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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柳清欢的要求,玉尊不可思议地大叫道:“你之前都把天精地乳都收走了,现在还找我要!贪得无厌!”

    “非也,如何能叫贪呢?”柳清欢笑道:“那只能算是你请我帮忙的报酬。”

    他走到一块平整的湖石处盘腿坐下,继续说道:“更何况,小半瓶天精地乳恐怕也不够写完那句真仙文。你或许还不太清楚,真仙文真正的威力有多么巨大,就算我有远超同阶修士的深厚法力,也无法保证一身法力能写完一个字。”

    玉尊侧目,怀疑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柳清欢正色道:“就算我现在骗你,不久后不也会被戳穿吗?”

    “那倒也是。”玉尊道,目光一转,很是无辜地道:“可是天精地乳我真的没有了嘛!”

    “这就是你的事了。”

    柳清欢拿出一只玉瓶,落在她脚边,道:“说实话,以我现在修为就下笔写真仙文,本身也是件难度颇高的事,若到时法力不继,很可能被吸取的就是我的精血。所以如果你无法提供更多的天精地乳,我也不能拿自家性命冒险。”

    玉尊还想挣扎一下,却见柳清欢已闭上眼:“你可以慢慢考虑,我需要几天时间休整,将状态调整到身法自然与天道合的境界,请不要打扰我。”

    玉尊拿他没办法,瞪着脚边那只玉瓶,最后也只能气哼哼地闭上了嘴。

    ……

    无形的道纹一圈圈漾开,深藏于地底的大湖却寂静得犹如一潭死水,黑暗中,惟有千秋轮回笔漆黑笔身上的金色丝纹犹如飞舞的流焰,流光溢彩,神秘而又玄奥。

    解开了全部封印的千秋轮回笔,与之前的样子已大相径庭,不仅笔身更粗更大,显得更加庄重华贵,原本的笔毫也完全褪去了柔软,变得如箭镞一般锋利。

    柳清欢半跪着,身前是已经清理出来的玉石柱面,其上满布密纹。

    他神情沉凝而又专注,一条条道纹在身周徐徐散开,手中千秋轮回笔缓缓落下,在碰到玉石表面的那一刻,仿佛有大鼓被敲响,“咚”的一声,整个地下洞穴都为之震动!

    平静的湖水跟着抖颤了一下,悄悄朝这边探望的太古雷鳗受到惊吓般,立刻将头埋入了水中。

    近处,玉尊也跟着抖了抖,神色有些慌张,十分敬畏地看着此时的柳清欢。

    要不是她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也很想赶紧从柳清欢身边逃走,远离这座已被无数道纹淹没的小岛。

    也正因为无法离开,所以她亲眼目睹了真仙文被写出的过程。

    那是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感觉,明明柳清欢动笔的速度缓慢得犹如停滞,她也不认识这世上的任何一种文字,但她就是知道他在写的是一个“萬”字。

    作为一抹从未离开过地底洞穴的灵识,玉尊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根本不懂“萬炁本根、祛惑解真”是什么意思,现在却仿佛陷入了幻境中似的,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天高云阔、山青水绿,以至冬日的大雪,夏日的雨雷,春之草木发生,秋之硕果累累……

    天地阴阳,浩渺无极,玄者道也,万事万物之根本。

    故萬炁,总括万事万物,天地变化也,众炁莫非阴阳合散所为,是天地有万气炁之本根。

    柳清欢从无边道境中短暂抽离,已是七日之后。

    他眼中难掩兴奋与激动之色,低头一看,“萬炁”二字已化为这个世界能观到的复杂点线,覆盖在玉石柱面原本的阵纹上,破坏了其整体结构。

    成功了?

    柳清欢有些不敢置信,实际上,以真仙文破真仙文原本只是他的一个设想,能不能成功他也没太大把握。现在看来,至少有点效果?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千秋轮回笔,而能成功写出真仙文,恐怕与他的这件命定道器也不无关系,不枉费他强行将三层封印全部解开。

    千秋轮回笔,本就有下笔如法随之能,大概算是此间界最适合用来写真仙文的法器之一了吧。

    持笔的手有些微颤抖,同时大量灵力被耗费一空后产生的空虚及撕裂感传来,柳清欢连忙用另一只手拾起玉瓶喝了一大口。

    玉尊虽然百般不愿,还是拿出了天精地乳,甚至怕真的不够以至前功尽弃,满满的给灌了一整瓶。

    天精地乳入口,便化为纯净得无需炼化的灵力,磅礴如倾泻而出的洪水,急速涌进空荡荡的经脉中,很快便撑得丹田涨痛。

    柳清欢看了眼玉尊,对方明显还陷在道境余韵中。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个真仙文自有真意,“萬炁”二字还好,虽波澜壮阔,却能拓展胸襟,于心境有益。若是“杀、伐”等字,怕是要直面刀光剑影、血海屠戮,稍有松懈便可能心神受创。

    不过他也并不太担心,玉尊的灵识再弱,她那具玉石身躯可不容小觑,完全能当成一层厚厚的盔甲保护好她自己。

    见玉尊没什么事,柳清欢便收敛了心神,将汹涌的灵力引入千秋轮回笔中,准备写下一个真仙文。

    ……

    归不归这几天觉得很不对劲。

    他已找到了天祭老人的洞府,杀了守护洞府的一群猽兽,并开始着手破除入口处的禁制,却在几日前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妙的道韵。

    就好像有人在施展大威力的道术,泄出的波动徐徐散开,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回荡。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失踪了小半个月的柳清欢搞出来的,还有些高兴,心想这小辈命硬得很,果然没有死。

    那日归不归虽然很快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不是柳清欢,但柳清欢本人却已经不知所踪,他在原地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只好暂时作罢。

    “好小子,总算找回来了,看你还乱不乱跑……”

    然而,他很快就发觉不对,柳清欢依然连影子都没有,那股道韵却一天比一天强,又找不到源头,还隐隐有改变天地的趋势!

    归不归看着深渊中浓稠的黑暗竟有散去之势,心中罕异至极,不由生出几分兴致,准备静观其变。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他没花多少心力在破解天祭老人洞府的禁制上,禁制却在道韵的余波中,渐渐有了自己崩溃的迹象。

    都来读



    如果有人此时来到无底渊前,就会发现此地与数日前已大为不同,原本浓墨一般笼罩的黑暗稀薄了许多,死气正在慢慢消散,露出多年不见天日的湿冷崖壁,依崖而生的鸟兽虫豸纷纷避逃,往更深处躲去。

    偶尔有一道无形的道纹,如徐徐漾开的波浪,从深渊下而来,飞向青天,融入苍穹。

    而引起这般变化的人,对外界的情形却是一无所知,已彻底沉入真仙文带来的道韵中。

    偌大的地下洞穴,有种让人屏息的静,一条条细密如蛛网的阵纹浮现出来,布满了洞壁、湖岸,就连那些汲灵胆上都有,垂卵形的矿石皲裂了一般,被阵纹分割出细碎的莹光。

    而湖中心的小岛,则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道纹之中,几乎看不到玉尊和柳清欢的身影。

    “咔咔咔”的轻响突然从头顶传来,先是有泥沙簌簌而落,渐次一发不可收拾,大块大块的土石崩塌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湖中小岛猛然爆发出强烈的灼白光芒,“嘣”的一声,如点燃的烟花一般盛放开来!

    ……

    归不归正在入定。

    那日,他察觉有异,便仔细去感受那无形散开来的道韵,突然犹如醍醐灌顶,过往一些想不通的难题仿佛找到了解决的方向,变得豁然开朗。

    “顿悟!”

    归不归立刻反应过来,不由惊喜不已。

    心生顿悟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一生中难得能遇得上几次,因此他也顾不得周围状况不明,立刻投入到修炼中。

    直到他突然感觉到一刹那的心悸!

    就像是一把鼓捶敲击在心上,归不归浑身猛地一震,从入定中醒转过来,转头一看,就见一个狭小的洞口出现在了身后的山壁上。

    “洞府入口打开了?”短暂的惊讶过后,归不归脸色微变,发现已经感觉不到那引起他进入顿悟的道韵!

    就像之前突如其来一样,那充斥着整个深渊的道韵又突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怎么回事?”归不归一跃而起,打量四周,除了黑暗不再那么浓稠,似乎并无什么变化。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是……”

    归不归骇然色变,蓦然抬头!

    ……

    水中日月一片古老的山林中,深藏着一处广阔的废墟,过去或许也曾有巍峨的宫殿屹立于此,亭台楼阁如云,花池水榭遍地。

    只如今都已化作焦土,杂草爬上漆金壁,野树从残破的雕花窗伸出枝叶,廊下变成了妖兽窝。

    一声低喝打破了废墟的宁静,负剑男修从断墙后走出,衣袍上斑斑血迹,脸色更是阴沉至极,显已到了忍耐的边缘。

    “奉劝道友莫要再跟着我,不然我真要不客气了!”

