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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欢暗暗吃惊,上黓说到九华门丢了一件玄天之宝后,他和乌津两人的脸色似乎不可抑止的青白了几分。

    他不由生出一丝不妙的猜想:“那、那玄天之宝是什么?”

    好一会儿,上黓才又阴沉着脸说道:“九华门虽然是与太清门同样宣称是正统道门,但这个门派就像有哪里风水不对一样,每隔一些年月,就会出一个离经叛道的门人,做出一些……”

    说到这里,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皱眉凝思,半晌后干脆放弃了:“总之,那无影神光塔曾是很久以前九华门一位大乘之修所有,历史上只动用过一次,之后便一直被封印了起来。要不是天怒道尊这次出来说无影神光塔被盗,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忘了九华门还有这件玄天至宝。”

    柳清欢静静听着,却发现对方似乎是说完了,便斟酌着开口问道:“那无影神光塔,威力很大?”

    “大?”乌津突然发出一声嗤笑,一双乌沉沉的眼眸淬着寒霜一般的冷芒:“你绝对不会想要亲眼见证一下无影神光塔开启时到底有多大威力,因为当年见过的人,除了那位九华门大修,都死了!”

    柳清欢因他生硬的语气感到愕然,另一边的上黓微微一叹,道:“是啊,无影神光塔只现世过一次,但那一次,近乎毁灭了一整个界域,无论是人修,走兽,还是草木都荡然无存,甚至连地面都被刮去三层。”

    一旁的乌津阴恻恻笑道:“知道重玄宗吗,曾经的一殿二门三宗之一,整门上十万人,上至大乘、下至练气,在无影神神光塔下全部消失了,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来。如果你现在去北边的谶悔域,就会发现那里依然是一片了无生机的荒原。”

    柳清欢骇然变了脸色:“大乘修士也没逃出?”

    上黓咳了两声,道:“乌津兄不要吓他,此事一直存在争议,也有人说重玄宗的大乘修士在无影神光塔开启前就已经被杀了。”

    虽然如此,柳清欢也算大至了解到那座塔的威力有多恐怖了。

    他心中一转,想到一个问题,道:“不是说无影神光塔被封印了吗,难道,天元道尊将其取出了?”

    上黓道:“对,没人知道他为何突然将其封印解除,又为何将之取走。据说在那之前,他回九华门那一趟便是特地去取塔的,并将之带回了海月天崖,然后就被害了。”

    “这……”柳清欢颇觉怪异,至于哪里怪,一时也说不清,只是道:“这塔要是落入九幽之手,可就大事不好了。”

    上黓叹道:“是啊,更可怕的是若带进了冥山战域,对战局的影响将极可能天翻地覆。”

    沉重的氛围在屋内流淌,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都感觉很是棘手。

    “我看我们也别多想了。”乌津突然道:“天怒道尊不是认为无影神光塔是被我界另外几大魔宗所盗吗,不关九幽的事!”

    他冷笑数声,语气更是毫不掩饰的阴阳怪气。

    “慎言。”上黓拍着他的胳膊提醒了一句,看了眼柳清欢,道:“好了,我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要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就去找仙盟吧,或者到海月天崖、七绝域等地去,这些地方现在正因此事热闹着呢。”

    “哼,我看是混乱着吧!”乌津嘲讽道:“九幽一方还在步步紧逼,我们倒先内乱起来,天怒若继续无理叫嚣,几大魔宗也不是好相与的!”

    柳清欢也看出来了,这位大概出身于三大魔宗之一,对九华门这样的仙门不满已久。

    他不由升起几分忧虑,在如今这风云变换之际,如果万斛界几大顶级宗门因此事而大起争端,只会给九幽一方可趁之机。

    不过这等涉及整个界面的大事,自有万斛界仙盟和那些大修去处理,他人微言轻,还是先想想怎么度即将到来的天劫吧。

    以他的能力,也最多能将天劫到来的时间往后压制几个月罢了。

    从乌津处出来,柳清欢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辗转经过好些人,才寻到一个门道,从对方手中花大价格买了几截仙根榕的树根。

    “也不是我坑你,你也知道现在的局势,我们要再敢偷挖树根,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

    身着一身黑衣,面部不知使了什么法术也变得模糊不清,隐藏在墙壁阴影中的修士快速收起灵石袋,嘿嘿一笑:“看你也算我青藜军的熟人的份上,我才肯出来见你,不过我手上也就只剩这几根了,以后,唉,以后怕是再难有了……”

    照理说,拥有灵智的仙根榕是不会允许别人动它的根的,但这些常年盘桓在界域之墙的地头蛇明显掌握了某种方法,能在不惹怒仙根榕的基础上截下一些树根末节那些细小的茎须。

    当然,细小也只是相较于仙根榕本身的庞大而言,实际上,柳清欢拿到的储物袋中,每一截树根都足有成人手臂粗细。

    他小心地探出神识,很快确定这几截树根中没有仙灵之气存在,不由有些失望。再抬头时,那位看不清面目的修士正悄悄往外溜。

    “等等。”

    对方一惊,警惕地道:“还有什么事?”

    柳清欢想了想,又挥手道:“算了,你走吧。”

    那人不满地咕哝了几声,身形与阴影融为一片,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简单收拾下东西,柳清欢从青藜荒洲出来,一路跋涉,前往仙鼎城。

    路上,他选了个人少的地方,将水脩族那位叫汮的族人放出了松溪洞天图。

    即使面对妻子和族人的共同反对,汮依旧绝然的选择了出图,要去追寻他自己的大道。

    对此,柳清欢也没为难他,依照前言将他与洞天相关的记忆全部抹去后,带着他出了图。

    隐在暗处,一直等到陷入短暂昏迷的汮清醒过来,然后在原地发呆片刻后往西去了,柳清欢才开口道:“这下你可放心了?要是不放心,你也可以跟他一起走的。”

    花儿神色平静地抬起头,就好像满脸泪水的人不是她一样,道:“不,我与他的夫妻情分,从他放弃与我相守的记忆执意要走那一刻,便已各不相干了。从此天高海阔,他是他,我是我,各自珍重吧。”

    她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低声道:“多谢主人开恩让我出来这一趟,我也该回去了。”

    柳清欢没说什么,扬手打开一道裂缝,便将她收进了图。

    人各有志,如果换作他自己,也不会甘心被人困囿于一地,所以他能理解汮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是抹去了其记忆便放了人的原因。

    但除了汮,水脩和灰石两族这一次却没人再选择出图去追寻自由,这一点实际上让柳清欢有些意外。

    灰石族便不说了,那一族灵智不高,只要能吃饱饭,在哪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而水脩族实际上有不少天资不错的族人,修为最高的晶甚至已达元婴中期,但依然还是选择了留在图内。

    不过,想到这个族当年所受的那些深重而又漫长的苦难,他们想要安宁的生活也并没有错。另外,当年柳清欢收人时就没使强迫手段,那些不想受制于人的水脩族人,其实一开始就没选择认他做主人,情愿留在浊渊中。

    处理好这档事,柳清欢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仙鼎城,城里果然已经谣言四起,天元的死早已传遍街头巷尾,成了修士们私底下的谈资,因为事涉大乘修士,倒没多少人敢在明面上大声宣谈。

    柳清欢也无暇去打听传言,鉴于万斛界如今形势不明,在外度劫的危险性太大,他决定还是回云梦泽。

    先回了趟文始派告知情况,又多多少少做了些准备,他只身进入无尽的东荒之海深处,准备找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度他的合体期晋阶大劫。



    浩如烟渺的东荒之海,远比大陆要广阔得多,无数岛屿散落在其中。自从东荒大陆重出后,海上比以前热闹了许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在极深之处的海域,依然渺无人烟。

    柳清欢要找个清静又不受打扰的地方度劫,便一路直往深海而去,想找个大点的岛屿,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成群的海鸟在天空中悠闲的盘旋,阳光洒在海面上,荡漾出满眼的碎金,一条条颜色绚丽的游鱼跃出水面,一派欣悦祥和之景。

    小黑拿着海图靠过来,道:“主人,这附近没有岛屿,下一座岛也在七八天之外的东南方向,我们要往那边去吗?”

