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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枣祗出使袁绍的事情,斐潜已经和枣祗说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就是让枣祗本色演出一下,带些礼物表示一下对于袁绍的尊敬而已,毕竟现在和袁绍并没有任何的交恶,又暂时不存在什么利益上的冲突,所以说这个任务并不是太难。

    但是今天,斐潜带着枣祗和太史明出了平阳城,往北走,并不是为了出使的这一件事情,而是斐潜想和枣祗、太史明两个人单独的谈谈。

    这两个人其实在斐潜这里的非常的重要,是斐潜整个大蓝图当中至关紧要的两个环节,一个管农桑,一个管工匠,这样斐潜才有办法将更多的时间抽出来去经营谋划整个的局面,而且农桑和工匠,对于现在来说,其重要程度同样不亚于兵事……

    沿着平阳的道路往永安方向,在昕水河畔,就建有一个庞大的营寨,岗哨林立,戒备森严,这里就是斐潜的工房所在之地。

    斐潜带着枣祗和太史明站在工房营地外面,看着工房的寨墙,也望向远处水渠旁的稻田,忽然说道:“众人多以汝二人所作者,皆无趣也……”

    没等枣祗和太史明反应过来,斐潜继续说道,“一为农者,终日黄泥为伴,一为者……噫,匠者,毕生以铁具为伍,皆非舒意也。常有人言,立于世间,当舒胸志,战以谋略兵法,政以教化立言,方为正途……”

    不仅仅是汉代的某些个别的人,就连后世当中也有好多的人也是怎么认为的。

    三国么,自然就是要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带三十个兵卒横扫三十万的那种,才叫做三国,整天一些儿女情长,鸡毛蒜皮,研究发明的,能叫三国么?

    搞后勤算粮草,进行工匠研究多没意思啊,只有两军对阵,杀来杀去,你放一把火,我泼一瓢水,那才有意思……

    就好象后勤兵就不是士兵,只有特种兵才叫做兵一样。

    谋略和武勇重要么?

    当然。

    但是资源和技术同样重要。

    什么叫“一汉顶五胡”,就是凭借着冶金技术对于匈奴的全面压制,才打出了各方面的暴击,而不是汉人比胡人有更强悍的武勇和更聪明的谋略……

    其实这一点斐潜找就在太库当中的一些书籍记载当中看出来了,汉代和匈奴之战,严格说起来匈奴并不是被打败的,而是被活生生的拖死了的,匈奴在汉武帝长达三四十年的战争当中,被从强大拖成了弱小,从一个强横无比的部落联盟拖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到最后汉人穿着铁甲提着精炼的环首刀冲上去,而匈奴最后连一套破烂的皮甲都凑不齐,还有要拿骨头做箭头……

    这就叫做一汉顶五胡。

    而在此之间的正面战争,嗯,汉人其实并没有占据多少的便宜,也没有多少的谋略得以实现。

    平城之战,惨败。

    马邑之战,被提前识破。

    然后第一次正面打败匈奴是在元光六年冬,遣代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出代,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

    卫青至龙城,获首虏七百级。

    这七百级,多是卫青这一路获得的,另外三路不是被杀败,就是迷路……

    随后的战役也基本上是这样,各有胜负,汉军整体刚开始算下来还是杀敌一千,自损千二,有好几次甚至正如军队都被匈奴吞没……

    “右将军苏建亡军,独自脱还,赎为庶人。”

    “李广杀匈奴三千余人,尽亡其军四千人,独身脱还……当斩,赎为庶人。”

    “浚稽将军赵破奴二万骑出朔方击匈奴,不还。”

    “骑都尉李陵将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与单于战,斩首虏万余级。陵兵败,降匈奴。”

    “因杅将军公孙敖万骑、步兵三万人出雁门……敖与左贤王战不利,皆引还。”

    “贰师将军广利将七万人出五原……广利败,降匈奴。”

    难道这些带兵的将领们就没有谋略,没有武勇么?

    而斐潜面对的是大草原上新型的新一代的霸主,取代了匈奴的鲜卑部落,仅仅就靠谋略就能将鲜卑击败了?

    开什么玩笑。

    并州本身人口就不多,若是再在战争当中消耗掉太多的元气,不管是现在针对于鲜卑的防御,还是未来,都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斐潜作为领路之人,自然是需要看得更远,想的更多,在正式的将权限交出去之前,自然是要明确一下两个人的态度,别只是一时的冲动,然后过一段时间后悔了,这样不仅是误人,也是误己。

    枣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说道:“上古之人,厥地生民,薪柴篝火,方维后稷。舜既躬耕,禹亦稼穑,庄禾茂茂,卉木荣荣。孔鄙樊须,不履田园,困于陈蔡,七日不食。家国耕作,勤则不匮,儋石不储,赋税何有?兵饷何来?吾欲遵节,黄泥为伍,青苗为伴,劝农进桑,终不悔也。”

    斐潜也没有任何的评价,而是郑重的向枣祗拱手为礼,表示对其志向的敬意。

    枣祗也正容还了一礼。

    一旁的太史明此时才说道:“吾……才不如世叔士元,智不如兄长元直,敏不如兄长子敬……”

    枣祗在一旁微微拱拱手表示谦虚。

    太史明继续说着:“……决胜千里,运筹帷幄,明也曾想过,然非吾所长也……自幼曾观家父与家兄扶犁而耕,见其辛劳,曾夸言将作一物,可免其劳……中郎请宽心,明非哗众之人,也愿与钢铁器具为伴,若能惠及后人,亦可慰足生平矣……”

    太史明讲的短短徐徐,也不像枣祗那样的文采,但是意思却是一般无二,斐潜也郑重的向太史明行了一礼,然后对着枣祗和太史明二人说道:“无农则仓无粮,无工则器不利,善战者未有赫赫之功,吾当择日拜授二位农、工之印!”

    正说话间,忽然远远的在北方有一骑狂奔而来,在烟尘当中,隐隐的看出似乎是驿站里面专门来传递信息的驿卒……

    斐潜心中不由得一紧,难道说……



    鲜卑一只万人军,过阴山南麓,往南扑来,西河崔钧急发信使求援。

    平阳城内,府衙大堂之中,众人汇聚一起,商量对策。

    贾衢和徐庶主持,两个人正在围绕着西河郡和斐潜的平阳这一块的地形地势,还有鲜卑军队的可能进攻方向进行研讨,并且对于整体的兵卒安排,还有在那里建立防线,哪里设置岗哨等等一些细节的问题争论不休。

    大堂之内,气氛似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战争的乌云笼罩在上空。

    人们对于不了解的东西,总是下意识的会感觉到畏惧。

    就像是上古的时候,风雨雷电之类的自然之力,人们并不清楚究竟是从何而来,就开展出了神秘学,当雷声隆隆,闪电灼灼的时候,难免会心生恐惧。

    但是后来当知道了是怎么产生的时候,心中的那种畏惧感就大为减少了……

    现在的汉人对于鲜卑也是如此。

    因为打输过几次,所以现在比较没有了锐气。

    汉灵帝曾经也想着获得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评语,于是在鲜卑劫掠北地的时候,曾经策划过一次大行动,命令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云中郡、雁门郡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

    浩浩荡荡的汉军出塞二千余里,结果被当时的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大败汉军……

    汉灵帝毕竟不是汉武帝的那种执拗的性子,也没有汉武帝的底气,毕竟西羌的问题一直都没有解决,因此也没有多少力量再去处理鲜卑的事情,因此对于并州之北这一块区域,就逐渐的内迁,因此荒废下来了。

    这一次鲜卑南下,斐潜让徐庶代为介绍具体的情况,自己却忽然有些神游天外,想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历史上三国归晋之后,其实国力还并不是太糟糕,而是……

    斐潜在脑海中搜寻,嗯,八王之乱?

