的扭动了两下,说道,“……据说是有些通天的威能的……却不知……”

    於扶罗的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要说什么,然而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斐潜哈哈大笑道:“哈哈,单于,你们的萨满有没有通天的威能,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面前的这一个,并没有什么威能……”

    “怎么可能?!”於扶罗几乎跳了起来,然后才叹息了一声,说道,“当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之前我们的萨满也曾经和鲜卑的萨满有过一场神力比拼,只不过我们的萨满输了……后来我们萨满不久之后便染病而死,也没来得及将本领传下来,所以我们现在也就没有萨满了……”

    连有神通的萨满都不能奈何汉人?

    那么这样说来,难免令人有些伤心,也有些失望啊……

    斐潜点点头,说道:“真是这样的?那么……或许可以这样说,就是这个萨满是有些威能的,但是在这里……呵呵,他用不上,或是说没有效……”

    “没有……没有效?”於扶罗明显有些糊涂,也有些不可思议。神通就是神通,威能就是威能,怎么能还能分出这里能用的,还有不能用的,有效的,还有没有效用的出来?

    斐潜仰天笑了两声,并没有解释,而是说道:“子龙!该去准备准备了……”既然确定了确实是鲜卑人的重要角色,那么出动骑兵进行绞杀就非常有必要了。

    赵云往前一步,抱拳领命,铁手套相互敲击,铮然有声,然后便在铁甲鳞片声响当中下了山腰的平台。

    此时此刻,赵云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到了并北之时,带着几百骑兵,小心翼翼的跟着马越后面学习基础统兵的技能的模样,现如今的他,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都已经算是一个相当出众的前锋将领了。

    赵云立在战马身侧,抬头望着山腰的平台,看见斐潜冲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准备的时候,便站了起来,将长枪取在手中,沉声喝道:“各队率!最后一次,检查马鞍!长枪!战刀!投矛!无误者立于马侧准备!”

    “仓啷啷”一阵声响当中,一群身穿全身重甲的具装骑兵将战刀抽出半截,然后重新归鞘,随后又将投矛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摆放在自己最为顺手的区域内,然后便站在战马和两名轻骑兵侍从之前,随时准备爬上了马背,静静的等候着攻击的那一刻的到来。

    一名重甲的具装骑兵,配备两名轻骑兵协助。

    战前,轻骑兵协助重骑兵着甲,上马;战时轻骑兵负责掩护和扩大突破口;当然,如果具装骑兵出现了折损,这些轻骑兵就会成为新的具装骑兵的最快最好的补充来源。

    这是斐潜对于具装骑兵这一支部队的人员配比。

    现在的具装骑兵,和之前西凉带来的那一批飞熊军相比,只能算是简化版本,因为采用并北战马的原因,所以并不能承受太高的重量,因此也减少了一些战马的重装铁甲,换成了布甲和皮甲,骑兵身上的铠甲则是用了勾连和支架作为铠甲结构,减轻了双肩的负担,加强了腰部的重心,增强了稳定性,虽然没有像飞熊军那么强悍到了变态一般的防御能力,但依旧是不容小视。

    纯粹的重装骑兵飞熊军虽然彪悍无比,放到战场之上就是雷霆万钧的胜负手,但是要求太高,尤其是西凉马就有些供给不上,并且使用的环境要求也太高,并不是适合在全地形作战,而简化版的具装骑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大多数地形的作战需求。

    并北战马脖颈粗壮,四蹄粗大,虽然身形较矮,但是胸宽皮厚,能抵御严寒,也够吃苦耐劳,最重要的是繁殖力很强,因此挑选一些强健的马匹出来逐渐简化版的飞熊军正是恰当不过。

    “啧啧,将军,看看这骑兵……”於扶罗看着赵云带着具装骑兵列队,羡慕得眼睛里心里仿佛都伸出了无数的小钩子,实在是挠的有些忍不住,就连那个大萨满的事情也暂且忘到了一边,转头对斐潜说道,“将军!这套甲胄确实好!能不能给本王几套?”

    斐潜注意力全数放在阵前,闻言下意识的挑了挑眉毛,随口说道:“哦,单于有这个需要么?好啊,不过这个甲胄,你看这个防御那么好,就要知道我们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打造的,所以啊……不便宜啊……当然当然,单于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一定会给单于一个最优惠的折扣的……”

    於夫罗的嘴角抽了抽,尴尬的笑了两声,原本的想法是想要让斐潜白送些……

    然而这个斐潜,怎么还是这样的人啊,都当了这么大的官职了,这个脾性怎么还没有一点点的改变,动不动就谈钱,汉人的那些高官不都是羞于将钱挂在嘴上的么,不是都愿意往外送,不愿意往里拿的么?

    按照道理来说,斐潜也应该是算是汉人的高层人物了,怎么还是斤斤计较,简直太令人失望了……

    “……等等,回头再说这个……”斐潜关注着战场的变化,呼的一声站立了起来,沉声喝道,“鲜卑力疲已退,调弓箭兵上寨墙,压住阵脚!命赵子龙即刻领军突击!”



    於夫罗觉得这个春天非常不美好。或许起初的时候还是觉得不错的,但是在经历了倒春寒之后,就不得不从斐潜这里购买干草料,虽然按照斐潜的说法,是属于“最优惠”的价格了,可是依旧花了不少的钱。

    虽然如今天空晴朗,自己的族人在阴山之下,过得是越来越好,於夫罗自己也是越来越舒服,感觉不再像是一条东奔西走的丧家之犬,而是真正的一名尊贵的单于。

    但是这样的感觉在见到了斐潜之后,便不知不觉当中减少了许多。

    当年珲人(HUN,匈奴人自称)也是有种田的,只不过耕作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春日内播下种子之后,便不会再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等着秋天这些种子自己成长,然后收割便是。

    珲人并不笨,也不是懒。

    珲人照料牛羊牲口,也是项目繁多,不仅需要细心,而且也不轻松,春天要选草场,夏日要配种,秋日要储备草料,冬日要抵御严寒,这样繁重复杂的工作,难倒一个笨人或是一个懒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完成的?

    然而在和斐潜这些汉人比较起来……

    除了马匹之外,汉人其他的牲畜是用圈养,甚至连猪也圈养了。

    於夫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经一度哈哈了几声,但是现在却哈不出来了,圈养的牛羊猪,从那些帮忙照料的羌人嘴中传出来的消息说,不仅长得快,而且身上有更多的肥膘,这样一比较的话,汉人似乎是找到了更好的饲养牛羊的方式……

    这样的发现,让於夫罗很是郁闷。

    羌人没有必要给汉人脸上抹光,因为於夫罗听说当羌人得知圈养的模式更好的时候,似乎也开始用汉人的方法了,搞得自己心中痒痒的,也琢磨着是不是要学一学汉人圈养的方式来实验一下。

    种田学不来,种不好,也就算了,毕竟农耕是汉人擅长的,几百几千年汉人都做这个,自然是有些门道的,然而在畜牧上汉人前进的脚步也这么快,似乎转眼之间就超过了自己族人这从小到大就这样生活的珲人,这脸上多少就有些火热了。

    可是这些,也就是证明了汉人在生产生活方面比较强而已,然而赵云带着骑兵部队冲出了阴山营寨之后,於夫罗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往外挪了点,要不是平台大小限制在那边,怕太靠边缘了掉下去,於夫罗甚至都想再走近一些看。

    汉人什么时候,骑战也这么强了?!

    当弓箭手骤然登上寨墙,齐刷刷将鲜卑两翼的骑兵驱赶出了一箭之地之后,原本堵着营寨大门的塞车被挪开,大门才刚刚开启了一条缝,赵云已经是一摆长枪,率先策马冲出!

    赵云作为前锋最为锋锐的一点,而其他的具装骑兵则是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风一般的从寨门当中涌出,因为谁都知道,骑兵只有在保持良好阵型的时候才能有最大的杀伤力,而这个寨门,就如同半渡一样,会成为他们阵型的弱点。

    不出所料,当看见赵云带着骑兵冲出来的时候,鲜卑人已经反应过来,两侧的骑兵立刻顶着寨墙之上的箭雨朝寨门压迫而来!

    还没有完全接近,鲜卑人已经张弓搭箭,朝着赵云所在的位置,劈头盖脸的射了过来!

    赵云大喝一声,长枪顿时展开,在头顶旋舞出成圈,就像是绽放了一个极大的枪花一般,迎面袭来的羽箭被他拨开,连就在他身侧后的部分兵卒,也都被赵云遮护住!

    “前冲!”赵云高声吼道,“两侧投矛!展开!”

    骑兵最重要的便是速度,而两翼的鲜卑人舍生忘死冲过来,时不时被寨墙之上的弓箭手射中,人仰马翻的也要对赵云这一部分进行攻击,就是为了遏制赵云这一部分汉人骑兵的速度。

    而一旦赵云所统领的具装骑兵前冲的势头被挡住,那么必然就会堵住后续的人员出寨,一团没有任何阵列队形,没有任何速度可言的骑兵,就连步卒也有所不如。

    跟在赵云身后的大多数具装骑兵,也没有躲避箭雨的打算,因为他们作为第一批冲出来的骑兵,必然就要肩负着为后续的战友打开行进通道的任务。

    赵云一声号令之下,顿时跟在其后的具装骑兵纷纷将头一低,任由漫射而来的箭雨叮叮当当的落下,然后伸手向后抓住了短矛,在鲜卑骑兵临近的时候,一声大喝,径直投出!

    鲜卑骑兵正奇怪着这些汉人为什么明明中了箭矢却依旧坐在马背上,似乎是毫无影响的时候,正准备接近进行白刃战的时候,只听到汉人军骑齐齐大喝一声,就投来了一片的短矛……

    此刻双方的骑兵队列距离并没有多远,因此在赵云的具装骑兵投掷出短矛之后,几乎就是转眼之间就到了鲜卑骑兵的面前!

    一根投矛破空而至,鲜卑骑兵连忙将身体缩到马背之后,却不曾想到这一根投矛根本就没有偏上一些,朝着人员的位置投射出来的,几乎所有具装骑兵都是按照训练的要求,往鲜卑骑兵的中心位置投射的。

    呼啸而来的投矛插着马脖子划过,不仅在战马脖颈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巨大上伤痕之外,还直接扎入到了鲜卑骑兵的侧腰之中!

    在人和马的这个中间区域,不是战马的头颈,就是骑兵的腹部,都是相对来说比较大的目标,而且不易躲闪。

    一时间鲜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人被射中了战马或是身体。

    人喊马嘶的惨叫声顿时传遍了整个战场!

    跟着投矛的飞行路径,赵云已经是催马扑上,离他最近的鲜卑骑兵匆忙之间开弓射了赵云一箭,却被赵云抖开的枪花拨开,待像再射的时候,却见到赵云已经扑到了近前,大急之下,连弓都来不及收纳,只能是随手一扔,取了战刀,招呼着其余的鲜卑骑兵,便朝着赵云杀去。

    赵云长枪如游龙一般闪动,双手握住,阴阳合力,用力一抖,带有一些韧性的长枪顿时左右摆动起来,几乎是同时间分刺倒冲来的两名鲜卑骑兵,然后策马直进,从一名鲜卑骑兵的身边窜过,还没等鲜卑骑兵反应过来,赵云手中抓着的长枪的后半截已经横过来,同样锐利无比的枪尾,如同短刃一般直接切划到了那名还没反应过来的鲜卑骑兵的侧脸之上,顿时从脸庞直接切入了太阳穴附近,如同猛然间撬开了摇晃多时的可乐易拉罐一般,这名鲜卑骑兵的脑袋,顿时被掀开了半边,鲜血混合着脑浆,冲天而起!