    闭目养神的柳清欢点了点头,顺手拍了下灰驴的脑袋,道:“去吧……别东颠西跑的,瞌睡都被你颠没了。”

    灰驴有些不满地叫了两声,因为松溪洞天图内事务冗繁,初一走不开,今天就轮到它做坐骑,没法到处乱跑了。

    他嘟嘟哝哝地报怨着,见柳清欢不理,只好转头跟小黑东拉西扯的闲聊,却突然感觉背上的柳清欢坐直了身。

    “停!”

    一声低喝,福宝下一刻便觉有如水一般的凉意落到身上,一道透明的微光将一人二兽笼罩了起来。

    风过,海面上瞬间不见了三人的身影。

    两只灵兽一惊,小黑警觉地低声叫道:“主人,怎么了?”

    柳清欢懒散的神色已经完全消失,若有所思地道:“就在刚才,左侧方向突然有强烈的灵力波动传来——有人刚刚激发了一道跨界传讯符。”

    发送跨界传讯符的动静不小,而且会同时兼具灵力波动和空间波动的特点,显得极为特殊。

    不过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也或许是修为太低,两只灵兽什么都没感觉到,面面相觑了下,福宝夸张地吸了口气。

    “前面有人?难道也跟主人一样,跑这么深的海域来度劫的吗?”

    “哪有那么巧的事!”小黑啼笑皆非地道,低头看手上的海图:“左侧?不对啊,那边好像没有岛屿……”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图?也太不准了!”福宝有些嫌弃,又道:“不过海上这些小岛,今天出现明天消失的,谁知道有多少。别管有没有岛了,反正主人说那边有人,竟然鬼鬼祟祟地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说谁不是好人呢,别忘了你现在也在这儿。”柳清欢笑骂道:“也说不定,也许别人跟我一样有事呢?不过,动用到跨界传讯符……”

    能激发跨界传讯符,说明对方的修为至少也在元婴以上,而一张跨界传讯符不便宜,大多都是用来做紧急联系所用。

    而让柳清欢在意的是,如果是云梦泽的人,在本界动用跨界传讯符的机率有多大?如果不是……

    他略一沉吟,便决定去看看,为免引发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把身上的隐匿术又加了一层,又不顾福宝的抗议将他俩收回灵兽袋,朝左侧海域飞去。

    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神识化作纤丝已先行一步放出,就只见数十里外有一大片礁石浮在海面上,海浪澎湃,翻涌起白色的浪花。

    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唯有空中还残留着一点没散去的余波,证明此地在不久前的确有人来过。

    “走了?”

    柳清欢远远停下脚步,目光慢慢扫过礁石,不由自嘲一笑:看来是他太过紧张了,云梦泽和万斛界连番出事,以至于发现一点可疑的异常,但不由犯起疑心。

    正欲掉头离去,他突然身形一顿,摸了摸下巴,又退后了一段距离。

    “主人?”突然被从图内叫出,初一满脸疑问。

    柳清欢指着前方道:“你进入黑白视界,看看那边的礁石。”

    “哦。”初一乖巧地应道,依言展开黑白视界,然后惊讶的“咦”了一声!

    “果然有问题啊……”

    柳清欢轻吐出一口气,初一的天赋很特别,在它的黑白视界中,任何事物都会失去原有的颜色,只以蕴含灵气的强弱而表现出来。

    而那片再平常不过的礁石,如今淹没在一团团淡蓝色的光晕中看不清了。

    初一好奇道:“主人,那片礁石上被人布下了法阵?”

    “是不是礁石还未可知。”

    柳清欢神色有些凝重,虽然在茫茫东荒之海上,突然出现一座被刻意隐藏起来、连他这样的阳实境修士一开始都没发现的小岛,显得很是可疑,但他还是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是哪位道友不耐俗事,所以在此处建了座秘密洞府?”

    初一天真地问道:“那主人要过去拜访吗?”

    “不。”柳清欢道:“为免打草……打扰到别人,我在外面等等吧,看看此地主人到底是谁再说。”

    “可是你的天劫……”

    “没事,虽然路上花了一些时间,但再压制两三月还是能做到的,也不差这几日。”

    “啊!”初一轻呼一声:“主人,有人出来了!”

    柳清欢转过头,果然见两个人突然出现在那片礁石上空,低声交谈了两句,就往另一方向去了。

    他脸色一沉,这两人的修为竟然都达到阴虚境,而云梦泽的空阶修士是有数的,绝对没有他们!

    想要知道究竟也很简单,柳清欢悄然跟上对方,直到远离了那片礁石数百里远,才突然出手。

    “定!”

    其中一人身形瞬间变得僵硬,眼看就要掉进海里,肩膀上却多了一只手;另一人大惊,才刚大喝了一声“谁”,下一刻脖子也落入了指掌之间。

    提着两人,柳清欢落到初一背上,将被定身术定住的那位先扔到一边,摸着下巴打量另一人,只见他眼目细长,颧骨高耸,眉心一点红印,平白让一张脸多了一丝媚气。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对方在看清他的样子后,面色突然变得青白交加。

    “你认识我。”柳清欢肯定地道:“但是我不认识你二人,所以,你们是谁?”

    那人只是被封住了身体,闻言僵硬地笑道:“道友说笑,你我从未蒙面,何谈认识。且我二人只是正常行走,道友却突然无故对我们出手,这是什么道理?”

    柳清欢摇了摇头,淡淡道:“看来你不想说实话,那算了,我还是直接搜魂比较快……”

    “不!”对方见他抬起手,脸上立刻布满汗珠,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是万斛界浮屠魔宗之人,你敢动我!”

    “浮屠魔宗?”柳清欢上下打量了一下,仿佛听信了般慢慢放下手,只是还没等对方松口气,他目光冷冽地抓住了其头颅:“我不信!”



    如果说九幽哪个界面给柳清欢的印象最深,那非万灵界莫属。这个据说传承着许多古老神兽血脉的大界,他从来没去过,却一直在与之产生间接联系。

    无论是当年放走的青鸾残魂,还是后来追着他不放的鸤鸠,都是来自万灵界,而这二人又引发了不少后续,不断影响着柳清欢的生活。

    甚至,当年云梦泽在与阴月血界进行封界战争时,万灵界便曾经插过一脚,意图帮忙阴月血界攻下云梦泽后分一杯羹。

    在搜了那人的魂后,他才知道,原来万灵界到现在还贼心不死,一直没放弃咬一口云梦泽的计划。

    眉心一点红身体抖若筛糠,双目翻白,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然而所有挣扎和反抗都被头顶上那只手掌压制住了。

    另一位被定身术定住的万灵界修士,虽然连眼皮都无法动一下,满头满脸的大汗和几乎快要溢出的恐惧,已表明他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然后,他便发现柳清欢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状似询问地道:“所以你们万灵界为方便行事,干脆在这里建了个隐秘据点,甚至还立起了星门?”

    那修士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知道一切都完了!

    星门的暴露,将产生极其严重的后果,之前所做的所有暗手都不再隐秘,也会让他们后续的动作受阻。

    而且面前之人,在与云梦泽相关的资料中可谓是大名鼎鼎,关注程度甚至远高于此界其他空阶大修,不仅仅是因为他出身于四大宗门之一的文始派,在那场封界战争中起到过关键作用,还因为他曾从大乘魔尊鸤鸠手中逃脱过!

    那修士有心求饶,却连口都张不开,心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定身术虽然定不住修为比自己高的人,但同阶以及同阶以下却鲜有失手,多年来让柳清欢着实省了不少打斗的力气。

    不过他此时的脸色也不比那两人好看多少,万灵界的人行事一如即往的嚣张,都敢把星门建到云梦泽了!而且从搜魂中得知,已有不少人传了过来,目前已潜伏在了云梦泽各处。

    这两人也是倒霉,他们接了万灵界那边发布的任务,才刚刚从星门传送过来,可惜才踏上云梦泽的土地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因此,他们也不知道多少隐秘,只知对方最近还要派一批人过来,似乎是在准备干什么大事。

    见再挖不出什么,柳清欢干脆利落地结果了两人的性命,想了想,又在他俩的尸体上翻了翻,找出纳戒三只,储物腰带一条,各种配饰。

    初一扭过头,见柳清欢将眉心一点红的外衣都给扒了,迷惑不解地道:“主人?……啊,你、你不会是准备扮成那人,潜进那座小岛吧!”