    其实华夏是非常注重历史的,读懂历史懂得去读历史的都是牛人,刘邦建国的时候还有一个七国之乱,司马这头笨马,居然不懂前车之鉴?

    怪不得后世的那些皇帝上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搜罗各种罪名搞死开国大臣……

    斐潜的思维跳跃着。

    不过话说回来,鲜卑其实对于汉人也是极其恐惧的,就像后世清兵入关一样,许多少数民族都是一样的想法,汉人他娘的人数太多了,怎么办?

    杀!

    比如北魏,不要以为有个孝文帝改革就证明鲜卑贵族对汉人百姓很好了。北魏军队打仗的时候,常把非鲜卑族军队放在前面冲锋,鲜卑骑兵在后驱逼。

    比如清朝,不要以为电视上四阿哥五阿哥演员帅就觉得对原住民很好了。清兵入关的时候,许多小辫子就是抱着就是杀光抢光烧光的想法,然后再带着财物回到东三省去的。

    ……

    “中郎?”徐庶看着似乎神不守舍的斐潜,不由得有些忐忑的叫道,“中郎……可有何事担忧?”将帅乃是军中之胆,将帅没有斗志了那可真的并不是一件好事,斐潜斐中郎怎么这个样子……

    斐潜“哦”的一声回过神来,环视一周,看着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没事,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包括徐庶在内的众人都是默然。

    “好吧,好玩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说正事,”斐潜的厚脸皮又怎么会受这点目光所影响,当即不忙不乱的说道,“……两个问题,一个是为何北地屡屡失陷,无法坚守?二则为何出兵塞北,多以败终?”

    贾衢忽然有些感悟,在心中感慨,果然不愧是斐中郎,众人还在考虑如何应对这一次鲜卑南下的时候,斐中郎居然在思索对于北地的整体方针策略了,看来自己的思维问题的方式方法还有待提升啊……

    斐潜也没有端什么架子,直接就说道:“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大家再补充。北地贫瘠,地产不丰,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修城驻军,耗费粮饷,此为其一。塞北严寒,孤军深入,不识地理,不明气侯,粮草无继,兵卒无援,故而常败,此为其二。诸君有何补充?梁道、元直?”

    贾衢点点头说道:“胡人多马,来去如风,追之不及,固城则失野,出战则失利,此为弊一;其二,胡人南下多择秋时,罗掠禾苗,断吾粮饷,此消彼长之下,疲军惫民亦难免矣。”这个是贾衢针对于北地难以坚守的说明。

    徐庶接着说道:“朝廷举兵,号令之下,汇集、调拨、整军、起行,往往耗费数月,战机已失,胡人已退,其将为求战功深入大漠,急切之间多半中伏而败。”这是徐庶对于第二个问题的补充。

    斐潜又看看其他的人。

    黄成、徐晃和马延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说的。可以理解,作为一个将领,战场之上临机决断是统兵的主场,而大帐之中运筹则是谋士的主场,这一点黄、徐、马三人也是分的清楚的,所以都没有说什么。

    杜远、枣祗和太史明也没有说些什么。杜远主要负责后勤粮草,枣祗主要专精于农桑耕作,太史明过来就是管辖工匠的,列席是表示一种重视,但是像这种战略上的东西,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点子,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斐潜点点头,继续说道:“羌、匈之辈,名虽支持,实多袖手,顺强戮弱,只求势利,不言道义,故而,此战需胜,否则生变。”现在虽然说白石羌和南匈奴或者是因为贸易的关系,或者是因为战略联盟的关系,似乎来说还算是不错,但是那是建立在斐潜所代表的这一支军队足够强大的基础上的,如果被这两个发现斐潜连一只鲜卑偏军都打不赢,估计整个的立场就会瞬间的转变。

    这个问题众人都是清楚,因此也都点头同意,没有什么异议。

    斐潜轻轻敲了一下桌案,然后说道:“鲜卑之军,定然至此!”

    站在鲜卑人的立场上进行考虑,不管是为了钱财,还是为了物资,甚至是为了报复斐潜奴役鲜卑俘虏的仇恨,都必然会杀到这里,不一定会进行决战,但是劫掠和削弱斐潜地盘上的庄稼收获,打击斐潜军队的士气,鲜卑人肯定是百分之一千的会做的。

    徐庶和贾衢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笑,忽然感觉事情明朗了许多,既然肯定了鲜卑人的目标,那么这群人还能任其随意来去不成?



    西河郡内,平定县城之外。

    一队鲜卑骑兵远远的奔了过来,大呼小叫的很是得意,在马脖子之上似乎栓了不少的红色的球,在马匹奔跑的时候相互撞击一起,就像是钟摆一样晃个不停。

    等离近了一下,才看清楚,原来在马脖子那些红色的球状物,其实就是一个个被鲜血染红的人头,一颗颗的直接用头发栓挂着,摇晃着,一路从脖颈的断处滴落着残血,点点落在黄尘之上。

    为首一名鲜卑骑兵冲到了中军之前,翻身下马禀报道:“大当户在上,儿郎们此去寻到了一个山谷中的屯子,杀了八十多条汉狗,还有一百多条狗在后面绑着,随后就到。”

    “嗯……”鲜卑大当户摸了摸嘴角的尖胡须,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干的不错……”

    桀圪百长叩首答谢,然后又向后招了招手,其手下立刻就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女子,挟持过来了。

    大当户微微扫了一眼,看见这个女子脸上花花绿绿的,不由得皱了皱眉。

    桀圪百长嘿嘿笑着,一把扯住了女子的头发,在女子的痛呼之声当中猛地往上一提,露出了女子的脖颈,顿时一片白皙就像是磁铁一样瞬间吸引了大当户的目光。

    大当户目光在女子的耳后和脖颈巡视着,又看了看女子的腰身,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护卫将这个女子接过来,然后说道:“……嗯,你是桀圪部落的百长?好,不错,这次所获的汉狗财物,你可以取十分之一……”

    桀圪百长忙不迭的再次叩谢,然后便喜滋滋的退下了。

    鲜卑吞并了匈奴的尸骸,所以也基本上继承了匈奴的兵制,并没有做出非常大的改变,当然称呼上略有不同。

    匈奴称单于,鲜卑称大王。

    匈奴有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等职位,鲜卑则是左中右三小王,下设大人,然后就是大将,大当户,万长,千长,百长,什长。

    此次领军南下的便是步度根手下的一个大当户,统帅一万余名骑兵南下,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在并州的一个居然敢在鲜卑头上动土的家伙,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劫掠一些物资人口……

    大当户抬头望了望天空,去年就够冷的了,今天看着这个气候,似乎也差不了多少,这样下去,冬天牲畜估计不好过啊。

    不过只要多带一些物资回去,那么今天冬天就算是再冷也不那么令人担忧了。

    汉狗真是蠢啊……

    就像是草原上的仓鼠,有点什么好的东西都一点点的都往家里藏,只要自己时不时顺着留下来的痕迹,伸手这么一掏,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连窝端走。

    嗯,今年似乎这里的汉狗少了一些,凑了三天才凑两千多人,可能上次南下之后都跑远了吧,不过没有关系,大不了明年再换一个方向就是,反正汉狗就跟大草原上的野草一样,一窝一窝的生,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鲜卑攻城伐寨,动用的都是老套路,老得不能再老的套路——驱民攻城。现在派出了十几个百人队,除了搜刮汉人积攒下来的财富之外,就是网罗一些人口,在攻城的时候可以顶在前面,消耗守城器械,打击兵卒的士气。

    还是汉狗这边好啊,气候又温和,就连这风吹的就跟汉狗的婆娘一样,都是软绵绵的,滑嫩嫩的……

    大当户站起身来,向着手下高声喊道:“今天攻城!城里汉狗有布匹,有粮食,有好酒,还有女人!破城之后,大索三天!儿郎们,发财的时候到了,今年冬天部落里面是啃草根还是吃酒肉,今年冬天是一个人睡觉还是带着女人暖被窝,就看现在!就看你们的了!”

