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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尊疑惑地歪了歪头:“仙府大阵?”

    “或者说结界。”柳清欢道:“你在这座山上,可感觉得到那大阵结界的存在痕迹?”

    “没有。”玉尊摇了摇头,问道:“这山上也有吗?”

    “常理推之,应是有的。”柳清欢在窗下落坐,道:“而且大概率还是整个仙府结界的总枢所在,而你原本所在的那处,只是其中一个阵眼罢了。”

    柳清欢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回头想一想,他帮助玉尊从雷湖脱困,已经切断了对方与结界的联系,现在感应不到也属正常。

    “主人,你找那结界总枢干嘛?”福宝挨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这山陷在时间禁锢里,我们也出不去啊。”

    柳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没其他办法吗,自然想到什么,都有必要去尝试一下,总比干坐着强。”

    “哦。”福宝泄气地趴在了桌子上,却不慎碰到伤口,嘶的痛叫了一声。

    柳清欢看向他,顺手摸出一只丹瓶丢过去:“你这一身的伤,在这山上看来是好不了了。”

    “可不是么!”福宝忿忿地吞下一颗丹药:“刚好一点,就回到三天前的状态,真真气煞人也!主人,我要回洞天图里去!”

    “回图你就别想了,松溪洞天图从进山那一刻就被封住了。”柳清欢道:“时间法则高于空间法则,要是通过躲避在某个特定的空间就能摆脱时间禁锢,你以为地坑里那些大乘修士会想不到这个破绽?”

    福宝哀叫道:“那也太惨了,我不想变成肉虫!”

    “暂时倒也不必惊慌,神魂磨灭应是极漫长的一个过程,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碍。”柳清欢道,站起身:“行了,你们继续在这儿呆着吧,我去外面转转。”

    他走出偏殿,顺着中央山道往山顶行去,路上没见着半个人影,也不知其他人是在别处继续搜山,还是躲起来暗自想办法。

    整个箕罗仙府就如同一幅看上去极美的画,画上草木葱茏、生机勃勃,仿佛仙家秘境,却不过是浮于表面的虚伪假相,底下满溢着绝望和荒芜。

    此后许多天,不幸困锁于此的修士们几乎将整座山翻了个底朝天,倒也寻到些如同之前的凤雀印章一般的宝物,但全都无济于事,反正时间一到,宝物又会回到原处。

    那位东葛野叟还是被他们找到了,然而对方已形同痴傻,除了还剩下几分本能外,连话都已说不清。

    气氛渐渐焦躁起来,好在大乘修士们还没放弃,他们不断去攻打琼宫,妄图找出棋罗星君。

    想比之过往那些闯进仙府的古修,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能集众人之力,破开琼宫的防御大阵,不然单靠一个人,恐怕连最外面那一层仙气罩都撕不开。

    可柳清欢依然没听到什么能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据说那琼宫内处处奇诡、步步杀机,而棋罗除了在天现星瞳时突然出现外,平时也不知躲藏在何处,根本找不着人。

    而每当他现身的时候,时间又太紧迫,甚至不容他们与之多交谈几句,星晷就再一次启动,时间也随之倒流。

    “还说个屁,直接动手,杀了他!”

    终于,大乘修士们也怒了。

    “不错,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我们就一起动手!”

    “他是这一切起始的因果,只要杀了他,应该就能改变一些东西。”

    不过大乘修士们商量定了,并没通知下面的合体修士,于是这一日,柳清欢来到半山腰处一个平坦的广场,与其他人一起等着,准备再看一次已重复了不下十次的剧目。

    他们最近不再往山顶跑了,反正一切都是要回转的,又何必近距离去感受那恐怖的难以对抗的力量呢。

    却不想看到了大乘修士们围攻棋罗星君的画面,漫天的星辰刚开始摇动,棋罗星君甫一出现,便被齐齐围住了。

    他眉头一拧,喝斥的声音清晰可闻:“大胆!尔等乃何人,竟敢擅自闯入我的仙府!”

