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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不允许呢。”柳清欢淡淡道,就见汮一脸愕然地张大了嘴,他脸色一沉:“怎么,是本尊平日待你们太过仁慈,以至于你以为无论提出什么要求,本尊都会答应!”

    他并没放出威压,但语气中的严厉依然让汮脸都白了,惶恐的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是……”

    “主人,他不是这个意思。”旁边的花儿也慌乱无比,着急地直扯汮的手臂:“你还不快向主人认错,说你不出洞天了,快呀!”

    她这话一说,没想到汮却渐渐镇定了下来,埋着头沉默不言,任由花儿急得满头大汗也不说话。

    柳清欢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挥衣袖,一排雕花窗扇依次打开。

    清风吹拂而来,窗外就是悬崖,一眼望去天高地阔,一棵高达数百丈的大树拔地而起,展开的枝叶仿佛绿云一般飘浮在空中。

    “知道那树是什么树吗?”

    跪着的两人都愣了愣,花儿抬起头往外望去,答道:“回主人,那是囷休木。”

    “不错,囷休木,叶状若柳,黄华黑实,我在九天云霄上偶然所得。”柳清欢说到这里顿了下,道:“天阶九品神木。”

    他又指向左侧方的山麓,问道:“那棵呢?”

    花儿有些不明白柳清欢为何会突然问这些,但做为水脩族中最优秀的族人之一,她有不少机会上大青山。

    “那是迷天树。”

    “同样是天阶九品,石櫰木你们都认识就不说了,天阶五品。”柳清欢在窗边的矮塌坐下,又道:“初一是不是曾让你们帮忙照看药田,药田里种了些什么,你们应该也见过一些。”

    他神色变得肃然:“松溪洞天图内所种的灵药灵木,若放在外界,每一种都可能引得无数人争夺,而其做为本尊的秘库所在,更藏有许多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绝秘。”

    “你族在此繁衍生息已有数百年,本尊平日里也并未防着你们,有些不该知道的事,你们也知道几分。那么……”

    他俯视着汮,冷漠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对方的眼睛,直看到其魂灵深处。

    “你来告诉我,如何保证你从洞天出去后,能为本尊守住这些秘密!”

    柳清欢初得松溪洞天图时,图内只有一座荒山,灵气淡薄,并不是适合修炼之地。

    之后,他在此开辟药田,种植灵木,又寻来灵眼之泉,捉来脉魂,地底灵脉历经上千年才有今日之壮大。

    而随着他将虚空灵晶炼入松溪图,又以九曲红尘谱为基造大药境,昆仑仙墟造化所得混元莲,原本荒废的小洞天才一点点往外扩展,变得越来越大,也出现了更多灵物。

    可以说,松溪洞天图对柳清欢来说,重要得容不下半点闪失。

    而山顶的混元莲,依然还在海眼中蕴养的升仙丹,这两样东西更是重中之重。

    “我、我、我……”汮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滚落。

    旁边的花儿更是花容失色,浑身颤抖不已,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一般。

    柳清欢慢慢收回压迫性极强的视线,却忽然叹了口气:“不过,本尊也理解你想修为更近一步的想法,所谓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这个洞天对一个元婴修士来说,的确是小了点。”

    他思索半晌,道:“这样吧,你若执意要出去,我可以将你对洞天图相关的记忆抹除,只是这样一来,你的记忆就会缺失一块,很可能会混乱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忘记自己身边的亲人的爱侣。当然,也不可能再回头。”

    “不,我不同意!”花儿激动地抓住汮的手,却发现对方神色恍惚,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豁然站起,难以置信地道:“你、你竟然真的在考虑!情愿忘了族人,忘了我,也要去追求你那所谓的大道!”

    汮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辩解道:“我没有!”

    至亲至疏者夫妻,日夜长伴,就算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变化,对方也能立刻意会。

    花儿看向汮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伤心,情绪已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大力推开他,便朝门外飞奔而去。

    “花儿!花儿!”

    汮慌忙去追,然而在他还未出门时,背后又传来了柳清欢的声音。

    “本尊给你半月的思考时间,如果确定要走,随时可告知初一。”

    汮脚下停了停,就继续往外追去了。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朝一旁候着的初一招手道:“去把水脩族的族长找来。对了,现在洞天小族内,有多少人修到了元婴境界?”

    “就两个。”初一道:“除了汮,还有一个叫晶的女族人。灰石族人的修炼天份不高,所以无人到达元婴。不过现在两族的人口倒是比初时翻了几倍,已有上万众。”

    “这倒无妨。”柳清欢道:“洞天迟早会成为上千里的大洞天,这点人还容得下。”

    初一犹豫了会儿,道:“主人,真的必须把他的记忆封印,然后赶走吗?要不,您收他在身边,当个跑腿的?”

    “我要个小小元婴修士在身边有何用?”柳清欢笑道:“你和樱娘这几个已经够我使唤了,也没那么多闲事分给他。”

    初一拍了下头,有些羞愧地道:“是呢,外面的事我们都帮不上主人太多忙了。那……封印记忆会不会对汮的修炼有影响?”

    “当然会有影响。每个人之所以独一无二,便是由经历而写成的记忆,所思所感都需要在记忆中酝酿,最后成为对天地、对人生的领悟。不过,这种影响只会持续一段时间,会慢慢被日后的经历再次填满。”

    柳清欢极为少见地流露出了其冷酷的一面,又道:“且我说的并不是封印,而是抹除。封印还可能有解开的一天,若遇强敌,甚至有可能直接强形突破封印而搜魂。抹除则是直接从神魂上动手,将相关的事全部抹掉,再也找不到痕迹。”

    初一欲言又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柳清欢并未理会,而是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云卷云舒,道:“世道残酷,本尊没因此直接废了他的修为,而只是抹除其记忆,还放他自由,已算是仁至义尽。”

    他拍了拍初一的头,这小兽出生没多久就跟在他身边,很少有机会感受这世界的弱肉强食,所以心性太过纯善了些。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也需承担选择所带来的结果。当年,水脩族求到我门前,希望我带他们脱离苦海,而今,却要反悔当日的选择,就要面对由此带来的后果。”

    他垂下目光,道:“去找他们的族长,问问看还有没有人想走的,给他们半月时间考虑。我还有事,不能在图内久呆,之后一并将结果给我,我再一并为其抹除记忆。”

    吩咐完,柳清欢转身就出了图。

    水脩族这事在他看来不过一件小事,自然也不会为此多费心力,而外面的仙根榕和金角仙蠹,才是真正的大事。

    谁知才出图,就听到外面一片嘈杂,震天的鼓响响彻整个界域之墙。



    “咚、咚、咚……”

    一连数声鼓响,一声比一声更急,在界域之墙内回响。通道内都是慌慌张张奔跑的青藜军修士,一个个神色间却满是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清欢颇感奇怪,他在松溪洞天图内呆的时间并不长,这短短一两个时辰内能发生了什么事?

    “吼~”

    一声像是牛叫的嘶吼突然传来,仿佛闷雷般从头顶滚过,同时还有一股蛮荒而又可怕的气息袭来。

    柳清欢脸色微变,脚下一点,身形如虚风一般越过那些惊恐的修士,飞速到了界域之墙上,抬头就见咫尺之遥的虚空中,横亘着一条……

    他瞠目远望:那竟是一条身长达到数百丈的大虫!

    大虫几乎将大半个天空都占满了,肥硕的身躯分成数节,覆盖着厚重的黑亮甲壳,在应该是头部的地方则是一张仿佛黑洞一般的大嘴,喷吐着蕴着星光的尘雾!

    周围一片惊恐的吸气声,有人大叫道:“这是什么怪物?!”

    柳清欢却感觉有些不妙,这大虫似乎正处于暴怒之中,在虚空中横冲直撞,修士在其庞大的身躯旁就像一粒微尘,所有靠近它的人都被碾压而过。而更多的人则落荒而逃,拼命往界域之墙这边跑。

    界域之墙上此时已经乱成一团,甚至连那震天的鼓声都被混杂在人声中难以分辨。有人在大喊着让青藜军各归各位,有人如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也有人呆愣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柳清欢看得眉头大皱,青藜军真的是安稳太久了,遇到事竟是秩序大乱,哪里有半点修士大军的严谨性。

    他在一片混乱中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到通真,避开人群靠过去,道:“道友,我没看错吧,外面那虫可是一只吞星虫?”