    鲜卑众兵卒疯狂的挥舞着兵器,不管是在马背上的,还是没有上马的,都一律高声呼喝着,脸上洋溢着一种对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的渴望和憧憬……

    旋即这种渴望和憧憬就变成了狰狞,然后在野地里面的一群群被绳索绑成了一串串的汉人农夫,不管男女老少,就像是像是羊狗一般,被鲜卑骑兵驱逐着往县城出发。

    鲜卑骑兵在这些汉人的身后呼喝这,挥舞着长长的鞭子,就像是在草原驱赶着羊群,在外围兜着这圈子,恶狠狠的把一些跑歪的,跑得慢的汉人,抽回队列当中去。

    每十个汉人,被捆绑着双手,一个个绑成一串;两千多名汉人,编成了两百多串,哭着,喊着,求饶着,咒骂着,却在鲜卑的鞭子、马蹄和战刀之下,不得不往前蹒跚而行。

    走得三两里地,一些年迈的老者便渐渐的落在了后面,几个鲜卑骑兵不耐烦的就拿鞭子抽了上去。

    一名在队列末尾的老者的背上顿时就是被抽得衣裳破裂,血肉模糊,虽然是奋力往前挣扎,但是毕竟是年迈,身体实在是跟不上,吃不住劲力,再往前踉跄几步,一脚踩歪,便摔倒在地上。

    鲜卑骑兵冷笑一声着,竟然直接便纵马往跌倒在地的老者身上踩去,只听闻如同材枝折断的声响,老者就像是一个被扎破了的布口袋一样,才虚弱的发了一声喊,就呕出几口鲜血,被踩踏得断了气。

    一旁被老者带到在地的两三个汉人原本想来拉老者,却没来得及,只得眼睁睁看着老者惨死。

    鲜卑骑兵在马背上稍微弯弯腰,竟然连绳子也懒的解开,一刀将绳索从中砍断,然后冷漠的看着另外的几人……

    五里之地,在鲜卑骑兵的驱赶之下,很快就到了,随后又派发了早已经伐木做好的长梯,两队一起抬一个,一共百余架,在其身后的鲜卑骑兵拔出刀来,便不断的驱赶着这些汉人往前架设长梯,攀爬城墙。

    作为第一波攻击的鲜卑千人队,也下了马,混杂在汉人百姓当中,望城墙下而来。

    城墙之上的城门守备将领甚至都认得城下畏畏缩缩,但是有无可奈何不得不在刀枪之下往城下簇拥而来的乡里乡亲,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然后发出了一声像是被捏住了半边脖子一般的怪异叫喊声:“放箭!放箭……”



    马延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白石羌人的驻地。

    白石羌,属于东羌。

    东羌和西羌,自古以来就有分别,但是汉代因为西羌反复叛乱的原因,因此对于西羌的历史和记载都比较的详细,而东羌就比较少见于文字了。

    汉代在三辅之内有不少羌民,大都是“东羌”,他们是在之前多次从金城郡的大河、湟水、洮河流域迁来的,还有一部分则自陇西、北地、安定诸郡内徙的,

    在羌族发展过程当中,曾经也强盛一时,永初五年之时,羌族势力扩展到陇西、安定、北地、上郡等郡的郡治所之地,当时很多太守,县令长一则没有战意,二则也无力抗争,大部分内逃,少部分则是投靠了羌人。整个的河西“刈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蹙劫略,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

    当时强横的滇零羌人甚至建立了一个完整的整体,从羌候君长到长史、司马、校尉等等一应俱全,一直到了元初五年,滇零羌人政权的几个首领人物先后被暗杀,这一次的滇零羌叛变才逐渐的被平息下来。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羌人大规模叛变之后,汉朝对于西域这一块的控制力度才逐渐的削弱,“自羌叛十余年间,兵连师老,不暂宁息。军旅之费,转运委输,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延及内郡,边民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最终汉顺帝,下旨大规模的内迁并凉两州之民,就这样等于是拱手将并凉两州放给了胡人。

    具备讽刺意义的是,在现在,先是凉州的董卓掌权,然后现在又是并州人王允执政……

    不过整体上来说,羌人和匈奴比较起来,融合的程度更高一些,多次的反叛,其中大部分是因各种各捐杂税,以及对于羌人和汉人的不公平待遇引发的。而在此之前,羌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多有和汉人配合出兵,征讨匈奴又或是平伏叛乱,因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恶劣到苦大仇深的地步。

    汉代统治者们,对于羌人的态度和后世其实差不多,一种比较开明,主张以德怀之,给羌人一条生路。一种是如屠伯段颎,主张赶尽杀绝,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两种派别经常相互攻伐,然后皇帝负责和稀泥,采取折中处理。

    位于上郡、西河郡一带的羌人种族很复杂,有沈氐种、全无种、虔人种、效功种,甚至还有一部分的烧当种和先零种……

    反正羌人游牧,有时候游来游去便融合在一起,就像是白石羌,其实也是好几个种汇集而成,然后以白石为图腾崇拜,形成的一个中大型的羌族部落。

    羌人豪帅里那古在中央大帐之前呵呵笑着,迎接马延的到来:“白石神在上!贵客啊!贵客!今天度辽将军怎么有兴致来到这里?”

    看到里那古那张略显得有些张扬且夸张笑容的老脸,马延心中嘀咕了一声,果然不出斐中郎所料,然后就笑笑说道:“豪帅最近贵客不少吧?”

    里那古稍微楞了一下,眼珠子转了两下,有些色变道:“马将军,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马延伸出一只巴掌,来回晃了几下,说道:“什么意思,豪帅不是最清楚么?二十个人啊……”

    里那古勃然而怒道:“马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派人窥视我的部落?!”

    马延嘿嘿的笑了两声,有些不屑的说道:“二十个人大摇大摆的,一路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就连瞎子都能看得见,这还要窥视?”

    其实鲜卑的使者也没有马延所说的那么夸张,非要搞到路人皆知的地步,但是斐潜这一段时间在北屈招募了一些胡人作为翻译,一来二往的也就有了不少相互熟悉的,而下层的胡人之间多半都没有什么保密的意识,有很多部落里面的消息,也就在不经意之间就流露出来了。

    里那古杀羊宰牛的招待鲜卑使者,自己部落里面的人多少也能分到一碗羊杂牛杂汤什么的,自然也会在相互聊天的时候说上几句,在有心人的打听之下,真的连鲜卑的马匹是什么颜色的,都能探知得出来。

    里那古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马延略作停顿,说道:“白石兄弟谨慎,这个我也能够理解。鲜卑部落很大,人数众多,对付起来确实是麻烦,如果真的和鲜卑叫恶,确实是让人头疼,不过但是鲜卑有没有告诉你,他们现在自己都出了大问题……”

    里那古惊讶的望着马延,半信半疑的说道:“什么问题?”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便很是殷切的请马延进入大帐之内就坐,又让人上了些马奶酒,肉干之类的,便挥挥手将下人都赶走了,才望着马延,望其解惑。

    马延毫不客气的端起马奶酒,喝了一杯,然后才不慌不忙的说道:“鲜卑的步度根大人和柯比能大人交恶,现在就马上要打起来了,白石兄弟是不是愿意去充当一下先锋啊?”

