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冲啊!”
温军侯连声发喊,驱赶着一群有一群的人冲进门洞,原本要缩回门洞的兵卒被涌进的人潮给推了出来,但是对面不仅有排成弧形的长矛兵,刀盾手,还有站在土胚墻上的弓箭手,一波波的一连冲出几波的兵卒要么被刀枪所杀,要么被被迎面而来的乱箭射倒之后,尤其是看见刀盾手冲出去也被从侧面射出的箭矢射中身亡,剩余下来的兵卒从疯狂当中清醒了过来,便再也不肯动了,只是一个个的缩在门洞的友军盾牌后面,任温军侯如何再喊,也都装作没有听见号令的样子。
城上零散的弓箭减弱了许多,估计是转移到了城内土胚墻那边去了,温军侯贴着城墙站着,躲在城上射不到的死角阴影之下。
温军侯清点了一下人数,就这样一转眼功夫,自己带来的兵卒就死伤了一百多人,实在有些不堪重负,而且现在刀盾手确实有些少,挡在城门洞这边防守着一个方向还算是可以,一旦走出门洞,被上下左右的箭矢射击,简直就是白送一般……
温军侯拽扯过一个兵卒,令其到杨瓒本阵那边的去传递信息,按照现在的情形,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刀盾手结阵,他才能冲的出去,否者面对对面长矛手和弓箭手,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兵卒冲出去都是属于送死的行为。
另外,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后援的大部队,还是督战队,都在杨瓒那边,现在这个情况,就靠自己手下两百余名残兵,确实是攻不进去了……
接到消息的杨瓒很快就带着剩余的兵卒赶到了城下,弓箭手也开始抵达了城下,对着黑灯瞎火的城墙上飞来箭矢的方向盲目的进行的射击压制,但是没能起到什么多大的效果,时不时的还有箭矢飞下来,被射中兵卒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刀盾手!上前!”
“云梯呢?什么,放在后面?!还不赶快回头去拿!”
“温军侯!温军侯在哪里?!看见三郎了没有?”
杨瓒刚刚抵达战场,就下达了一连串的号令。
温军侯上前禀报说道:“使君,卑职没见到三郎……来的时候已经打得很厉害了,城门口的人都被弓箭所杀,恐怕……”
“三郎啊……”杨瓒挤了挤眼睛,举起袖子,搽了搽眼角,旋即下令道,“立刻向前攻击,绝对不能停在这里!你带着人向前冲,若不得进,我便令人攀爬城墙,支援于你,如此上下夹击,定可取得壶关!”
新的有生力量的加入,再加上督战队的“温柔”敦促,杨瓒的兵卒开始集结在刀盾手的盾牌后面,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杀啊!”
结成阵型的盾牌果然起到了不错的遮蔽效果,杨瓒的兵卒不断的向前推进,而守军的防守却越来越无力,箭矢也越来越少,似乎是先前的一轮轮的攻击已经耗光了箭矢一样……
“杀啊!”
没有了箭矢的威胁,杨瓒的兵卒重新恢复了一些勇气,在督战队的不断的“提醒”之下,疯狂的向前冲锋,很快的就追着守军撤退的步伐,在土胚墻附近开始展开了新的一轮争夺。
没有完成的瓮城土胚墻大概只有不到一人高,宽度倒是有十来步,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土墩子而不是城墙。
“杀啊!”
杨瓒看见双方兵卒在土胚墻上相互拼杀,也忍不住扯着脖子高声喊道,脚下也不知不觉的往前走了几步,距离城墙越来越近。
一队落在后面去搬运云梯的兵卒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向杨瓒禀报道:“使君,云梯已经取来了,要现在开始攀附么?”
壶关南城门上,静悄悄的一片,似乎是没有了任何兵卒。
杨瓒抬头看了几眼,便说道:“好!即刻攀附,让弓箭手上城墙!”正愁着弓箭手没有办法射击到土培后面的兵卒,现在能上城墙了,自然是最好。
或许是半夜的天气比较寒冷,杨瓒忽然感觉到了有一些寒意,不由得将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一些……
而此时在南城门城池上,贾衢却在城门楼的阴影的掩护下盯着杨瓒的身影。
在贾衢的身侧,则是三十名手持强弩的弩兵,正一个个的全神贯注的瞄准着杨瓒,就像是黑暗当中盘起身躯准备进行攻击的眼镜蛇。
“……”贾衢沉默着。
到了这样的时刻,贾衢还是有一些犹豫,做出的种种布置,就是为了引诱杨瓒,之前只用弓箭进行攻击,也就是为了麻痹杨瓒。
虽然现在杨瓒还是站在一箭之地外,但是对于强弩来说,还是处于属于有效的射程之内的,并且强弩有弓箭所没有的优势,可以长时间的精确瞄准。
三十枚弩矢露出幽幽的寒芒,在寒芒之下,是杨瓒裹着大氅的身影……
虽然贾衢心里面清楚今夜趁乱杀掉杨瓒,对于斐潜来说利还是大于弊的,虽然太原和弘农方面肯定不会相信所谓的官方声明,肯定会有后面的报复性行为,但是目前会给斐潜争取到一段相对较长的时间,至少太原和弘农在没有获得什么确凿的证据之前,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主要是还是心理过不去。
现在自己要杀得可是一州刺史啊……
这几乎就等于是谋反之罪啊!
只要自己的命令一下,就算是没有证据,也等于自己从此只能站在斐潜这一边,再无其他任何退路了!
“令君!他们要准备攀爬城墙了!”贾衢身侧的护卫轻声提醒道。
贾衢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在他的脑海当中闪过了许多的画面,这些繁杂的画面跳来跳去,最终定在了平阳桃山之下的那个门牌坊上,硕大的“衢门”二字迎面而来,又似乎重重的砸在了贾衢的心田。
贾衢重新睁开了眼,目光当中少了几分的犹豫,多了几分的决断。
“射!”
“嘣!嘣!嘣!嘣!”
随着贾衢的一声令下,三十名强弩手几乎是同时扳下了悬刀,弩矢激射而出!
双方的兵卒拼杀的吵杂声掩盖了一部分弩矢的破空之音,黑夜又遮掩了弩矢的部分身形,导致这些致命的弩矢临近了才被杨瓒的护卫发现,惊恐的大叫着连忙举起盾牌企图遮掩护卫杨瓒……
但是已经迟了。
一枚弩矢在护卫举起的盾牌间隙当中穿过,猛地扎中了杨瓒的胸膛,旋即又是另外一枚弩矢射中了杨瓒的腹部……
伴随着弩矢和肌肤、骨骼撕扯撞击的声音,硕大的血花绽放了出来,杨瓒带着一副错愕的表情,被强大的弩矢动能击得向后抛飞,跌倒在地面之上。
“继续射!击鼓!举火!泼油!全军出击!”贾衢一边命令弩兵持续的向杨瓒的位置覆盖射击,一边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他不仅要让杨瓒永远的留在这里,还要讲这些兵卒一并留下,这样才能震慑那些心理还存有其他想法的人……
初春的草原上,总是让人感觉到了勃勃的生机。◢随*梦*小◢.1a
细嫩小草上的湿润是晨曦的露珠,湛蓝天空下的帐篷是胡人的王庭。
远处,在青草点点的露水光华当中,牛羊散布在青绿色的草地上,几头牦牛在山坡上阳光下舒懒地躺着,偶尔听到其发出几声惬意的哞哞声。
一望无际的草原被这些牛羊点缀的生趣盎然。
春天似乎也唤醒了草原的美丽,脱去了一身或是枯黄或是黑灰的颜色之后,除了一望无际的嫩绿之外,还有忽远忽近,忽多忽少的小花,虽然并不大,但是白色、黄色、红色、紫色,并不显得多少娇颜和繁盛,却格外的纯净和简单,静静的绽放着自然的美。
於夫罗望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内心当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念着盼着,回归王庭成为了於夫罗原本生活当中的一种本能和**,成为了他灵魂当中深处的一种浸染,每一次的血液的流淌,心脏的跳动,都会成为他一种深切的执念,而现在,他终于站上了美稷的土地。
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他在这一片广袤草原骑过或温顺或狂野的马匹和菇凉,他也在这里抚摸过或潮湿或温暖的小草和胸膛,他也在这里飘扬过或豪迈或低沉的歌曲和叫喊……
这是他的家。
这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
於夫罗曾经以为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再次回到这里,回到这一片魂牵梦绕的草原。在弘农流浪,在并州流浪,在河东流浪,甚至他觉得自己就将这样一辈子流浪下去,再流浪中挣扎着活着,或是在流浪中挣扎着死去。
草原!