    通真望着虚空,神色颇为沉重地道:“身似蜈虫,声如牛吼,口喷星雾,能吞三千界……虽然这只小了点,但应该是吞星虫吧。”

    “这里怎会有吞星虫出现?”柳清欢惊异道:“据我所知,吞星虫一般不是在极深的虚空中游荡吗?”

    “不知。”通真显得心事重重,摇头道:“就在一刻钟前,外面突然大乱起来,那吞星虫是追着在外围巡逻的青藜军修士,一路追到这边的。目前不清楚它为何会突然出现,此事似乎透着些诡异……”

    柳清欢大感疑惑,道:“何止诡异!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青藜荒洲外,而且还是一只幼虫!”

    广袤的虚空,并不是毫无生命的荒原,其实还存在着不少凶蛮的异兽,它们强大而又神秘,鲜少会出现在各大界面,而只要出现,就可能会带来一场可怕的浩劫。

    而只有修为达到空阶,能自如进出虚空者,才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窥到这些异兽的踪迹,而吞星虫就是其中一种。

    柳清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异虫的真身,之所以判断它是一只幼虫,是因为传闻中这种异虫的成年体能达到数万丈之长,能吞下一整个界面!

    而在这时,却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柳清欢连忙抬头,就见一颗巨大无比的脑袋迎头撞上了界域之墙,笼罩在墙体上的防御法阵剧烈地闪烁了起来,溅开的流光像飞逝的云彩飘向四方。

    尖叫声四起,原本刚刚整好队的青藜军修士又乱了,柳清欢也为之色变,吞星虫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不好!这样下去,它再撞几下,说不定就能将法阵撞破,快点让人稳固法阵!”

    “我去找他们管事的。”通真也急了,阴沉着脸飞了出去。

    柳清欢转头四顾,正奇怪没看到那几位合体大修,便见一道剑光划过天空,来得迅疾无比,仿佛惊天霹雳一般斩向吞星虫!

    “哞~!”那吞星虫晃了晃,然而它的身躯太过庞大,根本躲避不开,那剑光斩到,只听“咔嚓”一声,其一块背甲应声而碎。

    柳清欢看得一愣,那剑气犀利如斯,竟然只斩碎了一片甲壳?

    乌津的身形出现在界域之墙外的高空之上,声色俱厉,怒道:“竟敢跑来我青藜荒洲作乱,孽畜受死!”

    说着一抖手中的木剑,如山岳一般沉重的剑意猛然间降临,一连三道乌光,仿佛能撼天动地的法旨,接连斩向那笨重的大虫。

    然而,吞星虫这次却是不闪不避,其头部从中间裂成两半,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肉眼可见的根根风丝浮现而出。

    那三道乌光原本飞向三个方向,却在半途便被强行改变了前进的方向,被吸进了那张大嘴里!

    “咕咚!”

    吞星虫后面几节身躯鼓涨了一下,隐约可见腹部肥硕的肉像波浪似的收缩起伏,然后再次发出嘶吼,朝上方的乌津撞去。

    柳清欢骇然不已,那般恐怖的剑光,就这样被吞星虫当食物一样吃了?

    而乌津的脸也黑了,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在数十丈之外,回身就是一剑。

    就见吞星虫的身体突然回缩,原本蜿蜒的长躯瞬间短了一大截,一块块甲壳如鱼鳞一样堆叠起来,防御力又增数倍。

    乌津却大喝一声,手中木剑滑过精金玄铁般的冷芒,一剑下去,竟一连斩碎好几片甲壳,连带着莹白的虫肉掀飞了出去。

    “吼!”吞星虫痛嘶一声,头部回转,对准那可恶的修士便张开大嘴,不过对方再一次仗着灵活的身法遁走了。

    一人一虫在虚空中大战,乌津引着大虫,将其带离了界域之墙的范围,也让下方的修士们心中大定。

    “哈哈哈,原来只是一条笨虫子,域主神通广大,迟早将其斩下!”

    “是啊,没什么好担心。”

    青藜军们欢呼雀跃,士气为之大振,然而柳清欢却完全乐观不起来:这只吞星虫平白无故出现在此地,实在不像是偶然,后面是否会再出现什么变故?

    “情况怎么样?”

    这时,身后传来问话,柳清欢回过头,就见扫尘和婧言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回道:“目前看来还好。”

    他看向婧言:“前辈,您不是说要去追查金角仙蠹吗?”

    “进不去了。”婧言摇头道:“仙根榕现在不允许人进入它的树体和根系中了。”

    见柳清欢一脸惊讶,一旁的扫尘道:“你不会以为随便什么人想钻进仙根榕树体内部,就能进去吧?那整个万斛界地下就四通八达了,想去哪不就能去哪。”

    柳清欢还真没想过此节:“那我们之前……”

    “那是因为我们在为其渡灵气治伤,它感受到了善意,才没阻止……”

    扫尘笑着说道,话到一半却突然抬起头,望向远方。

    下一刻,便有中气十足的牛吼声从虚空深处传来,他神色一肃:“还有一只?”



    兽吼声从虚空深处传来,扫尘神色肃然道:“又来一只?一只或许还能说是偶然,再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婧言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搞怪!”

    她背上突然窜起湛蓝灵光,一对形似蝶翼的翅膀伸展开,扇动间电芒耀动,显然是件品质极高的法器。

    “扫尘道友,你将法阵打开,我也去会会吞星虫。”

    “我跟你一起去吧。”扫尘一甩手中的拂尘,便见围绕着界域之墙的厚重光幕打一个圆洞,道:“吞星虫必是有人引到这附近,而那人现在必然还没走远,说不定能抓住他的尾巴。”

    “也好。柳小友便别去了,你还不是那异虫的对手。”

    “两位前辈小心。”柳清欢道,看着他二人飞出界域之墙,空中拉出一道由婧言背上那对蝶翼留下的炫丽华彩。

    远处的虚空中,乌津正与那只吞星虫大战,虽然他剑光霍霍,然而吞星虫皮糙甲厚,又身长数百丈,一摇头一摆尾都能把人拍死,更别提那张能吞天噬地的大嘴了,胜负显然一时半会儿是分不出的。

    他观望了片刻,转过头,或许是有大修士引走了吞星虫,那些青藜军终于镇定下来,开始有秩序地分散到城墙各处防守,或是加固防御法阵。

    吞星虫那两撞,虽然没有将法阵撞破,但却极大的消耗了灵枢中的灵石力量,必须进行更换。

    之前在墙外巡逻,又被吞星虫追得到处乱跑的修士也陆续撤回墙内,虽然有的人伤势极重,但至少活下来了。而有的人,却已永久葬身于无边寂冷的虚空,尸首也被虚空之风刮得不见踪影。

    青藜军修士的修为大多在元婴化神之间,这也是大多数修士军的普遍修为,因为空阶那道关隘非常难跨,即使是在万斛界这样的大界,也算真正的高阶修士了。

    不过因为青藜荒洲的特殊性,这里的空阶人数还是不少的,少说也有十几位,合体期也还有一人,正站在城墙上一处楼塔上,凝望着虚空中正在进行的战斗。

    柳清欢打量了下那人,虽然并无来往,但对方的尊号似乎叫上黓,看上去四十来岁,过分瘦削的面相透着几许孤寡刻薄,好像因身有伤势,之前一直在养伤,要不是吞星虫一事,他可能也不会出现人前。

    柳清欢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突然无事可做,周围的人虽然都在忙,但他一个外人却不好上前插手的,正好看到那几个因为仙根榕被召集到青藜荒洲的木修聚在一个角落,便走了过去。

    “各位道友,在闲谈什么呢,介不介意加我一个?”

    “哈哈哈,当然不介意,青木道友来得正好,我们正聊吞星虫呢。”

    其中一人凑近过来,问道:“道友,刚刚扫尘前辈他们离开,是去对付新出现的吞星虫吗?”