    柳清欢套上外衣,又拿出一只丹瓶,瓶内是以前炼制的太乙三师丹,这才回道:“对,绝不能让万灵界的星门继续存在下去。”

    “可是!”初一有些急了:“万灵界肯定留守了不少人在那座小岛上,说不定他们还会有合体大修坐镇,您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吧?”

    柳清欢整理好衣物,再抬起头时,已经化身为眉心一点红。

    “无妨,我只是先去探一探情况,不会贸然出手。进去之前,会将这边的情况通知门派和修仙联盟,让他们尽快派人来。”

    当然,如果有破坏星门的机会的话,他定也不会放过的!

    两道传讯符很快写好又发了出去,初一担心的再次说道:“可是,您的天劫马上就要来了。”

    柳清欢不甚在意地道:“只要不动用大法力,或者受重伤,就还能压制一段时间。”

    他所做的决定,显然不是初一能动摇的,初一也只能满怀担忧的被收回灵兽袋里去和福宝二人作伴。

    不知何时起,天色阴沉了下来,厚重的乌云汇聚在头顶,呼啸的狂风掀起滔天巨浪,暴风雨来临了。

    柳清欢撤除之前布下的小范围隐匿术,望着大雨沉思了片刻,才转身往回飞去。

    他未作掩饰地直直落到那片礁石上,按照眉心一点红的记忆,左手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右手中出现一枚黑玄令牌晃了晃。

    就见不远处的雨帘突然被扰乱了,一个声音压过雨声传来:“苍翎,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清欢揉着眉心,作出一副烦心的样子:“别提了,莫灵那厮半路上突然说有事要办,只让我别再跟,之后就连个解释都没有的跑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啊?”那声音带上了一丝惊讶:“莫灵怎么会……”

    “啧你能等下再废话吗,这大风大雨的,吹得我羽毛都乱了,先放我进去再说。”

    柳清欢模仿着原主说话,那眉心一点红真身是只孔雀,对外表似乎颇为在意。

    里面传来一声嗤笑,但雨水总算分向了两边,在半人高的地方形成一个水洞。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往洞内看了两眼,右手垂在身后,抬脚跨了进去。

    风雨声转瞬间消失了,黑色的礁石也化作脚下细软的白沙,他站在了一片海滩上,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小岛呈现在眼前。

    岛上建有样式明显有异于云梦泽的殿宇,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却已连成一片。在群殿围绕之中,屹立着一座高耸的白石巨塔,塔身就像一个下粗上细的圆筒,从外部看不到一扇窗户,也不知内里是怎么样。

    而离海滩不远,便有几间石殿,一个在头上插了把扇子的美貌女修从内走了出来,板着脸说道:“你和莫灵不是说好了一起前往主大陆云梦泽那边,他怎会突然变卦?”

    柳清欢在原身记忆中得知,他与这位女修似乎有些不对盘,因此语气不太好地道:“这话你却要去问他!我也很想知道,他在这界面有啥私事要急着去处理,还故作神秘,一副十分重要却不能与外人道之的样子!”

    女修愕然地停下脚步:“什么?”

    不等对方继续发问,柳清欢已接下去说道:“我怀疑这人有问题!对了,乂前辈现在可有空,我要见他!”

    “不行。”没想到对方断然拒绝道:“前辈前几日从万斛那边回来后便吩咐下来,除非要事不能去打扰他。”

    她顿了下,突然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得了件宝物,最近正在炼化。”



    刚从万斛界回来,得了件宝物……

    柳清欢目光转了转,问道:“乂前辈还去过万斛界?莫不是……那件事?”

    他话中意有所指,那女修似乎也立刻就领会到了,却冷着脸道:“哪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有这空闲在这瞎打听,还不如现在出阵赶去云梦泽。”

    柳清欢不由失望,看来原身果然和这女修关系不好,只好放弃从对方嘴里打听消息。

    他扬起头有些傲慢地道:“我去不去貌似还轮不到你管,等乂前辈出关,我向他汇报完事情后自然会前往云梦泽。”

    “你!”女修气结,见他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不由喝道:“等一下!”

    柳清欢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道:“还有何事?”

    就见一道明黄光束从女修手中突然飞出,他不由一惊,在下意识做出闪躲举动之前,看清了对方拿的是那种专门用来鉴身验影的灵镜,于是硬是扭转过身体,站在原地没动。

    光束准备无误地落在了身上,这一刻,柳清欢有种强烈的被窥视感,仿佛五脏六腹都暴露在了对方眼中。

    他往正对着的镜面望去,苍翎那张颇为秀气的脸清晰地出现在镜中,眉心那一点似乎变得鲜红了些许,除此之外,并无出现什么异常。

    女修撇了撇嘴,无趣地收起镜子挥手道:“没事了,你走吧。”

    “下次若还是这般突然朝我出手。”柳清欢抬起手指朝对方点了点,语含警告地道:“我可不保证在受到惊吓之余,会做出什么事!”

    说完,也不管她会做出何等反应,转身就走。

    地阶的太乙三师丹连大乘修士都能糊弄过去,一个普通的鉴身镜就想看破?怎么可能。

    凭着原身的记忆,他慢悠悠地往岛内那些殿宇走去,暗中却已将神识分作纤细毫丝,小心地扩散到整个海岛。

    让柳清欢有些意外的是,这里很多石殿似乎才建造不久,还带着海水的潮气,里面也无太多摆设,仿佛空架子般立在杂草树木间。

    而岛上的修士数量也比他预料的要少,除了海滩那边驻扎着一批守卫外,岛内并不见多少人走动。

    “难道都已前往云梦泽了?”

    “前辈问的是上一批来的道友?”站在柜台后的中年男修答道:“他们凑齐了人数,前两日刚乘着飞鳞族的船走了。”

    虽然这座岛看上去颇为简陋,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买卖,更何况,那些从万灵界传送过来的修士也有补给的需要,所以几间门庭颇为体面的店铺聚成了一条小街,每间店招牌上都有一只金翅大鸟的标记,售卖着丹药、法器等物。

    “飞鳞族?”柳清欢目光扫过架上摆着的瓶瓶罐罐,状似随意地笑道:“早知安排有船,我还自己跑干什么,失策失策!”

    中年男修也跟着哈哈笑了两声,道:“前辈说笑了,飞鳞船再快也快不过您这样的空阶大修士的遁术啊,您飞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们要花三五月才能到达,主要是负责接送化神期以下的道友,不然光靠我们自己赶路,恐怕要一两年才能跨过这茫茫海域。”

    柳清欢明白了,心说这些人想得挺周到,也难为他们这般费尽周折,也要跑来云梦泽兴风作浪了。

    而空阶境界是一个大坎,想要跨过不仅需要苦修、天资、悟性等等,还需要占据一份别人所没有的机缘,因此修仙界人数众多的还是人阶修士。

    就像守护着仙根榕的青藜军大多是元婴、化神一样,万灵界也不太可能派遣众多空阶修士跑到云梦泽——而且杀鸡焉用牛刀,对于几百年前还是小界面的云梦泽来说,也用不着那么多空阶修士,要去也该去万斛界才是。

    柳清欢依靠着柜台,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说起来,我还没坐过飞鳞船,有机会倒是想尝试一下,不知上趟船什么时候走的,下趟又什么时候来,凑满多少人才能开呢?”

    中年修士恭敬地道:“上趟船几日前才走,不过您若要坐,那一艘船可就坐不了几个人了。因为这次派来的船都只有三层,大概能容纳七七四十九个化神修士,超过这个界限,船就承受不了了。”

    柳清欢微微一愣,想了想才明白对方的意思,似乎那飞鳞船竟是以实力或者修为高低来计算可承载人数的?