    “你无需知道我们是谁,受死吧!”祈日冷笑道,堕日轮化作一轮冉冉升起的紫日,朝天空飞去。

    与此同时,其他大乘修士的攻击也随之发动,一时间整个山巅犹如泛起了汹涌的光浪,璀璨的星月之辉都被逼退,恍如白昼。

    “哈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棋罗星君却仰天狂笑,再低下头时目光冷冽而又嘲讽:“就凭你们?”

    他勾了勾唇角,恐怖至极的威压便在山顶漫延开来,离得很远的柳清欢只觉自己是一片树叶,一眨眼就被卷进狂风暴雨中,呼吸窒息在喉咙口,难以自控地跪倒了下去。

    而他身边其他人有的甚至比他还要不堪,似乎连背脊都被压弯了,整个人趴伏于地,惊惧如寒号之鸟。

    “仙阶!”山顶传来祈日抖颤的声音:“你!你是仙阶!”

    柳清欢艰难抬起头,就见此刻的棋罗真君全身笼罩在一种浩渺如烟的清透光芒中。

    那光芒有些像仙灵之气,但又比仙气更为纯净,纯净得近乎没有颜色,但又不是真的没有颜色,而是一种仿佛透着五彩斑斓的清光,极其难以形容。

    棋罗真君的修为竟然已达到仙阶?!

    柳清欢心中骇然,只见他抬起那只没拿星晷的手一抹,下一瞬,漫天都是虚渺的指影。

    “不不不,快住手,我们……”祈日连连摆手,试图解释,然而半空中的棋罗星君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堕日轮首先爆开,紫焰飞溅,火海煮天。

    一道指影落到了祈日头上,他大叫着砸向地面,随后被山顶处的树影宫墙挡住了身形。

    “砰”的一声巨响,整座山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就见其他大修也不能幸免,被指影扫落向四方。

    有两人也不知是不是修为不济,竟是连一道指影都抵不过,当空就爆成了一团血雾。

    柳清欢眉心狠狠跳了跳:这就是仙阶的实力吗,大乘修士在其手下都走不了一个回合,简直难以僭越!



    钟声响起,天光乍放,柳清欢睁开眼,身边众人皆哗然。

    “棋罗星君是仙阶,仙人!我的天,有生之年我竟然见到仙人了?”

    “不止你,大家刚刚都见到了,一出手就杀了两个大乘修士,这、这、这也太可怕了!”

    “被杀的,一个好像是九幽那边的墨翳魔尊,另一个,来自青冥之上紫霄天的净瓶散人,这两位竟连那位星君一招都没接住,要是换成我等……”

    “不用一招,仙阶的威压就能把我们压爆了。”

    这时,有人疑惑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他都是仙阶了,不是该飞升到仙界吗,为何会滞留于此?”

    这话打断了谈兴正浓的众人,一时间没人能答得上来。

    “这……”

    “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吧?或者是意外什么的。对了!不是说天吴之变后,飞升仙界的通道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吗?”

    “对啊,棋罗星君就是那时候的大修,很可能就是因此无法去往仙界。”

    “说得有道理……”

    众人纷纷附和,柳清欢却摇了摇头,插言道:“那时封闭的不仅仅是飞升通道,是整个人间界的气运。”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见他倚着山道的砌栏,神色间一片淡然,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都看过史册,关于那段历史有几句总结:时修仙者乌之雌雄、朱紫难别,致使善恶不存、法轨失序,故招祸于天道为之降罚,曰人心一日不明,便无一人能证道飞仙。”

    “所以在那时的修仙界,修士不是因为仙界通道关闭而无法飞升,而是天道罚世,根本不允许世人成仙。”

    “不对。”一旁的曲瑾之却突然打断他的话,开口说道:“史册所载确如你所说,但那段历史遗失太多,所得结论都只是后人推测。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那棋罗星君就是名符其实的仙阶,可见史册有误。”

    “道友可能有点小瞧法轨失序的严重性了。”柳清欢道:“上古时期世无正气,人心腐烂如泥,因此无人可证道。证不了道,自然就成不了仙。”

    “因此,棋罗星君必然不是通过证道而升上仙阶,他飞升不了仙界,也不太可能是因为通道的关闭。”

    曲瑾之还想争辩,却被曲老鬼直接截了话头,问道:“青霖道友,你的意思是棋罗并非真正的仙人,而是修成了地仙、散仙一类的品阶?”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柳清欢道:“具体如何,得问山顶那些大乘前辈了。咦,他们为何现在还没下来?”