    柳清欢点头道:“是啊,不能让它们靠近界域之墙,不然以吞星虫之威,恐怕现在的法阵抵挡不住它撞几下。”

    “这事说起来未免有些蹊跷。”那人低声道:“这种深空异虫怎会出现在此地,青木道友可知道原因?”

    柳清欢目光一闪,斟酌道:“这如何好猜测,我……”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身后有人尖声叫道:“天、天、天,快看那边的天上!”

    角落里的几人都一愣,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便见青藜荒洲深处,先是出现了一个个黑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一大片,其中还夹杂着数条身长不一的吞星虫,扑到了覆盖着整块大陆的法阵光幕上!

    “嘶~那是什么?”

    “又是虫,又是虫!为什么这么多虫豸!”

    柳清欢心中一沉,那边是仙根榕方向!

    看来不用猜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必是有人谋划许久终于发难而已,而且其中必有显然精通驱虫之术的人,能驱使吞空虫,实力也绝不会低。

    “慌什么!”这时,一个略有些凉薄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那边楼塔上的上黓看着下面的青藜军,冷着一张脸道:“不过是几只盗空虫而已,值当这么慌!”

    他指着一人道:“旃蒙,立刻开启四方四象甲木阵所有防御阵势!甲戌、乙亥、丙申……等八支听令,立刻带队出阵……”

    那边开始调兵遣将,这边几人也议论开了。

    一人小声怪叫道:“什么叫几只盗空虫?那可是能在虚空中挖洞、自由来去的异虫!”

    “哈哈,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竟然一下子见识到两种深空异虫。”

    “你这人怎的还笑得出来!盗空虫既然能自由穿梭于虚空,我看这里的大阵也未必能抵挡得了多久,这下事可糟了!”

    “是啊,就凭那些五零四散的青藜军,他们抵挡得住盗空虫?”

    柳清欢却没加入他们的讨论,而是望向另一方。

    乌津依然还在和那只吞星虫缠斗,而扫尘二人也没见回转,显然也被缠上了。

    那躲在暗处之人的算计一目了然,只一招调虎离山,便让整个青藜荒洲的防守变得薄弱许多。

    他的目光划过天空:只是对方会藏在何处呢,此时是不是就潜伏在附近,看着他们行事。

    那些青藜军修士在经过一阵乱糟糟的列阵后,终于一列列飞出了界域之墙,朝仙根榕方向飞去。

    而墙内的沼泽,在这时升腾起青烟一般的雾气,丝丝缕缕飘向头顶的法阵,原本半透明的光幕变得云遮雾罩,其内绿影重重,仿佛也藏着一支大军。

    柳清欢心中稍安,却见通真从那边走来,脸上带着些为难,拱手道:“各位道友,上黓前辈令你等出阵去杀盗空虫。”

    此话一出,木修们却不干了,纷纷抗议道:“什么!竟然让我们去?不可,不可!”

    “我们是因仙根榕才派遣到此地,可从来没有杀虫这项任务,而且那么多盗空虫,还有吞星虫夹杂在里面,我们几个又能有什么用?”

    “我又不是隶属青藜军的,你们无权命令我,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明知外面有危险,而且还可能丢掉性命,自然没人愿意去。

    通真神情渐渐变冷,等这些人叫嚷完,才语气强硬地道:“各位,别忘了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青藜荒洲要是因此被破,仙根榕若是出事,你我都逃不脱罪责!不止你几个,另外没出现的几位道友也是必须去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们要真不肯去,那好,就自去与上黓前辈说吧!”

    这话一出,木修们终于哑火,面色都非常难看。

    他们或许能跟通真叫一叫板,但那位可是合体大修,如何会容得了有人违抗自己的命令。

    通真目光转了转,落在一直没说话的柳清欢身上:“青木道友,你呢,也不肯去?”

    被点明的柳清欢还能说什么,拂了拂衣袖,有些无奈地笑道:“去,如何能不去呢?我记得盗空虫的甲翅可是制作空遁法器的极品灵材,若能弄到足够量,以后岂不是也能像那异虫一样,随便出入虚空。”

    通真略带感激地朝他笑了笑,道:“那好,那我就祝道友早日炼出空遁法器了,哈哈哈!”



    练什么空遁法器!

    柳清欢只不过是给通真台阶下而已,反正这架势,他们这些人今日不出阵也得出阵,那还不如给对方留点面子。

    其他人也都明白过来,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也无法改变结果,便也顺着说道:“还是青木道友脑子转得快啊,的确,平时我们哪里有机会见到什么盗空虫、吞星虫,是该趁此机会弄点灵材才对。”

    通真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南藜洲那边很快就会调派人手过来帮忙的。嗯,我还要去向仙盟汇报此事,回头见。”

    他转身走了,留下来的木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嘀咕几句,认命地往阵外飞去。

    那边,青藜军已经跟盗空虫交上了手,黑压压的虫群密密麻麻涌来,每一只都有小牛犊那般大,尖翅六足,前爪锋利如两把大镰刀,轻轻一划,便能将空间撕开一道大口子。

    因此,盗空虫颇有些神出鬼没,前一刻明明还在数丈之外,下一刻它可能就会从你身后冒出,防不甚防。

    好在青藜军虽然平时纪律松散,但毕竟是有建制的正规修士军队,自然不像一般散修那般各自为战。

    只见他们三五人组成一个小阵,互为脊背,又互为刀剑,攻退得宜,显是演练已久,极大程度地避免了遭受盗空虫的偷袭。

    柳清欢暗暗点头,看来青藜军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只是盗空虫的数量比修士多得多,要不是大部分盗空虫都在攻击防护阵,恐怕他们一进去就会被虫群淹没。

    四方四象甲木阵是攻守兼备的大阵,从天地汲取而来的木气,化作了四方四象,以及一队队青面青身的木兵,于翻滚的雾气中围剿侵入的盗空虫。

    “好吧,来都来了,是该弄点灵材回去。”

    浮生剑落入手中,柳清欢身形一闪,到了一队陷入虫群包围的青藜军身后,一剑削去,两只盗空虫的脑袋便飞了出去。

    另外两只立刻放弃青藜军修士,后腿一弓弹跳而起,锋利的前爪在阳光下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横空劈斩而下!

    柳清欢回身,浮生剑划过一道弧形的剑影,一剑刺入身后那只刚刚挖洞钻出来的盗空虫,至于那两只扑来的,已被带起的剑光直接一分两半。

    这些盗空虫大多在五阶左右,哪里顶得住他一剑。

    “多谢前辈……”

    得到喘息的几个青藜军连忙回头道谢,柳清欢提醒道:“专心。”

    他越过几人,直接跳进虫群之中,几乎是一剑一个,大开杀戮。

    其他木修也已动起手来,几个空阶修士的加入,大大减缓了青藜军方面的压力。

    若只是这样,扫除盗空虫只是时间问题,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显然不可能。

    那些混杂在虫群中为数不多的吞星虫,每一只身长虽然没达到数百丈,数十丈还是有的,蛮横的将挡路的盗空虫撞开,目标十分明确地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这若没人在暗中操纵,柳清欢是绝对不信的,他将神识分成千万缕铺展向四方,却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他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是想毁了仙根榕,在把扫尘几位合体大修引走后,他们不是该出现了吗,结果只是放几只虫出来?

    心念电转间,一只吞星虫已经冲到了附近,大嘴一张,黑色的风丝乍然浮现,前方有几只盗空虫根本来不及躲避,被风丝一卷便落入了那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好在柳清欢早有防备,身形一闪跃上高空,手中剑诀一变,就见浮生剑一闪没入虚空,转瞬即到那吞星虫脖颈之处,剑尖荡开涟漪,斩到其背甲的同时,一圈烟云才随之爆开。

    “砰!”

    厚重的甲壳裂成了几片,柳清欢却脸色微变,虽然从之前乌津的出手便知吞星虫鳞甲的防御性极强,但这只比那只可小多了,他用的还是八字剑诀中的破字诀,竟然也只是碎裂而已。

    而且吞星虫也比他想象的灵活很多,只听得破空之音传来,对方那长达数十丈的身躯一节节伸缩,沉重的尾巴仿佛一根高举的大棒,凌空拍了过来!