    这种奇特的船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真的生出了几分好奇,却又不好再细问,因为从对方的回答中,貌似这事在万灵界人人皆知,再问就要露马脚了。

    “那真是可惜,看来只能下次有机会再坐了。”

    中年男修马上道:“您可以再等几天,不是说最近又会派一批人过来吗,其中应该有四层以上的飞鳞船。”

    柳清欢心下一沉,这么说来,万灵界下次再传送来的人可能不少,而且修为也会更高。

    毁掉星门迫在眉睫!必须在对方再送人过来前,把星门毁了!

    可是,这岛上有合体大修驻守,又怎么可能坐视他捣毁星门之举呢。

    他感到了沉重的压力,在与那中年修士又闲聊一阵后,便出得店来,朝那座白石巨塔走去。

    巨塔高达上百丈,下粗上细,从近处看,那些白石就像是一整块的闪烁着莹润光泽的珠贝,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材质,水气氤氲,宝光盈盈,除了底部有一扇门以外,通体没有一丝缝隙,浑然一体地屹立在蓝天之下。

    星门就开在塔顶,但即使原身当初就是从此次传送过来,他依然不知此塔到底有几层,塔内又是怎生情况。他只知有一条螺旋向上的通道,一直通到顶部星门所在的大殿,而通道内没有一扇开往其他方向的门。

    相比起其他地方,这里的防守就要严密得多了,只微微一扫,便能隐隐感到有至少三个不比他弱多少的气息。

    而那位合体大修,似乎也居住在塔中。

    柳清欢借着一间石殿的阴影掩住身形,低喃道:“难办啊……”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仿佛有人在度劫般的惊雷声好像没有一刻停歇过,天边时不时蜿蜒而过炽白的电光,照亮这片正翻卷着惊涛骇浪的海域。

    不过有大阵的屏障,这小小的岛屿内倒不至受风雨侵袭,只是晦沉的天色笼罩着整座岛,即使白日里光线也很昏暗。潮湿的水气和海水的咸味溢满了每个角落,让人心生烦腻。

    柳清欢坐在窗前,慢慢品尝着杯中那据说是来自万灵界的碧鸾酒,面孔在明暗之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似乎正望着窗外的天空发着呆,又似在等待什么,只偶尔会转头瞥一眼冷清的二楼店面。

    这间开在岛上的酒楼客源稀疏,即使有留守此处的万灵界修士来,看到他坐在这里,也乖乖地去到楼下,不敢来打扰他的清静。

    突然,一声震天的兽吼撕开了雷雨声编织的大网,传遍了整个小岛!

    柳清欢猛地抬起头,眼中有一丝喜色快速滑过。

    “什么声音?”

    楼下传来惊讶的叫声,不久便有几位修士从楼里走出去,遥望向在阴暗天色下显得极为深袤的海域。

    兽吼声越来越近,渐渐连成一片,翻滚的浪涛中出现无数黑影,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映得海面上一片亮闪闪的鳞甲。

    “唉哟哪里跑来的海兽,数量好像还不少,不会是兽潮吧?”

    “他们好像是朝我们这边来的,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几个人朝海滩飞去,楼上的柳清欢却慢悠悠地喝干了杯中酒,这才站起身。

    海滩上聚集了不少人,都支着脖子往远处观望,在看清那些海兽的样子和等阶后,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似乎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哈哈哈,看着唬人,原来只是些三四阶的小海兽。”

    “来得好!这小破岛都把我憋得快长霉了,正好可以拿它们解解闷,顺便还能多点兽丹之类的进项。”

    “快快快,把大阵打开,让我们出去。”

    这时,那位与苍翎不对盘的空阶女修却走出来,沉着脸喝道:“出去找死吗?那后面有七阶海兽在驱赶它们,还不快赶紧给我准备迎敌!”

    她转过头扫视了一圈,眉头皱起,目中露出不满之意。

    柳清欢知道她在找什么,却并不打算现身,隐在靠近海滩的一片杂树林中,往大阵之外望去。

    海兽们已经游到了近前,它们仿佛已看透了外面那片礁石是假相,一只庞大得像座山般的海兽发出一声大吼,一低头就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响,防护大阵的光幕被它撞了出来,无数长得奇形怪状的海兽跟随其后,全部扑了过来,虽然没什么用,却将光幕撞得震天响。

    柳清欢没去看这些近前的海兽,目光穿过依然还在肆虐的暴风雨,直到远处隐隐出现三个身影时,才暗自松了口气。

    “嘿这三个家伙,还真让他们办成了!”

    ……

    时间回到七日前,那时柳清欢化身为妖修苍翎的样子,混进了万灵界这座作为据点的小岛,除了那座白石高塔外,他只用一天时间就将整座岛的情况摸得差不多。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依然是如何在合体大修眼皮子底下毁掉星门这个大难题。

    虽然打听到对方的修为在合体初期,不太可能像虫姬那样随手一指就将他点成重伤,但大阶的鸿沟依然存在,对方若一心想杀他,那他多半也是逃不过的。

    因此,他即使心急,也不敢贸然出手,那样除了暴露身份外,还可能把命丢在这座小岛上。

    本来准备回松溪洞天图的初一,极为敏锐地发现了他的焦虑,然后忠心耿耿的灵兽不忍看到主人陷在困境里,表示要帮忙。

    柳清欢当时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先回图吧,外面的事是你现在帮不上忙的。”

    闻言,初一和小黑都羞愧地低下头。

    “都怪我们没用,修为太低……”

    因为天资所限,时至今日,初一也还没突破空阶那道门槛,目前只有相当于人修化神的五阶,小黑更是停滞在四阶再没变动。

    其实他俩有如今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同族妖兽许多,要知道蹄角兽只能算是最低等阶的灵兽,青木妖猴的上限也在三阶左右。

    唯有福宝因经历不同,突破到了六阶。见同伴神色间满是低落,他转了转眼珠,不服地道:“怎么就帮不上忙了,主人不就是想毁掉对方的星门又担心那位合体吗,把他引到岛外去不就得了!”

    柳清欢斜着眼瞥他一眼:“怎地,莫非你有办法?”

    “没有。”福宝理直气壮地道:“不过现在没有,不代表一直没有,办法是人想的嘛!”

    柳清欢颇为无语,挥手道:“行行行,那你快点想。”

    他也没把福宝的话放在心上,已经打算若实在找不到空隙下手,那么就只好等云梦泽派人来,然后里应外合,应该能拔掉这座岛,只是无法阻止对方再送一批人过来而已。

    谁知道三只灵兽在叽叽咕咕了半天后,还真让他们想到个办法,那就是初一用它那一丝重明鸟血脉能驱兽逐妖的天性,去把海兽驱赶来攻击这座小岛。

    “小丫头修为虽然低了点,最多能赶四五阶海兽,但质量不够可以用数量凑嘛。”福宝道:“要是能找到空阶海兽,我就去把它招惹过来。等那个合体修士出来,我就马上逃跑,装作要去给人修报信的样子,引得他来追我……”

    柳清欢打断他的话,斥责道:“还引他去追,你是不想要命了吧。更何况,你当东荒之海内满是空阶妖兽么,还去招惹……”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低头陷入了思索,缓缓道:“嗯……说不定还真行,倒不用你们把那位乂老引出岛去,只要制造些混乱,把他引出那座白塔一段时间,我就能趁乱做很多事了。”

    三只灵兽一听柳清欢说他们的办法可能,立刻兴奋得不得了,开始七嘴八舌地阐述准备如何行事。

    这片海域或许没有空阶的妖兽,但空阶以下的海兽应该还是不少的,许多人错以为海中是荒芜之地,实际上这里的修炼资源并不比大陆贫薄。

    “不过,我只能给你们七天的时间。”柳清欢道:“因为据说七日后,对方就会再送过来一批人,那时就算引来海兽攻击岛屿,也没多大用了。”

    “主人放心吧!”福宝始终显得自信满满,拍着胸保证道:“你忘了我以前跟着你以前那具化身,曾在深海之中住过一段时日吗?七日内,必引得兽潮攻岛!”