美稷的草原!
南匈奴王庭的草原!
於夫罗跳下了马背,跪到在美稷的草原上,低下头深深的亲吻着这一片的土地。
“撑犁在上!我,於夫罗,回来了!”於夫罗随后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向着天空大声的呼喊道。
不远处一整排的南匈奴王庭的人员见於夫罗站了身,连忙奔上了前来,拜倒在地,然后整齐的喊着:
“恭迎撑犁之下草原之上,孤涂大单于回返王庭!”
留守在美稷王庭的匈奴人齐齐拜倒,再次的重复喊道:
“恭迎撑犁之下草原之上,孤涂大单于回返王庭!”
大批匈奴人伏下了身躯,贴在地面上,表示对于於夫罗的欢饮和臣服。
於夫罗哈哈大笑,翻身上马,也没有去搀扶这些跪拜在道路两侧的南匈奴王庭的贵人们,而是自顾自率领着直属卫队,拍马往王庭大帐而去。
这些匈奴贵人们连忙爬起身,也纷纷上马,跟着於夫罗的卫队之后也往草原中心的王庭大帐而去。
看着於夫罗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马越微微翻了翻眼皮,默不作声的看了赵云一眼,然后挥挥手,让汉军骑左转,在左侧的一片草地上开始扎营。
赵云也命令手下的兵卒,跟着马越部队一起左转,开始扎营,然后拍马追上了信马由缰在一旁缓步慢行的马越。
“马都尉。”赵云在马上拱了拱手,打了一个招呼。
马越点点头,然后示意赵云靠近一些,两个人就带着护卫,慢慢的骑着马在这一片草地上缓缓的走着。
走了几步,马越回头看了看发出阵阵欢呼声的南匈奴王庭大帐,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说道:“赵都尉,你看这个於夫罗,哼,还真当自己算个人物了……”
南匈奴的虾落部,在得到了扎田胜的死讯之后,又看到了白马铜和休各胡卷着铺盖逃窜,便也想跟着迁移北逃,却被须卜氏、呼延氏、兰氏三个头领带着部落族人团团围住,男女老少全部擒下,作为迎接於夫罗的礼物……
就像是斐潜之前在榆林大营当中推测的一样,南匈奴的这些人并非是铁板一块,而是各有各自的心思,在面临着重大选择的时候,利益之间有相互重叠的时候,就体现的非常的明显了。
须卜氏则更是担心於夫罗前来之后会找他们的麻烦,这一次简直就是战战兢兢一上来就跪到在於夫罗的靴子下,又是亲吻於夫罗的皮靴,又是哭诉扎田胜的残暴,然后将自己形容成了一个受害者的形象……
至于於夫罗信还是不信,马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现在对于於夫罗到了王庭的表现,却觉得颇为不满。
赵云默然,既不附和马越的吐槽,也不表示任何的态度,依旧是一连的平静。
“……不管他们了,”马越扫了扫南匈奴王庭那边的情形几眼,看着那边似乎开始欢天喜地的杀牛宰羊,忽然咧嘴一笑,低声和赵云说道,“……明天一大早,我们就撤……”
“……好。”
赵云微微楞了一下,但是没有任何的询问,直接干脆的应答下来。回军,基本上来说马越肯定不会擅自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的,必然先前是有所交代,那么赵云自己作为斐潜的客将,自然没有任何多嘴的道理,服从命令照做就是。
“……”
马越回头看了看赵云,哈哈一笑,摇摇头,说道:“啊呀,赵都尉,你这个性格啊……得嘞,下次会平阳,我请你去喜登楼吃饭!”
“怎敢劳马都尉破费,还是让我来请马都尉吧。”赵云拱拱手说道。
马越摆摆手,说道:“我们三晋子弟不兴那些虚的,赵都尉你也别客气,真要请我也得等我先请完了再说!”
赵云眉眼里面露出了一些笑意,说道:“那好。听说喜登楼的烤羊腿是一绝,正愁着囊中羞涩……”
“哈哈哈……”马越仰头大笑,说道,“那是!肯定比这些胡人搞得好吃!那个可是中郎给的烤制配方!”
赵云错愕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中郎?马都尉说的可是斐中郎?”
“要不然又几个中郎啊?”马越一边笑,一边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中郎常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在平阳的开设的一些酒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两道拿手菜是中郎派人传授的……哪像这些胡人,这一路的牛羊肉要么就是煮,要么就是烤,一点新鲜的办法都没有……”
看着马越表示对于南匈奴人对于饮食方面的没有任何创新的吐槽,赵云只能略微低下头默然了事……
要知道,这个世间,有人吃肉吃到腻,却依旧有人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
“什么?!汉人……撤走了?!”
於夫罗从宿醉当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汉人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取,甚至连多待一天都没有,就这样直接走了?
“是的,大单于,天还没亮的时候,汉人就走了……”兵卒禀报道。
於夫罗站了起来,皱眉说道:“那为何没有叫醒我?”
“……”兵卒垂头不语。
於夫罗抹了抹胡子,转了转眼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估计卫兵是有叫,只是自己喝得太多了,没办法叫得醒吧。
“知道汉人往哪个方向走了?”於夫罗追问道。
兵卒说道:“看着是往南而去,但是汉人没让我们跟多远,就将我们都给赶回来了……”
“往南去了……”於夫罗喃喃的重复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让兵卒下去了。说实在的,於夫罗真的没想到汉人居然做出这样的举措。
昨天抵达王庭的时候,於夫罗担心汉人会喧宾夺主,导致他在美稷王庭这里,被人认为是无能的只能凭借汉人上位的单于,因此故意的将汉人放到了比较靠后的位置,就像是作为於夫罗的从属位置一样,就连昨天晚上的欢庆大会,也是仅在王庭大帐这边召开,并没有扩大到全部落,自然也没有特意的给汉人送去什么庆典礼物之类的东西了。
原本计划着在今天召开全族贵人会议,然后让汉人参与进来,坐在客卿的位置……
反正王庭的这些人,很多还不懂得汉人的语言,而两个汉人的都尉也不见得会懂得胡人的语言,那么说什么还不是自己来定?
不过这样的计划却被汉人突然的行为打乱了。
汉人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难道南边出了什么问题?
该不会是汉人和汉人之间又打起来了吧?