    赵云的亲卫紧紧跟在赵云身后,一边呼应着赵云的侧翼,一边用短矛和战刀,扩大着鲜卑骑兵被冲击出来的创口。

    骑兵相互冲击在一起,几乎是每一个投矛飞出,必定会有一个鲜卑骑兵或者中马或者中人,轰然倒地!

    鲜卑骑兵想要凭借两翼骑兵压迫赵云的具装骑兵的策略完全失效,反倒是被赵云领着具装骑兵转眼之间就撕扯得七零八落,阵线全失,再也无力阻挡越来越多的具装骑兵冲出了阴山营寨!

    於夫罗在山腰平台,看着下面的骑兵厮杀的情形,顿时偷偷的吸了一口凉气。

    鲜卑两翼各有大约是两千左右的骑兵,合计起来怎么也有三四千人,而在不足一千人的汉军骑兵面前,竟然连阻拦的力量都没有多少,轻而易举的被汉军骑兵从中间切开!

    於夫罗偷偷的看了一眼斐潜,随后立刻又将目光转回了战场……

    骑兵相互之间的战斗,向来就是谁能先展开队形,谁就占据了相对的优势。

    这些鲜卑骑士,呼啸着呐喊着,人数众多,潮水一般的涌了过来,气势足可以铺天盖地,但是在赵云带领的具装骑兵之前,却像是浪花扑到了礁石上面一样,除了激溅出让人有些惊心动魄的血花之外,似乎没有起到多少的效用。

    赵云呼喝之声,就算是在千军万马当中,依旧是那么的响亮和毫不迟疑:“向前!向前!这里交给后面的人,我们向前!”

    赵云切开了鲜卑两翼骑兵的围堵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直接冲向前方,盯着才刚刚退下的鲜卑中阵,盯着阵中那个五彩缤纷的亮点,便驱马直冲!

    具装骑兵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锋矢阵型,跟着赵云,朝着鲜卑中阵而去,马蹄纷飞,踩踏起大块大块的泥土,轰隆隆的在这个谷道之间回响!

    虽然满夷谷道并不狭隘,但是要说多么宽阔同样也是没有,鲜卑中阵是用来冲击阴山拦在道中的寨墙的,和徐晃统领的步卒酣战良久,才刚刚精疲力尽的退下,跟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赵云就已经杀出了鲜卑两翼的包围和阻拦,咬着尾巴就冲了过来,哪里来得及重振队列,上马拦截?

    鲜卑人不擅长攻城,更不擅长在地面上作为步卒和骑兵进行对抗,当发现赵云领着骑兵杀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头一个反应,都是撒开腿就跑,先跑到自家栓马的地方,骑上马再说,至于抵抗什么的,让别人去吧……

    鲜卑人紧急调兵的牛角号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但是被赵云砍成了两端的两翼鲜卑骑兵才刚刚调转头,准备去咬赵云具装骑兵的尾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尾巴被又从阴山营寨冲出来的一群汉军轻骑给咬住了!

    满夷谷道就那么大,好不容易听从了鲜卑中军的牛角号指挥,拥堵在一起完成了掉头动作两翼鲜卑骑兵,在也没有时间和空间再做第二次的机动,只能是撅着屁股,任冲出来的汉军轻骑兵在后面肆意的蹂躏,然后自己死死的盯着赵云的屁股,嚎叫着,不知道是痛苦着还是期盼着,咬着牙追赶……

    一个掉头的动作,想要在拥堵在一起的时候在马背上完成,并不能无视惯性的力量,因此大多数的鲜卑骑兵都是先减速,然后拨转马头,再完成掉头的动作,如此一来,先减速再加速,一上一下之后,不仅没能够立刻追赶上赵云具装骑兵,就连后面冲上来的汉人轻骑也跑不过,顿时狼狈不堪,阵型大坏。

    越来越多的汉军轻骑已经涌了上来,奔驰当中便举着长弓向前抛射,羽箭呼啸着在空中如同雨点一般的落下,时不时的在鲜卑骑兵的后背和屁股上绽放出点点的血花。鲜卑骑兵跑着跑着,没有几步便东倒西歪跌下去几人,带着后边跟着的其余鲜卑骑兵也是一阵人仰马翻……

    赵云紧紧的盯着鲜卑中阵的那一抹彩色,死死的追了下去。在他身后,还有数百马术精良的具装骑兵,也同样跟随着他的步伐,不离左右。

    战马高速奔驰起来的时候,人马皆有甲,加在一起几乎就是半吨多的重量,就像是后世的微型小汽车一般,想象一想几百辆QQ或是奥拓成群结队高速冲过来的时候,要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够抑制住恐惧迎面对抗?

    鲜卑原本也就是各部落的联盟,虽然在扎鲁达的统领之下是站到了一处,但是面临着生死威胁的时候,扎鲁达的号令就没有那么灵光了。在前面那些原本下了马去攻击阴山营寨的鲜卑人自己已经付出了,并且两条腿怎么可能打得赢六条腿,纷纷四散着逃窜去找自己的马群,而在后线的那些骑马的鲜卑人则是吼叫着,让这些前面的鲜卑兵卒转身抵抗一下,好让自己有个驰骋的空间,提升速度的距离。

    都指望着别人去顶雷,那么最后就变得没有任何人会去……

    鲜卑人数明显比赵云的人数要多得多,但是混乱不堪的指挥系统导致了这些鲜卑人根本不可能全数都和赵云接战,前线崩溃之后也无法重整,结果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被一层层的压倒,然后不由自主的跟着大多数人一起逃窜起来。

    “挡住!长生天的儿郎们!挡住他们!两面夹击他们!”呼也韩挥舞着彩色的权杖,大声的吼叫着,“让扎鲁达快带人挡住他们!”

    呼也韩吼了半响,却看身边的亲卫兵根本没有要动的迹象,只是在原地转圈,不由得大怒道:“该死的!怎么回事!还不去传令!”

    “啊!启禀大萨满!”亲卫传令兵可怜兮兮的喊道,“可是,可是要去哪里传令啊!”

    “去找大统领!扎鲁达!”呼也韩怒声吼道,然后向左侧一指,“就是那……那……哪里……”

    可是在左侧,原本应该立着的大统领扎鲁达的旗帜,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埋着头拍马逃窜的鲜卑骑兵,不停的在往后狂奔……

    呼也韩的手呆呆着举着,整个人仿佛凝固了一般。

    “大萨满,大萨满!”呼也韩的亲卫呼喊着,然后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汉人骑兵,呼喝道,“保护大萨满!快!来人!拦住汉人!保护大萨满!”

    “不行了,撤吧!撤吧!挡不住了!”也有另外的人喊叫道。

    “长生天啊……”呼也韩颤巍巍的举起了五彩的权杖,向着天空狂呼道,“长生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

    山腰平台之上,斐潜看着赵云带着骑兵,像是扑出去的怒龙一般转眼将那点亮色淹没在了滚滚黄沙当中,顿时兴奋的一击掌,说道:“成了!大局已定!来人!传令,宰杀牛羊,再去取些酒水温上!某要亲**劳有功将士!对了,单于,接下来追逐这些胆寒的鲜卑,就不用我的儿郎出面了吧……还是按照老规矩如何?不过我个人建议不要追的太远,最好一天就回来……”

    “好,好,啊?”於夫罗反应了过来,问道,“为什么?”

    “这个么……”斐潜嘿嘿笑了两声,总不好说自己在一百里到五百里左右范围内的水源地都污染了吧,于是只能说道,“这方圆百里便是汉人天神庇佑的地方,超出了这个距离啊,可能就有些照顾不到了……毕竟多少也是鲜卑的大萨满……啊哈,想必单于懂得的……”

    於夫罗内心嘀咕着,我懂得?我懂得什么了?但是又不好追问,显得自己相当的无知,便只能是点点头,拿着糊涂装明白,只不过当他看见下方远处,赵云高高举起五彩权杖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看着鲜卑丧失了斗志,疯狂的往北逃窜,斐潜终于是呼出了一口长气。至今为止,尚没有接到关于雁门一带的鲜卑活动的情报,说明在雁门云中这一带的鲜卑部落,并没有和漠北鲜卑有什么攻守联盟,也没有统一行动的意思。

    这就没有什么特别好担心的了,只要是一波波的来,添油战术已经被一次次的证明,效果都不怎么样。

    其实想想,也能够理解。

    虽然天气倒春寒,但是受到寒冷所影响的区域,永远是北方的力度大于南方。南方倒春寒顶多下两天雨,北方这是鹅毛大雪再飘一阵,地理位置的差别导致了漠北鲜卑和雁门云中一带的鲜卑对于这个短暂气候的承受力度不同,也就导致了雁门云中这一带的游牧胡人并没有像是漠北鲜卑这样承受大自然的压迫,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也就没有必要在春季正要好好让牲畜缓一口气的时候,举兵南下。

    同样的,在阴山这一带的南匈奴,南下的冷空气受到了阴山山脉的阻挡,也没有给阴山一带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所以基本上来说都是进入到了和农耕民族一样的春耕季节当中,只不过汉人的春耕针对的是土地,而胡人的春耕这是更多的是针对着牛羊。

    痛打落水狗,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汉代,似乎都是一项非常受到欢迎的活动,因此於扶罗对于追逐败逃的鲜卑这一件事情,也是有非常大的兴趣和执行力,在看到鲜卑逃窜裸露出来的屁股蛋子,顿时就吆喝着让手下带着跟他一起来的两千胡骑全数投入到了追捕的活动当中……

    至于於扶罗自己,则是留在了斐潜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於扶罗现在于阴山重建王庭,多少也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单于了,不再是一个自封的,只有两三千战兵到处流浪的时候了,自然也要讲究些身份,出力劳作的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做就是;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一根摆放在斐潜面前的五彩权杖。

    对于呼也韩的人头,谁都没有什么兴趣,斐潜看了一眼之后,便让人拿给於扶罗的部队去了,有这样一颗人头顶在长矛尖上,估计也能击溃不少漠北鲜卑的心理防线。

    至于拿着人头去找中央政府,去雒阳请功,之前可能还有些用,现在么,呵呵……

    听闻刘协和杨彪闹翻了之后,杨彪明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对于权势的掌控更加的严厉了,原本初一十五召开的大朝会,现在也用国事维艰的理由给消减到了只在初一举办。

    一月一次,任是谁也不爽啊!

    所以就算是斐潜将这些人头啊缴获啊送去,等到下一次举办大朝会,先不说会不会有功劳评定,能不能呈上去都是一个问题。

    最关键的是斐潜现在的人手不足啊,连使者都不太好找。毕竟士族的规矩很多的,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普通人就可以担任的……

    知不知道进门是站左边还是站右边?

    知不知道吃饭的时候是先喝羹汤还是先啃肉骨头?

    知不知道拜见陛下的时候是要手掌朝下还是手掌朝上?

    知不知道……

    这便是“礼”。

    真不是随便抓个人就能充当的,不懂的轻的会遭人笑话,严重的甚至会认为是有意在侮辱对方,那么对方砍掉使者的脑袋泄愤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一个使者,便是代表了一家诸侯的颜面。

    之前枣祗在春耕农事忙完了之后,在夏季的时候多少有些闲暇时间,充当了一两次的使者,去了长安和冀州,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正经的事情,毕竟枣祗的名气不大,有个万一就不太好玩了,而且随着平阳耕作收成的节节攀升,枣祗在农耕方面的能力迟早会引起他人的垂涎,在这个小冰河时期即将来临的时候,任何一个农耕上有所建树的都是各家诸侯的重宝,岂能轻易的送到外面?