    柳清欢倒忘了这事,也就不再多说,叮嘱他们切要注意安全后,事不宜迟,顶着空阶女修怀疑的目光出了次岛,将三只灵兽放了出去。

    “还真让他们办成了!”

    柳清欢带着几分欣慰地想到,一转眼,就见白塔方向突然飞出一道身影,一位不怒自威的老者落在海滩上,低哑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喧嚣:“为何如此吵闹!”

    那空阶女修心中一惊,连忙迎到对方面前,恭敬地答道:“前辈,不过是几只发疯的海兽而已,是不是打扰您的清修了?我马上让人出去将它们赶走。”

    “赶什么赶。”老者眯缝着眼道,手中出现一只灵兽袋,轻轻一摇,里面传来阵阵令人牙酸的低鸣,就好像有人在不断用木锯搓着自己的骨头。

    “正好我的这些小家伙们饿了,就先拿这些海兽填肚子吧……”

    而在他二人说话之际,柳清欢便已悄然往后退,朝那座白塔潜去。



    一直潜到了白塔近处,柳清欢才又回头看了一眼:风急雨骤中,一大群荧绿小点飞出岛去,转瞬间就扑进了涌动的海兽群。

    他神色微凛,也不知道那些海兽能顶多久,希望福宝三个能机灵点,发现不对就赶紧跑。

    他从暗处走出来,走向塔门。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圆形大殿,却没有太多摆设,所以显得有点空。一个化神修士守在门口,正伸着脖子往海滩方向瞧,半点没察觉身边刚刚走过去一个人。

    一进门,外面的滚滚雷音,以及夹杂在风雨声中震天的兽吼,瞬间全都消失了,静得落针可闻。

    柳清欢转过头,便见大殿一角露出又深又长的石阶,成环绕状盘旋而上,一直通到放置有星门的顶部。

    在往上爬的过程中,他顺道观察了下周围的墙壁,发现此塔无论是外面还是内部,都找不到一丝堆砌的痕迹。那仿佛含着氤氲水气的白色石头泛着淡淡的珠光,触手微温,而且有隔绝神识的作用,让人无从探查内里是否还有空间。

    这样也好,一会若打起来,外面一时半刻应该发现不了。

    柳清欢暗自想着,转眼石阶就到了顶,一道门出现在上方,从门外就能看到闪烁着神秘星光的星门一角。

    “乂老刚刚是不是出去了?”一个声音问道。

    “对,听说有一群不长眼的海兽跑来围岛,前辈说正好可以给他的碧瞳蚊添一顿血食,就出去了。”

    “啧!那我也去看看热闹,反正今日应该是没人过来了,你……咦,苍翎?”

    柳清欢踏步而入,朝迎面而来的人笑了笑,道:“就你们二人守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大殿,那座星门就立在殿中央,大约一人多高,布满阵纹的门框古意盎然,门内的星涡显得神秘而又强大。

    他的视线在星门上停留了几息,才转头看向那两人。

    坐在角落一张长桌后面的那位长鼻方脸,相貌古奇,修为倒与他相差无几,在阳实境后期。而正往外走的这人生得魁伟高大,阴虚境,一身紫衣几乎要崩裂般裹在身上,身后还拖着一条粗壮的长尾。

    “是啊,不然呢。”紫衣男修奇怪地看他一眼,又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你上来做什么?”

    “外面正热闹着呢,来了满坑满谷的海兽,似乎是兽嘲。”柳清欢笑道,似乎是不经意地抬起手,突然一指!

    那位阳实境男修猛然察觉不对,然而再反应已是不及,身体刚微微一动,便全身僵硬如石头般被定在原地,惊异之色凝固在脸上。

    而离他三步之外的紫衣男修一愣,先是回头看了眼,猛然往后疾退去,怒喝道:“你干什么!”

    但他话音未落,剑光一闪,一把布满绿蔓纹的小剑从阳实境修士脑后出现,绕过他的脖颈转了一圈,霎时间,鲜血喷射而出,像一朵盛开的花,溅起足有半天高。

    “你、你、你!”紫衣男修面色大变,惊怒道:“你不是苍翎!”

    他狂吼一声,身形陡然膨胀,身上那件紫衣忽化作一块块坚厚的硬甲,护住各个重要的部位,扬起拳头就猛地冲来。

    柳清欢不敢大意,青金之芒浮起,正欲接招,没想到对方粗大的长尾在地上一撑,方向陡然变为倒射而回,速度也快到了极致,就如一道紫电往大殿深处扑去!

    修为比他高一阶的修士转眼就被杀,紫衣男修便知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很大,选择硬拼就是找死,还是赶紧逃吧。

    只是,柳清欢就站在殿门前,堵住了他往塔下逃的路。就见他扑到了里侧的墙壁,在墙上猛地一拍,一道石门翻转开来。

    柳清欢又岂会允许他逃脱,他之所以选择先杀那阳实境男修,就是想要速战速决,免得因修为相近,动起手来后时间拉长。

    他一闪身就到了门边,在对方钻进去之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尾巴,硬是将对方又扯了回来!

    “别杀我,别杀我!”紫衣男修连声叫道:“你要什么只管我,只求放我一马!”

    这人枉生得一身腱子肉,却半点反抗都不做,形势一不对,比谁都求饶得快。

    柳清欢很少遇到这么乖觉的人,手上便不由一顿,浮生剑也悬停在了其脑后三寸之处。

    对方马上察觉,不由大喜,嘴里一边喊着“都给你”之类的话,从怀里摸出两个储物袋,又扒下手上三枚样式各不同的纳戒放到地上。见柳清欢神色纹丝不动,一咬牙,竟是主动打开了自己的储物空间。

    他哭丧着脸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想问你今日如此行事有何目的,这些是我身上的全部东西了,全给你,只求留我一命吧。”

    然而柳清欢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决定不与他废话了:“抱歉……”

    “等等!”紫衣男修大叫道:“我、我还可以带你去乂老的住处,乂老刚得了一件极好的先天至宝,但听说一直没炼化成功,现在肯定还留在洞府内的炼化阵内……”

    他快速说着,好像说得慢了,性命就马上会没了一样,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就见柳清欢身后浮现出一张淡如虚影的女人脸,只隐约能看出眉眼如画,狐狸一样往外伸着的嘴张开,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烟气,如蛇般游动着朝柳清欢接近。

    那紫衣男修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等那无形烟气沾上对方的身体,便能……

    这时,柳清欢却骤然转身,大袖一甩,一道急速飞转的旋风从袖底飞出,将那烟气吹开,同时伸手一抓,抓住了那张仿佛幻影似的的狐狸脸。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柳清欢并未回头去看,而是揪着不断扭动变换着形状的狐狸脸,将其从虚空中捉了出来!

    “一只残魂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即使你不知被以什么手段炼过,对于我来说都没用。”

    他五指一收,残魂尖叫着湮灭消失,这才低头冷漠地看了眼那紫衣男修的尸首,转身朝星门走去。



    柳清欢没管地上的两具死尸,甚至没时间去搜刮那紫衣男修已经打开的储物空间,来到了星门前。

    星门,相较于一般的传送法阵来说更加稳定,传送的距离也更远,能够将两个相隔极为遥远的界面连接起来,让人不至迷失在茫茫星空之中。

    星门又分为两种,精通空间法则的大修,就如归不归,可以以自身的大法力打开一扇临时的星门,在通过之后就会消失。或想更稳定更长久的传送,那就需要建立起基座,刻下法阵,固定于一地,只要保证空晶石的充足,便可长久使用。

    在终日征战不休的冥山战域,有高达数十丈、宽逾数丈的大星门,一次就能容几十人同时通过,而万灵界这座只能算作小型的星门。

    它的底座牢牢的立在一块略微比地面高的石台上,一颗颗或大或小的空晶石,深深镶嵌在如星图一般复杂的阵纹中,就仿佛熔在了其中,变成了那数不清的星辰。

    若是一般人,想要徒手取下空晶石,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但柳清欢有个精通阵法的朋友云铮,曾无数次看他摆弄阵法,听他念叨相关的事,因此就比别人知道得多点。

    只见他一边在石台上摸索,一边仔细察看阵纹走向,半晌后在左侧某处敲了几下,然后伸指一扣,便将那处的一颗空晶石取了下来!