    “诶怎么说话的!”不满的大叫声响起,曲老鬼也从墙后走出,一边将脑袋扶正。

    “老夫刚刚才救了你一遭,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再说什么叫跟着你?忘恩负义的小子,真欠教训!好歹你我也同行了这些时日,要不是我,你都不知死多少次了,真当水中日月那么好闯啊!”

    “你!”

    曲瑾之大怒,大家都是上千岁的老怪物,这老东西从进入秘境那天起就缠上了他,一路上还把他当作三岁小儿一般训斥,简直岂有此理!

    他一把拔出剑,忍无可忍地喝道:“滚开!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信不信本尊一剑斩了你!”

    曲老鬼嗤笑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好啊!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就怕你还是打不过我呢,哈哈哈!”

    曲瑾之为之气结,最可恨的就是这点:明明大家都是合体期,自己还是以攻势见长的剑修,却怎么都打不过这行事诡异的鬼修。

    曲老鬼见把这小子气得不轻,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转而笑嘻嘻地道:“唉哟,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嘛,咱俩结伴而行,你扪心自问,这一路上我可曾害过你?”

    见曲瑾之黑着脸不答,曲老鬼又道:“行啦,是老夫脾性差,不该处处说你。唉,看在……”

    他话未说,就突听着一声轰然爆鸣,惊天动地,撼碎苍穹!

    两人一愣,同时望向天边。

    “什么声音?”曲瑾之惊疑道:“好像是从那方传来的!”

    曲老鬼一改嘻笑之色,神情凝重:“不是雷声……恐怕有大事发生,竟然这般大的动静!”

    两人又等了片刻,那轰鸣之后,又听得几声大响从极远处传来,就像有人在捅天,把天捅了个窟窿。

    曲老鬼沉吟道:“说起来,从进入水中日月开始,那些大乘修士就跟失踪了一样,这动静极可能跟……等等,你去哪儿!”

    曲瑾之理也所理,祭出剑便朝那方赶去。

    “不省心的臭小子!大乘修士的场也敢往上凑,也不想想……气死老夫了!”

    曲老鬼低骂道,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上去。

    ……

    箕斗仙府外。

    已在水泽中转了数日的大乘修士元晦,此时身形有种说不出的狼狈,衣摆处沾满泥浆就不说了,左腿还多了好几个血洞,其中一个,还可看到一截软绵绵的黑色虫身。

    元晦手持一把三寸来长的短刃,将腿肉划开,挖出那死死咬住不放的虫身,心中已是暗生悔意。

    他追踪风灵仙至此,又哪里想到这片迷泽竟这般可怕,不仅有各种难缠至极的妖兽异虫,还遍布陷阱,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

    正气恼中,轰鸣声传到,便见一股气浪从右侧方向滚滚而来,所过之处,云开雾散,所有胆敢挡在前方的东西都被吹成齑粉!

    元晦惊得双目圆睁,大感不妙,朝前一滚扑入泥水中,数道光芒接连亮起,身形转眼卷进一团晶莹的薄囊中!

    “轰隆隆~”

    仿佛有千万只妖兽从头顶踏过,持续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平静,再抬头时,只见如梦如幻的彩霞已布满了天空。

    一片从没见过的广袤大地出现在面前。

    元晦又惊又喜:“那是……”

    于此同时,在箕斗仙府中的几位大乘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启明真人愕然自语:“仙府的结界,为何,突然破开了?”



    “启明兄。”苦道人走了过来,神色不虞:“仙府结界突然被破,你可知因由?”

    “不知。”启明真人亦满腹疑问,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沉吟道:“结界倒也没全破,我刚放开神识查了下,应是只破了一处。”

    顿了顿,又道:“此事颇为蹊跷,仙府的结界已维持运转了许多许多年,现在突然出问题……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什么变故?”苦道人道:“此时在仙府里的就我们四人,你我一路同行,没做过什么,剩下的只有风灵仙子和归兄了。难道是他二人做了什么,才引得结界产生变化?”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其他答案了。

    至于柳清欢,两位大乘修士都直接忽略了。

    启明真人苦笑道:“我们几个老家伙,费了牛鼻子劲才进了这座仙府,现在结界倒直接敞开了,什么人都能进来。”

    “看刚才那动静,外面的迷泽可能也毁了大半。”苦道人感慨道:“这仙府沉寂了这么多年月,这下可要热闹起来了,然而我们还没找到真正的仙府。”

    启明真人取出一叶飞梭,道:“那就继续找吧!”

    ……

    柳清欢也听到了那声巨响,只不过他身在山腹中,并不知外界此时发生了什么。

    他还不知自己将仙府结界的一处阵眼给破了,只觉如此大的声势,怕有大事发生。

    “啊啊啊啊~”旁边玉尊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对方激动得原地转圈:“我能动了,啊啊我能动了!”

    她新奇地提起玉石所化的衣裙,看自己那双可以自由跳动的脚,终于不再与玉柱连为一体动弹不得。

    原本密布于玉石表面的阵纹,就像浸了水的墨,变得有些散乱和模糊。而整个地下洞穴已面目全非,大片山石崩塌下来,将雷湖都埋了一半。

    柳清欢拂了拂衣襟上沾染的尘土,道:“你今后有何打算?是跟我一起走,还是自行其事?”

    玉尊的兴奋和激动之色一滞,目光闪烁地问道:“惠子昭死了没?”

    “这我如何能知?想知道,你得自己去查。”

    柳清欢漫不经心地答道,一边查看着装有天精地乳的玉瓶:还好,虽然之前写真仙文时用得不少,总算给他留了小半瓶,也算没白忙活。

    “那、那……”玉尊犹豫道:“我先跟着你?”

    “别勉强。”柳清欢道。

    他终于抬头打量玉尊,她原本就被雕得绝美不似真人,虽自带了一丝仙韵,但因为从未在尘世中打过滚,世间的一切礼仪规矩全不懂,自也分辨不出善恶,一颦一笑中总露出一份天真的残忍。

    近朱则赤,近墨则墨,玉尊现在就是这个状态。把她放到好人堆里,她就能学好,放进恶人堆里,也会跟着行恶。

    柳清欢本不想管闲事,但也不能放任她不管,道:“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不用急着做决定,等出去后可以慢慢考虑。对了,你还是取个名字吧,出去了,总要有个名字称呼,只千万别再叫阵眼!”

    玉尊眠了眠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有个名字,叫真真。”

    柳清欢看她神色,猜到这名字大概又与那惠子昭有关系,便不再追问,而是道:“真真,我们已然在此耽搁太久,现在就走吧。”

    “等等!”真真突然想到什么,大喊着伸出两只纤纤玉手,只见她掌心掌背都浮出一条条纹路,“哗啦啦”铁链声随之响起。

    大湖中一阵翻腾,一道雷光迅疾飞入了她的袖中。

    满意地拍了下袖子,又整了整鬓发和衣裳,真真高兴地跳到他身边:“好了,可以走了!”

    柳清欢挑了挑眉,有那条太古雷鳗伴身,又有以真仙文铸写的玉石之躯,倒不用担心有谁能欺得了她。

    不再多言,他走到垮塌的那面洞壁处,放出灭虚剑。

    出去比进来时顺利得多,虽依然有汲灵胆作为阻碍,但赶在灵力被吸空前,两人终于到了山外。

    “柳清欢!”谁知刚回到深渊中,便见归不归攀着崖壁,几个跳跃就到了眼前,一拳捶向他的肩膀。

    “好你个臭小子,仙府的结界突然被破是不是被你弄的?”

    “什么!”柳清欢愣住,连忙稳住身形,心中却陡然一惊:“仙府结界破了?”

    “你不知道?”归不归疑惑地打量他:“不可能不是你!无底渊中就只有你我二人,之前那突如其来的道韵,随后就是惊天大响,既然不是我干的,那就只能是你!”

    柳清欢不禁看向身后的玉尊,问道:“那处阵眼,竟是仙府大结界的一部分?!”

    不过看玉尊一脸茫然,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谁?”归不归脸色一变,目光如剑般落在刚才没注意的真真身上:“我竟然看不出她的修为!”