    更何况枣祗走不开,其他的人一样也走不开,所以虽然有些可惜,但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不过,於扶罗一直眼巴巴的盯着这五彩权杖是几个意思?

    “单于,单于?”斐潜看着於扶罗,瞧他那口水都快要留下来的模样,难道是想啃一口不成?

    於扶罗从出神的状态当中回复了过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啊,将军……看见此五彩杖,本王不由得想起了些幼时的事情……”

    “哦?单于喜欢这个?那就送给单于好了……”斐潜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让人将五彩权杖送到了於扶罗面前。

    一根木头,黑乎乎的,带了一些弧度,不知道是阴沉木还是黑檀木,又或是原本不是这个颜色,只不过那啥多了之后就变成了这个颜色……

    然后绑上了五彩的丝线和羽毛作为装饰,远远的看还是蛮好看的,但是离得近了,就会发现在丝线和羽毛内藏着的那些灰尘和污垢,简直让斐潜连触碰一下的愿望都没有了。

    “送……送给我?”於扶罗有些不敢相信。

    斐潜点点头,习惯性的谦虚道:“不过一件俗物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俗物!”没想到於扶罗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可是大萨满的神物!”

    “大萨满?神物?”斐潜眨眨眼,“单于方才有见过那颗脑袋么?”

    於扶罗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被放了些气的皮球一般,软软的说道:“抱歉,本王有些失态了……”

    “无妨,”斐潜笑呵呵的说道,“来来,不说了,接下来就是该给儿郎们饮庆功酒了,单于若有闲暇,一起欢饮可好……”

    瞄了一眼於扶罗盯着五彩权杖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斐潜暗自在心中笑了笑。这也就是特意让於扶罗来的目的了,除了在追逐鲜卑溃军之时,匈奴人确实更吃苦耐劳更好用之外,另外的一个原因就是,既然要在南匈奴当中推行新的宗教,不将旧有的宗教体系踩到脚底下又怎么能成?

    这样一根五彩杖,不仅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於扶罗,萨满的神话已经破灭,而且退一步来说,就算是於扶罗拿着五彩杖去扶持其另外一个人当萨满的话,也是无用,因为萨满最重要的不是这一根权杖,也不是一身五彩斑斓的外衫,而是萨满的知识经验的传承。

    没有了传承的萨满,比没了有五彩杖的萨满更无用……

    “击鼓!生火!备酒!”斐潜大声的说着,挥动着手臂,“某要亲自给杰出的儿郎们斟酒分肉!共贺大胜!”

    闻言,在周边的兵卒都不由自主的欢呼起来,响彻了整个的阴山。

    斐潜却在兵卒的欢呼声当中望向了遥远的南方,心中想着,北面阴山这里,算是告一个段落,而南面的局面却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

    张辽举起了手,握成了拳头摆了摆,缓缓的勒住了战马,其身后的掌旗兵挥动着大旗,正在行进的骑兵队列慢慢的就在其后停了下来。

    张晨催动战马,赶上前来,问道:“校尉,有何吩咐?”

    “去那个林后扎营,斥候派出八十里。”张辽眺望了一下潼关的方向,又回首望了望雒阳的方向,说道,“两个方向都派!”

    张晨抬头望了望天,迟疑了一下,还是应答道:“遵令!”虽然张晨觉得现在的天色还算早,也没有什么风雨要来的征兆,但是既然作为统帅的张辽发话了,那么不管是再次询问还是说什么其他的话语,都是一种无形的挑衅,多少被算个慢军之罪就不好玩了,因此虽然还有疑问,但依旧依照张辽之意下去传令。

    听到扎营的命令,骑兵们纷纷下马,有的牵着马到林后小溪去饮马,有的到则是往上游走了走,准备打水做饭,有的则是在林间拉起布幔,砍伐柴木准备扎营,各负其职,丝毫不乱。

    张晨找来了曲长,然后将张辽派出斥候的领命交代下去,曲长领命,很快就向东西两个方向上各派出了十余名的斥候,骑着马消失在视线当中。

    见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好了,张晨才回到张辽面前复命。

    “子初,是不是有些疑问?”张辽示意张晨坐下,问道。

    “禀校尉,这个……是有些疑问……”张晨说道,“为何我们不急速赶往潼关,去解潼关之围?”

    张辽点点头,说道:“你这样想,也没有错,不过我认为,潼关之下的统帅,也是这样想的……”

    张晨睁大了眼睛,说道:“什么?校尉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暴露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

    张辽哈哈一笑:“别忘了这里是弘农!这些周边的乡镇村寨,不敢和我们正面冲突,但是偷偷报一个信,多少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张晨不可思议的说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拔除了陕津渡口的烽火台么?”

    “烽火台是拔除了没有错……不过有一件事情……”张辽仰头看了看天色,说道,“……烽火台当中并没有多少存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张晨重复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说道,“校尉的意思是这些烽火台的兵卒口粮不多了……然后需要配送?”

    张辽点点头,说道:“必然如此……因此不管是从陕县还是从其他的地域运粮过来,也必定会发现陕津渡口的异常……这是难免不了的……”

    “可是,我们这一路而来,并没有看见有烽火示警啊?”张晨环视一周,确实没有看到烽火的黑烟。天气晴朗,若是这样的烽火黑烟一旦燃起,便是百里之外都能看得清楚。

    张辽笑了,说道:“没有烽火也是正常……按我的估计烽火台肯定是往雒阳方向上修建的,我们又没有往雒阳方向走,哪里会有什么烽火点燃?有烽火并不代表我们一定平安无事……更何况我们也花了些时间的……”

    一千兵卒好说,但是再加上战马,就不一样了。战马需要更多的空间,甚至有时候不习惯拥挤了还会乱动,更加造成了渡河的难度,纵然庞统想尽办法调来了些大小渔船一同摆渡,但是依旧用了些时日。当然,回去的时候应该会更快一些,因为庞统留在了陕津,正在修整原本只剩了几根铁索的浮桥,不管怎么样,只要能铺设出一马宽的通道,肯定比来来回回的摆渡要方便不少。

    “我在想,如果潼关的人知道了我们的到来,”张辽笑了笑,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做些什么?”

    张晨琢磨了一下,说道:“找个地方埋伏我们,干掉或是击溃了我们之后,拿着我们的旗帜头颅到潼关之下,顺带打击一下马校尉的兵卒士气……”

    张辽点着头,说道:“正是如此!就算是没有埋伏,只是阵而后战,也是占优的……而我们人数并不多,若是硬拼,并不能讨得多少好处……”

    张晨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嘟囔了一句:“要是我们带着是具装骑就好了,冲阵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张辽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一千具装骑,至少还要配两千轻骑,若是有这样的兵力,纵然有万余步卒,也休想挡得住!不过那也不算是某的本事,某就要用这一千骑兵,让杨家子知道,只要张某人在,他们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永无宁日!”

    “避其实,击其虚,来去如风,厥其要害,就是骑兵运用之妙!”张辽说道,然后扭过头看了看雒阳方向,说道,“既然猜对面可能有防备,而我们又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埋伏,那么就干脆暂且不去潼关……反正守潼关是马校尉,又带的是精卒,杨家子三两天也攻克不下来……”

    “我们不去潼关?”张晨有些疑惑的问道,“那么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回头,返回陕县!”张辽笑笑,又仰头看了看天,然后说道:“嗯,不错,看起来天气真不错……哈,传令下去,早些埋锅做饭,早些休息,天明时分就出发!”

    “唯!啊,啊?我们回陕县?”张晨瞪圆了双眼,忍不住说道,“校尉,潼关就在眼前了……”

    张辽点点头,说道:“没错,回陕县……哈,我们要进攻雒阳!”



    “果然是来了?”杨俊面容严肃,沉声说道。

    “是的,已经到了百里之内……”斥候低下了头,禀报道。他亲眼看见了征西将军的战旗,也看见了张辽带着人马在林边宿营,甚至是看见他们在林地里面抓捕走兽,燃起火塘烤煮食物,随着风也似乎可以闻到了那些食物的香味。

    只不过斥候不知道的是,当他趴在山坡上盯着张辽的营地看的时候,张辽的斥候也顶着一从草,钻在草丛里面看着他……

    论起仿生和伪装,从斐潜那边学到了些后世皮毛的征西将军麾下的老斥候油子,绝对不会站在山坡上招摇,因为那样虽然看的远,但一样也是将自己身形暴露了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在身上扎些草或是树枝,然后往草地丛中一蹲,或是爬上树梢,这样一来就要算是走到面前也未必能发现。

    “可有接触?”杨俊追问道。

    斥候拱拱手说道:“未有接触,也没有看到其派遣的斥候……”

    “没有派出斥候?”杨俊皱起了眉头,然后挥挥手,让斥候先下去了。

    杨俊不由得站起身,皱着眉,背着手,在大帐之内来回踱步。

    或许是因为过于自信了?

    或许是因为怕派出的斥候惊动了潼关这里?

    杨俊慢慢的停了下来,捋了捋胡须,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些笑意。张辽来的很快,也很隐蔽,但是无济于事。过了陕县,算是比较大的县城,便是西南方向上的郑县,也就是杨家弘农原本最为重要的基地,虽然说被董卓破坏得七零八落了,但毕竟还是有点基业的,所以张辽的行踪被当地人察觉之后,便迅速的报到了杨俊这里……

    “来了就好。”

    杨俊慢慢的搓着手,笑容慢慢的爬升到了脸上。

    如果没有提前发现张辽的踪迹,那么自己在攻击潼关的时候,背部被突然袭击,自然就算是抵抗得住,也会是一场惨胜,更不用说如果一个控制不好……

    然而现在自己有了准备,就张辽这点兵力……

    杨俊已经派人在郑县西北通往潼关的高坡之上埋伏,不管是谁来了,到潼关,必然只能走着一条路,就算是征西将军亲自来了,也只能是从下而上的仰攻坡地,如此一来,张辽的骑兵优势就会被缩减到最低。

    若是不愿意强攻,便只能是对峙。而对峙对于张辽这样的一支小部队来说,肯定不能接受的,兵力少,虽然是灵活,但是同样的也就意味着辎重有限,利于速战速决,不能长期对。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拖延得越久,张辽的部队就越有可能被从河洛赶来的杨氏援军围堵夹在中间!

    这样的风险,想必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去承受的。

    在陕县的西南方向上的郑县,虽然也是在张辽的攻击范围之内,但是杨俊并不认为张辽有胆量带着一千骑就可以拿下一个戒备森严的县城。

    要知道好歹郑县也是大县,有一千两百正卒,一千八百的辅兵,周边还有大大小小五六个坞堡,即便不是属于杨氏的,也和杨氏有些亲属关系,去了郑县,张辽这一千兵力,怎么也是不够用的。

    所以张辽的部队,既然来到了这里,便只有,也只能是通过郑县之西北方向的高坡,然后奔袭潼关一途!

    一百多里的距离,如果慢的话,顶多两天,如果快的,一天也就到了。所以张辽在一百里外修整,也符合兵法的要求,估计还计算着明天来一个突袭潼关吧?

    谁能想到自己已经早有准备了?

    想到得意之处,杨俊险些笑出声来,他微微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沉声说道:“来人!传令!今日早些收兵!整顿防务!另外派人前往郑县高陂,令其做好准备,务必将来犯之敌,一举击溃!”

    既然张辽要来,便让他来!

    自己养精蓄锐一番,也正好用张辽的人头来打击潼关兵卒的士气!