    “嗡嗡~”随着晶石的取下,石台开始闪烁,星门内的星涡虽然依然旋转个不停,速度会有所减慢。

    柳清欢抬头看了眼,手上动作更快了几分,很快便又在上下左右各个位置取下四颗空晶石。

    一连少了五颗晶石,星门再也无法维持运转,随着一声长长的嗡鸣,星光消散,陷入沉寂。

    柳清欢终于可以松口气,但光是让它停下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不然只要将空晶石再装回去,星门马上就能恢复启动,所以必须将其真正破坏掉才行。

    他手中一掐剑诀,浮生剑化作一道凛冽的剑光,“当”的一声斩在了门框上!

    然而,这一剑下去,门框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啊……”

    像这样一座星门,因为要承受传送时带来的恐怖的虚空之力,耗费的灵材极其巨大,每一样都是稀珍之物,光是那些空晶石便价值不菲,因此也非常坚固。

    浮生剑毕竟是道心之剑,相比起真正的灵剑有失锋利,柳清欢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一剑一剑砍,同时分出一部分心神留意着通往塔下的那条通道,和身后那道半开的石门。

    他已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那位合体大修随时都可能回返,也可能会有其他人突然出现,不得不时刻提防。

    一声声金石交击之音在殿内回响,浮生剑一连挥斩了数十下,终于将门框斩开一半。

    柳清欢将剑收起,看了看切口,突然反身踏向一侧的墙壁,在墙上连蹬几脚,又疾转而回,脚下仿佛裹着一团青金色的灿烂火焰,从反方向一脚踢在门框的下半部分!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星门的门框不堪重负地向外大幅度弯折,那道切口就像一张裂得更开的大嘴,只需再几脚,应该就能完全断裂了。

    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彻底踩断门框,就听身后一声惊怒大吼:“住手!”

    柳清欢心往下沉,便觉一股大力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猛地袭来,即使他及时开启密魔字护盾,肌肤快速染上青金色,依然被拍得飞了出去。

    “砰!”塔壁剧烈地一抖,散放着莹润光泽的白石哗啦碎了一地,柳清欢咳出一口血,感受了下伤势,扶着墙缓缓站起。

    还是慢了一步。

    他原是打算一毁了星门,就立刻躲入松溪洞天图中,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即使他已全力施为,尽量赶时间,依然没能在对方赶回来之前做完想做的事。

    不过,对方激怒之下的一掌,他竟然承受了下来,而且受的伤也比预料的轻不少。或许,他可以……

    那位乂老没顾上管他,一个箭步冲到星门前,就见一侧门框虽然还没断裂,但想要启动是绝无可能的,而且这样大的损伤,修补起来极难,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传送人过来了。

    乂老抬起头,眼中怒意翻滚,一步步走向他:“说!是谁派你来的,你是不是云梦泽的人?”

    “前辈又何必明知故问。”柳清欢嘴角浮起一丝诮笑,再抬头时,右瞳化为一片死寂墨渊,左目中白光大炽,一条条若隐若现的细线从虚空中浮出,交错、纵横,仿如一张大网般布满了整个大殿。

    乂老顿住脚步,低头看了看穿过自己身体的细线:“生死法则?你的道是生死之道。”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柳清欢的道境在自己脚下漫延,空着手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四周的墙壁不知何时消失了,除了还立在原地的星门外,整个空间仿佛变得无穷广阔,生死困网笼罩着这片天地,交织的虚线一直延伸到下方湮灭了所有光的深渊。

    “有点意思。”乂老低低笑了一声,抬起手挥了挥,手指未受阻碍地穿过一条虚线,嘲讽道:“你的野心倒是不小,这世上选择修炼生死之道的人少之又少,不过,你一个还未合体的修士,还处在领悟天地法则的边缘,就算将我拉入道境,你又能做什么呢?”

    他的手突然一握,原本那根触摸不着的虚线突然凝实了般,被他抓在了手中,再猛地一扯,整张大网都被扯得歪斜了去!

    柳清欢神色一凛,一挥千秋轮回笔,便见无尽的深渊下传来一声厉鬼的凄厉尖叫,随之便如山洪爆发般水声轰隆,滔天的黑色巨浪翻涌而来,只眨眼间便填满整个深渊,无数怨魂恶鬼在其中挣扎嚎叫。

    “轮回之道!”乂老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原来你修的是生死轮回之道,不对!这里面似乎还含有一些因果之力……赫,竟然是大因果术吗?”

    柳清欢这时也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乂老准确地辨认出了他所修之道,而是他道境所展开的冥河之中,那些从轮回里招出来的怨魂恶鬼中竟然有不少眼熟的面孔!

    那些怨魂,柳清欢有的甚至都已忘记对方的名字,或者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若仔细回想,他们每一个都死在他手上。

    而有名有姓的,比如在青冥时被他和云铮联手杀掉的,太阳炽照家的姚燮、姚九二人,那位在斗法台上死在他手上的体修……

    甚至,在九幽幽關界时,为阻止七绝魔运丹的炼成,他曾与一位合体大修黄喉对上,对方并不是被他所杀,而是被太清真人杀的,不知为何也出现在这里。

    柳清欢骇然回头,果见鸤鸠站在翻滚的黑浪中,目光毒怨地望着他!

    不对,事情很不对!

    他怎么突然……就进入了天劫中了!



    持续了几日几夜的暴风雨终于有了停歇的痕迹,乌云缓缓散开了些许,露出一轮如钩残月,将黯淡的月光洒向海面,却映照出一片惨烈景象。

    不久前还气势汹汹的海兽们,此时却如崩堤般四处逃窜,它们身后追着一大团荧绿的光点,如随风起舞的薄纱,飘到何处,那处的海兽便在惨嚎声中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放眼望去,这样的尸体到处都是,就像一只只空皮口袋一样只剩下一层皮,在翻涌的波涛中被抛上抛下,场景惨不忍睹。

    然而,那位与苍翎不对付的女修却看也没往外看,目光充满疑惑地落在岛内的那座白塔上。

    “乂前辈……为何把自己的灵虫丢在这里,赶回塔里去了?”

    她想起不久前,原本十分悠闲地看着灵虫进食的乂老突然黑了脸,一眨眼便从海滩上消失了,往白塔赶去。

    “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她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心中却一突,猛然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已经渐渐散开的乌云,不知何时又汇聚了过来,停歇的雷声也再次响起,在云层之上隆隆响起,却始终蓄势不发。

    一股让人心悸的天地之威突然降临,有若隐若现的细密线条以高耸的白石巨塔为中心,如撒开的大网般往外漫延,没多久便似乎将整个天地都网在了其中,而原本黑色的海水好像也带上了一丝血色的昏黄。

    女修面色大变,一边往外跑一边疾声大呼道:“快!快打开大阵,所有人马上离岛!”

    其他人都因这突状况愣住了,但在场之人无不是修炼了成百上千年,听到这话很快反应过来,轰然大哗!

    “是谁,竟然在岛上度劫?是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

    “你们还在废话,还不赶紧快跑!”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跑不动……”

    那些空阶以下的修士无不在这突然降临的天地之威中两股战战,有的连脚都抬不起来,极致的恐惧与惊慌让不少人连步都迈不开。

    整个小岛顷刻间乱成一团,所有人只想多生两条腿,好逃开这片海域。

    而那位合体大修乂老显然也做如此想,心中既震惊又愤怒,厉喝道:“你竟在此时度劫,是不是想死!难道你不知道,把别人牵连进天劫中,会让其威力大增吗?而且我修为比你高,你的天劫也会急剧提升到合体境界的级别!”

    柳清欢露出一丝苦笑,他哪里知道自己只是开启道境,会突然引动天劫。然而他此刻没空理会乂老,而是紧紧盯着那飘浮在冥河之中的鸤鸠的一举一动。

    “小子,你是不是聋……”

    乂老神色一厉,但话未说完,终于发现了鸤鸠的死魂,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大步,失声道:“鸤鸠魔、魔尊!”