可是就这样走了,於夫罗忽然就觉得心中像是少了一点什么,仿佛是原本不名一文的穷小子突然继承了大笔的遗产,然后蓦然回首要和之前一起在树下刨食的小伙伴“分享”一下快乐的时候,才发现小伙伴已经不见了踪迹……
“大单于,左、右谷蠡王、骨都候前来拜见!”还没等於夫罗琢磨出一点什么来的时候,大帐之外的卫兵高声禀报道。
左、右谷蠡王就是呼延氏和兰氏,骨都候也是官职,并非姓名,如果全称的话,三个前来的人应该叫做左谷蠡王呼延扎里,右谷蠡王兰斯斤,和骨都候须卜庆格尔泰。
呼延氏和兰氏是匈奴贵族姓氏,一项都是担任匈奴的四角王之一,而骨都候则是异性王,位在左、右谷蠡王之下。
原本匈奴的军事建制形式是“四角”,就是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然后接下来就是“二十四长”受控于左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但是后来因为地理位置的扩大,人员的众多,所以又加入了左、右日逐王,成为了“六角”,然而对于汉朝的人员来说,更熟悉的还是直接针对汉朝布置的左右贤王,而像什么谷蠡王、日逐王,因为是在草原的深处,所以也不常为汉人所知。
左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日逐王,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匈奴贵族子弟担任,而骨都候则是匈奴的异性贵族,有点像是汉人士族当中的旁支长老,虽然不是本家,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具备话语权。
至于匈奴的单于,则是“最大国”的王,直接统领“六角”,而在“六角”王之下,就是“二十四长”,就是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二十四长”之下还有裨小王、仟长、百长、什长等,每个王率领六个“万骑”的军队驻守于一地,战时听命单于,直面中原的左、右贤王军事作用尤为突出。通过这种严密的分级统领,单于只要掌控了四个王,也就牢固控制了全匈奴的军事力量,并能在最短时间内快速、灵活地集结、出战,从而较好地克服了匈奴因地广人稀而形成的利益均衡、互不统属的弊端。
当然现在的南匈奴的“六角”几乎就只剩下两个半的角了,两个“日逐王”因为在北方草原的争夺当中,基本上已经是废了,和普通的部落并无两样,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了,现在也基本上不参与南匈奴王庭的事情。
原本南匈奴王庭的就是老四角王,左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但是在之前扎田胜虾落部联合白马铜、休各胡叛变的时候,左贤王被杀,其部落被屠杀和分裂,而当时的右贤王於夫罗统兵在外,扎田胜自封右贤王,然后扶起了须卜骨都候当任单于。
所以现在之前的左贤王被扎田胜叛变的时候搞废了,如今的右贤王又被於夫罗再回王庭收拾残了,导致左右贤王都成为了秋天的野草,枯黄衰败不堪,只剩下了左右谷蠡王再加上异姓王骨都候。
“见过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我听人说……那个,嗯,汉人走了?”呼延扎里见过了礼之后,便小心点的一边查看着於夫罗的脸色,一边询问道。
“哈哈哈……”於夫罗摆出了一副笑脸,很随意的摆摆手,就像是汉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早就知道,预先安排好的一样,说道,“对!走了!汉人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就安排他们先回去了……”
“哦……”呼延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颜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兰斯斤眨眨眼,问道:“那么……伟大的大单于,这些汉人……还会来么?要不要准备一些牛羊什么的给他们送去……”
於夫罗豪迈的说道:“想叫他们来,就会来,至于牛羊……不用了……对了那个该死的虾落部的人马牛羊呢?”
“都给伟大的大单于留着呢……”骨都候须卜庆格尔泰忙不迭的表示忠心。
“好!”於夫罗站了起来,恶狠狠挥舞着手,大声的咆哮道,“高于车轮的男丁,全部斩杀!牛羊女子财物等,你们三人可以分得其中的一半!去办吧,我要在今天让这些叛徒的头颅堆成小山,我要在今天用他们的鲜血去祭奠我死去的父亲,我要在今天举办盛大的全族庆宴!我要让每一个族人都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撑犁的孤涂单于!”
假节,又称持节。
“这就是以后发展成为节度使的由来吧……”
斐潜看着送到了榆林大营的节杖,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慨的。虽然没有升官,但是等于是加了一个荣誉九卿的头衔,然后再加上了假节,基本上来说具体实职没变化,但是级别就比所有的郡太守都高出半级了。
不过这个汉代的节杖,怎么说呢……
斐潜将节杖拿在手中颠来倒去的看,又在空中轻轻的挥舞了几下,怎么都感觉这样的节杖所用的就是极其普通的黄竹。
虽然这个黄竹看起来质地还是不错的,外壁饱满圆润,加上三重的牦牛尾制成的节旄,也是有一点分量的,但是这样一根大概不到一米八竹子,加上这个染成了蓝红黑三种颜色的眊尾……
斐潜在节杖上下摸着,甚至扒拉开了牦牛的眊尾仔细看了又看,发现不知道是汉代的人买有仿造的意识,还是仿造这个玩意也没啥用途,这个所谓代表着皇帝的一部分权利的节杖,竟然如此的简单构造,连个防伪的设置都没有。
好歹自己在辖区发行的交子,也都在纸里面中间加了三根不同颜色的细线用来防伪。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在纸张制作的时候先沉淀一次,然后用胶粘上细线,然后再沉入纸张的纤维池里再进行第二次的沉淀,再捞起来的时候,加进去的三色细线就夹在了纸张中间了。
当然对外宣称是缝进去的,哈哈哈,想必那些想要做伪的人一定琢磨不清楚究竟要用多细的针线才能做到这样的效果吧。
因此这个朝廷的节杖啊……
自己要是找跟竹子,再扎点牛尾巴,是不是也可以充当一下了?
也没有雕刻一下文字,说这一柄节杖是给谁的,要是半路上被偷走了,谁知道是谁的啊。这个真的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原本再汉代,假节,持节,使持节,假节钺这四个档次并没有多少的区别,当初汉武帝在发兵收捕太子时,因为太子亦拥有节,特意将节杖改色以示区别。
或许是因为出现过这样的情形多了,所以后来就慢慢的变为了两个档次,一个是假节,一个是假节钺。假节、持节、使持节,现在的位置高低还是差不太多,但是持节和使持节相对假节来说就正式了许多,有点像后世的正职和主持工作的副职之间的区别,虽然工作职责和薪酬福利基本上都是一样,也同样被称为老总,但是在编制内,就是有一点细微差别。
假节钺就相对来说处于最高级别的地位了,毕竟假节或者持节不过只有一根节杖,而假节钺则是还多出了一柄黄钺,因此假节钺一般只授予重臣。
当然,这个节钺之类的东西,似乎很光彩,有很大的威严,但是实际上,嗯,怎么说呢,其实已经并没有多少的效力了……
略胜于无。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了。
因为不管是节还是钺,其权力的来源并不是节和钺本身,而是皇权。持节或者持钺的人是代表了皇帝在做一些事情,但是如果遇到的是不认同这个皇帝权力的人物,就等于是没有任何的作用。
就像是当年的苏武,都把节杖上的牦牛毛都秃噜光了,也没得到当时的单于有多么的遵从。而对于那些原本就极其敬重皇权的人来说,持节或是持钺的人又往往是朝廷的重臣,就算是没有节杖黄钺,一样同样会被敬重,所以啊,这个节杖和黄钺,更多的是表现一种荣誉上,对于实际的局面上的帮助并不是很大……
想清楚了这些,斐潜也自然失去了起初对于获得了这个节杖的兴奋,而是翻看起“执金吾”的龟钮银印起来。
斐潜将自己原本的护匈中郎将的银印拿了出来,虽然款式是一样的,都是银印龟钮,但是执金吾的印明显大了一圈……
执金吾原本是西汉时的中尉,权力很大,担负京城内的巡逻﹑禁暴﹑督察等任务,掌北军﹐和掌南军守卫宫禁的卫尉相为表里。汉武帝当时设立八校尉,都属于中尉。并且最早的三辅的军事首长也是中尉,后来才加设可中垒校尉,以此来分割中尉部分权力。
后来确实因为其职权太重,又被再次分割京,再改称执金吾,也不再配备什么属官,彻底的成为了一种荣誉称号。
好像吕布也有一块这样的执金吾的印?