    “唯!”站在帐外的传令兵大声的应答着,然后连忙跑去传令了。

    杨俊有些兴奋,这个毕竟和一步一眼的攻城拔寨不太一样,有些计谋算计的成分,这让他多少有些异样的刺激感。虽然下令让兵卒早些休息,但是杨俊反复考虑着自己的计划,越想越是兴奋,便越是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眯着眼躺了一会儿。第二天一大早,杨俊就爬了起来,然后又将前前后后又思索了一遍又一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就等着张辽出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临战前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就连潼关之上的马延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因为杨俊今天一反常态,根本就没有派遣兵卒持续攻城,而是大部分都在营地周边修整,甚至还有往东派遣出一些部队。

    杨俊会这么好心肠,愿意让潼关的守军喘口气?

    马延不这么认为,并且对于兵力人数占优的一方,想要攻城便只能是采用人海波浪战术,将守军气力全数耗尽,自然也就赢了。

    所以,这是东面出了什么变故?

    管他呢,马延在没有战场信息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开门出潼关,只是既然杨俊不攻城,自己也就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整一下……

    整个潼关的战场,突然就寂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谁也没想到,过了正午,张辽人马没有出现,又苦苦挨到了日头偏西,依旧没有出现任何身影。

    杨俊实在是坐不住了,冒着被张辽发现自己有埋伏的风险,再一次派遣出了大量的斥候,可是斥候狂奔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脸的惊奇……

    张辽的部队不见了。

    若不是在林边看见了一些营地的残骸,甚至斥候都怀疑之前自己看见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人马……

    张辽并没有往潼关而来,也没有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就这样消失在了杨俊的感知范围之外。

    张辽的部队到底去哪里了?

    杨俊在大帐之内转着圈子,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藏起来了?

    可是藏起来了那么又有什么用处?

    回去了?

    可是回去了那么又岂不是失去了解围潼关的意义?

    杨俊坐立不安,焦急的等待着斥候后续的详细查勘,在没有更新的消息到来之前,他便只能是等待。

    除了等待,杨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又过了一夜,在次日天明的时候,杨俊终于是等到了斥候传递回来最新的消息,张辽的部队并没有往潼关防线走,而是原路返回,掉头向东而去了。

    杨俊大惑不解,他不能理解张辽为什么会带着部队回去。

    难道张辽不准备解潼关之围了?

    这有悖于兵法常理的现象,甚至让杨俊怀疑是不是斥候看错了,被张辽给骗了。直到正午时分,又有新的斥候赶回来,言辞凿凿的表示,张辽的确是往东而去了,杨俊这才算是将信将疑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是杨俊依旧不清楚,既然张辽不准备突袭自己,那么他领兵到了这里是为了什么?

    虽然杨俊想不明白,但是既然这样,原先派遣出去埋伏的军队就没有用了,只能是先撤回来,总不能让埋伏的军队兵卒为了不让张辽发现,便让其天天在野地里趴着,天天睡地窝子吧?

    真要是那样,张辽都不用亲自来攻击,只要等上两三天,这些埋伏的军队便会染病,全数都废了。

    所以埋伏一天两天,多少还算是可以,时间长了,就不成了,必须要撤回来修整。并且这些兵卒就是为了伏击张辽的部队而设立的,但是张辽不来了,那么再让兵卒白白的辛劳就毫无意义。

    要不要再派人去更远的地方查看?

    杨俊有些犹豫,超过一百里的话,如果大军不是在行进当中,那么也就意味着斥候回程并不能缩短距离,也就是一个来回就要两三天的时间了,这样一来不仅斥候会疲惫不堪,对于战马的损耗也是很大,而自己手下就只有这一点的灵活机动的斥候人力,多少有些不太值得……

    杨俊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放弃超出距离的侦查,只是将斥候维持在一百里的距离上面,就算是张辽重新带着兵马返回,他也可以在第一时间之内察觉,有充分反应的时间。

    但是张辽的踪迹不确定,杨俊就算是在指挥兵卒重新攻打潼关的时候,心里面中有些不舒服,甚至时不时会不由自主的回头往东望去。这样的情绪似乎也感染到了杨俊手下的兵卒,攻伐起潼关来也多少有气无力的模样,敷衍的氛围也在蔓延。

    第三天,一大早的时候,依旧没有张辽部队的消息。

    杨俊认为这个是张辽虚张声势,毕竟潼关之围是确确实实在这里,也是张辽的最终的目标,但是为何不来?

    杨俊这个时候,突然从内心深处渴望着自己能有一只骑兵部队,不要多,两三千就好,让自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捏着仅有的两百骑兵,跟金疙瘩一般,舍不得用,也不敢乱用。

    骑兵啊……

    这一次战役结束,一定建议让杨公组建一支足够大的骑兵队伍!

    无论如何都要建立起来,就算是消耗大也要建!

    至少也要有三千以上!

    就算是将关中所有的骑兵全数抽调过来也在所不惜!

    实在不行就找关中的那些士族豪右们索取战马,这些人一定还有些马匹,凑一凑也能成军!

    像这样被一千的骑兵牵着鼻子,想打打不到,想抓抓不住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完全没有了战场之上的主动权……

    就在杨俊心念念的计划着将来的时候,最新的消息送到了杨俊的手中。

    “什么?往雒阳方向了?”杨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斥候点头说道:“是的,已经能够看见河洛方向上面燃起的烽火黑烟了,应是往雒阳方向而去无疑……”

    杨俊呆坐着,使劲的眨着眼。

    不来潼关这里,反倒是去了雒阳方向,想干什么?

    不好!

    函谷关!

    一定是函谷关!

    因为杨俊带兵过来的时候经过函谷,也就知道函谷关内的情况,因为已经是弘农内部的关隘了,因此函谷关也没有驻守太多的兵力,正卒四百,辅兵六百,也就是千人的模样……

    而且在函谷关内还存放着不少转运而来的粮草!

    张辽的骑兵也就一千,只要是函谷关的守军惊醒一些,见到了烽火之后便做些准备,关闭城门,想必就算是张辽想要攻击,也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杨俊缓缓的坐下,吐出去一口气,安定了一下心神。

    营盘之内,正是到了晚脯的时分,大头兵围拢在火堆旁,架着釜,咕嘟嘟的烧着菜粥。大军云集,粮草消耗得比什么都快,前几天还堆成山的粮包,现在已经小了一大圈。周边一些的野菜已经被拔吃得差不多了,想要获得更多的野菜,就必须去更远的地方采摘了。

    糟了!

    杨俊望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忽然心中噗通一跳,头脑有些发晕。

    粮草啊……

    粮草!

    杨俊腾的一下站起身,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顿时额头有些发红,该死的,自己怎么就给疏忽了呢!

    疏忽了啊!

    只想着张辽会前来突袭破营,却没能想着张辽竟然掉头去了函谷……

    从雒阳至潼关的地形太过于特殊了,就像是长长的管子一样,中间粗两头细,而这两头便是潼关和函谷。然后函谷关往东还有一节,有些和被扎起来的腊肠一般。

    而这样的腊肠地形,一旦在关节处被切断……

    就像是征西将军抢占了潼关一样,顿时就将弘农和关中的联系给断了一样。当然,不是没有其他的路线,比如绕道河东再往关中,又或是转到豫州然后走武关,也一样可以进入关中,然而这些其他的路线都比不上直接走潼关来得便捷。

    函谷也是如此。

    先不说函谷关能不能被张辽攻下,但就是只要张辽还在函谷关附近晃荡,那么函谷方面的粮草就运不过来!

    怎么办?

    杨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是再次从郑县征调粮草了。

    倒不是杨俊没有保护粮道的意识,只是原本之前来潼关的时候,为了方便,已经从郑县调过一次粮草了,原本是计划着从函谷以东,渑池一带,运送第二批的粮草过来,却没想到在这样关键时刻,被张辽卡在了其中,这样一来第二批粮草就很有可能暂时运不过来了。

    虽然说可以再次从郑县征调,难免会恶了郑县的这些杨氏宗族之人,毕竟自己身为杨氏之人,也是清楚当下的状况,为了支援在雒阳的杨彪,弘农这一带,不管是郑县还是陕县,都可以说勒紧了裤腰带,之前给自己调出粮草的时候,郑县可以说也是将老底子都搜刮了出来了……

    而现在,自己不得已之下,还需要再去勒上一把,真是于心何忍啊。

    然而却不得不做。

    唉,只能是攻破了潼关之后,再用关中的物资来补偿一二吧!

    “来人!令后军移军陕县!必要将此贼扑杀!”杨俊咬牙下令道,自己从郑县掉粮也就只能是应急,必须清除了张辽的威胁,才能真正全心全意的攻伐潼关!

    几乎与此同时,身在雒阳,受到了烽火示警的杨彪也说出了几乎同样的话语,派遣出了手头上仅有的一千出头的骑兵部队,急匆匆的赶往了函谷关。

    杨彪也认为来犯的这些征西将军的这些骑兵不可能会攻陷函谷,却会给在潼关的杨俊带来极大的压力,甚至会导致攻伐潼关的杨俊首尾不能顾,所以不管是击败也好,击退也罢,反正无论如何都必须将这样一支部队清除出弘农境界,否则弘农之地就别想安生!



    “果然来了!”张晨兴奋的一拍手,睁着糊了不少的眼屎的眼,张着三天没有刷洗的嘴,哈哈笑着,然后招呼道,“兄弟们!都收整起来,准备出发了!”

    不管是谁,连续吃了三天的高热量食物,而没有正儿八经的吃一些菜啊,饭啊什么的,也没有能够好好洗漱一下,便都是这样的模样,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兵卒在野外,还能干干净净的一点粉尘都不沾染?

    反正张晨也顾不上现在的模样是怎样的了,最重要的是他终于等到了张辽所交代的事情……

    张辽带着八百骑兵去了东面,而张晨则是带着两百的骑兵在山丘之间潜藏了起来,吃着张辽留下的征西骑兵专用的“竹筒饭”,饮着山间的泉水,每天的期盼就是派人在穿戴着伪装服去查看郑县的动向,今天,终于发现从郑县方向上开出了一列运粮的队伍。

    张晨的脸上沾满了尘土,汗水的印记导致他的脸上呈现出天然的迷彩色,一条白一条黑的,可是他的眼睛却在眼屎地下发亮,看起来就像是坐在地上的后世乞丐仰头看穿超短裙的美女从面前摇曳而过,不仅是兴奋,甚至有些亢奋。

    郑县的行动,意味着张辽的推测成为了现实。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大头兵在没有充分的油脂的时候,消耗这些碳水化合物的量是相当大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虽然讲的是一个求战的老人急切心态,但是依旧能够体现出当时兵卒的在这方面的饭量是如何的惊人。

    而作战之时,消耗更是高得可怕。

    巨大的运动量,再加上谁也不知道自己这一顿吃完,下一顿还能不能坐下来吃,所以恐惧不仅可以让人疯狂,也可以加大饭量,就算是平日两三倍的粮食,也是基本一扫而光,若不是军中管制,实行配给,兵卒甚至一天就能吃掉原本三天的粮食量!

    有了油脂这样高热量的食物,而且又是事前炒熟烘干压缩的面饼,张晨不仅可以减少生火的次数,甚至可以短时间内不用携带大量的粮草。

    只不过吃多难免有些副作用,比如上火,比如拉屎拉不大出来等等,但是在其便捷方面上,这些事情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至少张晨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是有这些特殊的粮草,频繁升起的炊烟肯定就容易被在山头上瞭望的杨氏斥候所察觉,而现在,这些杨氏斥候就像是睁眼瞎一般,在张晨的鼻子下面来来去去,视若未见。

    这个年代,相对来说还是地广人稀的,再加上董卓之前清扫过了一遍,很多区域的人口被迁往了关中,导致在弘农境地,许多山间的村寨就废弃了,杨晨就带着人缩在这样的废弃村寨当中,躲在烧毁的残檐断墙之下,若是不进山寨,又有谁能够发现这里面居然藏了人马?