    柳清欢往前一踏,空间尽缩脚下一点,下一瞬间已到了吞星虫另一侧,手中浮生剑化作两尺来长,其上的绿枝蔓纹退至边缘,剑身变得漆黑如墨,死意在剑锋之上波澜起伏,随时准备泛滥成汪洋大海。

    他找准吞星节两节身躯拉伸到最大时出现的甲壳缝隙,一剑刺出,而黑色的死意也随之倾巢而出!

    “噗”的一声,剑锋刺入了一半就遇到了阻力,如雷的牛吼在耳边炸响,

    其身躯迅速紧缩,死死卡住了剑身。

    柳清欢眼中厉芒一闪,手臂迅速染上浓郁的青金之色,大喝着往前一送,整个剑身应声而入,直至没柄!

    死意开始漫延,晦暗的死气如索魂的锁链一般爬向四面八方,附近几块原本闪着微光的黑亮甲壳很快便黯淡下去,就像蒙上了一层灰色,变得残破又陈旧。

    而在吞星虫身体内,死意已如毒药一般扩散,往更深处弥漫而去。

    “吼~”吞星虫吃痛,腹下那些数不清的短足疯狂捣动,蜿蜒的身躯一扭,猛地朝他撞来。

    柳清欢借力一点,身形如风中的柳絮飘飞而去,又伸手遥遥一指,被卡在虫身中的浮生剑重新化作一缕剑意,飞回他手中。

    “哟,青木道友,厉害啊!”一个正好经过的木修看到如此情形,不由语出调侃,不过在打量了虫身上的伤口后神色却微微一变,转身飞走了。

    柳清欢也没在意,更没空理会他,因为纵然他给了吞星虫一剑,但并未重创对方,那点死气也奈何不了那么庞大一只吞星虫,倒把它激怒得够呛。

    眼看对方再次扭转头部,将那张大嘴对准了这边,他拿出了千秋轮回笔,手指拂过笔身,层层封印一一解开。

    突然,他心中一紧,骤然从原地消失。而下一刻,一只全身披挂着暗红黑甲的盗空虫挥舞着两只前爪,从虚空中钻了出来!



    在漫天漫地一片灰黑甲壳的虫群之中,这刚钻出虚空的盗空虫却是极其惹眼的红甲,气息也强大得多,明显已迈入七阶,堪比修士阳实境!

    柳清欢神情微凛,神识飞速扫过周围,果见其他空阶修士附近都出现了这种红甲盗空虫的身影。

    他的目光闪了闪,有一种一举一动都尽数落在别人掌控中的感觉,那潜伏在阴暗中的人,是否正以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这看似热闹的战场呢?

    不过这些还是留给界域之墙上的上黓去考虑吧,他一个棋子还是先顾好眼前再说。

    对面那只红甲盗空虫见一击未中,竟也没多停留,刚刚冒出的脑袋一转眼又钻进了虚空,速度快得好像它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然而下一瞬间,便有刀影从柳清欢身后无声无息地挥斩而下!

    “!”

    柳清欢骤然一惊,他虽有防备,但也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迅,这一次甚至没引起一丝一毫的空间波动。

    不愧是被称为能在虚空中自由出入的盗空虫,这神出鬼没的偷袭让人防不甚防,还是大意了。

    他勉强在刀影挥至之时撑起了一层青色防护罩,却听“啪”的一声,防护罩未坚持一息便即破裂,盗空虫的前爪落在背上,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切成两半似的划拉而下!

    好在,他身上那件白衣绝非凡品,在如此锋利的爪尖之下竟未被撕开,衣摆处微光闪烁,有字纹隐现,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好家伙!”柳清欢轻喝一声,手上一牵,那些笔划繁复如麻的密魔字便一一浮起,叠成一面凝厚的防护罩。

    未等他松口气,就听得又快又急的斩击声密集响起,那咫尺之外的盗空虫瞪着一双冰冷的复眼,两只前爪挥舞得如同飞转的风车,一息之中也不知斩下多少刀!

    “砰砰砰砰!”

    每一刀,都仿佛斩在某个特殊的节点上,引得周围的空间开始震荡,一个个细小的漩涡形成,就像身在湍急而紊乱的河流之中,剧烈的波动荡向四方。

    每一刀,都精准的对准一个点,柳清欢的防护罩猛烈颤动起来,那些密魔字在如此攻势之下迅速黯淡,实难预料还能挡住多久。

    他为之大凛,感觉自己犹如身处于风暴中心,入目满是暗红刀影,这挥斩速度着实惊人,威力也同样让人背脊发凉。

    若再让它挥斩下去,这处空间恐怕都要破碎。

    柳清欢也不解千秋轮回笔的封印了,他笔锋一转,直接化笔为剑,一剑送出!

    便听得“当”的一声震响,对方一刀斩到墨黑的笔身上,但见一层符纹浮起,细密且玄妙,牢固非常。

    一股磅礴大力从手下传来,柳清欢全身涌出耀目的青金之芒,手臂骨肉之间发出咔咔脆响,又连退数步,总算卸掉那巨大的力量,将盗空虫的爪击稳稳接住!

    再看千秋轮回笔,却是毫发无损,其品质大约在极品玄天之宝和玄天至宝之间,自不可能被一只七阶异虫损伤。

    而那层符纹,是千秋轮回笔最后一道封印,柳清欢现如今还没有能力解开,在盗空虫的爪击下也丝毫不见撼动,甚至有一道黑芒从其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向胆敢碰触的人!

    那盗空虫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虽急忙想要躲避,却还是被黑芒打个正着,就见它那黑红色的甲壳毫无抵挡之力的被穿透,左侧身体多了一个洞。

    “叽?”七阶的盗空虫神智自然不会低,它那毫无感情的复眼之中闪过惊讶、困惑,以及暴怒。

    “吱~!”它尖锐地叫了一声,却又往后退了些,忌惮地望着柳清欢手中的千秋轮回笔。

    实际上,柳清欢也没想到那第三层封印会突然发难,虽然按照常理来说,强解封印的确会招到反噬。

    那盗空虫似有退意,却又突然仿佛在倾听什么般停了下来,然后半立起身体愤而拍翅!

    “嗡嗡嗡!”

    急速的嗡鸣声大作,一圈圈仿佛水纹一般的波澜由此荡开。

    柳清欢面色微变,附近的虚空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随着盗空虫的振翅而震响,异常的波动越来越大,空间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开始崩塌……

    代表着毁灭的炫丽七彩流光已然出现,柳清欢有些骇然地飞退躲避,即使已是阳实境,他也绝对不想尝试极为可怕的虚空湮灭。

    却不想盗空虫并不打算放过他,狂拍着背翅追了上来,所过之处大片的空间剧烈震颤和破碎,逼得他只能继续躲避。

    好在这一片因为之前他与吞星虫和盗空虫的连番交手而变得空旷,那些青藜军修士早已退开,就连低阶的虫群都退得远远的,以免被卷入空阶以上的战斗。

    然而这边的浩大声势,还是引来了不少惊骇的目光,也有认识柳清欢的人试图往这边靠近,又无一不被逼得退走。

    “这异虫竟这般厉害?”也有木修从中得到提醒,望向自己对面的红甲盗空虫暗生警惕。

    柳清欢无暇理会别人的看法,因为很快,他便察觉了盗空虫的打算,对方在把他往吞星虫那边赶!

    前方,之前那只吞星虫就像商量好的一样,扭动着蜿蜒的身躯朝这边游来,原本是头部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黑洞,且有越张越大的趋势。

    据说吞星虫能长到数十万丈之长,能吞天噬地,将整个界面纳入口中,即使这只吞星虫只有几十丈长,但吞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一股强大的吸力已然隐隐传来,而身后那只七阶盗空虫则越逼越近。

    柳清欢神色凛然,再不从这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中脱身,可就真的得进吞星虫的肚子里游览一番了!

    想到此处,他骤然停下脚步,身上的白衣再次浮起数个繁复的密魔字,却不再只是单纯的重叠在一起形成护盾,而是以某种有序的方式连接起来,围绕着他的身体飞速旋转。

    与此同时,他已反身扑去,仿若一枚形迹诡异的落叶,在流光溢彩的缝隙中快速穿梭,没用几息便已与那只盗空虫极为接近!