这个执金吾还真是……泛滥啊……
好吧,总归是多了一块银子吧。
但是为何汉代的这些人就喜欢在金印银印上刻出一个乌龟?
这个……
还真的没有一个明确的解释。
反正从刘邦那个时候就开始这样用了,或许是刘邦当初觉得乌龟这个玩意长命百岁挺吉祥的?
然后便一直沿用至今,而且只有千石以上的印绶才能用龟钮,否则便是只有鼻钮,也就是半个镶嵌在印绶上的圆环,就像是半个大号牛鼻环。
正在斐潜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帐之外有一名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声的禀报:“禀报中郎!马、赵二位都尉已到五十里外,特来相报!”
哦?
马越赵云回来了?
这么说明於夫罗那边还算是蛮顺利的了?
那就好。
斐潜笑了笑,将印绶放到了桌案之上,既然於夫罗那边到了王庭,那么自己在这里就可以展开下一步的计划了……
“击鼓,点兵,出营五里相迎!”
斐潜站起身,下令道。
当然,斐潜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让马越和赵云到了之后在前来参拜。
现在虽然多走个五里地,但和在营地当中在大帐之内坐等,会给与马越、赵云等人完全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礼节方面,斐潜从来不含糊,不然想要别人为自己卖命干活,自己又是鼻孔翘到天上去,这样会让人感觉到舒服?会有人诚心诚意的付出?
斐潜刚走出大帐没几步,看到在自己营地之上飘扬的三色旗子,忽然有一些怪异的感觉,不由得停下脚步左右寻思了一下,忽然回首望向了置放在大帐之内的节杖……
这……
这个颜色,真的就是个巧合吧……
马越远远的看见了三色旗帜,顿时笑开了花,扭头和赵云说道:“中郎来迎,你我速速向前!”
赵云也应了一声,于是二人带着些许的护卫,便脱离了大部队,打马跑到了斐潜的近前,翻身下拜,齐声说道:“动劳中郎大驾,卑职惶恐!”
惶恐倒是不一定,但是意外还是多少有一点的。
出营寨五里相迎,这已经算是以上迎下的对于统领大将的较高的待遇了,当然,也有出迎十里和二十里的,不过那个就有一些真的会让人惶恐了,毕竟马越和赵云也仅仅是一个都尉而已,品级摆在那边……
想当年汉武帝迎接大将军卫青,也不过是出城十里而已。
斐潜连忙将二人扶起,笑道:“二位此行功勋卓越,多有辛苦了。”
马越拱手道:“卑职也就是统兵陪同单于至王庭而已,不敢称辛苦。”
赵云在一旁也拱手说道:“得中郎委以重任,又获马都尉一路教导,云受益颇多,不曾辛苦。”说完,又向徐晃拱了一下手。
“好,好!”斐潜笑着,便带着二人一同回转,向榆林大营进发,至于马越和赵云统领的兵卒,自然有军侯曲长们去带领安置,不用斐潜等人多费心思。
赵云控制着马匹,落后徐晃、马越半步,跟在斐潜的身后——
“这个大营如今越发的像一个城,而不是一个营寨了啊……”赵云左右看着,心中暗想,“……看来斐中郎是要将这里作为一个重要的节点来驻扎了……咦,那是什么?似乎是新增的马厩?”
徐晃统帅步卒驻扎在这里,除了上一次对付扎田胜之外,便只做了两件事,不断地训练和修葺,反正没有让兵卒闲下来过,按照徐晃的说法,就是兵卒不闲,营寨无事,兵卒一闲,营寨必乱……
因此现在的榆林大营,越发的森严,寨墻之下鹿角和拒马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就头疼,女墙和堞垛也增加了不少,不仅是寨墻木土结构严实,就连哨塔之上的木料都用黄泥糊了一层,用来防火。
而在营寨的西南角,新增加了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简易马厩,每一个马栏棚子里面是六匹的马匹,这样的一整圈马棚估算下来,竟然有约有四千余匹的战马,除了加盖的马棚之外,还有马槽水桶草料等物品,隐隐约约见到几十名的兵卒,正在其中穿梭忙碌,应该是在照顾着马匹。
斐潜见马越赵云都看向了马棚那边,便稍微放缓了一些战马的速度,用马鞭指着说道:“这是从平阳最新送来的一批战马……也是我们接下来对付鲜卑的武器……二位长途跋涉,不妨先去梳洗歇息一二,今晚举办盛宴,一是欢迎二位,二是……啊哈,且不谈公事,待明日再谈……”
徐晃在一旁补充道:“中郎平定鲜卑南下一役,得朝廷嘉奖,加执金吾,假节。”
“恭喜中郎!”
马越和赵云相视一眼,同时拱手祝贺,就连一向平静的赵云都有一些喜形于色,就仿佛是他们获得了这样的朝廷嘉奖一样……
**********************
就在於夫罗在美稷、斐潜在榆林都相对比较喜庆的时候,远在云中雁门的鲜卑大人步度根,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富裕之人的烦恼又很多种,有的是睡不好觉,有的是吃不下饭,有的是因为太胖,或者太瘦,或者太短,或者太软,反正多种多样,但是穷人的烦恼似乎都很相似,就是没钱。
步度根也没钱了。
附近的汉人,也几乎劫掠得一干二净了,死得死逃的逃,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虽然草原上盛产牛羊,但是不生产钱币啊,再加上这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汉人的钱币忽然之间就没有人愿意收了,想要规规矩矩的拿钱币去交易,也没有人要……
但是这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让步度根头疼的是轲比能。
轲比能这个家伙啊……
步度根皱着眉头将马鞭甩来甩去。
如果论出身,步度根是高于轲比能的,也算是鲜卑里面的贵族血统了,和檀石槐多少也是一脉相承的。
当年鲜卑的大王檀石槐死后,其子和连继位,但是和连这个人能力就远远的不如檀石槐了,所以很快就镇压不住下属的野心,没过几年就被人搞死了。
和连的儿子骞曼当时年龄很小,所以就就从同辈堂兄弟当中选了蒲头担任单于。
而蒲头之弟,就是步度根,算起来,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孙一辈的人。
当然后来骞曼长大了,在争夺单于之位的时候失败了,部众离散,步度根就成为了唯一的檀石槐的后代。
但是这一连串的檀石槐后代亲属之间的相爱相杀,也同样给与外人一个绝佳的发展机会,等到步度根搞定了自己这些野心勃勃的堂兄堂弟,从鲜卑老窝里面站起来一看的时候,,猛然间发现轲比能已经在外围吃得很肥了。
一开始轲比能还对于步度根表示略有的尊敬和服从,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轲比能发现自己的实力已经不输于步度根的时候,很自然的,态度就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现在轲比能居然要请封东鲜卑王!
而且关键是,自己并没有同意之下,轲比能竟然已经开始使用鲜卑王的称号了。
鲜卑大王就只有一个,也就是鲜卑单于,从檀石槐那边继承下来的步度根,然后其下便是王,再之下便是各地方的大人,再往下便是大将,大当户之类的具体统兵的高级将领。
之前在檀石槐时代,确实为了更好的统一庞大的鲜卑连忙,檀石槐有封过几个鲜卑王爷,但是随后都慢慢的以各种理由收回了,然而现在难道在自己手中,又要多出一个鲜卑王?
今天只是鲜卑王,难道不想明天成为鲜卑大王?
这样下去怎生得了?!