    其他人都转头看向通往山顶的石道:“是啊,我们都说半天话了,怎么还没人下来?”

    然而,不等祈日等人现身,却有脚步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柳清欢扭头看去,神情顿时一怔:“归……前辈?”

    “哈哈哈,让我好找!”归不归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几步挪动,就跨过了数百阶台阶,爬到了他们所在的广场上。

    “柳小子,你寻了个好所在,竟然不叫我?啧啧,这座山才是真正的箕斗仙府吧!”

    柳清欢抚着额头,只能无奈苦笑:“前辈,你不该上山来的,这山……唉!”

    归不归见他神色不对,再看其他人,全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脚下不由顿了顿,狐疑道:“这山怎么了?”

    柳清欢叹息一声,尽量简洁明了的,将残酷的事实一一道出。

    “时间禁锢、上古大修、深空巨瞳,神魂被磨灭的肉壳……”

    归不归越听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黑沉,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这么说,我这山上的,反倒把自己坑死在这儿了?”

    “对……”柳清欢满心同情,都不忍直视了:“原本这一个多月来都没在山上看到前辈,还以为你能幸运的逃过这一劫,结果你还是上来了……”

    归不归噎住,半晌才朝着天空骂出一个字:“草!”

    “你要草谁?”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一众大乘修士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缓缓朝下走来。

    柳清欢回头看去,就见人群中有两人脸色格外苍白些,正是不久前被棋罗星君杀了的墨翳、净瓶两位大修。

    一脸疲惫的启明真人看到归不归,似是极为不满:“归兄,让我说你什么好!外面地儿那么大,你往山上跑干嘛!”

    归不归气急败坏地道:“这么大一座仙山摆在这儿,我看到了,岂有不上来之理?哪里想到会是个坑。别说我,你不也在这儿吗!”

    启明真人一脸的怒其不争:“得!这下可好,此刻所有在水中日月的人,都全军覆没在这里,连最后一丝能让外界察觉此地有异常的可能都没有了。你要在外面,好歹能往外报个讯啊!”

    “报个屁!”归不归跳脚道:“都多久了,水中日月这次打开的与外界相连的入口早就关闭了,现在只能出不能进!”

    “好了好了。”苦道人上前打断两人毫无意义的争吵,道:“现在说这些,也已无济于事了。”

    他看向归不归,叹道:“归兄,我们如今困在这座山上,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结局恐怕不会太美妙,你实不该上山啊!”

    归不归这会儿郁卒得要死,道:“老子好不容易将那只逴龙杀掉,修养了下伤势,一出来你们连个人影都没了。寻到这里,看到一座仙气飘渺的山,早知道、早知道……”

    “等等!”一直未开口的祈日真君突然问道:“你刚说你杀了只什么?”

    “逴龙。”归不归道,神色猛地顿住,“啊”了一声!

    祈日已是露出一丝喜色:“逴龙,又名烛九阴,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掌管日月之运转,传承着时间祖巫的血脉!”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全都惊喜地望向归不归。

    启明真人更是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摇晃道:“烛九阴的双目!你收了没,你一定收了吧,它身上就那对眼睛最值钱,能操控时间!”

    然而,归不归拔开他那一头被摇散的乱发,迎着一众满含期待的目光,泄气地道:“可是、可是,我杀的那条烛九阴是个瞎的!”



    “瞎的?”启明真人失声道:“怎么会是瞎的!”

    “你想啥呢!”归不归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烛九阴是何等的存在?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要不是那只是瞎的,我根本不可能是它的对手,拼了老命才将之杀掉的。”

    他转头朝柳清欢咧嘴一笑:“小子,幸亏你当时没跟下去,不然这会儿怕是连骨头灰都凉了。”

    柳清欢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现在这里大概也只有归不归还笑得出来了。此人刚上山不久,虽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些这段时日山上发生的事,但没亲身经历,就还不能体会到在场其他人的绝望究竟有多深。

    “这么说,你杀了那只烛九阴。”祈日冷静地问道:“它的尸身,道友可收好了?”