    七彩的流光绚丽至极,又危险至极,其内充满了空间湮灭时暴发出来的巨大力量,一个不慎卷入其中的话,即使不被撕成碎片,想脱身也颇为麻烦。

    然而柳清欢不得不赌,相比起被吞入吞星虫那黑洞般的大嘴里未知的危险,至少盗空虫引起的空间坍塌是可见的,而且有缝隙可穿。

    那只盗空虫显然被突然折返而回的柳清欢吓了一跳,细小的复眼中凶光大露,振翅的频率再次加快,如惊涛骇浪般的空间波动一浪高过一浪!

    柳清欢身周的密魔字在旋转过程中爆出一圈圈华丽的黑色光华,硬顶着这剧烈的空间波动,逼近到了盗空虫几丈之内。

    他抬起千秋轮回笔,一道墨痕从86小说飞出,仿佛刚刚写就般还流淌着淋漓的墨汁,又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泛着粼粼波光。

    那是生死剑意所化的微光,尽数化在墨汁里,与千秋轮回笔的道境完全融合为一体。

    柳清欢笔锋一勾,那墨痕便飞射而出,卷动间,重重空间屏障被切开,直奔盗空虫头首而去。

    盗空虫最大的依仗就是在空间方面超凡的能力,但现在被欺近到身侧,一身本事也约等于被破了大半,只能慌忙地抬起两只前爪欲挡。

    却没想到墨迹忽又分作数股,仿佛无形无质的流水般从其爪间一淌而过,又贴着它的身体,流到了背后的翅根处,轻轻一绕!

    整个青藜荒洲上空,此时已乱成一团,人修与虫群的争战正酣,杀喊声、惨叫声,以及各种法术爆裂声混杂在一起。然而那一声清脆的、几不可闻的“啪”的轻响,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盗空虫及柳清欢耳中。

    不远之外喧嚣依旧,而这一方空间却仿佛被隔开,突然陷入可怕的沉寂。不断往外散开的空间涟漪还未完全平息,然而新的涟漪却后续不继,那无处不在的振翅声似乎也在一瞬间突然消失了。

    墨绿的虫血飙出,同时落下的还有一片被齐根削断的甲翅,盗空虫扬起头尖声嘶叫,又奋力扇了几下翅膀,掀起的空间波动却威力大减,已达不到引起坍塌的程度。

    心知不妙的它立刻挥舞着前爪,在身前划出一道裂缝,身形一窜,半个脑袋就钻了进去。

    也就半个脑袋罢了。

    笔走游龙,剑气峥嵘,柳清欢神色间却没有半分波动,衣袖一挥,大片泼溅而来的虫血被拂向另一侧,同时伸手一擒,一团绿光被他摄至手中。

    绿光不断扭动挣扎着,其内只一两寸长的盗空虫嘶叫个不停,妄图想要使出遁术,却发现无论如何根本逃脱不了那只大掌,叫声变得凄厉而又仓皇。

    柳清欢低头看了看,身为引渡人,若让一只虫魂从他手中逃走,那可算得是奇耻大辱了。

    他用力一握,“砰”的一声,那团绿光如泡沫一般碎裂成万千光点,风一吹便消弭不见,只剩下一具缺失了半边脑袋的虫尸留在原地。

    “嗯,还算完整,或许还真能炼出一件空遁法器。”

    柳清欢打量了下虫尸,目中闪过满意之色。虽然杀掉它颇费了些功夫,但这七阶的盗空虫是炼制空遁法器的极品灵材,这一番出手倒也不亏。

    将其收进纳戒,他转过身,就准备去对付那只快要逼近的吞星虫,眼角余光却忽感有异。

    “!”

    柳清欢猛地转过头,顷刻间只觉亡魂大冒!

    这一方天地因之前那只盗空虫变得不稳,余波还在荡漾,华美流光也还未散去,可谓是颇为混乱。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便会忽略掉空间异常的往下凹陷之处。

    如果要形容,就像一支隐藏了形迹的大棍当头棒喝而来,又或者一根无形的手指破空点下!

    柳清欢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着快逃,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

    他甚至没感觉到有威压降临,却仿佛被可怕的天敌盯住了,又被关进牢笼的小兽般,只能在越来越近的阴影中瑟瑟发抖。

    “啊啊啊!!”

    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迸起,脸也憋得通红,柳清欢用尽全身力气,才逼出一声大喊,环绕在身周的密魔字飞速旋转,又有青金之芒涌出,染得他每一寸肌肤都如历经千万年磨砺的青石一般粗糙而又沧桑。

    电光石火之间,那一指已是点到,之前连剧烈的空间波动都能挡下的密魔字护盾,此时就像纸糊一样一碰就碎,就见鲜红的血如泉水一般从柳清欢身体各部位喷涌而出,伴随着让人胆寒的骨头断裂声,他整个人仿佛突然矮了一截。

    “嗯?”虚空中却传来一个女子微讶的声音:“竟然没死?看来本尊小看你了啊。”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巨大的掌印浮现而出,如天地之崩殂,又如山海之倾覆,朝柳清欢压了下来!

    柳清欢虽然凭借着万劫不朽身勉强还没死,但离死似乎也不远了,他已变成了个血人,气息迅速萎顿下去。

    看到那倾天覆地的掌印,他不由苦涩而又绝望的一笑,这一下却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了。

    可是就这样等死?不可能!

    柳清欢被血浸染得一片红色的双目中闪过疯狂和绝决之意,右手贴上丹田,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一只大掌从侧面拍来,与那无形的掌印下面相接,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原本便已极为不稳的空间终于片片碎裂,狂猛的飓风席卷向四方。

    被风扫到,柳清欢又呕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血液,再一次伤上加伤,然后便看到那位青黎军的合体修士上,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他心里一松,默默放下了按在丹田的手,然后不再强撑,任由身体往下坠落了一大段距离,远离那片空间。

    “咳咳咳!”上面上涌出一些潮红,按着胸口咳了几声,才抬头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冷声道:“别藏了,尾巴都全露出来了,虫姬!”



    “别藏了,尾巴都全露出来了,虫姬!”

    上冷声喝道,见那处虚空毫无动静,神色间不由浮起一丝恼怒,抬手便掷出一颗黝黑圆珠。

    轰然炸响间,数道雷霆如急窜的龙蛇般迸射而出,光芒炽亮得头顶的艳阳都黯淡了几分,要不是附近早已被清空,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会遭受池鱼之殃。

    便听得一连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起,忽近忽远,忽大忽大,仿佛风中飘忽不定的落叶,给人一种恶意的戏谑之感。

    上目光一厉,抬手又是几颗黝黑圆珠飞出,仿佛完全不在意这片空间承不承受得起这般威力巨大的雷霆之击,总算让那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婀娜身影终于从虚空中浮出,只见其背后伸展开两只巨大的华美无比的蝶翼,扑扇间洒出一片片朦胧的光晕。

    “嘶……”

    虽然在此时属实不该,但依然有失望的声音零星响起,就连柳清欢也有些错愕,原因无它,那位虫姬明明现出的身形曼妙多姿,却长得……

    只见她脸若四方,色如褚石,嘴阔腮硬,原本该是鼻子的地方是两个浅浅的凹洞,唯有一双眼睛勉强还算正常,如果眼皮从上到下没有多出几排大小不一的虫目的话。

    柳清欢暗暗乍了乍舌,修仙界的女修大多花颜月貌,差点的也都是清秀佳人,再不济,还有各种法术、丹药等等能驻颜养颜,少有女修会任由自己面貌丑陋。

    不过,虫姬自己那样,倒是先嫌弃起上来了,就听她啧了一声:“你这丑货果然躲在暗地里窥视,我就漏出了一点法力想杀个阳实境的小子,这样都能被你抓到。”

    她又咯咯咯笑道:“要不你等会儿再来?那小子弄死了我一只虫王,不杀他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下方的柳清欢听到这话不由一惊,连忙抬起头,却发现对方虽然说了这话,却根本连望都没往他这边望一眼。

    别说虫姬,上也一样,两人都没分半点注意力在他身上,即使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却连眼神都没从对方身上移开一下。

    柳清欢已退到防护大阵附近,如果可以,他倒是想立刻钻进大阵中,远离头顶上那两位。不过他不是青藜军的人,也没配合进阵演练过,恐怕一进阵先要面对那些甲木兵的攻击。

    而外面现在到处都是虫群,他承受了合体大修一指,所受的伤远比外表呈现出来的要重得多,恐怕已经受不住一只红甲盗空虫或吞星虫的纠缠。

    头顶上方这时传来上的冷笑:“明目张胆地跑来我万斛界撒野,行事还如此嚣张,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蜉蝣虫界现在已经归入九幽了?”