而要针对轲比能进行攻伐的话,这些年头不断地争斗,又将部落的老底都搭进去不少,没有钱财物储备,实在是有心无力。
正当步度根烦恼的时候,部下前来禀报,说是南匈奴白马铜和休各胡两个部落首领率族人前来投靠……
虽然斐潜说是让诸位都放开情怀,尽情享用酒水佳肴,但是徐晃等人都是适可而止,赵云更只是举杯庆祝斐潜的时候才喝了三杯,便停爵不饮了。
不是不给斐潜面子,而是这些人都惦记着次日的作战会议,酒水可以等以后再喝,但是因为饮酒过度导致错过了军事会议,先不说会不会因此获罪,至少在今后想要获取更大的功勋,就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正卯之时,第一通的点卯鼓声刚刚落下,徐晃等人已经到了中军大帐。
军中点卯,从正卯之时开始,击鼓三通,三通鼓声之内,将领必须尽数抵达中军大帐,如果三通鼓声结束,还未抵达的,就获迟军之罪。
说起来似乎挺严格的,但是三通鼓打完,基本上就要半个时辰了,也就是说从卯时正到卯时末,这一个小时之内赶到,都不算迟到……
换句话说,后世要是公司规定上班时间之后一个小时内赶到都不算迟到,估计一个人性化的评语是少不了的,所以点卯三通鼓的军规也并不是太过苛刻的一件事情。
二通鼓的时候,斐潜就踩着鼓点进入了中军大帐,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斐潜上首就坐之后,便让众人都一同坐下。
黄旭则是捧着节杖站在斐潜身后,一脸的严肃,有了节杖之后,这个捧节杖的活计就是他来干了。
斐潜微微用眼神示意让黄旭将节杖的眊尾拿远点,三大撮牦牛尾巴毛在自己后脑勺上晃悠,怎么都不太适应,想想这要是今后再得到了了黄钺,一把大斧子在后脖子上,嗯,这个还是有些瘆得慌……
斐潜咳嗽一声,抛开不切实际的那些想法,开始了会议。
“诸位,於夫罗到了王庭,他能不能再王庭站住脚,能不能再度整合起南匈奴,这些都不是我们现在的重点了,我们现在的作战中心,要转移到这里……”
斐潜让亲卫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当亲卫将其在大帐内撑开的时候,所有在场的将领,都有些安奈不住情绪,兴奋的交换着眼神,眼眸当中都闪烁着一种渴望的光芒。
“诸位都看到了,这个就是阴山附近的地形示意图……一会儿会后,会让人给你们一份摹本……”
阴山,一个奇特的地方,一个奇特的标志。
大自然铸就了阴山,也导致了阴山成为了华夏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重要的权力标志。是的,就和西域都护府一样,是一种国力上的强盛与否的标志。
农耕民族强大的时候,中央集权就会在西域,在阴山设立都尉、都护,开牙建府,宣布主权,但是一旦国力衰退,这些处于帝国边缘的区域便会在第一时间内就像是章鱼的触手一般断裂或是收回。
汉代也是如此。
既然当了军人,又来到了这里,当听到斐潜说出阴山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说张济已经露出了一副神往的脸色,就连徐晃、赵云这样还算是比较安静沉稳的,也在眼睛之中闪烁起了莫名的华光。
这也难怪,不光是汉代,就算是后世的封建帝国,能将自己的名字和阴山挂上钩的,都在汗青之上浓墨重彩的留下了一笔,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怎么能不让这些人兴奋?
“阴山,原先在我们汉人手中,后来在恒帝期间,慢慢的落入了匈奴手中,后来南匈奴不敌鲜卑侵扰,便退到了美稷一带,阴山这一片的区域,便成为了鲜卑人的草场……”斐潜比划着说道,“……不过因为鲜卑大王檀石槐意外而死,鲜卑人忙于争夺王位,阴山这一片的区域就被放到了次要的位置,一直都没有得到鲜卑人的完全整合……现在在阴山,鲜卑人有,匈奴人有,羌族的人也有,甚至还有一些乌桓人……当然,这些人名义上都还是听从鲜卑在阴山的大将进行调集和派遣……”
“鲜卑在阴山的左大将,下辖左、右大当户,各掌万骑,不过上次左大当户来过一次,给我们送来了这个,这真是太客气了……”斐潜指了指身后的节杖,一本正经的开了个玩笑。大帐之内的诸将都笑了起来,眼神也不由得更加的热切了。
嗯,就是需要这样的效果,将敌方视为自己可以获取的功勋,这样兵卒才会从将领身上获得更多的勇气和斗志。
斐潜点点头,继续说道:“现在阴山附近,羌族人大部落白石部和我们交好,忙着来回西域运输贩卖物资……南匈奴於夫罗刚刚回到王庭,当然还需要整合部族一段时间……乌桓人的主力都在冀州北和辽东……而鲜卑人则是集中在云中、雁门、代郡一带,和阴山有不少的距离……”
说道此处,斐潜环视众将,自然也扫了赵云一眼,因为赵云的家乡其实就是因为乌桓和鲜卑的联手之下,破坏劫掠得干干净净,民不聊生的。
赵云的依旧平静,就像是藏在深井之下的一潭水。
斐潜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因此现在阴山之下的鲜卑可战之兵不过两万骑,人口老幼等等都加上也就是五万余,并且没有多少外援,正是我等夺取阴山最佳的时机!”
“……当然,鲜卑人现在的势力较大,光云中雁门一带战力就有四万骑左右,辽东那一边大约是五万余骑,真要是来援救阴山,我们也暂时也没足够的实力进行抵挡,因此要夺取阴山,就必须断掉阴山的鲜卑之援!”
斐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我希望有一位统军将领,他能带着部队潜入雁门和代郡中间,装扮成为鲜卑人,在云中鹤雁门一带游弋掠夺,挑起鲜卑步度根和轲比能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使得他们两人无暇西顾……”
“这个任务非常重要,是我们整个阴山战役的前提……”斐潜缓缓的说道,因为这样的任务其实并不容易,既没有马踏阴山的荣光,就算是成功了,装扮成为鲜卑人也并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而一旦失败又容易陷入鲜卑人的重围,死在那里恐怕都不为人知。
有名有利,自然是人人往上冲,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凡人又不是圣贤,没什么好指责的,但是要付出风险又暂时看不到名利,人人心中自然需要权衡一二了……
对胡人要进行打击,就不仅仅是停留在表面上,必须展示出强大的纵深攻击的手段,直接可以威胁到其内腹区域,这样才能真正的击溃胡人。
汉朝对于匈奴的战争,也是到了后期对于北匈奴王庭实施多次的纵深攻击,才彻底的将北匈奴击溃赶跑,否则恐怕到现在还是南北匈奴对峙的局面。
斐潜看着大帐之内的诸将,缓缓的说道:“……这个将领,统率的兵卒不多,只有三百人,但都是精兵,之前就装扮过胡人,也有不少人懂得胡语,兵甲器具之类一律配齐;至于粮草配给……”
“纵观汉胡之争,许多汉人的败绩并非兵甲不利,也非兵将不勇,而多半是粮草不济,器械不足,因此……”
斐潜转头向黄旭示意,黄旭从腰上的布袋中取出了一个小竹筒,上前递了过来。斐潜接过,将其打开,从竹筒之内倒出了四块用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像是饼一样的物品,然后给每一个在座的将领都分了一块,示意让诸位将领将其打开。
“哇,好香啊!”张济说着,然后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徐晃细致的左右看着,然后用手搓了搓,又看了看手指肚上的油光,说道:“像是炒过的麦饼,但是……加了牛羊油脂?”
马越倒是干脆,在得到了斐潜的首肯示意之后,便直接掰了一小块,放到了嘴里,吧砸了一下说道:“味道不错,有点甜,似乎还加了盐……啧啧,香……”
赵云倒是捏着麦粉饼,左看右看,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这一些什么。
斐潜点点头,说道:“这是平阳最新研制出来的……嗯,我叫它行军饼……”斐潜原来是想说压缩饼干的,但是觉得还并没有达到压缩饼干的那种程度,所以还是叫了一个汉代人比较容易接受的名字。
“麦粉为主,加上少许栗粉增其甜味,置于釜中烘炒熟透,再掺杂进牛羊油和盐,进行压制成形,便是此饼。”斐潜晃了晃手中的小竹筒,说道,“以竹筒封藏,若蜡封不破,可储存三月不虞腐坏。”
“三月?!”