    机会就这样摆放到了张晨的面前。

    张晨自从跟着张辽以来,都是跟在张辽屁股后面忙东忙西,时不时的还被张辽各种嫌弃。张晨也是无奈,也就只能是做好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吃苦耐劳也不抱怨,而现在终于是等到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两百骑兵,跨上战马,顺着山道,如潮水般涌了出去,兴奋的扑向那些正往潼关行进的运粮队列,就像是一群饿极了的灰太狼扑向了美羊羊。

    杨氏的兵卒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征西的部队,甚至他们都认为征西将军的人马已经到了函谷关附近,这一片区域都是安全的,没有什么危险,因此当看见张晨张牙舞爪的带着人马扑过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傻了。

    负责运送粮草的小军官回过神来,大声的呼喝着,希望能指挥着为数不多的运粮护卫进行防御和反击,然而这些原本派遣来运送粮草的基本就是辅兵而已,大多数都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战场,在见到了战马奔腾而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下意识的四散奔逃。

    因为在这些粮草护卫的意识当中,他们就是一个稍微高于民夫的存在而已,在军中多半干得都是杂活,既然如此,打仗这种刀枪见血的事情,自然就是让正卒们顶上去啊……

    辅兵如此,被拉来做苦力的民夫就更加不堪了。

    不过还有十几个人站着,直挺挺的护卫在粮草车辆边上,并没有逃跑。

    “好样的!”负责押运粮草的小军官吼道,“这才是爷们!回去都替你们请功!”小军官也是无奈,别人都可以跑,唯独他不行,因为就算是他跑了,失了粮草一样是掉脑袋,还不如战死在这里,还能混点恤金……

    小军官正待拍着其中一人的肩膀,让其列队准备迎接冲击,却看见这个小兵双腿抖得跟筛糠一样,上身一动都动不了,一脸的惨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死死盯着眼前人马奔来的方向。

    小军官连忙扭头看望另外一个人,却发现这个家伙虽然没有在抖腿,但是胯间已经是湿了一大片……

    “啊……”小军官悲愤的大吼一声,提着战刀朝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朝着张晨来的方向上冲了过去。

    然而小军官求死的攻击并不能阻挡骑兵的马蹄,张晨带着人马,转眼之间就横扫了整个的队列,将那些零星的反抗全数的扑灭。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张晨挥舞着战刀,大声的吼叫道,“然后堆在一处!烧了!”

    大火冲天而起,干透了的粮草就是最好的燃料,火焰当中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散发着浓厚的焦香味道。

    张晨拨马转了一圈,看着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大部份的车辆上,便胡哨一声:“我们走!”

    张晨他太喜欢这个感觉了,就像是一阵旋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整个战斗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却在杨俊的腰肋之上插了一刀……

    ………………………………

    喜欢带着骑兵呼啸着奔驰不息的,不仅仅是张晨一个人。

    夏侯渊也是。

    夏侯渊似乎天生就喜欢骑马,也很享受在马背上面的感觉,他的族兄常常笑话他是半个胡人,若是可以粘在马上,便会一辈子黏在上面不下来的那种。

    夏侯渊总是笑笑。

    这些蠢货,怎么能够理解当风拂过发梢,当泥土在马蹄下四溅,当大地在飞速的后腿的那种感觉?

    不过也有说的对的地方,夏侯渊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像胡人,特别是当自己驰骋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一方天地都是自己的,而自己就是放牧天下羔羊的主人……

    曹操现在手下的骑兵并不多,能充当骑将的也没有几个,因此夏侯渊当仁不让的就成为了第一任的骑兵统领,管理着手下千余的人马。

    “你确定?”夏侯渊盯着眼前报信斥候问道。

    斥候点头道:“某亲眼所见。”

    夏侯渊一击掌,说道:“善!速速下去修整一下,然后即刻出发,告诉城中潜藏兄弟,等城外烟起,便抢夺城门!若能得手,某便算汝等首功!”

    “唯!”斥候一顿首,便先行退下了。

    夏侯渊站着,望向了西方,然后呼啸了一声,像一个马贼一样笑着,大叫道:“哈哈,兄弟们,都他娘的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大买卖来了!”

    ………………………………

    “确实是有的……真的,大概是一千左右……”函谷关的令长指着城下的远处空地信誓旦旦的说道,“……真的,昨天我还亲眼所见,就在关下……”

    统领着杨彪千余骑兵,辛辛苦苦赶到了函谷关的骑都尉,却没有想到自己看见的竟然是一片空地,人影都没有半点,若不是地上多少还能找到残留的一些马粪,骑都尉甚至都觉得是函谷关令谎报军情!

    “到底有多少人?不要什么大概,左右!”骑都尉显然对于这样含糊的数字很不满意。

    “呃……这个……绝对不超过一千骑!”函谷关令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一千骑,”骑都尉点点头,重复了一声。数量上,既然对方不占据优势,在战马体力上,对方这样往来奔波,同样也不占据优势,换句话说,这一战,可以打!

    骑都尉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很明确,要将张辽这一支部队从弘农不管是击溃也罢,或是驱赶出去也好,反正不能让张辽带着人马在弘农四处搅乱,各地还怎么进行耕作,今年的收成又要去哪里去找?

    因此不管怎么说,都是需要战上一场的,既然自己这一方占据优势,就不能轻易的放任张辽的人马轻易退去!

    “来人,传令!”骑都尉沉声喝道,“半个时辰进食,半个时辰整队,一个时辰之后便出发!误军者,斩!”

    ………………………………

    追击了张辽部队大半日,虽然还没有见到踪迹,但是骑都尉认为应该是并没有差距多远了,为了保证人马的体力,便在落日之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避风场所,野营了下来。不管怎样,终究是要休息的,就算是人不歇息,马却不能不休息,好好休整一下,明天,最多后天,必然会追上战马体力消耗甚大的张辽部队。

    这一点,骑都尉很是确信,然而骑都尉并没有想到的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像他所想要的那个方向上发展……

    寅时,正是天地最为黑暗的时刻,在营地之外值守的兵卒抱着胳膊缩着打盹,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降临。

    这些杨氏的骑兵,原本大多数都是杨氏亦或是在弘农的大小豪右们圈养的私兵,虽然因为靠这个混饭吃的原因,所以这些人的骑术并不差,甚至有的比胡人来的都要好一些,不过在军纪和战斗直觉上面么,就难免有些不足。

    这个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原本杨彪组建这样一直骑兵队伍,就是为了制衡汉帝刘协手上的那一队禁军骑兵的,并没有打算短时间内派上战场的……

    不过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汉帝刘协原本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到了并北一趟,便多了些步卒和骑兵,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刘协北宫禁军,虽然说杨彪想方设法卡扣供给,减少了一部分这些兵卒的数量,但是毕竟不能做的太过分,所以要有一只可以抗衡的雒阳骑兵就相当重要了,要不是张辽一刀子捅到了函谷关,关系到整个的弘农骤然有了被切分出去的危险,杨彪也不会轻易的动这一只骑兵队伍。

    众人都在酣睡,忽然几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的夜空,惊得不少人当场就蹦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四下张望。

    黑沉沉的夜色当中,远处火光晃动,几十个身影若隐若现,一杆战旗在空中飘荡着,三色条纹是那么的刺眼。

    “什么情况!怎么会被袭营了?!”骑都尉疑惑不解,也愤怒无比的大吼道。

    骑兵营地和步卒营地有很大的区别。步卒的营地基本上来说就是分为前营,中军,辎重后营三个部分,功能区分清晰,地域划分明确,但是对于骑兵营地来说,更重要的是选择一个适合牲畜夜间避风休息的场所,而且因为人马都待在一起,所以并不像是步卒那样的井然有序。

    同时为了进出的方便,也没有设立营寨寨墙什么的,只是在道路的前后设立了拒马,并且派遣人员在外线轮流游弋护卫。因此说来,基本上骑兵营地占地都很大,就像是现在骑都尉这样,基本上来说覆盖了这一条道路的一大截,包括道路旁的整个的林地还有山谷的一个部分……

    而这些征西将军的兵卒,居然就是出现在这个山谷的内部!

    这些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这个山谷明明是闭合的!

    “该死的!”骑都尉怒吼着,“今日是谁领队查勘的山谷!”

    此时此刻,正好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分,被惊动的杨氏兵卒正在昏头昏脑之间,就被几十人杀进了营地,见人就砍,逢人便杀,更有些人站在后面的暗处,只要见到杨氏兵卒骑上战马准备上前抵抗,就是几只弩矢飞来,连人带马射翻在地,顿时压制的山谷之内的杨氏兵卒鸡飞狗跳,场面混乱之极!



    有些事情,偶然和必然,并没有分得那么清楚。

    但问题是,总归有一些突发的,偶然的事情,在不经意之间悄然而生,就像是马掌上面的那颗钉……

    虽然现在还没有铁马掌,只有木头的。

    杨俊可以说是算得上本土作战,因为运输方便,所以不必一次性的带足大量的粮草,也不需要在某个地方,像是乌巢那样专门修建一个储备粮食的场所,后方会源源不断的将粮草送来,所以就会出现一条粮道,而这样一条粮道就成为了张辽和庞统眼中最好的目标。

    然而像杨俊找郑县临时调配粮草,就属于突发事情了,当原本的粮道受到了威胁的时候,杨俊决定从郑县先解用一批粮草救急,也就成为了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从常理来说,像这样临时出现的粮道,一般来说都是比较安全的。

    因为时间短,再加上汉代的通讯不方便,就算是被敌人探知了,也很难有所作为。斥候千辛万苦打探到了,传递回去,然后再派人出来,可能等兵力人马赶到的时候,运送粮草的过程已经全部结束,这条临时出现的粮道已经消失了。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像这样的临时粮道,都是安全的。可是杨俊唯独少算了一个可能,张辽居然会留下张晨在这里带着些人手摸奖……

    就像是从雒阳赶来的骑都尉,一样也想不到张辽居然也带着些好手,藏在了山谷当中准备摸奖一样。

    山谷不大,并且是封闭的,站在谷口就可以一眼看得见谷底,既没有树林遮蔽,也没有怪石嶙峋,很简单的陡坡,很简单的草地,简单得让人扫两眼就全数能看得到的情形,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专门辛辛苦苦的爬上陡坡,去翻看在陡坡上的草丛灌木当中有没有什么宝藏。

    张辽是一个出色的骑将,自然也就是知道什么地形最适合扎营,尤其是骑兵营地。

    比如说这里。

    一个不大的山谷,就像是天然的围栏,可以拢住马群,外围稀疏的林地可以用来扎吊床或是用布幔遮挡露水,也可以让人马歇息。

    山侧有小溪,不管是要取水还是饮马,都十分的方便。

    沿着道路两头放出斥候和游弋的巡骑,便可以安心的在这里修整了。

    不再这里扎营,还能去哪里?

    张辽从吕布投董卓之后,便被李儒单独拆分出来领兵,一直都在函谷弘农一带转悠,或许别的地方张辽还不是很清楚地形地貌,然而这里么……

    “嗡!”