    卷入两大鲜卑部落当中去?

    里那古的脸色在那么一瞬间就像是白石一样,然后勉强的笑道:“马将军……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

    马延拿起一根干羊肉,放到嘴里撕扯着,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不肯呢……鲜卑作战,那一次是先鲜卑的人上的?”

    里那古闭上了嘴,皱起了眉头。

    羌人一直以来都是墙头草,两边倒。不过墙头草的悲剧也就是这一点,经常被两边的人当成炮灰,和汉人合作的时候被汉人指使,跟着匈奴的时候被匈奴当先锋,现在漠北是鲜卑独大,所以马延所说的情况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发生。

    马延将啃了一半的干羊肉又扔回盘子里,拍了拍手掌,啜啜牙缝,很不客气的说道:“白石兄弟你自己好好想想,跟着我们汉人,别的不说,斐中郎来到并州之后,没有让你们吃亏过吧?”

    “若是换成了鲜卑呢?嗯?”马延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说道,“信不信这一次之后,鲜卑立刻就会派人要你们北上当先锋,到时候你们去还是不去?嗯?如果想要不去,白石兄弟还能找谁帮忙?行了,话就说到这,我先走了……不用送了,白石兄弟你还是多想想吧……”

    虽然马延说不用送,哪里就能真的不送,里那古笑嘻嘻的将马延送出了营地,才转身回到了大帐。

    里那古的儿子札留走了进来,问道:“父亲,汉人也来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里那古皱着眉头,沉吟良久才说道:“先拖着,看看再说……”



    斐潜心里清楚,要和鲜卑正面的对上一仗,首先便是要清除鲜卑可能的援军。

    这所谓的鲜卑援军,就是羌族和匈奴。

    因为都是胡人的关系,所以虽然是不同的部落,但是在前几次鲜卑南下的时候,羌人和匈奴也作为鲜卑人的边锋,趁火打劫,浑水摸鱼,手中也没少沾染过汉人的血。

    当然,反过来说,当时汉人强大的时候,对于这些胡人,也大都将其视为二等民,欺凌打压的事情也不少,就跟后世米国白种人看见黑种人一样,不管是律法还是民政,都倾向于汉人……

    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没办法算,也没有办法算得清楚,尤其是和匈奴之间的这一笔烂帐,简直是烂到了极点。

    先是仇敌,然后南匈奴北匈奴分裂,然后南匈奴成为了带路党,随后还参加汉朝对于各地的农民起义,地方豪强叛变的镇压……

    但是同样的,南匈奴也时不时的反叛,攻伐城镇,罗掠百姓……

    这算是好的,还是算是坏的?

    全数杀了?那么在汉朝周边的这些少数民族将来还有人会选择投降么?

    既往不咎?那么这些少数民族不是想作死的时候就作死,然后发现问题大了,躺到喊饶命就可以顺利免费的遣返回家了?

    反正这个账,非常乱,就算是后世注册会计师都未必能够算得清楚……

    於扶罗部落在平阳之战后,自然不可能长时间呆在平阳那个没有什么草地的区域,因此便是在北屈以北高奴附近,走马水畔扎下了营寨。

    高奴原来也是一个县城,但是如今已经是和之前的平阳一样,已经破败,基本上没有什么汉人居住了,只有一些马贼将此作为了据点。

    於扶罗基本上没有费多大的劲,就将这一群马贼收拾了,然后找了几间还算是没有完全毁坏的房子,作为住所,而绝大多数的牛羊什么的,则是放到了走马水畔放牧。

    於扶罗早早就在高奴城外迎接斐潜的到来……

    斐潜到了於扶罗之前,下了马,左右看了看,说道:“单于,好久未见了,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哈哈,中郎一样气色也挺好的啊!”於扶罗上前抚胸为礼,然后又抱了斐潜一下,然后便挽着斐潜一同进城,似乎两个人关系亲切的不行……

    没办法不亲切,现在册封於扶罗正式为南匈奴单于的国书还在斐潜的师傅蔡邕手里,现在正在慢吞吞的往河东进行着,要不是怕引起什么误会,得到消息的於扶罗甚至都恨不得派上千八百的骑兵去一路护卫过来!

    因此於扶罗能不对斐潜态度好么?

    一进高奴县城,於扶罗就高声的吩咐族人去杀牛宰羊,说是要招待尊贵的客人。

    斐潜呵呵笑笑,左右看看,忽然就像是不经意的说道:“单于,这里也看起来不错啊,要不要我替你修整修整,作为王庭之所?”

    於扶罗行走的动作稍似乎微停顿了半秒,然后看了斐潜一眼,说道:“我们的王庭在美稷,不再这里。”

    “但是现在……”斐潜就像是聊天一样的说着,“听说……须卜骨都侯似乎跟鲜卑人走得挺近的……”

    斐潜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意思於扶罗自然是清楚,须卜骨都侯若是跟鲜卑人有所瓜葛,那么於扶罗想要重返美稷的希望就更加的渺茫了。

    须卜骨都侯有没有真的和鲜卑人有什么往来,斐潜当然不知道,但是毕竟美稷和阴山之下的鲜卑人离得并不远,而且既然於扶罗选择了汉朝,而须卜骨都侯在这么长的时间内既没有向汉朝派遣使者,也没有委托汉人官吏进行上书说明什么的,所以多半已经选择了偏离汉人朝廷这一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於扶罗默然前行,并没有说话,但是腮边偶尔跳动一下的肌肉却暴露了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的平静。

    一直到了宾主落座之后,宴会开始的时候,於扶罗才算是又笑容满面,谈笑风生。现在即将册封在即,不管是从那个方面来说,於扶罗至少都有在族人面前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样子,并以此来镇压族内的一些不满的声音,提升个人的威严和统率。

    斐潜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配合着於扶罗笑呵呵的,在正常宴会当中也不谈任何的话题,真的就像是提前来给於扶罗祝贺册封的一般……

    一丛丛篝火被燃起,烤全羊在火焰灼烤之下,散发着油脂特有的香味;大铜釜里的牛肉骨头在奶白色的滚沸汤水当中上下翻滚;鲜嫩的牛腰肉切成了两指宽的片状,撒上了青盐,被穿在木枝之上烧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泛着特殊的酸味马奶酒倒在酒碗当中随喝随加;奶酪和各种干果基本上在盘中摆的满满的如同小山一样……

    南匈奴人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时不时的会带着酒碗上前敬酒。

    於扶罗满面红光,每次来人都会拉着斐潜,给斐潜介绍一番,说这个是那个那个名号的勇士,那个是那个那个部落的头人,随后於扶罗便是和来人相互拍胸脯,勾肩搭背,氛围简直不要太好。

    宴会从下午傍晚时分开始一直进行到晚上,斐潜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推说是自己醉了,然后便悄然退场。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於扶罗也就找了过来,见斐潜已经让人烧好了茶汤,便哈哈一笑,坐了下来,说道:“说吧,斐中郎,需要我们做什么?”