斐潜点点头,说道:“若行军之中,不便掘灶,便可以此饼充饥,一餐一饼足以,一竹筒即可保二日之内军粮无忧……”
“一餐一饼?”张济性子直,脱口而出。他有些怀疑,才不到半个巴掌大,约两指厚的小饼竟然可以撑一餐饭?
斐潜并没说说什么,而是让他们直接亲身感受一下比较实在,所以就吩咐道:“哈哈,给张都尉……嗯,取些热水来,给诸位都倒一碗吧……”
虽然没有后世的压缩饼干那么极端,但是对于汉代人来说,干燥无比的面饼粉末,遇到水了以后便会迅速吸水膨胀,形成饱腹感,最重要是加上了油脂和盐份,不管是从给人体提供的热量上来说,还是盐分等电解质来说,都是足够了。
这个小东西,别看简单,但是技术含量一样都不少,没有水力磨坊,小麦不可能大量研磨到精细的程度,没有压制机械,人力也是绝对没有办法将面饼压到如此的紧致。
徐晃、马越、赵云、张济四人倒也没有客气,拿到了水便按照斐潜所说的,可以直接吃饼完再喝水,也可以取饼泡在水中化开再吃,但是不管怎样,这样一碗下去,或多或少的也感觉到了一些饱胀。
“此饼,所费不菲吧?”徐晃摸了摸肚子,说道。
斐潜点点头,说道:“因此此物暂时只能提供给……长驱之兵使用……”
长驱直入,虽然听起来不错,也是风光的很,但是也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包围,随时都可能被断了粮道后援,成为孤军。
“不仅如此,为了能让长驱之兵更多的保存战力,出了兵械之外,还另外配备了双马双鞍、羊毛毡毯、锅碗瓢盆等等一应器物,通过这些东西,我希望能帮助兵卒更好的去战斗,也让他们更多的活下来……”斐潜叹息了一声,说道,“当然,就算是用行军饼,也最多只能带月余的口粮,其他时间就必须……以战养战……所以,这一个任务,我会记其为首功,但是依旧很危险……你们……谁愿领此重责?”
有得必有失。
可以说,斐潜已经将这一只部队的保障,尽可能的提升到了极致,这些物品所花费的财物甚至可以装备起三、四倍的普通兵卒,如此大的投入,当然除了能够提升这种部队的战斗力,也是更好的保障这些兵卒,另外更重要的是,享受这些最优厚待遇的兵卒也将是面临最危险处境。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的,像明明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就是会死死得捏住鱼和熊掌,企图将两样东西都带回去,到最后反而变得什么都没能获得。
想要有功勋,又想要没有风险,天下自然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徐晃仰着头,思索了一阵,最终摇摇头,放弃了。不是他不想去或是没有勇气去,而是他并没有多少统领骑兵的经验,不可强求误事。
会骑马和会统领骑兵,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统帅骑兵,不仅要对于战马的体力控制,而且要懂得在高速运动当中选择什么地方要避开,什么地方可以通行,什么的地方适宜冲锋等等……
马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很犹豫,他想去,但是他更想去攻伐阴山,而不是率领这样一只长驱之兵,虽然可以获得首功,但是伴随着重大的风险,更重要的是这一项任务注定了不能像马踏阴山那样被人铭记……
张济左晃晃右晃晃了脑袋,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说道:“这个,某……”
还没等张济说完,赵云也站了起来,干脆利落的说道:“卑职愿往!”
张济一扭头,瞪着赵云说道:“赵都尉,你!”
“张都尉息怒,非云争功……”赵云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一下语言,“……其一,云乃常山人,雁门、代郡皆为邻郡,地形还算是熟悉;其二,云……亦属黑山……若有不敌,即可南下入山周旋,可保兵卒无虞,故而,此任非云莫属也。”
其实还有第三点,因为赵云已经立下了斩杀匈奴右贤王的功勋,所以现在如果再去参与争夺攻伐阴山的战绩的话,未免就有一些太过了,尤其是赵云他身份还是一个客将的情况下。
要懂得放下某些东西,才能空出手来再去取得一些东西。
张济瞪着眼,琢磨了一下,发现赵云说的的确是有道理,顿了顿脚,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斐潜看着赵云,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谈及战役的事情,而是说道:“子龙,若此役事了,可愿入守山学宮进学些许时日?”
赵云大喜过望,欣然而拜道:“多谢中郎栽培!”
就在斐潜在调兵遣将准备和步度根鲜卑部进行作战的时候,步度根也在为了这个护匈中郎将而头疼。
虽然现在能得到两个不大不小的匈奴部落的投靠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是既然获得对方的投诚,自然要为对方做一些事情……
草原上的规矩也很简单,我为你报仇,你就要为我卖命。对付南匈奴王庭,步度根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他并不想和汉朝全面开战啊!
汉朝现在似乎并不强大,但问题是步度根自己也不强,去年冬天的似乎特别的寒冷,部落里面有许多的牲畜都受不了严寒死去了……
而且前年也是。
所以打南匈奴没问题,反正步度根觉得也是需要一块稍微南面一些的草场,至少今天冬天来临之前能有一块气温稍微好一些的草地越冬。
南匈奴王庭美稷的那边就不错。
不过么,要动手,就要趁早了。
至少要在三、四月之前解决战斗,因为三四月牲畜就开始发情了,也就不能再征战了,,毕竟恢复牲畜的数量,对于以游牧为生的部落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情,或许今年气温低一点,发情期会往后延一些,但是也不会晚上多少。
至于那个护匈中郎将,要是杀了的话,会不会引起汉朝的愤怒啊?
要是没有轲比能在一旁扯后腿……
哎。
南匈奴的白马铜和休各胡两个部落加起来,也可以算是有六七千的骑兵战力了,还算是不错,但是就算加上这六七千人,也就是和轲比能相差不多而已,距离压倒性的优势还有一大段的路途要走。
“叫那个……什么来着,反正是那个两个‘珲人’叫来……”步度根或许是记不得白马铜和休各胡两个头人的姓名,或者是根本就没上心去记忆,所以一时间叫不出来,但是没有关系,反正在鲜卑人里面说是找这两个珲人,还是很容易的,大家都知道指的是谁。
“珲人”,因为匈奴人吧自己的民族叫做“hun”,在汉代也就和“匈”的音相似,而奴字么,呵呵,大家都懂得,是汉人往上加的,不过用久了,自然别人也都那么叫了,就像匈奴人也会骂汉人是汉狗一样。
鲜卑人呢,也是差不多,如果按照鲜卑自己的话来说,那么就是“siber”或“sier”,按照声音来说呢,翻译成做“鲜卑”或“室韦”都差不多,但是汉人也采用了鲜卑二字,意思么,也就是那样……
阿Q精神,源远流长,不管胡人汉人都一样。
至少对于阿兰伊和临银钦来说,的确需要这一种强大的自我宽慰的精神来作为当下这个局面的排解和依托。
是的,到了鲜卑这里,他们就安全了,不会有被南匈奴王庭於夫罗和其他几个部落联手吃掉的危险。
但是,到了鲜卑这里,他们就变成了二等民,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有一些年轻的鲜卑人冲着他们吐口水,然后哈哈大笑以此取乐,他们也得忍着……
忍着。
阿兰伊和临银钦一进到步度根的大帐,就立刻跪拜下来,匍匐到了步度根面前,一人捧着一只步度根的靴子,才听到步度根懒洋洋的招呼声:“啊……来了,起来坐吧……”
“谢大王!”阿兰伊和临银钦连忙叩谢,半弓着腰,往后退了两三步,坐在了两侧的毡毯之上。
“怎么样?部落安定下来了吧,还过得习惯吧?”步度根眯着眼,咧着嘴说道。
“……”临银钦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
阿兰伊连忙笑着说道:“都好……多谢大王关心,一切都好……”
“啊……是的,都好,都好……”临银钦反应过来,也附和着阿兰伊说道。
步度根点点头说道:“不要客气啊,就当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哈哈哈,都是自己的的人又什么需要客气的啊,对不对?”