    张辽将顺手抢过来的一根长矛掉头投出,正面一名提着骑盾,正举着战刀召集着兵卒的小军官,或许是个曲长,又或是屯长模样的,根本没有想到张辽居然在乱战当中依旧瞄上了他,顿时惨叫一声就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山谷并不大,也就意味着外面的人想要展开攻击面也不容易,在谷口外,就有数十名的甲士被堵着,似乎是中军统领的亲卫模样,看到山谷当中的情形,不由得挥舞着兵刃,发出阵阵的怒吼声,然而因为谷口混乱的人马,这些成编制的精锐甲士一时之间也根本加入不了战斗当中来。

    山谷当中原本圈围在一处的战马,现在已经被张辽的人员全数哄赶了出来,朝着谷口乱奔而去,更加造成了场面的混乱。人喊马叫之下,几乎是所有人都放开了嗓门,大呼小叫没有片刻停息,每个人感觉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耳鸣,任何的声音和语言都失去了意义,导致了纵然杨彪兵卒比张辽的人手要多,但是号令传不进来,就算是传递来了,也没有多少人听见。

    而张辽,毫无疑问就是在这样的混乱当中最为可怕的杀神!

    从冲出藏身之地开始,张辽从始至终他都冲杀在最前头,右手单手使动大枪,上下翻飞,而左手提了一把战刀,既遮护自己,又可以砍翻那些企图近身的敌兵。

    场面越是混乱,张辽反而是越发的冷静,整个人如同机器一般,时刻扫视和关注着周边的细微变化,身影也是忽左忽右,总是能出现在杨氏兵卒企图集结在一起的地方。

    一杆长枪,在张辽的手中,时而灵动,时而沉重,灵动的时候钻缝隙,扎向那些遮蔽不到的手臂和脚背,而沉重的时候,就像是重锤一般,一记又一记的砸在杨家兵卒堆叠在一起的盾牌上,破开防御之后便是猛扎进去,将防御的阵线彻底击溃。

    这些骑兵勉强充当步卒集结在一起,企图阻拦张辽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山谷之外的兵马可以结成骑阵,冲击进来,而张辽却没有留给这些人任何机会,就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将整个山谷搅得一片糜烂。

    骑都尉拨马躲开一匹胡冲乱撞过来的战马,心头都在滴血!原本在山谷之中,安排了近三分之一的战马进行修整,而现在这些战马却在混乱当中白白的损失……

    就算是再温顺的战马也依旧是个牲畜,人都惊慌失措了,更何况战马?

    受到了惊吓的战马四处逃逸狂奔,几次都将骑都尉已经准备好冲进谷内的阵列打乱。按照军法,溃乱而冲击本阵的,应当现场斩首,可问题是这些并不是兵卒,而是战马!就算是杀了前面的几匹,高度近视眼的战马依旧会不管不顾的埋头冲过来,并且这些战马都是杨彪好不容易才收拢到了手里面的,骑都尉也是清楚无比,又怎么忍心下得这个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等到谷内的战马或着是死伤在地哀哀悲鸣,又或是从谷内逃出,渐渐的没有那么混乱的时候,骑都尉举起了战刀,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是到了发泄的时候,指着山谷内的张辽怒吼道:“杀!杀……”

    第二个杀字,骑都尉还没有喊出口,从西面就传来了新的一轮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张辽放在外围的骑兵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听见了响彻四野的嘈杂混乱声响,便默不作声的摸了上来,而山谷当中混乱的场面,使得骑都尉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侧面张辽骑兵的逼近。注意力全数被山谷之内的情况吸引了杨氏兵卒,等到张辽骑兵从黑暗当中窜出来的时候,才张皇大叫,却已经晚了。

    高速本来的骑兵迅速的杀进了骑都尉的营地当中,驱赶着不成阵型的杨氏兵卒四散奔逃,然后挑起火头左右乱扔……、

    “都尉!都尉!”杨氏兵卒慌乱的叫着,“该怎么办,怎么办?”

    骑都尉的头嗡的一下,血液几乎全数都涌到了头部,再掉头看向了山谷之内的时候,才发现原先还在大砍大杀的张辽,已经带着人悄悄的脱离了战斗,往山谷之内的黑暗缩了回去……

    一边是战局已经是告一段落的山谷,几十名凶悍但是数量不多的征西将军的兵卒,只要自己带着人马冲杀进去,至少可以剿灭大部分人,以解心头之恨……

    而另外一边则是大量的征西骑兵,正在西面的营地之内纵横,驱赶兵马,焚烧器物,如果自己不到现场弹压,恐怕会让场面更加的糜烂不堪,若是再让人马遭受了损失……

    骑都尉咬着牙,牙床都渗出了一丝血液,狠狠的盯着一眼山谷,号令道:“来人,封住山谷路口……其余的,跟某来!”虽然骑都尉心中一百万个想要将立刻将张辽挫骨扬灰,但是毕竟大局为重,在新的威胁到了面前的时候,也就是能是两项其害取其轻了。

    留下的人手若是挡不住谷口,等自己将来犯的骑兵击溃之后,自然可以掉头回来再收拾也不迟!

    骑都尉强忍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刚带着人马赶到了西面的营地,就发现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征西骑兵,转了一圈,放了不少火之后,便纷纷兜转了马头,毫不恋战的掉头就走。

    “他们战马疲惫!没有多少马力!”骑都尉迅速反应过来,大声疾呼道,“追!追上去!杀光他们!”

    骑都尉心中恍然,在陕县函谷一带来回奔袭,又没有得到充分的修整,就算是铁打的战马,也依旧会疲惫不堪!怪不得只能搞这些小动作来进行偷袭,是因为他们的战马已经没有气力可以正面进行战斗了!

    骑都尉越是这样想,便越是暴怒无比,毕竟被一个强大的对手正面击倒,自己尽力了,便是虽死无憾,然而被这样的手段一而再的进行欺辱,简直就是连叔叔都不能忍。

    骑都尉整理了兵马,举起了火把,便跟着征西的骑兵背影追赶了下去,纵然不能截杀全数,多少杀掉一些,夺取些战马兵甲什么的,一方面也好重整自家的兵卒士气,另外一方面也好让自己出些心头的恶气!

    马蹄隆隆,如鼓雷霆,在骑都尉的怒吼下,每个人都放开了马速,很快就看见了在前方匆匆而逃的征西骑兵的背影。

    这是雒阳往来关中的官道,平坦且顺畅,多少年来一直都有人专门进行维护,并且这些原本就来自弘农的杨氏兵卒们对于地形也是同样的熟悉,因此即使是在夜晚,光线照明不佳的情况之下,他们依旧能够控制着战马,死死的咬住了征西骑兵的尾巴。

    “追上去,杀光他们!”骑都尉挥舞着战刀,大声怒吼道。

    “杀光他们!”被羞辱了一夜,从最初的慌乱当中恢复过来,急切的想要用对手的血液洗刷耻辱的杨氏骑兵这个时候也精神百倍的跟着齐声大吼道。

    杨氏骑兵再一次猛踢马腹,加快了速度。或许真的是因为征西将军的骑兵战马已经疲惫,消耗了太多体力的原因,杨氏骑兵越追越近,和征西的骑兵只距离了四五个马身的距离,许多的杨氏骑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战刀,端平了长矛,呲着牙裂着嘴,兴奋的吼叫着,疯狂的往前追赶……

    就在此时,追击在最面的一匹战马忽然悲鸣一声,马失前蹄,栽倒在地上,而马背上的杨氏骑士猝不及防,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在空中张牙舞爪画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噗通一声一头扎在地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两匹战马接连摔倒,紧接着又是两匹,马背上的骑兵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翻着筋斗就飞了出去。

    “小心,绊马索!”骑都尉一面奋力的勒住缰绳,一面高声大叫,提醒手下兵卒小心。然而刚才兴奋的一路猛追,现在急切之下,哪里说收就能收得住?

    接二连三的巨响中,十几匹战马轰隆隆的摔倒在地,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战马人立而起,超前冲了几步,终于是停了下来,骑都尉一边努力控制着战马,一边吼道:“全体戒备!上前清除绊马索!”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犀利的尖啸声猛的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强弩!”凭借着多年的经验,骑都尉迅速的判断出了将要面临的威胁,脸色都吓白了,连忙将身躯缩在了马后,“散开!躲避!扔,扔掉火把!”

    黑夜之中,火把就是最好的目标。

    就听见弓弦声响,一根根的弩矢从黑暗当中飞出,有的射空了,但是那些射中的,不管是射在了人的身上,又或是战马的身上,都立刻深深的扎入进去,还有的直接穿透,带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一匹又一匹战马倒下,一个又个兵卒跌落,惨叫声,马嘶声乱成一片。

    几名机敏的兵卒连忙将手中的火把远远的扔开,然后又将周边的跌落在地面上的火把全数踩灭……

    战袍和甲胄不足以抵御强弩的锋锐,但是黑夜却可以。

    陷入一片黑暗的战场,带着死神呼啸的弩矢终于是停了下来,然后就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张辽沿着绳索爬上了陡坡,示意手下将绳索都拉扯起来,转过头望向了西面那边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战场,微微笑了笑,然后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如何,今夜痛快不痛快?”

    “痛快!当然痛快!”

    “那是自然!“

    “痛快倒是痛快,就是乌漆麻黑的,也不知道自己砍到了几个……”

    “有校尉在呢,少不了你的!”

    张辽哈哈一笑,朗声说道:“跟着某,不怕功绩少,就怕你们赶不上,捞不到!动作都快些,我们还要赶去下一场!”



    潼关之下,血战依旧在继续。

    围城之战向来就没有轻易的,更何况是潼关这样的关隘。

    宁攻十座城,不打一关隘。

    原因很简单,围城尚能围三阙一,而关隘往往只有一个面,进攻方就算是有再多的兵力,也难以尽情的施展,只能是用血肉,用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一点点的去攻伐,一块块的去将城池青砖凿开。

    人命,甚至还不如一块青砖。只不过有时候是自己不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有时候是别人不当回事而已。

    几十个士卒,站在了城下,双手擎着巨大的橹盾,斜斜的架在城墙上,将身后的兵卒和民夫护在盾下,将城上的箭矢和滚木石全数卸开,而在橹盾之下,这些兵卒和民夫则是在死命的掏挖着潼关的城基……

    “快散开!”

    忽然有人扯着脖子嚎叫着,但是已经晚了,伴随着火油几乎是同时间丢下的火把,迅速将这个可以抵御箭矢滚木擂石的小阵型全数吞没!

    凄厉的惨叫声响了没多久,便渐渐的在火焰当中没有了气息,只剩下一团团的或者佝偻,或者蜷缩的黑炭般的躯体。

    而这样的躯体,在潼关之下不在少数。

    漆黑且扭曲的手臂,有的斜斜的指向了天空,就像是在控诉自己的不公,又像是在对生者的诅咒……

    “再派一队!”

    杨俊就仿佛是没有看见火焰蒸腾一般,淡漠的说道。

    没有了粮草来源,又不能让下面的兵卒知晓,最好的做法是什么?

    让炮灰都去死!

    一方面可以减少粮草的消耗,一方面多少也可以消耗潼关守军的各类器械。从这两天看来,虽然潼关之上依旧有火油进行防守,但是使用的次数和频率都在减少。

    这就有效!

    而有效的方法,自然就要继续使用。

    看着又一队的民夫和辅兵,在正卒的督战之下,发出了决死的呼喝声,踉踉跄跄的往前而奔,杨俊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平静下来。

    不是为了这些辅兵和民夫,这些人死得再多,杨俊心也不会有多少痛惜。他更痛惜的是那些被烧掉的粮草,那些正在督战的着甲锐士。

    这两天,自己这一方的士气持续的低落。

    杨俊知道,不过不为所动。

    死的人多了,那有不掉士气的?