    柳清欢想了想,此般景况,却是无法隐瞒玉尊的身份的,也无需隐瞒,便将之前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

    “以真仙文破阵?”归不归目露异色,好半晌才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了……”

    “难怪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归不归大笑道,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小子,你竟懂真仙文,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要知道大多数人只认得密仙文,却不知真仙文如何写。”

    柳清欢笑道:“前辈,我也就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那么几个真仙文而已。”

    “那也很了不得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既已出来,那天祭老人的洞府我也找到了,还没来得及进去,正好同我一道去探一探吧。”

    柳清欢自无不可,只是有些没想到归不归到如今还没探过那洞府,一边跟上他,一边问道:“前辈,外面结界破开,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能生什么事端!”归不归不以为然地道,注意到那叫真真的玉尊坐在太古雷鳗背上,悠悠然地也跟了上来。

    “最多不过是箕斗仙府中多些人,至于能不能找到宝物,还得看各人手段。”

    这边,两人依着原先的目的,继续去探天祭老人的洞府,而在无底渊上,却是风雨欲来。

    不只是这次进入水中日月的各路修士,还有些原本就躲藏在此境修炼或闭关的大修,也都纷纷走出洞府。

    而在箕斗仙府某片极为偏僻的荒原上,大地突然开始震动,一条条宽大的裂缝迅速向四方漫延。

    一座高达万仞的巨大山峰缓缓拔地而起。

    峭立亘天,重岩陡起,摩天劈地间,危檐乱叠,重楼联肩。

    云雾缭绕间,仙灵之气化成清渺的霞光,覆盖着整座巨峰。



    “说起来,我怎么感觉几日不见,你的修为比之前高了些?”

    在前往天祭老人洞府的路上,归不归突然状似闲聊的说道,看着柳清欢的目光却显得颇有些意味深长。

    柳清欢微微一愣:“是吗,可能是在写真仙文时心生感悟,所以略有所得吧。”

    说着,瞥了眼乘着太古雷鳗飞在身侧的真真,对方正好奇地东张西望,且似乎对无底渊黑暗又贫瘠的环境感到失望。

    他的修为,确是提升了些,已经接近合体中期。除了的确在写真仙文时领悟到了几分真意,但喝下的那大半瓶天精地乳怕也功劳不小。

    虽然那样磅礴又精纯的灵力,大部分只在他体内走了个过场,便流入了千秋轮回笔中,不过这中间他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心法和呼吸吐纳,还是吸收了不少的。

    归不归恍然哦了一声:“说的也是。不说你,就算是我,在真仙文散逸出来的道韵中也略有精进……看到前面那个洞没?我们到了!”

    两人终于到了天祭老人的洞府,从入口处进来,只见山内开凿出了几间相连的洞室,每间屋子都颇宽敞,以青玉铺地,又以朱石门帘相隔,阵设却极简,只寥寥几件石桌石椅,一目便可见底。

    “啧啧!”归不归脸上的嫌弃之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这洞府,也未免太寒酸了!”

    柳清欢跟着他走过前厅,又看过几间洞室后,道:“也可能是因为,天祭老人是位苦修士。”

    归不归觑他一眼:“所以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苦修士,修炼已经够枯燥了,连个住的地方也搞得跟雪洞一样,生怕过得舒服点就道途断绝似的,到底为的是哪般?”

    柳清欢想了想:“也并非不知享受,大概是习惯了,或者不在意,没放在心上,懒得布置。”

    归不归嗤笑一声,顺手掀开墙角一只香炉鼎朝内看去:“什么都没有,不过这炉倒有点意思……”

    随后又丢开盖子,撇嘴道:“算了,也不过是件普通的灵器,大街上十块灵石就能收一堆。”

    柳清欢转头看了看,只见那炉鼎半人来高,高圈足、顶盖如灯,形制是现今修仙界已找不到的,十分的古拙大气。而且品质也绝不像归不归所说的那般不堪,看样子至少也是先天级的灵宝。

    不由笑了:“十块灵石若真能收一堆,怕不是整个修仙界都趋之若鹜。”

    他经过靠墙的一排空架,用手抹了下,指尖并未沾上半点尘埃:“这架子原先应该摆了东西,但都被收走了,可见这洞府原本并非这般模样。”

    “柳清欢,你看!”

    真真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一颗紫气朦胧的珠子。

    “这是?”柳清欢诧异地接过来,发觉那竟是颗佛珠,表面木纹纵横,看上去倒像一尊天然的佛陀相,入手温润,似有暖意让人心平气和。

    “哪里找到的?”

    “那边。”真真指向身后,那边的墙壁上露出一个内嵌的木格。

    柳清欢看了看,把佛珠又交回她手里:“好好留着吧,是件不错的佛宝,正好有助你心性。”

    真真显然也很喜欢这颗珠子,高兴又小心地收了起来,转身又跑开去其他地方翻找了。

    归不归却像是并未留意这边发生了什么,此时正蹲在一面空壁前,指着地面道:“看这里,有道纹!”

    柳清欢走过去,果在铺地青玉上看到一条条如水波一般漾开的玄秘纹路。

    “唯有常年处于道意余韵中,才能让玉石都浸染出这样密集的道纹。”

    道纹在高阶修士的洞府中并不罕见,因常年坐卧于一处,散溢出的道意便会在周围的布设器具上留下痕迹。

    归不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这面墙上也是,已浸透了道意,可见墙后就极可能是天祭老人的修炼之所,才会如此。”

    他伸出手,却在指尖触上墙壁那一瞬就猛的一顿:“嗯?”

    “怎么了?”

    归不归已倏然收回手,死瞪着墙上的道纹,神情凝重而又震惊无比!

    他一声不吭地让开位置,沉默地退到一边。

    柳清欢暗暗惊疑,是什么事,竟让归不归震惊至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前辈,这些道纹有什么问题吗?”

    归不归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道:“你……自己来感受吧,与你所修之道,嗯……”

    柳清欢更觉莫名,仔细打量着墙上和地上的道纹,竟突然有种看不清的感觉,仿佛雾中山水,见影不见形;又似水中日月,看得着却摸不着。

    神秘莫测,虚无飘渺。

    “这些道纹,不是修炼生死之道留下的!”柳清欢道,他修生死之道多年,对其道纹十分熟悉,绝不是这样的。

    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归不归,他伸出手去,明明眼前就是坚实的墙壁,碰触上时却感觉摸了个空。

    心神剧烈一震,一股难以言明的道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只觉天地渺渺,世事浮沉,一念间万物俱灭,一念间又似经了百世轮回。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清欢才猛地从那股道意中挣脱出来,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这是!”

    柳清欢大惊失色,转过头,对上归不归复杂的目光,两人你看我,我看我,相顾难言。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修……”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道:“大!命!运!术!”

    三千大道,道不可计数,大命运术却是毫无争议的排名第一。

    先天为命,后天为运。命由天定,乃定数,而运由己生,穷通变化,号称连天道法则都难以测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柳清欢喃喃道:“由生死之道始,不仅可衍化出轮回因果,也可转入命运大道……”

    而命运之道,远比因果之道更难修,因果能推根溯源,命运却变幻无穷。

    归不归这会儿已平静下来,不禁惊叹连连:“天祭老人的野心很大啊,敢修大命运术,哈哈!我还从没听说过这世间有人能修成此道的,据说此道尽头,便是永生法门,可与天同存,万世而不朽。”

    他一把揽住柳清欢的肩膀,笑道:“你说天祭老人修成没有,会不会此时还活着,就坐在这墙后面,等着我们进去?”

    柳清欢十分无语:“天祭老人要是真还活着,又岂容他人踏足洞府。”

    “说的也是。”归不归顿感无趣,甩开手又走到墙前:“可惜啊可惜!小子,这而墙已被命运之道意浸染成一件道器,想要穿过去,怕是不容易啊,你有没有办法?”

    不等柳清欢答话,就听得脚步声渐近,不知去哪个屋子转悠了半天的真真回来了,见他二人都面向墙壁,好奇的凑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

    “别,别靠近……”柳清欢连忙道,却已不及阻止,真真已抬手摸上墙壁,然后……

    他和归不归眼睁睁看着真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面墙!



    看着布满道纹的墙壁,和消失不见的真真,柳清欢和归不归两人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头?”归不归木着脸道:“这也太莽撞了吧!”

    “之前不是说过吗,她是那地底阵眼中一尊玉像,年深月久便生出了灵智,一直被困在阵中无法离开。”

    “不谙世事?”归不归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有些意思了,一个无过去经历、未来也还未展开的飘渺灵识,在大命运术下,会经历什么呢?”

    柳清欢道:“也不算全无经历……”

    他将玉尊与那惠子眧的牵扯三言两语道出。

    “而且,她虽从未入过世,诞出灵智却极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当年冥山战域初建立之时。”

    “赫,竟在地底困了那么久?”归不归讶道:“要是我,得疯!”

    柳清欢想起之前玉尊那疯狂的样儿,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前辈,你可知落入命运之道的道境中会发生什么吗?”

    “不知。敢修此道的,自古以来就没几个,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其道境是什么样。史册中也未记载天祭老人修了命运之道,约莫是无法升入仙界,与其在水中日月虚耗寿元,不如冒险一试,才会转修此道。”

    归不归感慨一声,无尽唏嘘:“不过现在看来,大约也是没修成吧。”

    柳清欢却看着那面墙壁,若有所思地没说话。

    “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归不归席地而坐,拿出一只酒葫芦,一副准备长时间等待的样子,却不想下一刻墙上的道纹就泛起微漾。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玉尊捂着胸口,从里面跳了出来。

    墙外两位大修齐齐一惊,难得的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玉尊满脸的慌张,看到他们就如看到救星,猛地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真的,太吓人了!”