“……”临银钦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讲,但是又没有说。
“嗯?珲人兄弟,有什么事就直说啊?”步度根眯着眼,咧着嘴看着临银钦说道。
“伟大的鲜卑大王……这个……”临银钦不顾一旁阿兰伊递过来的眼色,还是说了出来,“昨天有人说奉您的命令,让我们上交一千五百匹马,三千只羊,八百只牛……这个是真的么……”
步度根嘴角抽动了几下,眯着眼,咧着嘴,似笑非笑的说道:“哦?有这种事情?那你是给了还是没给呢?”
“……没有,我想着至少也要先问一下大王……”临银钦说道。
步度根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言语,笑得让临银钦和阿兰伊面面相觑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摆了摆手手说道:“先问一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没事,哈哈哈,没事,恐怕是哪个混小子跟你们开玩笑,回头我去收拾这帮家伙去……”
“……”
“……”
开玩笑?
临银钦和阿兰伊听了步度根的话,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开玩笑有这样的开法的么?
步度根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我说,珲人兄弟啊,你们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们来找我主持公道,我也很开心,不过现在呢,不能光是由我来出面啊,对不对?所以啊……你们也得一起去,才有用啊,要不然美稷的珲人兄弟们怎么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呢?对不对?”
“那么按照大王的意思……”阿兰伊小心翼翼的问道。
步度根哈哈笑着,说道:“这也没什么意思不意思的,不过就是我这里出点人马,你们也不能光看着啥也不做啊?对不对?你们也出一些人马一起去啊,对不对?”
“……那么,要出多少人呢?”
“去少了没用,去多了么,你们也会担心这里……这样吧,你们两个凑一起,就出个五千骑吧,你们看怎么样?”步度根讲着,就像是五千骑兵就是五个人似的。
出了五千骑兵,那么在这里照看族人的也就剩下最多两千人了,而且还是两个部落,平摊一下一个部落最多剩下一千左右的战兵,如果一旦有什么问题,立刻就会从中等部落瞬间跌落成为小部落,自己部落内的女、牛羊人和财物,也就必然会成为鲜卑人窥视的肥肉……
但是,又无法拒绝。鲜卑人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舒舒服服在这里坐等着胜利果实的来临?
“……谨遵大王之愿。”左右权衡之下,临银钦和阿兰伊也不得不做出了选择。
“好,好……”步度根眯缝着眼,咧着嘴,然后示意他们可以退下去准备了。
看着阿兰伊和临银钦退出了大帐,步度根的嘴慢慢的合上,依旧眯缝着的眼珠里露出了一丝寒芒,从牙缝里面嘣出来了几个字:“珲人就是珲人,一群养不熟的土狗!哼……”
赵云带着三百精兵,在诸位将领略带了一些羡慕的眼光当中走了。、
因为有了斐潜的推荐,只要在守山学宮里面转一圈出来,先不管能不能读多少经书,做得多少文章,至少出身就算是洗白了,从此可以坦荡荡的说一句“某从学于守山学宮”了,这对于挂着黑山之名的赵云来说,简直就是宛若重生。
羡慕多少是有,但是嫉妒和恨还不至于,因为这也是可以说赵云拿着命去拼去换来的,提着脑袋上沙场,不就是为了博取一个出身么?
如果连同僚拼命去搏杀出来的荣耀都嫉妒和恨的话,那么必定也不能和同僚和睦相处,就更谈不上相互合作了,没有了友军的支援,就算满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就像是斐潜,现在依然需要友军。
比如西河太守崔钧崔州平。
送走了赵云,很快的就迎来了从西河而来的崔钧部队。
对于崔钧来说,其实他也并不知道,若是按照原本历史的走向,他最终是在郁愤当中默默无闻的死去。
西河郡原本并不是一个富裕的郡,加上北有胡人烧杀劫掠,南有白波军攻伐乡野,兵力原本就是不足,在历史上崔钧和袁绍同盟举兵对抗董卓,却没能缺取得进展,后被击败失了郡土兵卒,从此流落他乡,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而现在,一度穷困潦倒以劫掠做佣兵存活求生的於夫罗回到了南王庭,在吕梁山西河河东之间的白波军被击败溃散,南下攻伐的鲜卑又再次的被斐潜击败,一下子原本几乎是四面受敌的西河郡迎来了难得的安稳期,又得到了平阳贸易的覆盖和带动,如今的西河郡也在逐渐的恢复着生机和活力,和历史上的残破完全两回事了。
崔钧带着四千步卒五百骑兵,还有除了自己的辎重车之外,额外还替斐潜带的五十辆粮草,从圜阴处穿过了河谷,来到了榆林大营。
在此,崔钧将接替斐潜的部队驻守这个像一个小城池一样的大营寨。
虽然说崔钧带来的兵卒不管是从装备上还是从训练上,都没有办法和斐潜的兵卒相比较,但是驻守一个牢固的大营,纯粹的进行防守,问题还是不大的,而且像是这种可以分润到一点攻伐阴山功绩的行动,自然崔钧也是乐于接受的事情。
“见过中郎!如今中郎风采更胜当年啊!”
崔钧见到了斐潜,就长长的一揖倒地,礼数做到十足十。
就宛如穷苦困顿之人只求一餐饱饭一件暖衣,而富足之人则是有了更多的欲望一样,崔钧现在也不仅仅满足于只是埋头在西河郡的民生政事当中了。
河洛崔家其实是博陵崔氏的安平房一支,但是一直以来在山东士族的评价当中,博陵崔氏还是比不上在冀州的清河崔氏,因此崔钧也是耿耿于怀,如今崔氏一家在和斐潜合作过程当中商队是越做越大,贸易是做得有声有色,整体实力也在不断的上升,再加上之前得了一段时间的蔡邕的藏书,很是撰抄了一批,多少也有些经书的底蕴了,如今就是缺乏一个更响亮的名声,因此,当得知斐潜有意攻伐阴山的时候,崔钧就几乎是立刻举双手支持。
斐潜将崔钧扶起,说道:“崔使君不必客气,直呼子渊即可。”
“那中郎也要称我州平才好。”崔钧虽然年龄算是比斐潜大了差不多一轮,但是依旧很客气,丝毫没有摆什么老前辈的架势。
两人又寒暄谦让了一阵,才携手进了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座。
“州平兄请饮茶,”斐潜让人端上了茶汤,说道,“还未谢过州平兄送来五十车粮草……”
崔钧笑着摆摆手说道:“愚兄也是尽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唉,可惜如今朝廷……贤弟今做此壮举,若是能得些朝堂援助……”虽然崔钧也是知道,现在朝廷自顾不暇,但是毕竟也是希望斐潜多少能够获取更多的支持,然后实力更雄厚一些,这样也同样保证了崔家的利益。
“朝廷……”斐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昔汉运吉盛,胡虏寇扰,则以持戈而争,弯弓而斗,非吾辈之人残暴好杀,乃不得已而为之。今朝野动荡,国事为艰,蛮胡睒目舚舌,习为豺狼,贪婪成性,若其知晓华夏动荡,必然侵掠百姓边境,勒索朝廷输粟转金,长此以往,华夏国力愈弱,蛮胡愈强,终将提兵扣关,乱吾伦常,不免枯骨盈廷,人为行尸,九庙蒙尘也。”
“今北地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北望阴山,自当护吾等华夏传承,方罔敢自安一禺,故遣兵北逐胡虏,欲使上郡北地之民,归吾者永安于中华,背吾者自窜于塞外,华夏之地,天命吾等华夏之人以安之,夷狄何能得之?故知此任艰巨,又无朝廷援助,然不得不行之,务使夷狄知华夏之血勇,煌煌之壮士也!”