    不过就算是士气跌落又能如何?

    就像是他要进攻潼关只有一条路,那么这些已经是没有多少士气的辅兵和民夫,也同样只有一条路,只要将正卒控制住,这些没有多少战力的东西便只能是乖乖听话,乖乖的一批批去消耗潼关的气力和器械!

    皇甫嵩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攻下了潼关,没有理由他杨俊就不行!

    别看现在杨俊脸色平静,似乎没有任何事情一样,但是心中却翻腾不已。自己派遣出去的后军已经是一天多没有传递消息回来了,虽然说在一些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了消息一般来说都是坏消息,但是这种身处于迷茫当中的感觉,却会令人渐渐的失去了自信,迷失了自我。

    虽然一再给自己打气,不过杨俊总有一种预感,一种并不好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很快的就变成了现实。

    就在军中人马的嘈杂声中,杨俊猛然间回头,看见了一队斥候满头大汗的狂奔而来,也看见了远方天空升起的高耸的烟尘……

    ………………………………

    在潼关的城头,这几天马延身上的压力就没有轻松过多少。

    各自的事情各自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困难。

    杨俊这一次带来的弘农和河洛的正规兵卒,跟上一次的普通民兵根本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虽然只有三四千左右,但是给予的压力却比上万的民兵的都要更大,威胁也更大。

    关键是潼关才经历了上一次的高强度征战不久,许多的地方并没有完全被修整完善,别看有的地方是填平了,但是马延知道,在土层下面,有一些地方只是用木架子临时支撑着,并不是全数的实心夯土。

    因此每当杨俊派遣挖掘的兵卒到了这一块区域的时候,马延就想再省着用火油都不行,否则外表覆盖的砖土一旦被挖开,其中的木架更是抵御不了多长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延心中的焦躁情绪也在一点一点的积累,难免不像最开始那样的气定神闲,吼骂兵卒的次数,甚至直接上手踢打的次数,也不知不觉的在增加当中。

    自己能守多久?

    自己还要守多久?

    没有人可以给马延答案,马延也无处去寻找答案。

    只不过,当悠长的牛角号声在东面远方响起的时候,多日没有笑过的马延忽然笑了出来,兴奋的击掌道:“来人!他娘的,给老子擂鼓!哈哈哈!张文远,可以啊,张文远!”

    ………………………………

    杨俊站在中军大麾之下,只是看着东面,至于原本派往潼关去的辅兵和民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半路上也没有理会。

    杨俊略显得消瘦的身躯不知不觉的在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的捏着拳头,咬着牙说道:“为何……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潼关城头之上轰隆隆猛然想起的战鼓顿时将杨俊惊醒,猛然回过神来,高呼道:“列队!列队!别让敌军冲营!“

    可是杨氏兵卒,此时此刻大多数人仿佛全身上下都陷入了胶水当中一般,就连动作都是僵硬无比,就连原本还算是次序良好的正卒,现如今也有些乱糟糟的不知所措。

    谁都知道,当征西将军的部队,出现在后方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但是谁都不知道,当征西将军的骑兵,呼啸着迎面而来的时候,自己又要如何抵御……

    在任何时候,装备完善的骑兵出现在战场之上的时候,不管是对于统帅,还是对于兵卒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威慑。

    杨俊的兵卒看着远方高高挑起的三色旗帜,看着当中的骑兵统领带着人马,徐徐而进,不急不缓;看着那如林般的骑枪直指天空,闪耀着慑人的寒芒;看着前突的几名骑兵飞快的抢到了阵前,从身后扯出了几面旗帜,就像是丢破布一样丢在了后营的空地上……

    这些旗帜杨氏的兵卒都很熟悉,也顿时引起了一阵的骚动。

    几名兵卒小心翼翼的上前,然后飞快的将这些旗帜卷在了怀里,带到了杨俊的面前。

    杨俊看着,只觉得自己的身躯摇摇晃晃,他勉励的站着,努力的挺直了腰杆,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腰杆一旦弯下,再想要挺直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地面上,有自己派出去的后军旗号……

    最关键的是,还有代表杨公骑兵的青鸟旗号……

    杨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杨彪有多么珍惜这一支骑兵,又多么看重这一支骑兵,甚至亲自决定用青鸟为标识,就可以见得一斑,然而,现在这一只青鸟旗号,却像是一只被扒光了羽毛的麻雀……

    杨公已经将他全数家底都拿了出来,而在这些征西将军的骑兵背后,又有多少兵卒,又有多少战马,还有多少没有拿出来的牌面?

    杨俊仰头望着头上写着大大的一个“汉”字旗帜,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大汉啊……”

    ………………………………

    五百里之外的雒阳,似乎也感受到了杨俊的悲怆,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小雨,绵延不绝。

    雒阳城,如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样雍容华贵的气质,反而有些惨淡,就像是原本一个精致到了极点的网红美人,卸了妆,洗了脸,又关掉了美颜的滤镜一样。

    雒阳城门外,昔日的那一场大火的痕迹依旧没有消除,宛如疤痕一般在城墙上蔓延,城墙的青砖也没有完全修补完毕,在淅淅沥沥的春雨雨雾当中,不仅没有因为朦胧而变得更有诗意,反倒是越发的颓废和凄惨。

    雨虽然不大,但是也妨碍了许多修缮的工程,也隔绝了些往来的人流,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劳役,半死不活的或挑或拖,在雨水当中瑟瑟发抖,在泥和水当中挣扎着前行。

    远处的雨雾忽然一动,然后便传来些脚步践踏着泥水的声音,一行身形出现在雨雾当中……

    雒阳城头的守军,一边抱怨着,一边从避雨的场所跑了出来,趴在城垛之上,戒备着,往下眺望。

    只见雨中,跌跌撞撞的走来了三四十人,当先的还打着汉军的旗号,不过旗面上已经破烂不堪了,人员也都是狼狈不已,身上的衣服说是穿着,还不如说是顶着披着挂着,吸饱了雨水晃晃荡荡的,其中十几个人歪歪斜斜的带着头盔,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人人都拖着脚步,用刀枪支撑着往前走,就像是这些刀枪不是兵刃,而是拐杖一般。

    雒阳守城的兵卒顿时放下心来,却又有些面面相觑,着着是一队逃跑的溃兵,只不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当值的屯长趴在城垛上,扬声大呼:“都他娘的站着!别前走了,冲撞城门,被射死的别怨!先报上番号来,都他娘的哪里来的?”

    说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城墙之上并没有人张弓搭箭,甚至连关闭城门的举动都没有,不就是三四十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溃兵而已,值得那么大惊小怪么?

    “某是巩县的守兵!”队列当中有一人高声应答道,“巩县来了贼人,正在围攻城池!某带着兄弟奉命突围报信!贼他娘的啊……突围的时候还有百人,而现在……快快禀报一声,也别让某等兄弟白白送命……”

    “巩县,贼人?”值守的屯长瞪圆了眼睛,“哪里来的贼人?竟然到了巩县?!”

    “他娘的,某哪里知道啊……突然就来了,旗号都没有打出来……”

    “旗号都没有?天杀的……哎,这年头……行了,说不得了,赶紧过了壕沟,进城跟上头禀报一声,看看有什么章程罢……”

    雒阳城原本引了洛水围绕,作为护城河,但是大火之后许久没有人进行维护,壕沟也坍塌了一些,现在正在重新的挖掘,因此堵了进水口,当下只是深沟,并没有蓄水。

    三四十人闻言,便杂乱的往前而行。

    在壕沟之前,守着木桥和城门的队率,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或者是天子脚下的城门小官,也多少有些威仪,至少一身的皮甲,头上扎的武巾,脚下穿着木屐,多少有些模样,见到了这些人狼狈的模样,也没有细细的拦下盘问,只是摇头叹息,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何苦……卖命……”之类的话语,便意兴阑珊的挥挥手,示意让这些人进城。

    就在此刻,从城中出来了一名武官,两名护卫高高的撑着油伞遮蔽风雨,身上的大红色披风沾染了些雨水,就像是血色晕了出来一般的斑斓。

    “干什么?拦住了!”武官见状,顿时就皱眉喝问道,“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还没有等城头上面的屯长说话,原本狼狈模样的三四十人当中沉寂了片刻,便猛然有人在其中断喝出声:“杀了他!抢门!”

    伪装成为逃命的兵卒顿时齐齐发一声喊,穷凶极恶的扑上前去!

    雨雾当中,隐隐有闷雷一般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夏侯渊策马从雨雾当中窜了出来,然后看着乱成一团的城门,哈哈大笑着,铛啷一声抽出了战刀,高声喝道:“儿郎们,发财的时候到了!快快!把你们吃奶的劲头都拿出来!给老子抢门!”

    ………………………………

    “杨公!杨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呀……”惊慌的侍从院外狂奔进来,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石阶的青苔之上,嗤溜一声来个狗啃泥,扑到了天井之内,顿时滚得一身的狼藉。

    “……杨公,”报信的侍从也顾不得自己摔得狼狈和痛苦,连忙撑起身抬着头说道,“有人抢城!抢城!来了不少骑兵,不下千人!”

    “在那个门?”杨彪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上西门?雍门?广阳门?”

    “都……都不是……”侍从呲牙裂嘴爬了起来,连忙说道,“是中东门……”

    “中东门,怎么会在中东门?”杨彪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不是西面?难道不是征西将军的人马?打的是什么人的旗号?”

    “旗号,旗号打是……是平东将军曹……”

    此时此刻,城门处的嘈杂声浪终于是传了过来,在雨滴敲打瓦片宛如伴奏乐一般的声响当中,富含有节奏的口号响彻了雒阳城上空:“清奸臣,护明君!匡社稷,护大汉!”

    听闻此言,杨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可以说,第一个喊出清君侧,匡社稷的口号的人,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口号有这么强的生命力,而且有那么广泛的适用性,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时刻,都可以将这个口号挂起来,用上一用。

    杨彪对于这个口号也是熟悉的,因为他也用过,只不过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将这样的口号还到了他的身上……

    清奸臣,护明君,谁是奸臣,谁是明君,似乎已经不用分说了。

    大汉啊!

    杨彪痛苦的闭上了眼,摇晃了一些,然后猛然间睁开,沉声断喝道:“传令!聚集城中兵将,保护北宫!”

    雒阳城中,原来是有北宫和南宫两个大的宫殿建筑群体,还有东宫、西宫、长秋宫、永安宫、永乐宫等小一些的宫殿群落。正常来说,南宫和北宫为上朝、朝贺议政、举行国家庆典的场所,西宫为皇帝个人休息游乐的场所,而东宫则是皇太子所居。长秋宫为一般为皇后居所,至于永安宫和永乐宫大多数为皇太后所居之宫。

    光武帝的时候,北宫还在修建当中,所以都是以南宫为主,后来从汉明帝开始,便逐渐的将国家政治中心转移到了北宫,并一直沿用到了如今。

    自从得知了弘农烽火的时候,杨彪的注意力就全数被西面的情况所吸引,一方面是杨俊的进展让人揪心,另外一方面函谷关在前些年也是被放了一把火,虽不至于是烧成了白地,但是也同样遭受到了重创,至今都没有完全修复。

    平东将军曹操不是领兵去了徐州么?谁能想到平东将军竟然在陈留潜伏了这样一只骑兵队列?

    此时此刻,再如何去后悔已经是没有了,只能是想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

    雒阳城门骤然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雨雾当中冲来的夏侯兵卒和四面城墙上增援过来的守军战在了一处,相互簇拥着集成了一团,城内城外金鼓声,吼叫声,乱成了一片!