    那死魂微微偏转头,冷冷地望了乂老一眼,又不为所动地继续与柳清欢对视。

    “不、不对!”乂老察觉出一丝异样,目光闪烁又畏惧地来回扫视了好几次,很快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朝柳清欢一把抓去!

    “你这可恶的人修,竟敢用一只死魂耍我!”

    连番惊怒,已让乂老恨不得立刻将柳清欢拍死,然而柳清欢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又惊得停了手。

    “他就是你们那位魔尊,你没认错。”

    “不可能!”乂老又转头去看鸤鸠,反驳道:“这明明是只死魂,魔尊怎么会出现在你这粗陋的道境里!你不会还要说你杀了他吧?简直哗天下之大稽,一个阳实境修士杀了一位大乘修士,哈哈哈哈!”

    柳清欢懒得再辩解,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目光在死魂们身上扫过,低喃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些过去大多死在自己手中的死魂的出现,是以复仇为目的,看到他后就会冲过来把他撕碎,那么就凭鸤鸠和那幽關界黄喉两个,就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的。

    然而他们却没动,只是冷冷地睁着他,仿佛在等待号角响起的那一刻。

    而每个人的天劫是不一样的。

    从踏上修炼大道那一刻起,除了最初的炼精化气,后面的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一直到炼虚合道,每一个大阶的跨越都会伴随着一次脱胎换骨般的天劫。

    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道,因道不同而要经历的劫也不同,因此,柳清欢无法借鉴前人的经验,他亦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天劫,只知道那必然与他所修之道相关。

    “生死、轮回、因果,困果……”他低喃道:“所以我的劫与因果之力有关吗?”

    此时,被他收在识海中的困果碑微微震动,一行行文字在碑石之上快速浮现又隐没,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柳清欢有心拿出来看一眼,但在旁边炯炯有神盯着他的乂老让他的动作不由一顿。

    “你修的,竟真是大因果术?!”

    对方满脸惊疑,不敢相信地道:“你可知困果之道在三千大道中为何排第二?年轻修士就是心大,以为排得高就厉害,但从来不考虑修此道会有多艰难!”

    乂老摇了摇头,最初的震怒后,他已经冷静了很多,更何况头顶上那越来越可怕的威压让他也紧张起来,语速极快地道:“不过你修什么道与老朽无关,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赶紧把你这道境打开,放我离去!”

    柳清欢当然也懂这个道理,只是他苦笑道:“我也想打开,奈何现在似乎打不开了。”

    “怎么……”乂老猛地闭上嘴,一张老脸如开了染坊般青红交加,咬牙切齿地道:“好,好!那我只好在天劫降下前杀了你了!”

    说着,他手中出现一把长剑,晶莹剔透的剑身仿佛刚从屋檐上掰下来的冰刺,其内流动着熔岩般赤红的血焰,一出现便有凶厉而又浓重的血煞之意铺向四方。

    柳清欢心中大凛,手中千秋轮回笔一勾,冥海怒卷,巨浪滔天,奇异的黑白二色分隔了天地,就像阴与阳、生与死,迷蒙混沌将他的身形淹没。

    “没用!”乂老怒喝一声,挥剑斩出,如开天一般将阴阳分开,让生死归位,唯余血煞惊人,翻涌如潮。

    “都跟你说了,你对天地法则的理解还太粗浅,此时卖弄简直可笑!”

    柳清欢狼狈地从虚空中跌落而出,之前所受的伤又加重几分,在落入河水之前,一艘黑旧木船突然浮起并接住他,尖尖的船头一转,又重新钻入惊涛骇浪中。

    然而乂老一次次撕开他的防御,要不是身处在道境之中,他恐怕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柳清欢郁闷得想吐血,眼看可怕的天劫将至,他却还在挣扎逃命,可谓是天漏偏逢连夜雨,这条小命也不知还能留到几时。

    而第一道劫雷在酝酿了许久之后,也终于露出了狰狞之色,天空仿佛突然裂成了两半,雷霆在裂缝中滚动,轰然劈下!



    身为一位合体初期修士,至今岁年二千八百余,乂老还是第一次无辜受到牵连,被人拉入天劫之中。

    更可恶的是,这道境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劫的关系,他竟无法将之打破,而对面那人修则仗着地利,常常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滑得像鱼一样,直拖到天劫真正降临。

    当云层裂开那一刻,乂老脸黑如锅底,不再去追柳清欢,准备应对这场已然逃不过的无妄之灾。

    不过,当他看到那雷霆啥样时,终于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这历的是什么劫,竟然是三色劫雷!”

    下一瞬,他的声音就被轰然炸开的雷声吞没,奇异的黑白灰三色劫雷穿过横亘在空中的生之困网,天地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其他颜色,忽而亮如白昼,忽而又陷入沉重的黑暗,只有一道又一道雷霆接连不断地劈下!

    大浪翻卷,整个死之墨渊如同一锅刚刚烧开的沸水,剧烈的颠簸动荡起来,炸开的雷光在水面上四处跳跃,将此地化为雷池一般。

    晋阶合体期的天劫又被称为道劫,只有经过这一劫,去伪窥真,道体合一,才能更深刻的领会所修之天地法则。

    因此此劫不仅仅是雷劫,还有无形的意境在悄然漫延,窥探着人心的破绽,随时准备趁虚而入。

    作为已历过道劫的合体修士,乂老头以一块琉璃般晶莹的甲盾护身,一边承受着雷霆轰顶,一边神色警惕地望着四周。

    包括鸤鸠在内的一众残魂就像是虚幻的死物,随着激烈涌动的浪潮起起伏伏,全都抬着头望着天,也不知在等待什么,如骤雨般落下的劫雷似乎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影响。

    乂老已无暇去深思这些怪异的残魂,只听“咔嚓”一声,身周的甲盾因短时间内承受了太多次雷霆轰顶,终于碎裂成几块,他脸色一变,立刻就被接踵而至的一道劫雷劈得沉入水中,不由再次破口大骂。

    一转头,就看到柳清欢也在水中沉浮,脸色苍白如纸,更是因为之前他的追杀而伤痕累累。有浓郁的青气从其身体中溢出,渐渐形成一个光茧,在忽明忽暗的黑白天地中颇有些显眼。

    乂老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还不如让我一掌拍死,也省得害己害人,把本尊也牵连到了其中。”

    因为他的加入,这场天劫的威力已大幅提升,便是合体期修士也会感到苦不堪言,目前还是阳实境的柳清欢应该连一道也承受不起才是!

    又一道劫雷劈下,乂老硬挨了这一下,黑白灰三色雷光在身体内乱窜,带来一阵阵崩裂般的痛苦,于是不敢再分神,连忙又祭出一把五色斑斓的花伞撑开。

    “快了,那小子顶不了几下的,只要他一死,天劫就会散去。”乂老咬牙切齿,一边左躲右闪,尽力避免被劈中。

    不过劫雷与寻常天雷不同,躲是基本没用的,他也只能听着头顶的花伞被轰得不堪重负的颤抖,眼看也要顶不住了。

    “不对!”乂老突然反应过来,倏地回头:“他还没死?!”

    雷劫一点停止的迹象都没有,就表示历劫的人必然还活着。

    他四处寻找,终于找到远处水面上那团飘浮在水面上的绿光,不由怒火中烧,又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时,就见一道劫雷从天而降,正正朝下方的光茧劈去,然后他便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那劫雷落到柳清欢头顶半尺之处时,突然拐了个弯,落到了身侧的冥河中。漆黑如墨的河水瞬间气化了一大片,河面上出现一个极深的大洞,水浪翻涌,很快又将之填平。

    劈、劈歪了?

    乂老下巴差点掉下来,这才发现尽管天降雷霆万道,柳清欢身周就像有一个无形的防护罩般,半尺范围内一道都没有!

    “你、你、你……”乂老惊愕至极,心中一转,眼中很快浮现出狂喜之色,猛地朝柳清欢扑去:“你手上是什么?是不是能辟雷的宝物,马上给我交出来!”