    归不归从地上一跃而起,搓着手难掩兴奋地问道:“妹子,墙后面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真真连连摆手,躲到柳清欢身后:“就是,就是,一开始是很大的雾,我走了好久,雾才散了,结果发现回到了……吓得我赶紧跑出来了。”

    “地底雷湖?”柳清欢侧头问道。

    “嗯。”

    真真心有余悸地点头,她被困得太久,情愿死也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

    “所以你就跑了回来?”归不归难以置信地道:“中间没遇到其他阻碍?”

    “什么阻碍?”真真懵懂地看向他。

    “呃……”归不归语塞了,想到这尊玉像虽然启灵已久,实际上的经历其实与一张白纸也差不多。就算是幻境,面对稚子也演化不出什么东西的。

    柳清欢踱步到墙边,道:“看来,想要找到天祭老人真正的埋骨之地,只能由我们自己穿过这道墙了。”

    “是啊。”归不归叹道,烦恼地骚了骚头:“要不试试能不能直接将其打破?”

    柳清欢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退后一步:“那你试吧。”

    “人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原本带你小子来,是想着你与天祭老人同修一道,或有助益,结果,呀呀个呸的!”

    归不归一边抱怨一边拿出一支碧玉萧,想了想,又换成一把厚背重锋的长刀,威猛而又霸道的气势慨然而起。

    “你俩退远一点!”

    这是要硬来啊?

    柳清欢暗自腹诽,连忙拉着玉尊直退到门外去,再回头时,归不归的身形已被一片片宽如匹练的银白刀芒淹没,劈斩声随之响起。

    每一声下去,重得都犹如劈山斩海,整个洞府也跟着大震!

    “我还不信了,劈不开你!”

    柳清欢在外听得嘴角直抽,劈斩声持续了许久,声势才渐渐小下去,想来归不归最终也只得死心,用粗暴的手段对付布满道纹、已形同一件道器的墙壁,收益甚微。

    “前辈,怎么样?”柳清欢高声问道,声音中却难掩笑意。

    “哼!行吧,小子,我先进了,至于你要不要进来,随你!”

    “前辈……”柳清欢一惊,然而不等他喊出口,里面归不归的气息便突然消失了。

    又回到墙壁前,墙上密密麻麻的道纹依旧,只不过多了一些并不太深的斩痕。

    玉尊躲得远远的,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恐惧:“你、你也要进去吗?”

    柳清欢沉吟半晌,道:“大乘修士的洞府,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大命运术,更是难测。”

    “那你不进?”

    柳清欢不禁笑了,却是迈开脚步。

    “由生死之道演化,修轮回因果,与修命运,先是同途而起,后又分道而行我也好奇两者之间有何差别。更何况,除了此地,这世上还有何处能有参悟命运之道的机会呢,岂容错过?”

    他在墙根处停了停,回头道:“你且守在外面,别到处乱跑。”

    “哦!”真真忙不迭地答应道。

    柳清欢看了她一眼,不再犹豫,一步踏入墙中。

    “他们欺人太甚,杀,杀啊!”

    “回来!山主说不准我们下山,都给我回来!”

    “师兄师叔们都在山下流血流泪,我们却还要贪生怕死吗,杀下去,杀下去!”

    “不行,我们修为太低,下山也是去送死……”

    “送死又如何!你没看到吗,那么多魔宗门人攻进来,里面还有位大乘魔修,我们门派恐怕……呜呜呜!”

    哭声震天,又悲又痛,柳清欢猛地睁开眼!

    风声呜咽,残阳泣血,沉凝的钟鸣一声声响彻,却被淹没在激烈的厮杀声中,竹香亦被血腥气掩盖,昔日的清修之所只剩下哀鸿遍野。

    柳清欢眼中掠过一丝极寒:竟然回到了两大魔宗攻进文始派那一日?

    伸手捡起一根沾染了血迹的竹枝,他出身于竹林山,年少时常在漫山竹影中修炼玩闹,反倒是后来修为渐高后,越没有时间回来看看,已经久未踏上过这座山峰。

    “难道……”

    柳清欢猛地转身,果见山下且战且退涌上来一大批弟子,而护着他们之人,正是明阳子。

    而他身后,一魔宗长老鬼鬼祟祟地冒出了头。

    即使知道眼前为虚,他仍然怒气急升,手中瞬间飞出一道剑意!

    然而,此时的灭虚剑竟然赶不上那魔宗老老的出手速度,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极慢,一把血色长钩由背后贯入了明阳子的胸口。

    “不!”

    柳清欢心头一颤,突然明白命运之道将他送回此刻的竹林山是何意了!



    “你出来了。”

    柳清欢刚出道境,就见归不归等在不远处,身体虚虚浮于地面半尺之上。

    柳清欢快速扫了眼周围,见这是一条幽长的通道,墙壁与地面依然布满了道纹,于是也像归不归一样浮起来,不碰任何东西。

    “前辈,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没多久。”归不归抱着手臂道:“也才刚出来,没想到你小子也出来得这么快!”

    “大概是因为……”柳清欢道:“此地主人并非是有意设置阻难吧,这墙壁也只是在天祭老人修炼过程中时沾染上了几分道韵。”

    在亲身感受过大命运术的可怕后,若那天祭老人有心设障,他们可能根本走不出来。

    “说得不错。”归不归颔首道,招了招手,就向前方飞去。

    “幸亏天祭老人留下的道纹并不暴烈,所以那大命运术道境也还算温柔,倒是便宜了我们,平白多了一重大道感悟,坏事竟变为好事了,哈哈哈!怎么,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又经历了什么?”

    柳清欢跟在他身后,沉吟道:“前辈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嗯?”归不归侧头看他:“那自然是有的,还不少呢!”

    柳清欢心下有些郁气,虽没在那道境中经历什么险境,却亲眼目睹了明阳子的死,想尽办法都无法阻止。后来又见到了许多人,将许多已经遗忘了的遗憾都想了起来。

    年少时日日相伴的师兄弟,曾有过短暂交集的朋友,曾想要他死的仇敌,曾给过他帮助的前辈修士……命运让这些人与他相遇,又在之后的岁月一个个离开,甚至再无音讯。

    还有些事,当时觉得愤怒、痛苦,抑或欣喜、欢愉,回过头再看,已化作投入时间长河中的一颗小小石子,涟漪散去,再无痕迹。

    而他半生仙途,几番生死,几番奇遇,又几次于绝境中险死还生,那些相当于命运转折的节点,踏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哪怕运数稍微差一点,都不可能有今日这番成就。

    他沉默半晌,突然释然一笑:“现在想来,我是何等幸运,才能走到今日。”

    “哈哈哈!”归不归大笑道:“自然是幸运的,不只是你,我亦如是,没点儿运道,早死了百八十回了!如我等这样的修士,已属凤毛麟角,无不是大运道之人,而这世间更多人却在半途即被抛下,前路尽弃,有始无终。”

    他高声慨道:“所谓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柳清欢想了想,却道:“也不尽然,不是还有句话吗,我命由我不由天,终不甘认命,还需得争一争的!”

    而下一刻,他便被归不归抛来的一句话砸得无声。

    “所以鸤鸠那家伙就是在与你相争时,命丧你手?”

    好一会儿,柳清欢才道:“前辈猜到了?”

    “赫!”归不归却惊道:“还真是?!”

    既已开口,柳清欢便不再隐瞒:“并不是在正常情况下杀了他的,当时他刚历完升仙劫,伤势颇重,我俩又正好进入了阴阳墟天……”

    一番简述,包括后来在地底灭杀鸤鸠残魂,都一一道出,听得归不归惊呼不止,连连道不可思议。

    “好小子,那也够惊世骇俗了!不仅没让大乘杀掉,还反杀了对方,唉哟我的娘,鸤鸠算不算在阴沟里翻船啊哈哈!”

    柳清欢却一派淡定,突然回头看了看,只见身后的石道幽深而又黑暗,早已看不到他们进来时那堵墙。

    他骤然停下脚步:“前辈,我们走了多久了?”

    两人刚才只顾着说话,竟忽略了周遭,此时才发觉这条石道未免太长,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尽头。

    归不归啊呀一声,拍掌道:“是啊,那天祭老人的修炼静室这么半天还没找到,快看墙上有没有门!”

    柳清欢颇感无语,自顾靠向一侧墙壁。

    通道内黑得伸手难见五指,但他们这些修士早已习惯用神识辨物,所以黑不黑的并无太大关系,四壁上的道纹清晰可见,呈泛开的波纹状整齐排列,并不见门户痕迹。

    这时,身后有清亮的光芒亮起,却是归不归摸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珠内一点黑瞳,竟是一只眼珠!