    虫姬撩了撩头发,似乎是想要飞个媚眼,但因为她脸上的眼睛太多了,所以看上去格外惊悚。

    “哈哈哈,又来了,你们青冥或者九幽的人这副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嘴脸,看得就教人恶心!好像所有人都必须加入你们哪一方,才配在这三千世界中行走似的。”

    她一字一顿地道:“我蜉蝣虫界想如何行事,从来都与你青冥九幽无关!”

    正以自身的青木之气疗治伤势的柳清欢忍不住抬了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他的确知道在三千界中,有几个极为特殊的界面独立于青冥九幽而存在,比如龙魂界,据说真龙死亡之后魂魄不会回归轮回,而是会回到那里;还听说过一个叫古罗界的界面,界内生长着一棵天地母树;而他曾经去过的浊渊,则因为处在界面之间的夹缝中而不被纳在三千界之中。

    这蜉蝣虫界,莫非也是这样的存在?

    那虫姬又开口了,这一次语气中却带着愤懑:“多少年来,你们两方势力为打压我界的扩张,杀了我们多少人,跟你们联手?不可能!”

    上却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道:“别说得你们多可怜多无辜似的,多少界面因为虫灾而毁灭,你们心里有数。若任由你们肆无忌惮的扩张,那三千界焉能有存活的空间。”

    说到这里,他微微抬起眼望了下远处,神色间微松,又道:“所以,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目的又是什么,我可以理解为你今日之举,是代表整个蜉蝣虫界向我万斛界宣战么?”

    虫姬又啧了两声,道:“不敢,我一个人,岂敢代表整个界面来宣战。”

    她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扇了扇蝶翼:“我不过是偶然寻得一只金角仙蠹,想借你界那棵树的木气一用,哪知你们这般小气,竟将我得之不易的仙虫给弄死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上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半晌才道:“是吗?可惜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若没有和九幽那边勾结,你蜉蝣虫界之人绝不敢在战季末期这等关键时刻跑我万斛界来!”

    “不过这都不要紧,不管你们来了几个人,又带了多少虫豸,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吧!”

    说话间,上抬手挥了下,便听喊杀声突然高起,大队的修士从远处冲来,如潮水一般奔向天空中的盗空虫群。

    守在南藜洲外的修士大军终于赶到,又有几道迅疾无比的遁光由远及近,封住了虫姬可能逃走的各个方向,朝这边围了过来。

    谁知虫姬不仅不慌,脸上还迅速滑过一抹诡异的笑:“难怪跟我废话这么半天,原来是在等人,不过你会叫人,我也会啊!”

    她将两根手指放在嘴边,一声嘹亮的哨音响彻长空,便见虚空一阵扭动,几个身影浮现而出,再一拍腰间的虫袋,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疯狂涌出。

    上神色变得更加冷峻,指间微光一闪,在右手食指划出一个小口,嫣红的血滴立刻挤了出来,一条条血纹在其指下快速绘出。

    随着血纹越来越多地交织在一起,天色陡然间阴暗了下去,呼啸的虚空之风更加狂肆,一丝难以道明的毁灭气息悄然而生。

    上抬起头,脸色比之前又苍白了几分,嘴角却噙着一丝嘲讽,那道血符也落下了最后一笔,化作一道血光迅疾而出。

    虫姬自不会坐以待毙,她伸手一抓,从虚空中拖出一根也不知是何种妖虫的足肢,三尺左右的长度就好似一把灵剑,剑尖却又是妖虫锋利的爪尖,带着浓重而又杀气腾腾的煞意横空劈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道血光却恍若无物般,完全没受这一劈影响,连方向都没改变一下的继续扑向手握足肢的合体妖修。

    虫姬不由低呼一声,终于察觉些许不对,一团团绚美的光晕从体内飞出,在身前凝成一面闪烁着斑斓晶莹宝光的光盾。两扇蝶翼一扇,整个人就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往后飞去。

    然而不管她身形如何飘渺,或是忽左忽右,或是遁入虚空,那道血符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紧咬着不放。

    眼看着上跟着虫姬追向远处,下方的柳清欢只觉压力大减,不用再时刻警惕着被大修斗法时的余威所殃了。

    他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远处一个受伤的青藜军修士往大阵中退,强行凝聚起法力跃到对方背后,一把抓住他后跃入重重雾气中,低喝道:“带路!”



    直到被提溜着落入了四方四象甲木阵的阵法光雾中,那受伤的青藜军修士才反应过来,一转头更是被吓得一激灵,失声尖叫道:“你是谁!”

    柳清欢此时的模样颇为狼狈,身上的密魔字白衣也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耗去了所有灵气,被渗出的鲜血浸透了大半。目之所及每一寸肌肤都布满了一条条蛛网般的裂纹,这些裂纹并不只是浮在表面,而是深入到血肉,打碎了骨骼,在五脏六腑中漫延。

    就像一只被狠狠摔到地上的瓷瓶,仿佛只要再轻轻碰一下,他的肉身便会就此碎成一地粉末。现在没碎,反倒是件奇事。

    不过,柳清欢经常出入于界域之墙,那青藜军修士定了定神,总算认出了他:“青、青木前辈?”

    柳清欢此时哪有耐心和他废话,看了眼他衣角的绣纹,道:“你是一名卫将?想必知道怎么进入大阵,带路!”

    作为守护整个青藜荒洲的防御大阵,四方四象甲木阵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阵法,其内隐藏的杀机也绝不仅仅只有木气凝聚而成的甲木兵。

    几只盗空虫在迷雾中团团乱转,从这一头钻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钻到这一头,即使它们拥有于虚空中穿梭的能力,依然像鬼打墙一样被困在了方圆之间。

    低沉的吟叫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只巨大的鸟头突然出现,尖喙如闪电般啄了几下,快得连轻渺的雾气似乎都未受到惊扰,依然保持着之前流动的方向不变。

    而那几只盗空虫,却莫名其妙的全部消失了。

    黑黝黝的鸟目一转,森然地盯着前方某处看了半晌,才慢慢收回尖喙,重新隐没于缭绕的迷雾中。

    又等了片刻,一身是血的柳清欢神色间微有异样,脚下却准备地踩着法阵方位,从另一侧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手持罗盘的青藜军修士,战战兢兢地望了微微起伏的迷雾一眼,指着左边道:“走这边。”

    在他领路之下,两人有惊无险地从四方四象甲木阵穿过,终于看到了庞大无比的仙根榕。

    几句话打发走那位修士,柳清欢迅速钻进密集的枝叶中,步伐却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凌乱,跌跌撞撞的也不知撞断多少树枝,在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后,一闪身进了松溪洞天图。

    外界乱哄哄的声音倏忽远去,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大青山上,一片祥和静谧,却有深重而又痛苦的喘息从山顶的小院内传出。

    前一刻看上去还若无其事的柳清欢,回到真正安全的地方后终于强撑不下去,面如金纸地跌落于院中,瘫坐在灵眼之泉池沿边就动不了了。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那些原本在青木之气浸润下慢慢收了口的裂纹,此时突然又一次迸开,热腾腾的鲜血狂涌而出!

    一声尖叫从院门处传来,感应到柳清欢进图的初一大惊失色地冲过来:“主人!”