    斐潜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根本不需要你们做什么。”

    於扶罗嘿嘿笑了两声,根本不相信:“鲜卑人已经从阴山南麓出兵了,估计顶多再过二十天……”

    斐潜打了个酒嗝,连忙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了压,说道:“鲜卑,呵呵,其实我还不放在眼里。”

    於扶罗“哈”的一声,没有说话,但是明显是以为斐潜在说大话。鲜卑现在控弦之士没有百万,也有几十万,你就这一点地盘,居然敢说不放在眼里?

    你个斐潜斐中郎,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高奴城内,虽然斐潜和於扶罗都已经离场了,但是欢宴还在继续,许多胡人举着装满了马奶酒的酒囊,围绕着篝火在翩翩起舞,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甚至有一些年轻的胡人男女,相互对着歌跳着舞,看上眼了,便相互拉扯着,吃吃笑着,钻到了篝火照耀不到的黑暗当中去了。

    斐潜听着远远传来的胡人歌声,微微的笑了笑。

    对于於扶罗的明显是不相信的态度,斐潜到也不脑,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我就随便说说啊,单于也莫生气哈……单于以为,现在的鲜卑跟当年的北匈比较起来,那个更强一些?”

    提起这种事情,於扶罗多少有些不快,但是还是说道:“这个……不好比较……”

    斐潜慢悠悠的说道:“我们汉朝之前和你们一共打了近百年……啊,单于,我这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最近在想的一些事情,随便说说而已……嗯,就说羌人吧,我们现在已经打了快二十年了吧?”

    说到其他的人身上,於扶罗明显感觉稍好了一些,点点头说道:“差不多是有二十年了……”

    斐潜说道:“单于觉得谁会赢?呵呵,不用再过二十年,再打十年,估计羌人就全部费了……”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是……”於扶罗也不是对于汉朝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反驳道,“……但是你们其实内部也是一团糟……”

    关于汉人的事情,於扶罗也不想多说什么。

    这一次到汉朝寻求支援,才算是比较清晰的接触到了汉朝高层的一些人物,然后自己又没有得到任何的承诺,就连衣食都出现了问题,不得不听从一些地方汉人的摆布,一直到今天才真正看到了册封的希望……

    这些事情,一幕幕涌上心田,於扶罗不由得也有些感概万分。

    斐潜点点头,说道:“家大了,人就多,这人一多,事情也就多……总是这样的,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都这样……不过,单于啊,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我们汉人百年间,虽然有时候是打败仗,但是到最后还是我们赢!”

    斐潜此话,讲的是斩钉截铁。

    於扶罗张了张嘴,最后吧咂了一下,什么话也不说。

    这个倒是事实,无可争辩。

    斐潜晃晃脑袋,似乎是之前喝的马奶酒有些多,有点头晕的样子,说道:“……单于,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嗯,为什么?”於扶罗随口答道。

    “因为我们汉人会耕田!”斐潜给出了一个令於扶罗有些瞠目结舌的答案。

    於扶罗仔细看看斐潜,这家伙不是真喝醉了吧?

    耕田?

    你要是说兵卒啊,或是汉人会冶金啊,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我於扶罗还信几分,说是耕田,嘿嘿……

    斐潜半眯着眼,用手指头往天上指了指,说道:“这天底下,还是它最大,是吧?要下雨就下雨,要刮风就刮风,什么时候开心了就出大太阳,晒得草苗要死要活的,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就下雪,冻得牛羊要死要活的……”

    这个倒是真的,於扶罗眼皮子往天上翻了翻,心里也有几分感触。

    “然后你们一遭灾,就想着南下抢我们汉人的粮草……对吧?”斐潜哈哈笑着,就像是在讲笑话一样。

    於扶罗干笑两声,不接话。

    “可是,我们汉人也一样啊,有水灾,有旱灾,有虫灾……呃,但是,单于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同样是遭灾了,而我们汉人还有吃的可以让你们抢?为什么?”

    於扶罗眨眨眼,试探的说道:“汉人……耕田?”

    斐潜忽然“呯”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自然也是吓了於扶罗一跳,“没错!耕田多出来的粮食可以存着啊,下次遇到灾的时候,这些存着的粮食就可以用上了,而你们胡人呢?牛羊多出来了,遇到灾了,还不是一样死?”

    斐潜脸上浮出了醉酒之人最常见的那种傻乎乎的笑容,说道:“所以……呃……对于我们来说,一次两次遭灾了,打输了,都不算什么,嘿嘿嘿……而你们,只要一次,嘿嘿……”

    斐潜伸出一根手指头,摇晃了几下,然后又打了几个酒嗝,那一脸猥琐的笑容让於扶罗都想揍一拳上去。

    不过,斐潜所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於扶罗这一次父亲羌渠单于之所以死于叛乱,若是按照斐潜说的情况来分析的话,也和那一年的遭了灾分不开……

    又碰到汉朝征发去打张纯,结果没有带来什么战利品,反倒是死了不少了,部落里面就开始有了一些担忧,牛羊受灾死了一些,现在人又死了一些,而当时自己带兵在外,那个该死的须卜骨都侯就趁机……

    於扶罗咬了咬牙。

    斐潜又晃了晃脑袋,似乎试图用这样的动作来清醒一下,然后低声嘀咕着说道:“所以,我并不怕鲜卑南下抢劫……其实鲜卑如果不南下,我才更担心……”

    斐潜摇晃着脑袋,勉强的扶着桌案站了起来,招呼着自己的亲卫,然后说道:“呃,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我现在头晕……”

    “好好!斐中郎早些安歇,我们明日再谈。”於扶罗自然并无不可。

    看着斐潜在几个亲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了,於扶罗忽然之间就像是眼前有一道亮光,闪了一下一样,想到了一点什么……

    “耕田?不对……”於扶罗忽然“啊”了一声,几乎要拍手起来,“今年冬天也是寒冷!鲜卑人南下!也就是意味着……”

    鲜卑人遭灾了!

    哈哈!鲜卑人遭灾了!

    美稷之地和阴山并不远,若是鲜卑人遭了雪灾,那么也就说明……

    这样说来,自己回到南王庭的机会不就是来了么?

    於扶罗虽然是明白自己人遭了灾,按照道理来说自己不应该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情非常的好,就想再去喝酒跳舞唱歌!

    外面匈奴的篝火还在燃烧着,欢声笑语也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於扶罗不由得仰头哈哈笑了两声,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想着,耕田,嗯,耕田……



    第二天一早,斐潜就拉着於扶罗询问昨天晚上说了一些什么没有……

    於扶罗大摇其头,就只说昨天就是喝茶闲聊,啥也没有说。

    斐潜一脸认真的看着於扶罗。

    於扶罗一脸严肃的看着斐潜。

    半响之后,斐潜最终放弃了追问,只是告诉於扶罗先准备好军队,等斐潜将鲜卑人打败之后,就可以发兵北上了攻伐,说不准还可以在冬天来临之前,打到美稷,然后便说是斐潜自己还要回平阳进行一些准备,便带着人告辞了。

    於扶罗挽留了一些,见斐潜去意已决,于是只好亲自送了几里,才兜转了回高奴城。

    呼厨泉迎了上来,问道:“单于,那……斐中郎走了?今天上午那几个鲜卑人跑来问东问西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於扶罗呵呵一笑,然后瞬间变脸,嘴角往下一拉,呲牙说道:“还敢探听军情!全部都砍了!”