    柳清欢惊道:“开明天目珠!”

    “小子挺识货嘛!”归不归得意地笑道:“不错,这就是开明兽最大那个脑袋上的一颗天目,最适合用来找各种门。”

    柳清欢抽了抽嘴角,开明兽类虎而九首,在传说中是瞪眎昆山、威慑百灵的神兽,镇守着昆仑之虚的门户。然而在归不归嘴里,好像只剩下那颗眼珠有用似的。

    归不归却不管他想什么,拿着珠子便四处乱照,嘴里还念念叨叨:“快别藏了,都叫我到了这里,再藏还有什么意思……嘿,在这里!”

    柳清欢跟过去,就见在开明天目珠照射下,墙上的道纹渐渐变化,出现门洞的痕迹。

    归不归上手推了推,一道石门无声滑开,泄出一地昏黄的灯光。

    柳清欢抬头看去,就见那灯光下,一间不大的石室呈现在两人面前,正对着便是一个石榻。

    灯苗如豆,长明不灭,隐约可见榻上躺着一人,灰色的法衣垂挂在榻边,显得极为平静。

    柳清欢早有预料会在洞府中看到天祭老人的遗骸,因此也不惊讶,打量了几眼,便看向石室其他地方,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不对!”归不归突然沉声道,飞速掠进室内,来到石榻前。

    柳清欢心中一凛,连忙跟上去,低头一看,便不由露出惊色!

    榻上之人姿势有些扭曲,掩在法衣下的躯干显得十分瘦小,四肢却大大张开,从上至下六根黑色长钉,从头颅正中、腹下半寸,再到双手双脚,将这具遗骸牢牢钉死了这张石榻上!

    他脸上的血肉早已干瘪,化成一层干壳贴在骨头上,表情狰狞地大张着嘴,显然死前那一刻极为痛苦。

    “竟是横死!”归不归低头仔细观察长钉,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小子,考考你,可看得出这钉是何物吗?”

    柳清欢道:“不知道,不过这钉上的纹路我却认得,是真魔字。”

    归不归“啧”了一声:“这倒好,先是真仙文,再是真魔字,仙府果然不一般啊,外界难得一见的东西,在这里转个头就能遇到。”

    “从此具骸骨上的道纹来看,应该就是天祭老人本人。”柳清欢道:“但他被杀死在自己的洞府里,不知是何人所为。”

    “此地分毫不乱,各室门户完好,出入禁制也未遭到破坏,想必杀他之人极可能是熟人,能够自由出入天祭老人的洞府。”

    归不归道,转头打量四周,又骂道:“但除了桌上这盏灯,洞府内其他东西都一无所踪,呀呀个呸!那家伙定然把天祭所有藏物都卷走了,岂不是要害我白跑一趟,可恶!”



    费了这么大劲下到这无底渊中,到头来却要空手而回?归不归气得大骂,恨不能抓起天祭老人的遗骸抖三抖,看能抖出点东西来不。

    “让你修大命运术,果然不得好下场吧!三千大道第一道要真的好修,世上之人不得都削尖脑袋拼了命也要修?命也运也,虽非全是天定,但也都属天机,要真被你参透了,你难道还能代天道而行之吗?”

    说到这里,归不归倒是心生感触,看着床上凄惨的遗骸摇头道:“都道是此道尽头便是永生法门,可与天同存,然而我等凡躯,连仙门都还没摸到,你就敢修大命运术,也是胆大包天罢……诶柳小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啊?”柳清欢回过头来:“什么?”

    “合着我说了这么半天,根本没人听呢?”归不归翻了个白眼:“你看什么呢,看得那么专心?”

    柳清欢便指着石案上立着的灯台,道:“前辈,你有没有觉得这灯有些……古怪?”

    归不归走了过来,打量了下:“有什么稀奇,不就是一簇无根火吗,虽然难得,但除了长明不灭,也没多大用处。”

    “我说的是灯座。”

    只见那灯座,是只兽的模样,身似羊鹿,青鬃附体,双目圆瞪,给人以一种极其威严的感觉。而在头颅正中,还生着一只锥形的独角,那簇无根火便落在角尖上,仿佛是从独角中冒出来的一样。

    “哦,这雕的是……法兽獬豸?”归不归道:“雕法独特,非今时常见,看来这灯座倒是件古物,而且可能极为古老了。”

    柳清欢撑着手回想道:“我记得前面有个洞室里,也有一件差不多的古物,是个香炉鼎。”

    归不归不以为然地道:“或许是天祭从别处收集到,用来装饰洞府而已。这种没大用的东西,寻常也没人想要去破坏它,比寻常法宝还容易留存下来。”

    “是么?”柳清欢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至于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找不出来。

    那件香炉鼎便罢了,这灯座他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而且感觉有些不舒服,雕的獬豸也少了分正气,多了些邪性。

    照理说不该如此才对,獬豸这种神兽可是被称为法兽的,传说它执掌刑罚,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闻有不正有罪者,就用它头顶那根独角将其抵死,所以常用摆在刑堂或讼狱……

    “刑狱!”

    柳清欢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

    当年在进入阴阳墟天前,他曾因时间乱流,回到了羿仙人所建的那个思悔渊中呆过一段时日。因羿仙人生前曾是天道所选的天刑者,所以思悔渊就是一个大刑狱,囚牢门口便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獬豸石雕,与这灯台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或许天祭老人真就好收集,不然不能解释这一般放在刑狱门口的獬豸石雕为何放在修炼室里。

    不过归不归才不耐烦研究什么灯台,已经晃到了别处,拿着开明天目珠四处乱照。

    两人在这室里又寻摸一番,终是一无所获,到最后,归不归嫌弃地扫了扫那六根钉死了天祭老人的真魔字长钉。

    “小子,你要不要?”

    柳清欢摇头:“算了,这种东西邪异又阴毒,我拿去也不好操控。前辈若有用,便都收了吧。”

    而且为这么个东西,他也不好与归不归争。

    归不归嘿嘿一笑,掏出一块不知道什么布,把手一裹,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遗骸中拔出长钉,一边嘴里还嘀咕着:

    “就当行善事吧,取走这些钉子,天祭也能得到最后的安宁。至于什么怨什么仇,过去了那么久,与我等也没关系,你要报就去那个害你的人……”

    说话间,随着长钉的取出,榻上的骸骨响起碎裂声,不一会儿便寸寸化成了灰末。

    柳清欢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归不归就着遗骸身上的道衣将骨灰掩住,又稍微整理了下。

    两人回到外面的通道,从里面看,进来时的墙壁一角实际上有道小门,刚一推开,等候许久的真真就跑了过来。

    “你们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

    “等等!”这时,归不归突然叫道:“这里怎么还有道门!”

    “嗯?”柳清欢看过去,在开明天目珠的清浑照耀下,果见右侧通道上又现出一扇门的痕迹。

    “门上还有其他禁制。”

    “好说!”归不归却露出兴奋之色,手腕翻转间,一枚复杂的法印在身前凝出,“砰”的一声拍到了门上。

    “不错,说不定里面就是天祭老儿的秘密藏室呢,这下不用空手而回了!”

    那门上的禁制也有些不一般,归不归好一番折腾,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解开。

    又一条长长的黑暗的甬道出现在门后,浑浊又阴冷的气味迎面飘来,就像许久未打开过的暗室,还带着一股难闻的霉腐味。

    归不归大笑三声,探头进去看了看,抬脚就往里进。

    玉尊早就好奇地蹲在门前,见归不归进了,她就更不知谨慎、畏惧为何意,不用招呼就跟着走了进去。

    柳清欢在两人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跟上。

    这条甬道又长又深,却很宽,没走多远,就宽得能容车马通过,呈斜坡状通向更深的地底。

    地面也慢慢变得不平起来,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两壁的石头也不再平整,似乎完全没经过打磨,不仅潮湿,不少地方还沉积着厚厚的黑色污垢。

    柳清欢停下脚步,皱眉道:“这墙上有图!”

    他挥了挥衣袖,却发现无法除掉那层黑垢,但还是能隐约看到黑垢之下有明显的刻划痕迹,线条朴拙却透着一股原始的大气,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一副气势磅礴的大战场景,身着各种衣饰的人物互相刀戈以对,又有各种远古神兽夹杂在其中,乱战作一团。

    他正细看墙上的图案,就听前面突然转来一声惊叫!

    玉尊像被拌倒了般扑通一声摔到地上,下一刻,便有什么东西拉着她的脚,把她往墙里拖!

    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处小小的洞口,柳清欢心中一惊,急忙朝那边飞掠过去。

    不过归不归离她更近,手中刀芒一闪,那把厚背重锋的长刀便出现在手中,此时却轻灵得仿佛一把薄剑,眨眼就斩向洞口!