崔钧击掌而起,赞叹道:“未成想子渊贤弟如此深谋远虑,愚兄不及也!贤弟有此志向,何不檄文传榜,当为天下所知,一则师出有名,二则可聚人望,三则可召天下智勇之士共襄此举,胡蛮焉有不平之理?”
“檄文?”斐潜喃喃的重复了一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崔钧已经是兴奋的安奈不住,扭头便像帐外喊道:“快取笔墨来!”
然后崔钧又转头看着斐潜,眼神当中透露着一种热切,说道:“不若让愚兄代笔?”
虽然说崔钧也佩服斐潜的勇气和本领,但是真的要让他领军上前线,他还是需要斟酌一二的,所以在这里能够替斐潜写一下檄文,要知道但凡是这种事情,只要能沾点边,就能捞到不少的声望,崔钧当然是渴望得不得了。
“啊……善……有劳州平兄了……”斐潜略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檄文么,自然也是需要众人认可,然后有一些人进行签名、点赞什么的,才能称之为檄文,要不然就只是一个自娱自乐的笑话而已,如果是自己来写,未免有点王叔卖瓜的嫌疑,所以崔钧来写也不错……
平阳城门处,一群民众围拢在一起,听着中间一个似乎是士族子弟模样的人,在摇头晃脑的在念着张贴在城墙之上的檄文:
“昔吾三皇五帝,肇造八荒。唐虞之际,於盛四方。文化玢斌,服美璋章。堂堂靑史,代代传芳。太祖立国,武帝扩疆。光武中兴,复吾汉邦。牧野洋洋,檀车硠硠。安居乐业,鱼米满仓。天佑大汉,福祚永昌……”
这个士族子弟念得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好一阵抑扬顿挫,但是一旁的老百姓个个睁大了眼睛,低声的相互询问嘀咕着:
“……这个,这怂娃说的嘛?”
“没整明白,不过……还蛮好听的哈……”
一名壮汉在人群当中听到这几个老百姓的嘀咕呵呵一笑,也没有出言解释,只是站在檄文那边,从头至尾又将檄文看了几遍,默然良久,然后拱手向那一名士族子弟询问道:“敢问兄台,不知此处护匈中郎可有征募之所?”
士族子弟扭头一看,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这位壮士,可是欲投军?啊……在下张湜,字若水,还未壮士请教尊姓大名……”
壮汉抱拳说道:“在下彭越,字溪水……”
话未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萍水相逢,竟然名字当中都有一个水字。
张湜说道:“彭兄,在下也正要去城中护匈中郎之处谋一份差事,且为北逐阴山尽一份力,不若……你我同行?”
“善!”彭越笑着点点头。
************************
“然蛮地胡夷,羡华夏风华,遂举兵暴虐,劫吾汉食,抢吾汉衣,夺吾汉器,掠吾汉女,杀吾汉民,凉并辽冀之地,乡野狼烟四起,百姓颠沛流离,大好锦绣河山,如今腥膻横行,遍目尽是苍凉……”
“说得好!”
原本是斜撑着脑袋听的公孙瓒坐正了身躯,击案称赞道,“想不到这个斐子渊,竟然也是明白之人!可惜啊!哎,可惜啊……”
公孙瓒虽然在界桥之战当中落败了,但是只是白马义从收到了严重打击,其他的部队并没有多少的损失,现在也正在重新集结兵卒势力,准备再和袁绍进行大战。
公孙瓒所说的可惜,自然是觉得这个斐潜斐子渊,对待胡人的态度和自己有着相同认知,相同的感受,但竟然是在敌对的袁绍那一方……
现在他没有太多的实力,所以有时候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思,和乌桓人略有虚以委蛇,做一些交易,但是对于那些实力不如乌桓的一些胡人部落,公孙瓒向来都是出手狠辣,因此也和幽州牧刘虞发生了不少的冲突。
“来人啊!将这个檄文送给刘州牧看看去……”公孙瓒命令道。
好胡人便只有死去的胡人,这就是公孙瓒的理念。
哦,对了,愿意给自己当狗的胡人,公孙瓒当然也不会拒绝。
**************************
“啊呀!大哥,你怎么又哭啦!”
张飞嗷的一嗓子,吓得刘备的眼泪往眼眶里面躲了躲。
刘备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了抹眼角,笑着说道:“愚兄这不是哭,这是感动,大汉朝要是多几个像是斐中郎斐子渊这样的忠臣,也不会如今……唉……”
刘备不由得悠然长叹了一声。
虽然现在中山靖王的名头也吹出去了,在平原这边也取得了不少的声名,但是也仅仅是在平原这里而已,跟这个斐潜斐子渊一比,啧啧……
当然,刘备这些年也慢慢的从一个冲动的人,开始收敛起那一颗放荡的心,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谦和的微笑,从容的仪态,来配合自己的中山靖王后裔的名号,但是多少次的午夜梦回,翻身坐起的时候,心中对于功名的那一份的渴望却依旧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如今,眼看着他人去获取举世盛名,而自己却依旧只能蜷缩在平原一地,受青州刺史田楷的管辖,和陈平原令虚情假意的称兄道弟,还要承受从另外一个青州刺史臧洪斥责和攻伐……
“大哥?还念么?”关羽见刘备有些出神,便轻轻的问道。
“啊……念,当然,念吧。”刘备说道。
关羽点点头,然后一手持着檄文,一手抚须,朗声念道:
“……今护匈中郎斐,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北望阴山,持戈而争,弯弓而斗,非争勇好杀,乃护国安民,遣兵北逐胡虏,甲胄干戈,载义声而响瑀璜;救济斯民,廓禽兽以复梓桑!光复华夏旧土,定平并北边疆,拯生民于涂炭,展大汉之华光!使胡蛮众知,归吾可安,背吾即亡;彰华夏民意,血勇烈烈,壮士煌煌!”
刘备击掌赞叹道:“如此美文,如饮美酒,使人浑身血脉喷张,昏昏欣然也……”
张飞看了看刘备,然后大声的嘀咕道:“这有酒的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哈哈……”刘备笑道,“好你个三弟,想喝酒就直说便是……也罢,且取些酒水来,如此雄壮檄文,当佐美酒!”
“好勒!我去拿酒!”张飞立刻蹦起来,向外跑去。檄文好不好,这个对于张飞来说并不重要,但是酒水好还是不好,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看着像一阵风奔去取酒的张飞,刘备哑然而笑,摇了摇头。
关羽微微叹口气,也摇了摇头……
**********************
“……维天下豪雄,同衣同仇,共逐胡蛮,马踏阴山!”
“特此布告下天,咸使闻知。”
曹操念完了,将檄文掷于桌案之上,长身而起,大声的呼喊道:“酒!快取取酒来!就此檄文,当浮一大白!痛快,痛快!”
一旁的侍从迅速的将酒取来了,曹操先倒了一爵,遥遥向斐潜所在的北方一举,朗声说道:“仅以此酒祝师弟马到功成!”
说完便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
曹操喝完了,不等侍从动手,自己又倒了一爵,端在手中,却久久未喝,良久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然后又是将一爵酒饮尽。
随后又是一爵。
再一爵。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征西将军的那个理想,曹操高举着酒爵,仰天放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唯有……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