    “啊?!”呼厨泉吓了一跳,“……真的……杀啊?”

    於扶罗微微眯着眼,盯着呼厨泉,看得呼厨泉有些发毛,忽然一笑,就像方才恶狠狠的话语完全不是自己说的一样:“啊,没事,不杀了,留着吧……”

    一起一伏,於扶罗转变太快了,搞得呼厨泉小心肝乱颤,连忙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於扶罗也不挽留,笑眯眯的看着呼厨泉离开。

    自己这个弟弟,长大了啊……

    哼哼,嘿嘿……

    匈奴的传统,其实是兄死弟及的,所以在古老的时代,新匈奴的单于继承老单于的后宫的那些妃子,在血缘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南匈奴归附汉朝之后,也努力的学习汉朝文化,就更改成为了父死子承,然而在后宫这件事情上又没有什么变动,所以一直被汉人所诟病。

    两种继承制其实严格讲起来,都是当时匈奴自身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所决定的,在古老的游牧生活当中,因为缺乏膳食纤维和必要的维生素,许多牧民的平均寿命甚至比汉人还要更低,因此四五十岁死亡的都算是正常的,因此兄死弟及保证了整个部落能够平稳的过度……

    但是随着寿命的延长,原本四五十岁的上限被提升了,兄长寿终正寝的时候,往往弟弟年龄也不小了,因此,父死子承正好可以接得上部落的新一代力量,因此这种制度就更加的的合适了……

    问题是,现在的匈奴,并没有定死是哪一种,因此多少有些麻烦和不确定性。不过就算是汉人,在皇位面前,有时候也会将规矩抛到一边去,就更别说原本没啥规矩观念的匈奴人了。

    於扶罗原先对于呼厨泉还是很关爱的,态度也很温和,有什么问题都主动解释和教导,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於扶罗看见呼厨泉的时候,都会想起如果自己死了,那么继承者就有可能是呼厨泉……

    这个若是按照匈奴惯例,讲起来的话,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不过……

    呼厨泉自己有没有这样想过?!

    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於扶罗不由得对于呼厨泉有意无意的更加关注起来,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结果发现其实这个兄弟似乎并没有像表面上所展示出来的那样傻蒙蒙的……

    那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现的比较傻?

    或者说,在我面前装傻?

    随着不断的思考,於扶罗对于呼厨泉的态度不知不觉当中就有了一点转变,看着呼厨泉的时候,也渐渐的不再将其看成是一个兄弟了……

    就像方才,於扶罗也不是故意发神经,也不是真的要杀鲜卑的使者,而是以此来试探呼厨泉,结果不出於扶罗所料,呼厨泉在听清楚了自己的命令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执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现在自己即将被册封为汉朝认可的南匈奴的单于,那么继承者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在於扶罗心间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於扶罗仰头看着无尽的苍穹,心中念叨着,父亲啊,你当初是不是也如此的烦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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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潜没有想到之前瞎掰的那些东西已经开始对于於扶罗有一些多多少少的影响,也不知道於扶罗和呼厨泉之间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小裂缝,不过就算是斐潜他知道了,估计多半会不动声色的继续挥舞着小锄头,将这条裂缝再扩大一些……

    在办公室做过后世的培训课程的斐潜知道,对于成年人的思想改造,很多事情往往一本正经的上课所说所传授的,往往不一定会被人记住和相信,反倒是下课时间当中就像是吹牛一样的胡说八道,倒是更加让人记忆深刻。

    因为之所以叫成年人,是因为在长达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学习过程当中,形成了自己的成熟的世界观和对于事物的判断能力,一旦进入上课状态,这种能力就不知不觉的使用了出来,所以除非整体逻辑性强到无懈可击,否则并不容易让其接受。

    相反,在下课的时候,放松的时间,疲惫的时候,精神和情感不知不觉当中松懈的时候,一些东西就可以掺杂进去了,就像是后世那明明恶心无比的广告,但是轮到自己上超市选购的时候,却不由自主的会向那个商品伸出手……

    在后世每天都陷于各种潜在暴力灌输的大环境下,斐潜现在做的事情有很多让人莫名其妙,但是不经意间却能起到一些效果。

    就像昨日的装醉。

    这几乎是后世混职场的最基础本领了,要装得像,要装得让大家都满意,要装得几年甚至十几年如一日……

    不会装的,那真心就只能走肝了。

    斐潜虽然不确定自己昨天晚上的话语究竟在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作用,但是可以确定一点的是,在册封和收复王庭的诱惑之下,至少在自己呈现出败相之前,南匈奴在这一次和鲜卑的战争当中十有八九是不会参与到其中的,如此一来,自己就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现在北地鲜卑人南下往日的触手,已经被砍断了两条,现在只剩下了那些在雁门以东的一部分乌桓人,不过那些乌桓人此次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回到平阳城的斐潜并没有马上着手做跟鲜卑作战的相关准备,而是要先行将积压的政务还有一些相关生产事项安排妥当之后,才能专心的进行战斗。

    就像后世的即时战略游戏,兵锋往前推进的时候,往往就是大本营新开矿的最佳时间,同时还要安排好兵营内部的生产序列,否则前方的兵打完了,回头一看,积攒了成吨的矿物却没有兵了,然后被对方的三五个小兵狠狠的蹂躏却只能干瞪眼……

    细节决定成败。

    这个是在后世斐潜认识最深刻的一句话。

    在汉代,这些相关的知识和经验,是要专门家族内部进行单独传授的,一些知识甚至会被严格的保密起来,非亲传,非直系不得轻授。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诸葛亮和姜维。

    两个人虽然都进行北伐,但是对于后方的掌控能力来说,明显姜维就差了好几个等级,虽然有一些资历啊,身份啊什么因素在内,然而对于一个智将来说,这些事情不应该在类似的情况下重复跌倒。

    所以对于用人的问题,斐潜也是和杜远这样讲的,可以犯错,但是不可以在相同或者类似的情况下犯第二次的错误。

    杜远主要就是负责整个的斐潜军后勤管理,在初期缺少人手的情况下,才用了斐潜的方法,选取了一部分普通人加入了底层吏员来进行运作,算算也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那么该进行相关的整理和考核了。

    斐潜翻看着帐目和吏员名册,然后说道:“差不多先暂时这样,等将鲜卑的这个事情解决完,再来确定一个具体的员工考核标准……嗯,吏员督查标准,文正你现在大体心目当中有个数就行。”

    杜远拱手应诺,然后接过帐目册子,施礼退下了。

    斐潜几乎可以百分百的判定,自己这里的基层吏员当中肯定有手脚不干净的,但是现在没有空管,也还不到时候,等和鲜卑这一场战斗打完,挟持胜威,然后以势压之,一并收拾干净了,再立下制度,应该可以差不多支持一段时间了不会有人敢乱伸手了。

    杜远做后勤还是不错,但是这个吏治不知道能如何,先期给杜远透个风,其实一是做铺垫,二是做试验,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出来,那么……

    接着来的就是枣祗,看起来他这几日都是在外面跑,似乎又晒黑了些。没办法,现在主抓农桑的也只有枣祗一人算是比较专业,因此就连出使袁绍的事情都只能再往后拖一拖,至少等到秋收产不多了,枣祗也才略有空暇……

    “子敬,没带个宽檐帽么,看你晒得……”斐潜笑道。

    “什么帽?”枣祗有些不明白。

    斐潜忽然想起来,汉代有兜帽,有毡帽,也有各种头冠,但是似乎没有防晒的那种宽檐草帽……

    斐潜摆了摆手,说道:“嗯,改天让人给你做一个,防晒的……今年的收成统计得如何了?”