    却听当的一声,黑暗中刀身劈出一道火光,火光之下,只见玉尊脚腕上缠着一条黑色的细索,快速缩回了洞内。

    归不归一把拉起玉尊,将她拉离那侧石壁,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嫌恶。

    “什么鬼地方!”

    柳清欢落在两人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归不归皱着眉头:“你自己看吧!”

    他转头朝那洞口看去,就见里面是一间石室,石室中间摆着一把巨大的椅子,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用作刑罚的椅子,靠背、扶手、坐处都铺满了密集的尖刺,又有无数条细细的铁链垂挂下来。

    椅座之下,堆积着一层又一层白骨,其中夹杂着破布或者乱絮一般的毛发。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明明没有人操纵,那些铁链却像蛇一样自己爬来爬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柳清欢沉默了下,道:“这是一间囚室,只要被拖到那张铁椅上,身魂都会被禁锢在椅中,受尽万刺穿心之苦,而除非流干最后一滴血,不然永远别想挣脱铁链的捆缚。”

    “我当然知道是囚室。”归不归唾弃道:“而且我还知道,凭着修士的自愈能力,坐上铁椅也无法流血而死,也就是说,等同于被生生折磨到寿尽时才能死。”

    柳清欢看了眼玉尊,道:“幸亏那缠住的是真真,要是你我,那铁链见血肉就钻,怕是不好挣脱。”

    又感到奇怪:“天祭老人为何要建这样一个囚室,这里,与他的洞府内其他地方,差得也太远了。”

    归不归想到自己之前还给那人收殓了下遗骸,就有些不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呢!走吧,别靠近洞口,往前再看看——我现在对什么秘藏完全不抱希望了!”

    三人便靠着墙,小心过了洞口,不久之后就发现此地情形之怪异,着实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自那放着铁椅的囚室后,一个接一个囚室便接连出现在甬道两侧。

    有的里面摆放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刑具,有的则充满可怕的机关,一碰就腾起汹涌的魔火。有的只是一间小小的石室,有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坑底积着碧油油的水液,咕咕冒着泡。

    有一间,里面置放着一具黑红色的骨架,看上去像是什么妖兽的骸骨;另有一间,白骨堆积成山,不可尽数。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这地底深处的囚狱之广阔,已远超过天祭老人那间小小的洞府,且处处残留着在极漫长的岁月之下,才会留存下来的各种痕迹。

    柳清欢和归不归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想法。

    “此地,绝不可能是天祭老人所建!”



    这个广阔的牢狱,不仅绝不可能是天祭老人所建,而且存在的时间可能极其久远。

    而随着深入,柳清欢和归不归二人还发现,此狱甚至不止一层,而是从上往下分层而建,光他们经过的囚室就已不下上千间。当年羿仙人那个思悔渊与之相比,就像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值一提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太长时间没使用,其中大部分的囚室都已废弃,只留下些或毛骨悚然、或难辨用途的囚具,犹如蛰伏在暗中的恶鬼,随时可能暴起咬人一口。

    黑暗的地底,只有归不归那颗开明天目珠散发着淡淡的清辉,照出一行三人的影子。

    玉尊突然紧紧扯住柳清欢的衣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声音?”

    柳清欢被她拉得停下脚步,而他们行走的脚步声一消失,整个地下甬道立刻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那死寂如有重量,沉重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让人不自觉就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可惜,有呼吸的两个人都视这死寂如无物,归不归扛着他那把厚背重锋的宝刀,一路走来都是大摇大摆的,而柳清欢侧耳倾听片刻,安抚地拍了拍玉尊的手。

    “可能又是哪个牢房里的东西在作怪,无事,不用管它。”

    玉尊仍然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惹得归不归打趣道:“柳小子,你还不快怜香惜玉一下,没看妹子怕黑吗。”

    “她在黑暗中呆了不知多少个万年,怕什么都不可能怕黑。”柳清欢淡然道,瞥了眼躲在身后的玉尊,却见她低垂着头,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紧张,的确很惧怕的样子。

    这就奇怪了,玉尊算得上无知者无畏,连大命运术都敢硬闯,这一路上也表现得十分胆大,缘何突然这副模样?

    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嗯、嗯……”玉尊缩着肩,慌乱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神色却渐渐变得疑惑,糊里糊涂地道:“没有了?我刚才明明听到有什么东西突然大吼了一声,但这会儿……啊,这地方会不会有鬼啊?”

    “哟,你还知道鬼啊!”归不归大笑:“妹子,怕不是你听错了吧,我俩怎么没听到?而且像这种大型牢狱,一般在建造时就会设下防止冤孽、邪祟滋生的手段,比一般的仙城还要干净,不可能出现怨鬼的。”

    “还有这事?”柳清欢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道:“难怪了,这一路上我都没感觉到怨气煞意,还以为是此地荒废太久的缘故。”

    “这都是必要的措施。”归不归撇撇嘴:“想想就知道了,每天死在这种地方的人或者妖魔不知有多少,若不化掉他们被囚禁时或死亡时的深重怨恨,怕用不了多久,牢狱就得变成鬼狱。”

    玉尊方才受了点惊吓,但一转眼就没心没肺地忘了,丢开柳清欢的衣角,又跑到归不归身边。

    “老头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你被关过吗?”

    “诶你这丫头说啥呢,谁是老头儿?别以为你长得比较嫩,就装小姑娘,你比我更老好不!嘿,我自然是被关过的,冥山战域知道吗,想当年,罪气宫那座大狱,那个大,比这儿还要大……”

    柳清欢有些无语,归不归的语气就像被关是一件多得意的事,越扯越没边。而且他和玉尊两人完全没有身处于某个诡异恐怖的远古囚狱中的自觉,一路上都跟逛街似的,自在得很。

    柳清欢跟在两人身后,听归不归吹了一会牛,开口问道:“前辈,你对这座牢狱怎么看?”

    归不归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多了几分慎重,沉吟道:“不简单啊这地方,我怀疑不只是这里,咱们进入的这处无底渊,整个深渊都极可能是这座庞大牢狱的一部分。”

    柳清欢道:“晚辈也有此猜测,但有个问题却想不明白,这座囚狱为何会建在这里,或者说,是仙府中原本便有此狱,还是后来哪个大修所建。”

    归不归摇头道:“不可能是个人扎建,你要知道,这等规模的牢狱,单凭单个人之力,绝无可能建起。就像冥山战域,到现在也只有两座同等级别的,一座在九幽的罪气宫,一座在青冥这边的刑天城,每年都要耗费海量灵材灵石才能维持运转。”

    柳清欢心中一动,道:“您是说……”

    归不归高深莫测地一笑:“这箕斗仙府,恐怕与我们所有人当初的预想都有不同,仙府主人的身份,也十分值得商榷!”

    不过,到底如何值得商榷,他俩凭借入府后种种所见,一时也推测不出来,此为后话了。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穿行在阴森的地底牢狱中,他们已经下到第五层,相比起上面几层,这一层的囚室明显空间更为广阔,而且数量急剧减少,走上好一段路才会遇到一个。

    “哇,你们快来看,这里面是什么!”

    玉尊当先扒在墙边大呼小叫的招着手,那里有个不大的小洞,位置正好在人眼高度。

    “莫要离太近。”柳清欢在后面提醒道:“你小心又被拖进去。”

    “没事,我看过,这一层的囚室禁制基本还在起作用,在外面危险不大。”归不归道,随后也跟着惊咦一声!

    柳清欢不由升起好奇,凑上去看了眼,就见黑暗的洞室中一片朦胧的金光,云蒸霞蔚般聚集在一起。

    仔细一看,才发觉被金光笼罩着的是一株半人来高的灵草,只见它细长的枝叶如兰花一般舒展开来,每一片叶子上或有两道、或有三道纤细的金纹,正中则挑着一根长茎,杏眼大小的金色果实一颗摞着一颗,便簇生在这根长茎上,如稻谷般沉甸甸地垂挂着。

    柳清欢微微眯起眼,回想自己看过的典籍,猛然大惊,失声道:“金脉圣果!”

    “不错,就是五圣果之一的金脉圣果!传说只要吞食此果,体内便有机率凭空生出一条金灵脉,与自身经脉互不相扰,但以后使任何法术神通,不仅可自带锐金杀伐之气,威力也会提升至少二三成!”

    归不归兴奋地搓了搓手,大笑道:“可算遇着好东西了!这鬼地方竟能生出金脉圣果这等奇物?看这果子,年份恐有上千,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正可采摘!”

    说着,他便立马撸起袖子,准备破解禁制。

    他们从天祭老人的洞府进入这座牢狱开始,路过无数个囚室,但一直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一则是,那些东西大多是酷烈血腥的刑具,他二人再怎么说也是正统道修,这等法器并不好操使,二则也因为两人眼光极高,普通东西已入不了他们的眼。

    因此也就懒得费力气,不去招惹囚室内那些稀奇古怪的杀招和机关。

    不过遇到了金脉圣果,便是囚室里有刀山火海,那也绝不可能放过的!