    她想扶起柳清欢,但柳清欢身上的伤看上去太过骇人,竟然找不到可以触碰的地方,急得她眼泪花花的团团乱转。

    柳清欢压下体内又一波翻江倒海,勉强抬起头:“别、别慌,先扶、扶我进灵泉。”

    他动了动手指,将灵兽袋打开,福宝和小黑落到身侧,又是一片惊呼。

    在三只灵兽的帮助下,柳清欢终于躺进灵眼之泉,清凉的泉水漫过他的身体,顷刻间便被血染红了,但也暂时缓解了他的痛苦,浓郁的灵气齐齐涌进体内。

    初一带着哭腔问道:“主人,谁把你伤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颤抖着手拿出几颗丹药服了,柳清欢缓过来了点,自嘲一笑:“我受了合体后期修士一指,对方比我的修为整整高了一个大阶,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大境界的差距果然难以逾越啊,对方未尽全力的一指,就伤我至此,更可怕的是,这一指很古怪……”

    他神色阴沉下来,其实一开始他还完全没注意有何异处,但时间拖得越久,却有一种痒到骨头缝、痛至神魂之感渐渐浮现,等他从四方四象甲木阵出来时,这种感觉已侵袭他的整个身体,让他差点在那位青藜军修士面前就露出破绽。

    虫姬那一指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弄得他现在每一丝血肉中都仿佛有虫豸在疯狂啃噬,那种全身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无处不痛,被万蚁噬心之感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柳清欢极力忍耐住想要满地打滚抓挠的丑态,喘着粗气吩咐道:“去把防护大阵全部开启,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子,你们也去院外守着。”

    “主人,你一个人……”

    柳清欢嘶吼道:“快去!”

    几个灵兽虽然很担心,也只能听从命令离开,等院中空无一人后,痛苦的呻吟才猛地高起。

    灵眼之泉立刻被青气淹没,身为青木圣体,柳清欢肉身自愈的能力在所有修炼体质中算是最强的几种之一,这也是他能一直支撑到现在的原因。

    然而,前一刻才被青木之气抚平的伤口,下一刻又裂了开来,更多的血涌出,以至他身下流动的是也不知泉水,还是血水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血都要流尽了,骨头和内脏也会经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破碎到复原的消耗,到那时,肉身就会完全崩溃……”

    柳清欢大感不妙,回想起虫姬后来连看都未再看他一眼,他原本还以为是对方根本没把他一个小小阳实境修士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恐怕自己那时在对方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丹药吃了,能想得到的手段都用了,连青木圣体都无法疗治的古怪伤势,让他一时束手无策。

    “难道,真的要动用万木瓶……”

    青色的木瓶出现在手中,瓶身上那枚水滴形状的印纹清晰得就像真有一滴水落在了上面,柳清欢神色间却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所有一切关于瓶内现在盛装的,是“万木峥嵘甘露瓶”这几个字所带的“甘露”都为他的猜测,实际上,他并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甘露,这甘露是药是毒也未可知。

    “总归,是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更何况,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没时间再去慢慢确认了。柳清欢心一横,一把打开了万木瓶!



    这是柳清欢第一次将万木峥嵘甘露瓶用到自己身上,他往瓶口内看了看,就只见绿光蒙蒙中,一颗水珠在其内滚来滚去,丝丝飘渺的雾气萦绕,仿佛晨光中清澈的露珠,圆润晶莹,闪烁着清灵的辉芒。

    “这么小?”

    柳清欢有些惊讶,整颗水珠只有米粒大小,让他想先试试毒都只能作罢。不过考虑到金角仙蠹本体也不大,似乎也能理解。

    光看又看不出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干脆一闭眼一扬脖!

    淡淡的苦涩味道在嘴里泛开,带着一点草木特有的气息,柳清欢心中却不由一定,至少不是什么奇怪的味道。

    一股清凉之意从咽喉一直往下,漫过胸腔,漫过腹部,眨眼间便席卷全身,而之前那深入骨髓的痒意和火烧火燎的痛楚,就像阳光下的

    就像被清凉的水流尽数浇熄了。

    血终于止住了,如蛛网一般密布的裂纹也在快速变淡,之前如何都好不了的伤势,在那滴水珠下轻而易举就好了起来。

    极致的舒爽之感迅速袭遍全身,他不自觉发出一声谓叹,原本紧皱的眉目也慢慢舒展开。

    “果然是甘露啊。”

    柳清欢不由庆幸,虽然赌对了,但他依然没摸清万木瓶的规律:“难道吞噬生灵生成的是甘露,吞噬灵木反倒是威力巨大的峥嵘……唔!”

    他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浸泡在灵眼之泉中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大片大片的泉水哗啦啦溅出池外!

    “怎么回事?”

    他的神色极为奇怪,时而因极致的舒爽而展开,时而又因极端的痛苦而扭曲。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缕仙渺之气,此时正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寸寸撕裂,然后又因甘露的强大恢复能力愈合。

    他很快明白过来,那金角仙蠹乃是仙虫,万木瓶在将其吞噬之后,所生的甘露中也含了一缕仙气!

    只是这却苦了柳清欢,仿佛置身于冰与火两重天,身体内部沦为了一个战场,不断重复着摧毁和重建的过程,也不断经历着从极乐到极痛的跌宕起伏。

    院外,三只灵兽愁眉苦脸地蹲在台阶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已经封闭的防护阵光幕。

    福宝不解地问道:“主人的伤那么重,为什么还把我们赶出来啊?”

    初一满脸的担忧,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道:“是啊,为什么?”

    小黑看了他俩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因为主人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脆弱无力、狼狈不堪的时候吧。”

    相比起福宝和性情向来比较单纯的初一,小黑的经历要坎坷得多,想得也多些。

    他安慰道:“别担心,主人肯定有办法疗伤才让我们离开的,而且就算我们守在旁边,其实也帮不了什么。”

    三人哀声叹气半天,也只能等着,而这一等就是三天,紧闭的院门依然没有打开。

    要不是灵兽与主人之间有契约相连,能感受到对方的大致状况,他们恐怕早就冲进院中去了。

    ……

    “什么!天元道尊……仙逝了?”婧言刚刚落在界域之墙上,一身淋漓的虫液都还未来得及得处理,便得了这么个震惊的消息。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天元在一千多年前才晋阶大乘,寿元还长,怎么会突然仙逝?”

    “仙逝只是对外放出的消息。”通真将一枚玉简递过去,他显然已经震惊过了,表情近乎麻木地道:“实际上,他是被杀的。”

    婧言神色一凝:“怎么说?”

    “您应该知道,天元道尊的洞府虹霞境落于海月天崖的月海深处,闳阔方圆数万里海域,一般人未得召不能擅近。而大约七天前,那位道尊才从九华山回返洞府,我接到仙盟的消息是在半日前,在这短短几日间,整个虹霞境所有门人被屠戮殆尽,连靠得近的几座散修岛屿也没逃过一劫,因此我等现在才接到消息。”

    婧言一目十行地看完传讯符,脸色颇为难看地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通真摇了摇头:“事情刚发生,仙盟才调派人手前往月海,无法确知。”

    “九华山那边怎么说?”

    通真面上露出一丝畏惧之色:“天怒大尊据说已出关……”

    “那位大尊……”就连婧言都畏缩了下肩膀:“脾气可不怎么好,九华山少了一位大乘修士,平衡被打破,其他几大门派……这事怕不能善了,我得立刻赶回仙盟!”

    通真为难道:“可是青藜荒洲这边……”

    婧言冷着脸道:“不过几只虫子,那几只大吞星虫已被杀,又调了其他修士军过来帮忙,乌津再守不好仙根榕,那他趁早去死好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四顾:“云梦泽的青木呢?”

    “这两天没看到他人,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大概躲在那里疗伤去了吧。”

    ……

    外界风云突变,松溪洞天图内却是一片宁静,在三只灵兽的翘首以盼下,大青山山顶小院的门终于打开了。

    初一当先冲了进去,见到泉水中盘坐的人,突然愣住了,歪着头不住打量:“主人?”

    身后跟着的福宝瞪圆了眼睛:“主人,你的伤大好了?咦!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捅了捅小黑:“黑哥,你有没有觉得主人身上好像蒙了一层清亮的光?”

    小黑沉稳地点头道:“是的。”

    说话间,便见那层光辉慢慢散了去,露出柳清欢平静的真容,除了脸色红润外,倒和以前没太大差别了。

    见柳清欢睁开眼,福宝跳了过去,咋咋呼呼道:“哇主人你的伤真的全好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这么快就好了?哇!”