    秦汉之间的亩标准都是大小不一,边长从160步到240步都有,而且亩产又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单位混合计算,虽然官方一再强到农业为国家之本,但是绝大多数的官员本身对于农田里面的事情都不是非常的有兴趣,因此也大都是一知半解,再加上用词用字又喜欢简化约数,搞得斐潜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头痛不已。

    现在在平阳和永安城之间,斐潜规定下来就是按照大亩的标准来进行衡量和测算,这样也比较方便和统一。

    说到收成,枣祗显然挺开心的,说道:“平阳旧渠灌溉的作用不小,周边的庄禾都不错,另外永安的也还可以,就是蒲子山多,田也较薄一些……不过整体来说,今年的收成应该还算不错!”

    枣祗示意让斐潜看看在册子最后的数字。

    斐潜看了看,略估算了一下,也觉得忽然就像是轻松了许多,笑道:“看来要抓紧时间建几个仓库了……”幸好现在平阳的户籍还没有归入到汉朝的系统当中,也就是意味着所有在平阳屯田的百姓上交的粮食,嗯,全部都在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感觉还是不错的。

    “不过……”斐潜说道,“子敬你可能要尽快组织一些人手,对于现在逐渐成熟的,能收割的便要先收割了……虽然说鲜卑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以防万一……田边也要派人下去驻守,主要还是防火。等秋收全数完成了,子敬就是大功一件了!”

    枣祗自然是郑重点头称是。

    望着枣祗离去的背影,若不是办事的正厅内没有酒水,斐潜真想喝一杯庆祝一下,三个县城之地,总计出产了近百万石粮,这几乎就是大大缓解了斐潜一直以来粮草方面的压力,刨除农户和军队的口粮,那么也可以存下三四十万石的粮草出来,这样不管是新招募一些兵卒还是远征阴山,才有了最根本的保障。

    斐潜之前的那些收购来的粮草,包括从河东卫氏里面赔偿来的,甚至是通过比较恶劣的手段借通货膨胀的机会掠夺河东这一代的乡绅豪右的存粮的,虽然搞来的粮草数量确实是不少,但是毕竟是不可重复性,跟自己田地里面的出产的意义完全不同。

    现在鲜卑南下,虽然斐潜自己就可以根据朝廷法令,直接将原本要上交朝廷的粮草扣下作为军粮,甚至还可以像河东上党等等地区发出征调粮草的命令,但是斐潜心里清楚,命令归命令,在被自己搜刮了一片之后,要再想从这些土豪劣绅们手中扣出点粮食,真的不亚于上天。

    所以平阳城附近这新垦出来的近二十万亩的复耕有水渠灌溉的田地,才是最根本的产粮保障,而北屈以北的上郡地区,多是黄土高原褶皱地带,属于薄田,就算是耕作也没办有多少的产出。

    因此只有现在手头上的这些粮草带式最根本的定心丸。

    最关键的是,只有粮食储备充足,斐潜才有办法将屯兵制度转变成为专职兵制,才有办法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为一年四季不定时征战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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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平阳的县衙特意安排出来的一个小院子之内,一间正厅宽敞明亮,两侧的走廊隔着二十几步就站着一名斐潜的亲卫,黄旭则是昂首站在正厅之前,腰杆笔直,面容严肃。

    这跟着斐潜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因为练习武术导致营养跟不上,导致身形有些黑小瘦弱的黄旭,在吃食什么的充足之后,整个的身体也逐渐壮硕起来,原本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麻杆黑猴子,现在则多少有些壮汉的雏形了,估计再这样横向发展下去,就距离黑塔模样不远了。

    现在黄成主要负责新兵的操练,对于斐潜的安全保卫,统领斐潜的亲卫,基本上就是交到了黄旭的手中,因此也需要壮硕一些的样子,才多少震得住场面。

    而黄贤良则是爱好读书,所以现在斐潜也就让其去护卫平阳西北的学宫,把他欢喜的够呛,按照黄贤良自己的话来说,从此就不怕没有书可以看了,而是要担心这辈子看不完那些书……

    黄旭看见马延、徐晃和黄成三人相互谦让着进了小院,连忙上前抱拳相迎,然后在前引领着让三人进了正厅。

    “这个……是何物?”一脚跨进厅来的马延顿时看见在正厅当中的那一张硕大无比的超级桌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跟在最后面的黄成当然知道这个是什么,偷偷的和身侧的又准备回到厅前的黄旭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心照不宣的微微笑了笑,略低了低头,并不说话。

    长方形的大桌,宽约一丈,长至少有两丈,就这样摆放在大厅正中。在桌子之上,还有几块成人字形的宽木牌,上面似乎还写有字。

    徐晃显然也从未见过,走到桌子的近前,伸手摸了摸,又扭头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像是……一个巨大的……桌案?”

    马延也上前几步,然后小心翼翼的拿起了写了自己名字的人字形的木牌,反过来翻过去看,然后又看了看桌面之上写着其他人姓名的木牌,迟疑的说道:“这个是……表示什么意思?”

    整个大厅除了中央的这一张大桌案和两侧的厅子的支撑柱之外,空空旷旷并无他物,就连一般情况下用来装饰的布幔的用来遮蔽视线的屏风都没有,视线四下均无障碍,随便一看都能从前看到后,从左看到右。

    大厅之外的走廊,墙外还有院子之中,都着黄旭带来的斐潜亲卫,在这种环境下若是还想隐藏身躯偷听,估计也只有变成了什么飞檐走壁的高手,又或是苍蝇什么的才有办法做得到……

    斐潜带着贾衢和徐庶两人从外走了进来,厅内的三人连忙相迎。

    斐潜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然后便走进了大厅,到了大桌子的顶端写着护匈中郎将斐的木牌之后站定,左右看了看,忽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升起一种在后世办公室内开部门会议的感觉……

    “各位,请坐。”然后斐潜从桌子下面拖出一个方凳,坐下,然后将手臂放在了桌面之上,向左右示意。

    原本斐潜准备直接将靠背椅搞出来,但是黄家的工匠却只肯给斐潜一个人打造靠背椅,说什么也不肯给其他的人做,说是上下尊卑岂能僭越。

    所以后来斐潜想想,干脆自己也不坐什么靠背椅了,省得落人口舌,毕竟现在这个阶段,在公开场合不管是坐在坐榻的,还是椅子的,带有靠背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坐的……

    在场的都不是笨人,虽然都是第一次搞成这样的阵势,但是反应还是挺快的,迅速的有样学样,在自己名牌下面找到了方凳……

    马延等统军之人,军中自然少不了马扎胡凳,因此也没有什么考虑,便直接一抬腿,坐下了。

    贾衢从桌子下面拉出了方凳,然后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或许是觉得在这么一个小木板面跪坐多少有些不稳,又或是随大流,最终还是轻微的皱了皱眉,然后选择像在军中坐胡凳一样,从凳子的侧面坐了上去。

    汉代人选择跪坐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的,毕竟汉代都是身穿长袍,然后又不穿内裤,坐在胡凳上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得就露出一点什么出来……

    所以斐潜才将桌面做得大了一些,反正全部都挡着,谁也看不到谁。

    众人坐定,都觉得有些新奇,左右看看,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斐潜轻轻在桌子上拍了拍,说道:“此为专为军议所制,日后议论军事都会在这里。”事情都要一步步来,军中因为行军打仗的原因,所以坐席和胡凳都有,因此基本上也不会对于略有些变化的胡凳模式有什么抵触。

    但是议政,大多数人还是习惯那种白茅席,小桌案,诸侯君主在台上的模式,骤然若是改动,估计不少人就会有一些意见。

    斐潜环视了一下,严肃的说道:“此次会议事关机密,任何人不得将此厅之内的事务泄露分毫!若有违背,严惩不殆!”