    柳清欢手中握着的,自然是辟雷极磁,得自九幽幽冥界虚危山,当年有很大一块,因分给了身边师父、徒弟一众人,如今只余下拳头大小。

    放在以前,柳清欢度劫时从未想过要动用辟雷极磁,天劫不仅是劫难,是考验,同时也是天道的馈赠,以取巧的方式来度只会有害无利。

    现在他却不得不动用了。

    天劫突如其来,而他不仅没调整到最佳状态迎接,还在之前的追逃过程中受伤不轻。更让人绝望的是,旁边还有位合体修士虎视耽耽,天劫的威力也是他现在承受不了的。

    眼见着乂老朝这边扑来,一直密切关注着他动向的柳清欢立刻中断疗伤,千秋轮回笔一勾,冥河之水倒灌般冲上半空,形成一道数百丈宽的巨大水墙。

    “砰!”乂老脸色铁青地拍出一掌,水墙崩碎,浪潮如雨,那狡猾的小子又趁机跑入了雷霆深处。

    “啊啊啊我杀了你!”

    他双目突然变成灿金色,身形急速膨胀变化,琉璃般的硬甲覆盖住全身,没多久,一只头生双角、高达数丈的庞然巨兽就出现在原地,仰天发出声震寰宇的怒吼!

    “吼~”深空震动,大地轰鸣,一条条裂纹漫延开去,炸开的水浪像瀑布一样泼洒向四方。

    柳清欢回望了一眼,只觉嘴里满是苦涩:这都叫什么事!度天劫时还要被追杀,度成他这样的,大概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他抬起头,发现劈下的劫雷离他的头顶又近了一寸,不由更加忧虑。

    辟雷极磁虽然能暂时让他不至雷霆加身,但这块石头也是有承受的极限的,像这般堪比合体期威力的天劫,它能抵挡到现在已是极为奇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破碎。

    而那只变回原身的巨兽,一身光滑的硬甲让劫雷对他造成的伤害大为降低,电蛇飞舞中人立而起,又重重拍下。

    大河断裂,道境崩塌!



    大河断裂,轰鸣震天,一条条裂纹在虚空中漫延,就见整个空间就像一面碎掉的镜子,大块大块的往下掉。

    乂老目露喜色,柳清欢那不知是否因天劫的降临而无法打开的道境,终于开始崩塌了!

    “小子,老夫不陪你玩了,等你度过了天劫……”巨兽嗡嗡地说道,露出一丝狞笑:“别忘了我在外面等你!”

    虽然恨不得立马撕了柳清欢,但顶着劫雷追杀对方无疑是件极愚蠢的事,因此乂老强行压下心中强烈的杀意,选择暂时离开。到时只要守在外面,刚刚遭受天劫的柳清欢必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真身再次膨胀了数倍,一低头,头上双角犹如弯刀一般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咆哮着朝着天空冲撞而去!

    “哗啦啦”之声大起,深不见底的死渊、波涛汹涌的黑潮,都如幻境一般破碎,庞大的巨兽睁开眼,却看到了黄沙漫天,荒古长存。

    巨兽愕然地张大嘴,怔在了原地!

    道境被破,失去庇护之所的柳清欢也不由愣了愣,应该出现的东荒海域没有出现,惟见荒芜而又广袤的大地往无尽深处展开,交织的细密虚线依然如大网般笼罩着天地万物。

    “你、你、你!”乂老骇然道:“你的道劫竟然还有第二重!”

    “第二重?”柳清欢也有些讶异,他虽然知道晋阶合体期的天劫又被叫做道劫,但因每个人所修之道不同,因此也无从参照前人的经验,无法预料自己的天劫是什么样。

    更奇特的是,他的道劫呈现出了一种将雷劫和心魔关合二为一的趋势,庞大的幻境分隔开了真实和虚幻,寂灭的气息伴随着依然不断落下的雷霆,让人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砰”的一声,那只巨兽被一道明显比之前更加粗大的电光劈得身体一歪,随后就像一块沉重的大石般砸向大地,尘土飞扬中,对方突然悄然无声息。

    也有一道同样粗大的电大朝柳清欢劈来,将辟雷极磁撑起的无形力场劈得又降低了半寸后,滑落到一侧,将地面轰出一个大坑。

    柳清欢的注意力却没放在这恐怖的雷霆上,他心头猛地一跳,死死睁着乂老真身砸出的那个深深坑洞,一股如临深渊的危险之感在这不寻常的死寂中疯狂漫延。

    对方被困在了他的天劫中,想走却如何也走不了,此时怕是已被逼到了极致!

    他不敢心存半点侥幸,手上一翻,拿出了万木瓶。瓶身上,浮现着三枚叶脉状印记。

    柳清欢踌躇了一下,这种印记之前都是生成的峥嵘之气,但万木瓶之前吞噬的是石櫰木,以石櫰木的特性来说,不该是这种印记才对。还是说,他之前的推测并不准确?

    “嗷~”如同闷雷般的兽吼从那个坑洞内传来,没时间犹豫了,柳清欢心一横,打开瓶口,就见一道淬杂着星芒的青光飞了出来,快速盘旋了两圈,转眼间就钻进他体内。

    “嗯……”柳清欢微微躬起身颤抖不止,只觉一股凶猛的洪流在体内漫涌,露在外面的肌肤泛起铁石般浓郁的青金色,就连深邃如星空的双目都染上这种颜色,犹如两颗璀璨冰钻,前所未有的磅礴之力充斥着他每一寸血肉,仿佛挥挥手就能捣破天!

    他握了握拳,不禁仰天长啸!

    满腔怒焰的巨兽刚刚从坑底爬出来,听到这声长啸不由一惊,讶然地抬头望去,就见那之前还被他追得东躲西藏的人屹立在半空中,明明修为还是阳实境,却让他无端生出一种强烈的威胁之感。

    柳清欢也低头看来,双方的目光在中途相遇,仿佛两只凶兽突然撞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连雷霆轰在地面的声音都变得暗哑遥远。

    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两者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冲去!

    柳清欢放弃了所有法基,无处宣泄的充沛力量终于有了出口,仿佛裹着青金烈焰的拳头轰然而出,镜子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碎的却是对方身上那泛着琉璃光辉的硬甲,没多久就有数处被砸得裂纹密布。

    而巨兽也不遑多让,又惊又怒地狂吼连连,凭借着强横的肉身横冲直撞,数次将柳清欢拍得跌落尘埃,将原本平整的大地轰出一个个巨大的深坑。

    两人本就各自憋屈已久,一个被毁了星门,眼见差事搞砸,还被牵连到逃不开的天劫中,一个天劫突至,不仅威力骤增,还不得不与实力强于自己的对手周旋。

    因此双方此时都真火大动,连口舌都懒得费,打得天崩地裂,风云变色!

    虽然修为比对方低一阶,但有了万木瓶所生峥嵘之气加持,柳清欢硬生生与巨兽打得风声水起,完全不落下风。

    相反,乂老却越打越心惊,他不明白柳清欢的实力为何突然大涨,只觉对方的拳头每次打在身上,即使有硬甲护体,依然疼痛难当。

    更何况别忘了,天劫还在继续,一道道越来越可怕的劫雷跟长了眼睛一般朝两人落下,而柳清欢却有辟雷极磁,因此那些劫雷尽数劈在了他身上。

    此消彼涨之下,乂老渐渐就有些顶不住了,被怒火冲散的理智回来不少。只是,他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就算想停手也不可能了。

    他的眼中浮起一丝惊惧,这人修为何如此凶悍?明明修为比他低,却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

    “轰!轰!”

    又是两道劫雷降下,一道直直劈在巨兽身上,一道在柳清欢身上一滑,同样劈在了它身上!

    它嗷嗷叫了两声,被劈得不受控制地再次砸向地面,浑身电闪雷鸣,仿佛被丢进了油锅里的虾米,从内到外都快要炸透了。

    这样大好的机会,柳清欢岂能放过,身形如影随形的俯冲下去,手中犹如握着一轮剧烈燃烧的青金色太阳。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巨兽头上的一只角应声而断,那团烈焰却势不可收,瞬间砸开了对方坚硬的厚甲,落在其肩膀上,轰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