    柳清欢还好没被兴奋冲昏头,忙拦了拦:“前辈等等,您看地面,那里似乎有什么!”

    归不归于是停下手,果见几根暗金色的骨头散落在金脉圣果根部周围,不由疑惑道:“据说,金脉圣果生于金气极盛之地,若非此室原囚着一只金系灵兽,灵兽死了,此果借其力而生?”

    “不无可能。”柳清欢劝道:“你想,能被囚在这五层囚室的,岂能是普通灵兽?若非普通灵兽,都死在这间囚室中,我们就更该小心些,先探明其中有何杀招再动手不迟。”

    归不归想了想,推开他的手:“知道了,你小子就不要啰嗦了!光看能看出什么名堂,还是得动手不是?”

    柳清欢也就希望他能谨慎些,见此也不再拦,退到一边。

    归不归毫不客气地抡起他那把大刀,一顿噼里啪啦的乱劈,数声暴响后,那石门上年久失修的禁制经受不住他的暴力,轰然炸开一个大洞!

    刹那间,金气狂舞,一股醉人的清香飘送而来。

    柳清欢不禁一喜,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见身侧的玉尊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摆,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真真?”他诧异地转头看去,只见她浑身抖如筛糠,惊恐得都快变回玉石原身。

    “你怎么?”

    下一瞬间,他瞳孔急缩,耳边似有一声惊吼猛然炸响,心神俱都大震,全身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在颤抖!

    他艰难地抬起头,见归不归也是一脸震惊地立在原地,便知并非自己一人感觉到那股可怕的威慑力。

    “地下,有东西!它要出来了!”



    整个囚狱,都在那如闷雷一般的咆哮声中抖动,就像有东西在地底不断地翻滚挣扎,好一会儿,动静才稍稍小了些。

    玉尊全程都瑟瑟缩成一团,她的玉石之躯虽然强悍,但灵识就如没经过风雨摧残的小草,脆弱而又敏感。

    而另两人在第一声惊吼后,就很快反应过来,柳清欢抵抗着那股强大的威压,道:“九阶妖兽?这无底渊中竟然有一只九阶妖兽!前辈,您从吼声和气息分辨出是何种妖兽了吗?”

    归不归摇头:“没有,世上妖兽众多,吼叫时其实也相差不多,不过能排除并非是龙啸凤吟。至于气息,阴邪、冷酷、强大,一时也难以分辨。”

    在最初的惊讶后,归不归已神色如常,此时更是傲然笑道:“别担心,九阶妖兽而已,它要安份呆在渊底便罢了,若是敢来,我也不介意干点剥皮抽筋、拆骨割肉的苦力活!”

    听到此处,柳清欢心神略定:九阶妖兽固然可怕,但有归不归这位大乘修士在,的确也不会太过惧怕。

    “先别管它了,我们先将金脉圣果弄到手再说!”

    归不归深吸了口气,对囚室内飘来的香气十分满意,指着那串金灿灿的果实道:“小子,别说我不照顾你,东西到手,分你三颗,如何?”

    整株金脉圣果大约有七、八颗,柳清欢转头看了看,也明白归不归的心思:先分清楚,也免得事到临头才起纷争,那就有伤交情了。

    若是换成外人,他是不介意各凭手段的,管他是不是大乘修士,这世上本就没有一定之事。

    不过,柳清欢骨子里有点记恩不记仇的性情,修为低微时也曾遇到过折辱他或想害他性命之人,但等他修为越来越高,却并未执着于仇恨,非要找出对方来杀人泄愤;但别人对他的好,他却会铭记于心。

    所以当年明阳子重伤难治,他急于从冥山战域返回云梦泽,归不归在怀疑他身怀仙宝的情况下,依然帮忙开了界门,此事他一直记着。

    在进了这箕斗仙府后,对方也算行事坦荡,问出仙宝在他身上也并未出手,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流露出加害之意,如此便罢了。

    柳清欢从不是霸道狠绝的性子,遇到的宝物都得是他的,什么好处都要占全,也知自己几斤几两,便笑道:“可以,那就多谢前辈了。”

    归不归见他目光清明,并无贪婪或不悦之色,暗暗一点头:“那便如此定了!”

    说着便回到石门边,手中灵光涌现,曲指一摄!

    囚室中刮起了一阵风,然而那株金脉圣果连枝叶都没动一下。

    “果然没那么简单,看来不得不进去了!”归不归干笑两声,抬起的脚又落回原处,开始仔细打量囚室的情况。

    柳清欢转头见玉尊还半坐在地上,顺手将其拉起,有些奇怪她反应竟然如此巨大,便问了句:“你还好吧?”

    地底传来的吼声比先前已小了很多,玉尊看上去也好了些,十分乖巧地道:“没事。”

    柳清欢点了点头,走到归不归身边,问道:“前辈,可有发现?”

    归不归笑道:“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个?”

    “哦,好事?”

    “好事就是,我们不用烦恼怎么对付此室原本留存着的那些囚禁手段了。”

    他指给柳清欢看:“你看墙壁上那些切痕,每一条都很深,且纵横交错不知有多少。再看地上,烂掉的皮毛、骨头、破铜烂铁什么的,每一样都被切得细碎又凌乱。”

    “就算这间囚室原本有什么杀着,现在也基本都被毁了。”柳清欢接口道,目光落在笼罩在金雾中若隐若现的灵株上:“都是金脉圣果所为?”

    “八(隔)九不离十吧。”归不归道:“一颗草还这么凶,不好对付啊!”

    他笑嘻嘻地摇了摇头,神色间却满是兴致勃勃,抓着他那把厚刀就抬起脚,一步踏进石室。

    “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两人眼前一花,一道金芒骤然闪过,如弯月之弧,气势汹汹地劈斩而下!

    好在归不归早有准备,手中厚刀往身前一挡,就听“当”的一声。

    柳清欢打眼一看,就见他那刀上被劈出一道斩痕,足有半寸之深!

    “好家伙,这么厉害!”归不归颇有点气急败坏地叫道,心疼地抬指一抹,刀身上立刻浮起厚重的宝光,如套了一层庄重的刀鞘。

    而那株金脉圣果也终于有了动静,细长的枝叶无风自动的摇摆,笼罩不散的金色雾气一阵翻涌,一道道金芒飞舞而来。

    “当当”之声不绝,归不归将刀也舞得飞转,或斩或挡,防得密不透风,一时满室碎影,金光灿烂。

    “快跟上,我们一起冲到果子那边!”

    “好!”

    柳清欢应了一声,身形一跃,便落到归不归身后,因为前面有人挡着,劈向他的金芒倒没多少,剩下的,也被灭虚剑斩成了碎芒。

    看归不归应付得轻松,实际上,那看似轻飘飘的金芒一碰上,仿佛蕴含了万钧之力,震得他没斩几下,持剑的手就已发麻。更有锋利的庚金之气刮面而过,堪比刀剑,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内乱钻。

    柳清欢暗自乍舌,身侧突然多了个身影,却是玉尊。

    只见这女子一脸好奇之色地东张西望,似乎不解他俩为何如此手忙脚乱,极为轻松地越过了两人,对金芒也完全不为所动,甚至伸手去摸。

    “我帮你们挡啊!”

    她反倒跑到归不归前面,繁复的层层衣裙散开,将大多数金芒挡下。以真仙文炼制的玉石之躯,发出声声悦耳的清鸣,却未留下半点痕迹,防御之强,轻易无法损坏。

    “好,哈哈哈!”归不归畅快地大笑道:“今天我俩都要借妹子的光了,不错不错!”

    借此机会,三人前进的速度大增,玉尊如同挥开云彩般,将弥漫的金色雾团驱散。

    整株金脉圣果便清晰的呈现在他们眼前,枝叶不再像远看那般柔软娇嫩,而是如金石一般,叶缘锋利如剑,杏子大小的果实更是如同金子铸成,流光溢彩,吐露锐芒。

    归不归拿着刀在正中间伸出来的长茎上比了比,为难道:“这茎不容易斩断,看来只能这么摘了。”

    “我俩徒手去摘怕是不行。”柳清欢道,看了眼玉尊:“真真,帮个忙。”

    “好啊!”玉尊高兴地道,伸出手拂开如鞭子一样甩向她的枝叶,又捏碎一根弹来的锐芒,提起那沉甸甸的果穗,一用力,就摘下一颗金果。

    “先给前辈。”

    她依言将之递给归不归,归不归喜笑颜开,从怀里摸出个玉匣承接。

    如此之般,颇为顺利便将八颗果子分了。

    而在所有金脉圣果被摘下,便见原本生机勃勃的植株一下子就没有精气神,从叶尖开始迅速枯萎。

    柳清欢心道可惜,却全无办法。

    古籍中记载的五圣果,分别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各一,都乃天地奇物,能在修士体内原本那套经脉体系外再生出一条经脉,并让所使出的法术神通都带上五行之力——后一种奇效暂且不论,且说那条生出的经脉,据说是不可封不可禁的!