    众人皆起身轰然应是。

    斐潜从袖子里摸出了两卷似乎写满了小字的细绢,心中还是略略叹口气,黄家带来的几个造纸的工匠已经着手开始造纸了,但是毕竟从建设作坊到出产成品还是要一定时间的,所以现在还是要寻求轻便,还是只能奢侈一把,用白绢写字。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军事会议,先介绍一下我们的两位军事参谋——贾梁道、徐元直,而这里……”斐潜将两卷白绢放在自己的面前桌面上,说道,“则是两位军参分别提出来的针对此次鲜卑的作战方案……”

    “这是我重新攥抄的,所以从字体上,你们是分辨不出有什么差别的……”斐潜一笑,继续说道,“现在,三位,诚远、公明、叔业,各有一票,若是觉得哪一个作战方案更好,便写下那一个方案的编号……自己写,不要看别人的,也不要管别人的,要知道一旦确定某个的方案,去执行作战的,可能是你们当中的其中一人,也有可能是全部……最终,得票多数的,将作为此次针对鲜卑作战的策略并以执行……”

    斐潜招手叫黄旭给马延、徐晃、黄成三人送上纸笔,然后便将两卷细绢递给了马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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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计划我都看过,我个人觉得不管是用哪一个策略,都可以打败鲜卑是毫无问题的,但是……”斐潜说道,“兵,乃国之大事,需慎之又慎……”

    “因此,可以用言语解决的问题,就尽量用言语去解决,但是一旦必须动手,就只有一个标准,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三位的任务,就是从这两个都很好的方案当中挑出一个最佳的出来……”

    斐潜说完,便将两卷写满字的白绢递给马延。

    马延郑重的起身,双手接过两卷细绢,看了斐潜,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贾衢和徐庶,然后才坐了下来,将细绢一一展开,仔仔细细的推敲起来。

    斐潜并不知道后世军队当中是不是采用这种模式,但是他在在公司里面也经常组织做这样的举动,一个营销活动开展,不就是将项目经理和老总召集坐到一起,然后进行路演,选择营销方案,根据各种情况进行表决,最终确定一个方案么?

    现在只不过是将营销活动方案计划,换成了针对鲜卑的作战计划罢了。

    两份计划斐潜都看了,其实用哪一种问题都不大,应该都可以打得赢鲜卑,只不过在过程上,还有采取的手段上有一些差别。

    斐潜看了看一旁的新鲜出炉的两个军事参谋,又看了看另一侧严肃认真的在看着方案的三个统兵将领,心中有一些小小的激动。

    或许只有斐潜自己才清楚,这样的一个举措,或许将改变整个的未来。

    将,帅,从此开始分离。

    在古代,将帅往往是统一的,统兵之人不仅要制定作战的方案,也同样要去具体作战实行,因此要求将领对于军队的掌控力要非常的高,这样的高度掌控力往往反过来又造成了猜忌的源头,最终导致君臣之间不和,甚至毁弓杀犬。

    现在斐潜一面提升兵员的整体素质,将普通的农兵募集制度,渐渐的往专业兵士的方向上去转变,那么现在的另外一个方面的转变也就可以进行尝试了……

    虽然说现在汉代没有办法像后世那样做到一个电话接通上下,但是在方向上却可以朝着分工协作去努力。至于在这个过程当中产生的问题,比如通讯,比如评定等等,自然会有后人慢慢的去改进和补充。

    大战略上由军事参谋具体负责,其他的文官全部无权干涉;细节战术上则是由执行武将全权负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监军之类的去拖后腿……

    军事上最怕的不是打败仗,谁没有打过败仗,谁又能保证一辈子不打败仗?

    最怕的是一群不知道军事为何物的人,却仗着高位指手画脚,横加干涉,如此下来就基本上离必败无疑了。

    现在条件所限,军事参谋暂时是贾衢和徐庶两人。而像马延等人,若是将来年龄大了,斐潜也准备将其加入这样的一个军事参谋的行列当中来,如此以后就是规定,没有从军经历的不能入选,这样一方面可以安抚将领之心,另外一方面也会避免很多纸上谈兵的情况出现。

    而且还会带来一个潜在的有利因素……

    斐潜相信只要这个模式能够推动,将来在自己这一个方面,将会大幅度的减少将领的投降所带来的战场损失。

    谁也不能保障将领一定会战无不胜,但是一个局部执行者和一个整体规划者,落到敌方手中的时候,对于自己这一方面的损失那个更大就非常的明显了。

    当然,现在的模式还不是非常完善,不过这些相关的细则都可以慢慢的进行补充完善,但是这最初的一步,则是需要斐潜先迈出去。

    马延看完了两个细绢,又将其分别卷好,然后交给了徐晃,自己则是端坐闭目,一脸的严肃,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的在动,显然是在心中不断的进行衡量。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的呼吸之声和检索阅读着两个方案产生的衣袖之间细微的摩擦的声音……

    等到马延、徐晃、黄成三个人都看完了方案,又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斐潜才说道:“三位可都选好了?”

    马延三人相互看了看,然后都点点头,提笔写下了选择。

    黄旭进来收取了三人手中的纸张,汇总到斐潜手里。

    斐潜一看,笑了一下,说道:“好,既然三位都觉得‘丑’字号的方案比较好,那么便按照此方案来执行吧?需要再看一遍具体的分工么?”

    马延谨慎的说道:“再看一遍吧,免得有错。”于是三人又将‘丑’字号的方案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会儿,才相互之间点点头,先行告退下去准备了。

    斐潜将两份方案都抓在手里,笑着转头对贾衢和徐庶说道:“怎样,想不想知道被认可的方案到底是谁的?来来,反正交换看一下吧……”

    斐潜说着,然后就将两个人的方案交换递送到另外的人手中,然后静静等二人看完,才说道:“如何?”

    贾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向徐庶拱拱手说道:“元直大才,吾不如也。”

    徐庶摆了摆手,并没有说话,但是明显还是有些高兴。

    斐潜呵呵一笑,然后说道:“因为对手是鲜卑,所以其实采取你们两个的任何一个方案,问题都不大,但是元直的策略可能获利比较多一些,因此最后选的便是元直之策。说起来,就单单这一次的方案而言,我也是比较赞同元直的……”

    “但是梁道无需气馁……”斐潜看了看略有些受打击的贾衢说道,“这并不意味着之后战斗的策略都是偏向于使用计谋!”

    斐潜收拢了笑容,缓缓的,认真的说道:“水无定形,兵无常势,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因为对手是鲜卑,而且对我们也是第一次交手,并不会有太多的防备,所以就趁对手愚笨,就用计策折磨他,迷惑他,驱使他,削弱他,因此我会倾向于使用元直之策;但是如果对手也是聪明人,使用计策就容易被其看破,反过来算计我们,因此这个时候反倒是梁道之策更加的稳妥……这样讲,二位明白了?”

    贾衢徐庶同时拱手称是。

    斐潜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具体实施打仗的事情交给马、徐、黄三人了,但是二位又要辛苦了,因为接下来还有新的事情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