    柳清欢微微一笑,起身从池中走出来,道:“的确好得差不多了。”

    虽然那一丝仙灵之气让他大吃苦头,但万木瓶所生的那滴甘露虽只有米粒大小,却化作了一股洪流,展现出了极其强大且可怕的恢复能力,且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一般。

    经脉在不断摧毁重建的过程中,变得更加强韧和开阔,如果现在钻进他体内去看,就会发现他的每一寸血肉、骨骼,乃至五脏六腹,都仿佛浸在了微光之中,呈现出强健而又勃然的生机。

    可以说,他现在不仅伤势尽复,肉身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绝好状态。柳清欢抬起头,道:“我的合体期天劫快要来临了!”



    合体期,天人合一,虚实如一,本尊肉身与阳神达到调和圆满之境,仿佛将所有尘埃都拂去,窥到世界本真、万物本质,领悟、利用法则之力,真正跨入“规则”的境界,便是合体期。

    柳清欢自从阴阳墟天出来,于生死、轮回道境上的理解便已达至某个高度,于因果之道也有所感悟。现在在甘露的润泽下,法身也趋于圆满。

    初一惊喜地叫道:“主人,你要晋阶合体境了?”

    柳清欢掐了道法诀,让湿透的衣物重新变得干爽,道:“那丝契机的确到了,不过想达到合体境,需得度过天劫才行。”

    他肃然道:“这种大阶之间的天劫,都是天道设下的最后一道考验,难度极大,没人能觉得自己就一定能十拿九稳的度过,所以现在说合体境还太早。”

    福宝问道:“是不是主人一出图,天劫就会降临?”

    柳清欢眉头微凝,道:“不,外面现在太乱了,不管是修士还是妖虫都难以计数,若天劫降下,恐会波及极广。我暂时还能压制一段时间,需得尽快找到合适的度劫地点,不过……”

    他想了想又道:“我之前伤重时很多人都看到,却两三天就全好了,现在出去只会徒惹人猜疑。”

    另外还有一点没说的是,外面的虫群看似声势浩大,但来的其实没几个人。而万斛界这边不仅有青藜军顶着,之前还调了其他地方的修士军过来,完全能守住仙根榕,所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柳清欢不打算立刻出图,又不能修炼,就想起已经有段时日没去看混元莲了,一边往山顶走一边道:“你们几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用跟着我。”

    大青山的山顶地方并不大,一个莲池,再加上一棵紫髓梧桐,便将地方占了大半,安置在池畔树下的悟道台尘埃不染,半隐半现地浮在如轻纱一般的薄雾中。

    柳清欢扫过莲池,目光却落在了紫髓梧桐上,看了半晌后慢慢露出一丝诧异:“竟然开智了?”

    徐徐的清风吹过,满树茂盛的梧桐叶轻轻摇晃,摩挲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好像在轻声回应他的话一般。

    柳清欢将手放在树干上,片刻后笑了:“也该开启灵智了,有几棵草木能像你一样,不仅沐浴过真正的凤凰之气,还常年生长在混元莲池畔,日夜以青莲之清气沐身,这般造化,便是顽石也该成精了。”

    这棵紫髓梧桐还是他当年为炼虚灵双生果,特地去东荒之地上找的,后来他修成双丹、放走青鸾后,便将之移栽到了松溪洞天图里,迄今为止竟已过去千年岁月。

    不过草木想要开启灵智疏为不易,比人修或者妖兽难得多,修炼起来也慢得多。

    柳清欢拍了拍树干,道:“好好修炼,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沙沙声比之前更响了一些,一个有些模糊的灵念从紫髓梧桐处传来,他淡淡一笑,便将目光移向莲池。

    大大小小的莲叶铺在池上,就像一个个青碧的圆盘,一朵碗口大的莲花立在其中,最外层的淡青色花瓣微微打开,但离真正开放显然还要一些时间。

    柳清欢不由有些失望,即使他常常以青木之气浇灌,混元莲的生长也极为缓慢,而在莲瓣未全打开前,就难以确知它到底有多少品。

    在山顶逗留片刻后,他便回到小院,先去查看了下升仙丹的蕴养情况,又在各大药田处转了转。

    他的洞天内现有三种天阶灵木,但囷休木和迷天树都还未长成,唯有石櫰木因有成株在,正好可以填补万木瓶现在的空缺。

    “算起来,万木瓶好像还未单独吞噬过石櫰木,不知石櫰木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峥嵘之气,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柳清欢满意地收起瓶子:“得空后,还得多去寻找些天阶灵木的种子才行,才能摸索出万木瓶真正的作用。”

    又几日,他服下一颗能制造出经脉时断时续、细弱无力假相的丹药,终于出了图。

    四野寂静,入眼依然是仙根榕的树冠,透过枝叶间的缝隙,一片青白干净的天空呈现在眼前。

    柳清欢意外地挑了挑眉,没想到战势比他预料的结束得还快,之前铺天盖地的虫群现在连一只都看不到了。

    回到界域之墙,这里的气氛有点古怪,那些青藜军修士一点也不像刚刚打了场胜仗,神色间依然不见半点轻松。

    找了一圈,他却没找到通真或者婧言,扫尘也不见踪影,就连其他认识的木修也一个不剩的找不着人。

    柳清欢想来想去,只好去寻乌津,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被放进了门,只见上黓也正在乌津这里。

    先见了礼,他微侧着身面向对方,道:“多谢前辈那日出手相救,晚辈才没命丧虫姬之手。”

    上黓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用向我道谢,救下你不过是顺手而为,你倒是命大,受了合体大修一击竟然没死,而且观你现在样子,伤势似乎并不重?”

    柳清欢露出一丝苦笑,道:“前辈说笑,晚辈不过强撑罢了……”

    “好了,废话少说。”坐在上位的乌津这时却直接打断他的话,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我等还有正事要商,你今日所为何来?若是问婧言等人的行踪,他们几日前便已回返仙盟。”

    顿了下,他又道:“虫群已被击退,虫姬也身负重伤而逃,仙根榕想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事既已了,青藜荒洲不是你可久留之地,也收拾东西快快离开吧。”

    柳清欢心中不由暗怒,这人过河拆桥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没管对方什么表情,他眉头微皱问道:“通真他们怎么这么急着就离开了,就连扫尘前辈也走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乌津不耐烦之色更重,但还是回道:“九华门的天元道尊在海月天崖的洞府内被害,他们自然要急着回去处理相关事宜。”

    “天元道尊?”柳清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震惊道:“大乘修士被害?是、是仙殒了吗?这这这……怎么可能?”

    乌津哪里有耐心跟他解释,正欲喝斥,却没想到他旁边的上黓像是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致,将几日前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万斛界有三宗二门一殿,三宗为浮屠魔宗、阴阳宗、天罗宗,一殿是有着超然地位的长生殿,另外两大仙门便是太清门和九华门。

    这六大顶级宗门,自然每一个都有大乘修士坐镇,而天元道尊便是九华门两位大乘之一,如今却莫名的突然被杀害,可谓是石破惊天的大事,难怪就连扫尘都要赶回去。

    柳清欢问道:“那,可查出那位道尊是因何被害,又被谁所害了吗?”

    上黓道:“我们才得到消息,据说天元道尊在湚月海的洞府虹霞境几乎被夷为平地,就连靠得比较近的几个散修占据的岛屿也被屠戮一空,无人逃出。要不是九华门发现天元的命魂灯熄灭赶去查看,怕是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此事。”

    柳清欢面色出现一丝异样,他不久前还在海月天崖的渺空山借悟道池闭关修炼,而渺空山,离天元道尊的洞府并不远,他出关回来时,甚至遇到过几个前往虹霞境的修士。

    如果他晚走几个月,现在……

    柳清欢不敢再往下细想,又问道:“所以还不知此事是何人所为是吗?”

    “唔,也有几种猜测。”上黓道,看了眼乌津:“我二人认为,总归还是与九幽那边脱不开关系,但九华门的天怒道尊似乎认定了此事、此事是几大魔宗所为,并且说……”

    他不知因何有些尴尬,又看了眼乌津,后者冷哼了声,却没说什么。

    柳清欢道:“说什么?”

    “说九华门有一件镇派的玄天之宝,被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