    也就是,比如他若再进入无底渊这等禁灵之地,圣果所生之经脉却依然能如常运转;若不小心被人挟制封了灵脉,这条经脉也封不住。

    不受任何外力影响,不可封也不可禁,那就等同于在任何时候都多了一种保命手段,还能出其不意,这才是五圣果被冠以“圣”字的最大原因。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柳清欢之所以感到可惜,是因为拥有如此逆天之效的五圣果,那也同等巨大的缺处,那便是无法栽种无法培植,果落即株毁,能不能得到全看机缘。

    常有的庚金之气快速消散,归不归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囚室外走,招呼两人跟上:“走吧,咱也去会会地底那只九阶妖兽,看它爬出来没!”



    听到归不归说要去会九阶妖兽,柳清欢脚下不由迟疑,道:“前辈,那我就不去了吧?我这修为,在九阶妖兽面前怕是不够用。”

    九阶妖兽的实力堪比大乘修士,之前传来的一丝威压便震慑得他脚软,他要真找上去,那就不是猎妖兽了,而是去送死。

    “嗯?哦!”归不归想了想,好像是不太妥,为难道:“要不,你在上面等我一会儿?”

    见柳清欢面露犹疑,他又说道:“你有所不知,我正需要一些九阶妖兽的灵材,而在外面,九阶妖兽都藏得深着呢,轻易找不着一只。”

    “所以我必须走这一趟,但也不好勉强你也跟着一起去。这样吧,你要不急,就在上面等着,我猎了妖兽就来找你。要是急呢,先行离去也可以。”

    柳清欢沉吟道:“离开无底渊?到外面又会被封禁住灵力,不如我趁着等待的这段时间将金脉圣果炼化了吧。前辈,您不妨也先炼化了再去会九阶妖兽,多一条经脉,也多一些手段。”

    归不归却摇头道:“不行,那妖兽挣扎了这么半天,明显是被囚着,要真被它挣脱了,少不得还要多费些力,所以得趁现在。不过,你现在吞食圣果是不是早了点?”

    他颇为慎重地道:“那间囚室里的场景你也看到了,满壁深痕,被劈得不成样子。金脉圣果虽被摘下,攻击力不像之前那么强,但其依然自带锋芒,吞食之时大概跟吞刀剑也相差无几吧,你的肉身可经受得住?”

    柳清欢道:“应该问题不大,多谢前辈提醒。”

    归不归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多说了,只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行吧,那你自己小心。”

    “前辈也要多加小心。”柳清欢道:“那妖兽声势骇人,恐怕不太好对付,而且但凡这种被囚禁久了的,都被激出了全部戾性,比寻常妖兽又更难对付些。”

    “另外,先前我无意破坏了仙府的结界,弄出偌大动静,如今外面还不知怎生模样,咱们也要尽快出得渊去查探情况为好。”

    归不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转身就走,一边挥手一边道:“一只九阶妖兽而已,费不了多少时间,你就等着我手到擒来大胜而归吧,哈哈哈!”

    不羁的笑声在幽深的通道中回响,直到听不到,柳清欢才收回目光,转头就见玉尊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你怎么了?”

    玉真捂着胸口道:“幸好你不跟归老头一起走,我才不要去打什么妖兽呢!”

    柳清欢奇怪道:“你好像特别害怕那只九阶妖兽?难道你知道对方是什么妖兽?”

    “我怎么会知道?你忘了我被关在雷湖中,半步都踏不出了么!”

    “那你为何害怕?”

    玉尊鼓了鼓腮帮子,跺脚道:“我、我、我就是害怕嘛!”

    而以她贫瘠的过往经历,以及乱七八糟的描述能力,又说不清在害怕些什么。

    柳清欢无奈,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但一时也琢磨不透这玉尊是怎么一回事,便暂且不去管她,打量了下周围,一拍腰间的灵兽袋。

    一头灰驴跳了出来,落地便化作竖着一对长耳的少年:“主人,你找我?”

    柳清欢走进不久前才出来的囚室,一边吩咐跟进来的少年:“我等下要进洞天内炼化金脉圣果,过程可能有点危险,也无法分心,你就在外面为我护法吧。”

    停顿了下,又和颜悦色地对玉尊道:“也麻烦你帮忙守一下门可以吗?”

    玉尊又拾回了从脱离囚困后就持续不断的好心情,开心地应了声好,又十分好奇地盯着福宝看。

    福宝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姐姐好漂亮啊,比仙女还美。我是主人的灵兽,名叫福宝,姐姐跟我一起玩吧!”

    柳清欢闻言不由瞪了他一眼:装什么天真无邪?这贼精贼精的老驴,莫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要贪玩,也不许乱跑,我出来要是没看到你乖乖呆着,就仔细你那张皮。”

    福宝其实并不太怕他,但还是假意缩了缩脖子,拖着长调答道:“知——道——了——”

    柳清欢冷哼一声,衣袖中飞出几枚阵旗,落在囚室各处,布成一个防护法阵,又将操纵的阵盘丢给福宝。

    “不听话,自有你的苦头吃。”

    淡淡警告了一句,也没指望这不安份的贼驴能听进几分,转身就进了松溪洞天图的静室。

    盘膝而坐,一番调整,慢慢的,他全身每一寸血肉包括五脏六腹,都像染上了落日余晖,青金之芒隐隐透出,越来越浓郁,直将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变作钢石所铸一般。

    才收起不久的金脉圣果再次被拿出,如融金一样的颜色灿烂夺目,依然吐露着极致锋芒,试图切断向它伸来的手指。

    柳清欢面不改色地捻起一枚果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上面天生便生着玄妙的木纹,纤如毫发,细密交织。

    他想起典籍中记载的五圣果一个特点,是天之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另一例证:并非吞服圣果便能生成灵脉,而只是有机率。

    也就是说,炼化这三颗金脉圣果,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他体内能生出一条金灵脉。

    “不会那么倒霉吧?”

    带着这样的质疑,柳清欢毫不犹豫地将果子送入口中,下一刻,他便微微皱起了眉。

    吞食金脉圣果果然如归不归所说,就像吞下刀剑一样,入口即化的馥郁灵液仿佛化作了千万把利器,捅穿了咽喉,扎入了胸膛,搅碎了脏腹血脉,终于在丹田处轰然爆开!

    即使有万劫不朽身,那种犹如被碎尸万断般的痛楚依然轰隆隆袭来,滚过之处片甲不留,徒留一片狼籍……

    豆大的汗珠滑落而下,柳清欢努力在极痛之中稳住心神,缓慢引导着金液一点点进入丹田,只有在丹田内落地生根,才能辟出那条逆天的经脉。

    他这里专心炼化着金脉圣果,而在图外,福宝在法阵内守了一会儿,便开始抓耳挠腮地坐不住了。

    “反正主人进了图,外面的一切也不可能影响到他,我溜出去逛一圈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这头驴天生有点胆小,又求证似地问一旁的玉尊:“喂,你说这什么牢狱内并没什么危险?”

    玉尊撑着脑袋回想道:“是啊,归老头说了,只要不进那些囚室,就没危险。”

    这下福宝完全坐不住了,他虽然跟着柳清欢东奔西跑,但越来越少有放风的时候,还不如在松溪洞天图内的初一和小黑自由。

    于是很快便溜出法阵,带着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玉尊,在地下通道内乱逛起来。

    这头贼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更何况他那寻宝探秘的天赋,常常会有些出其不意的收获,被他一通乱走,竟然在一片半塌的通道内,找到了一间极其狭小而又隐秘的石室。

    “这就是你说的囚室?”他趴在洞开的门口往里望:“好像也没看到什么厉害的机关嘛。”

    玉尊连忙拉住他一只胳膊:“不能进,不能进!”

    “好啦好啦,我没想进去。”福宝不耐烦地道,目光却凝固在石室的地面上,狐疑地看了半天:“这、这,怎么看上去像是个传送法阵啊?”

    “什么阵?”玉尊不解地问道。

    “就是……”

    不等他说完,就听得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崩裂之音从地底深处传来,伴随着震天的怒吼,以及暴风骤雨一般的法力波动,大成妖兽的可怕气息猛然大放,席卷了整个深渊!

    福宝只觉如同被重锤砸到一般,砰的一下摔到了地上,脑子里轰鸣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玉尊更是吓得哇哇尖叫,就像本能的寻求柳清欢的庇护一样,也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恰在这时,整座囚狱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山体仿佛翻了个个儿一般,这扑在一起的两个家伙就咕噜噜滚了出去,滚进了那间石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