    而在城中的百姓,原本经历过了浩劫变乱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只不过这一段时间多少就像是野地里面的草芥,渐渐生了些出来,却没有想到此刻又临兵锋!

    这些百姓,就宛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城中断檐残壁处逃了出来,张皇着如同无头苍蝇的一般乱叫乱撞,急切的想要逃离这个即将诞生的战场,更加增添了雒阳城内的混乱。

    雨雾纷纷扬扬,虽然杨彪努力调集了兵卒进行阻挡,但是这些兵卒却不能抵御夏侯渊的疯狂进攻,一步步的往后退。

    一个由许多人组合而成的声响在空中回荡:“清奸臣,护明君。匡社稷,护大汉!”

    夏侯渊将挡在面前的一个杨氏兵卒一刀砍倒,哈哈哈的狂叫着:“某乃平东将军麾下夏侯,领兵前来护驾!杨氏软禁汉帝,倾轧同僚,实属大逆!尔等休要协同叛逆,放下兵刃,方可赦宥!”

    说这些话,并不是给大头兵听的。

    夏侯渊虽然平日里粗俗,但是也知道这些大头兵未必人人都自动自发的会保卫雒阳城,若不是在这些兵卒当中的军官,那些由士族世家和乡野豪右组建勾搭起来的中间层面的军官在管理和统御,杨彪一个人哪有可能控制得了这些军队?

    虽然不一定会有效,也不一定会有人听,但是只要能够让他们有片刻的迟疑,夏侯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随着这呼喊声音,震荡着雒阳城的上空,更是让雒阳城内的慌乱增加了数倍,听了调令赶来增援的守卒,有的要去增援城门,有的却要登上城墙对对后续的夏侯渊部队进行阻拦,在没有统一规划和指挥之下,有的往上跑,有的往下奔,各自的命令都不太一样,导致竟然有些人相互堵在了一起,更是无法抵抗越涌越多的夏侯兵卒!

    夏侯渊挥舞着长柄朴刀不停的催马向前面猛扑,他非常喜欢策马奔腾,自然对于只是利于劈砍的长兵刃情有独钟,每一次挥舞,杨彪的守卒不是兵刃被砍断,就是人肢体被砍断,血肉纷飞房中,夏侯渊哈哈狂叫着,“你们不成,你们不成!放下兵刃,饶你性命!”

    杨彪的部队当中虽然有不少甲士,也是河洛的精锐,多少上过战阵,作战经验也不差,但是奈何新招募的兵卒更多,这在混战当中,又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拼的就是兵卒的基本素质,尤其在这个狭小的城门区域,前方交战了,后面的却只能看见自家兵卒的屁股和后脑勺,就算是想要使劲,也用不上地方。

    夏侯渊所带的兵马,在中东城门突破口越来越大,随着兵卒涌进来的也越来越多,杨氏的兵卒越发的反抗乏力……

    夏侯渊终于是策马冲出了城门,挥刀将一名杨氏兵卒砍翻在地,挥舞着长刀大喊道:“来人!跟着我,去北宫!”

    夏侯渊知晓,抢下城门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他的兵卒也不可能一口气将雒阳城内的所有杨氏兵卒全数击溃或是杀光,毕竟自己为了隐蔽,奔袭了五六百里,对于人力和马力的消耗也是相当大的。

    “快!快!去北宫,迎汉帝!迎汉帝!”夏侯渊挥舞着长刀,对着一旁的一名君侯吼道,“你!带着一队人马守好城门!其余人,跟某来!”

    就在夏侯渊带着人马赶到了北宫之前的时候,驰骋在复道之上,却看到在北宫朱雀门外,已经有几百人排出了密集的阵列、这些兵卒披挂整齐,带着头盔,身穿甲胄,一半是皮甲,而另外一半甚至是铁甲,最前方就是刀盾手和长枪手,长枪的枪头在雨水当中闪着寒气,如林一般斜斜向空中举起,而在队列的后面,则是高高飘扬的“杨”字大旗!

    夏侯渊眼尖,看到队列之后,骑在马背上的一个身影,裹着披风,正是杨彪!

    此时此刻堵在了夏侯渊面前的,竟然就是杨彪手下最为精锐的一只力量!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处,顿时就像是溅出了漫天的火星!

    杨彪骑在马上,马鞭一指,前排的长枪兵顿时齐声发吼,将长枪密密麻麻的架了起来,直直的指向了夏侯渊!

    “咴咴……”夏侯渊一勒马,在杨彪摆出的枪阵之前的百米之外站住,战马人立而起,然后重重的踩在地面之上,激溅出大片的水花。要是自己不是长途奔袭而来,夏侯渊定然是想都不想立刻发动攻击,就算是用血肉硬推,也要将杨彪的阵列破去!

    然而,现在不行。

    胯下的战马剧烈的喘息着,在雨水当中喷着白气,抖动着脑袋和脖子,不由自主的往下低着头,这是体力消耗太大的表现,而这样的情形,身为骑兵统领的夏侯渊怎么会不知道?

    在这样情况下,若是战,胜了也是惨胜,若是败了,便是一败涂地……

    “见过杨公!”夏侯渊将长刀竖起,略微示意了一下,然后裂开了大嘴吼道,“某奉平东将军之令而来,恭迎汉帝东狩!杨公此意何为,欲置汉帝于囹圄不成?”

    “大胆狂徒!竟敢纵兵攻伐帝都!”杨彪用马鞭一指,怒声喝道,“未有诏令,驱兵凌上,形同谋逆!汝等还不下马受降,以免诛族之罪!”

    夏侯渊迟疑着不敢贸然进攻,杨彪也是一样。

    在这样的一刻,从天空哗哗而落的雨水,在双方的人马当中毫不客气的泼洒下来,一时间就在雒阳城皇宫的朱雀门外复道之上,双方人马竟然诡异的凝固了片刻。

    “陛下到!”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的时候,听闻朱雀门上一个宦官扯着公鸡嗓子高声唱着,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凝固的场面。

    “拜见陛下!”杨彪在马背上拱手说道,“臣甲胄在身,不便跪迎……敢问天子安好?”

    夏侯渊皱了皱眉头,将长刀扔给了身边的亲卫,也拱手向朱雀门上一拜,然后叫道:“拜见陛下!臣乃平东将军麾下骑都尉,特来迎天子东狩!兖州子民,盼陛下如同盼甘露,恳请陛下爱怜兖州子民拳拳之心……”

    杨彪并指而如戟,指向夏侯渊,沉声说道,“雒阳乃天下之都!陛下乃天之贵胄!岂能轻离朝堂!再者……”

    “哈哈!朝堂!可笑!也不知是杨氏的朝堂还是陛下的朝堂!”夏侯渊打断了杨彪的长篇大论的前奏,扭头向朱雀门上说道,“某主平东将军,听闻陛下宏图不能展,政令不得伸,心痛如刀绞,彻夜不能寐!今特领兵而来,非冒犯陛下龙威,乃欲救……”

    “荒谬!”杨彪怒声说道,“陛下于此,帷幄天下,岂有宏图不展之说?尔等妄逆,居心叵测,方为罪大恶极!陛下,臣至河洛以来,兢兢业业,日夜不敢或怠,方得当下之局面,如今京都稍稳,实不能再生乱事啊!此等小人,以一己之私凌于陛下,以谄媚之言蛊惑天子,实为乱国之举也!若今日可请东狩,明日便是可请南狩!此举断不可开啊,望陛下明察!”

    夏侯渊挥舞着手臂,哈哈大笑道:“陛下乃是中兴之主,天下明君,岂能被汝置于股掌挟持!更何况陛下既已然北狩阴山,为何不可东狩兖州?既然已于阴山封禅,又岂能不在泰山封禅?陛下!兖州上下,皆翘首以盼也!”

    杨彪心中不由得大骂,该死的征西,若不是他开了这个头,这个平东又岂能用这个来说事,不过眼下也追究不了斐潜的责任,只能是针对夏侯渊的话语便再次的斥责和辩驳……

    朱雀门上,华盖已经被雨水打湿,淅淅沥沥的雨丝斜斜的扑了进来,沾染了刘协的衣袍。

    刘协抬着头,背着手,像是看着头顶的华盖,又像是望着苍茫阴沉的天空,对于朱雀门下的两人话语,宛若未闻。

    良久,刘协缓缓的低下头,而城下的两个人隔着中间的空地,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在争论不休相互攻伐。

    “打不起来了吧……”刘协也没有什么动作,微微动了动嘴唇,悄声的问道。

    黄贤站在刘协身后,闻言上前半步,在刘协身侧说道:“杨公此时投鼠忌器,平东将军这里人马皆疲……不过么,终究是要决一胜负的……”

    黄贤从并州带来的人马,到了雒阳之后,便成为了北宫的禁军,一直以来都是驻扎于此,如此局面之下,自然是第一时间在宫墙之上守护。杨彪也是知道这样的情况,所以宁可放弃在城墙附近围堵,也要赶到北宫这里,就是一方面为了紧紧抓住刘协,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征西和平东之间有什么勾搭。

    刘协点了点头。

    确实如同黄贤所说的一样,杨彪好不容易才收拢了雒阳城内的局面和民众,也不想全数都砸在这个场面之上,并且平东门已经被夏侯渊控制,就算是这个时候开打,能战胜了,平东城门没有收复,想要留下夏侯渊兵马也留不住,更何况有搭上全城大坏的风险,因此杨彪只能是一边偷偷挨派人去加强对于平东门的攻伐,而在这里则是拖延,并不敢在平东门没有收复之前便贸然进攻。

    对于夏侯渊来说,长途突袭而来,已经取得了初步的长效,而现要面对杨氏集结好的战阵,在自己这一方体力马力都消耗相当大的情况下,即刻进攻也并非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因此多少也要让人马缓上一缓,恢复一些气力再说,所以也只能是暂时选择杨彪打嘴仗……

    刘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似乎带了一些自嘲的神色,说道:“……也是,现在若是打得起来,恐怕也不会那么多废话了……不过,现在,都说了那么多了,也该轮到朕说两句了吧……”

    黄门宦官会意,上前高呼,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雨势太大,还是没有将自己优良的公鸡嗓子发挥好,朱雀门下的两人依旧在相互指责不休。

    黄贤向刘协拱手道:“陛下,可否让臣一试?”

    刘协点头说道:“可!”

    黄贤领命,上前一步,走到了队列之前,然后将拳头握紧,高高的竖立了手臂,沉声大喝道:“大汉威武!”

    “喝!”阵列在宫墙之上充当禁卫的黄贤手下征西将军兵卒,下意识的就按照平日里面的训练,习惯性的跟着黄贤语音,刀盾手用战刀拍着盾牌,长枪手用长枪顿着地面,重复三次喝道,“大汉威武!大汉威武!大汉威武!”

    整齐划一的行动和呼喝,向来就是军列展示士气和战斗力的一种方式。

    黄贤此举一出,城下争执不休的双方顿时一窒,杨彪这一处的兵卒顿时有些散乱,而夏侯渊手下也有不少战马被吓了一跳,不安的前后踢踏着地面……

    “陛下有言,诸人静听!”黄贤高声喝道,“某有言在先,君前失仪,乃大不敬!二位自重!”

    说完,也不等杨彪和夏侯渊有什么回答,便往后一退,侧身将刘协让了出来。

    刘协微微笑了笑,冲着黄贤说道:“不错,颇有你家征西风仪了……”

    黄贤一拱手,说道:“某主征西,如星辰之璀璨,而某只不过萤火之光,不敢有比……”

    刘协仰头哈哈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往前一步,站在了宫墙前头,沉下了脸,从左到右缓缓的环视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