    归不归看向他,道:“你问这做甚?”

    “烛九阴既传承着时间祖巫的血脉,一双眼睛虽没了,但血脉蕴藏在每一滴精血里,只要能将之抽出,或还有转圜余地。”

    众人眼睛一亮,不由都琢磨起来。

    归不归迟疑道:“道友这法子……血脉抽出了,若不将之传承,就不能发挥其效用。且不说将其抽出要耗用多少时间,将之炼化又需多少时日,修炼出化昼为夜的神通又需多少时日?”

    他提醒道:“三日,诸位别忘了此山陷在三日一循环之中,时间一到,所有事物回转原位,你确定传承能在三日完成?”

    “也并非定要如此按步就班。”

    这时,那位鹰钩鼻的大乘魔修神色阴鸷地道:“这世上还有不少捷径可走,便是走不通,非要走,也总有办法可强行为之!”

    “不错。”脸色依然苍白的墨翳魔尊也开口了:“你们这些青冥的未免太过迂腐,都这种时候了,当然是不择手段,还想着循规蹈矩呢!”

    归不归不悦地拧起眉,没理这两人,问祈日:“你的打算也是如此?”

    祈日抬头望着山巅上的琼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非常时候使非常手段,此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总能找到可行之法。”

    顿了顿又道:“道友若是舍不得那具烛九阴的尸身,我等拿东西换也可。”

    归不归啧了一声,干脆的从怀里摸出个袋子,抛向对方:“别说得我多不识实务似的,现在所有人都在一条船上,你们想试就拿去试吧。”

    不得不说,归不归的到来,让不久前才得知棋罗星君是仙阶、近乎无法战胜的众人,仿佛又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而只要有努力的方向,就不至被绝望逼疯。

    不久,大乘修士们便散了,准备稍微休憩片刻再继续商量。虽然时间禁锢让法身的状态其实跟最初上山时一样,但紧绷了多日的心神却难免疲惫,需得休整一番。

    至于柳清欢等合体修士,除了全程围观以外,却没多少事可做,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一时也各自散了。

    这山上的日子似乎陡然就平静了下来,也没人去攻打山顶那座琼宫了,棋罗星君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启动手中的星晷,让时间回转。

    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时间就被困在这漩涡中,再怎么来回游溯,都逃脱不出去。

    想来要在如此急迫的时间内抽炼出烛九阴的血脉,确是件极其艰难的事,大乘修士们多日来都没什么动静,甚至很少出现在人前。

    他们虽没刻意不让合体修士们插手,但修为差距明摆着,也无人在意他们的想法或者意见。

    柳清欢因与归不归等人熟识,勉强能说得上几句话,或是大乘们商量事情时旁听一下,知道事情进展很不顺利,也渐渐没了兴趣去罚站了。

    他乐得清闲,即使没办法修炼,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一时间却改不了,时常静坐之余,便是在山上各处游逛。

    这座仙山,着实庞大无比,山上草木都还保持着上古时期的形态,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更是不少,更有宫阙千重、幽秘无数,可探之处不少。

    他的耐性向来是极好的,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能一如即往的保持住平稳心态。

    山上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压抑,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进展缓慢的烛九阴血脉之计,压在头顶的棋罗星君,都在不断考验着人的意志,提醒他们如今身处何等境地。

    更何况,山上之人还身处不同立场。

    青冥与九幽世代征战,即使大多数人不在冥山战域时也能与敌对方之人平和相处,但所修之道、为人处事都各不相同,偶尔聚首倒还好,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然而如今所有人却被困在一座山上,山上地方再大,那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且还要一起合作做事,矛盾也就越来越大。

    “道友倒是好兴致,躲到此处偷闲。”

    柳清欢在后山一处树林里遇到曲瑾之,对方正握着剑,一剑接着一剑的劈着。

    他站在旁边看了会儿,道:“道友现在竟还坚持着练基础剑招,实乃心性坚定之人。”

    曲瑾之冷淡地回道:“剑一日不修不锋,大道至简,越基础的招式,越可见真意。”

    柳清欢赞同的点点头,又见不远处草丛中露着两只脚,便顺口说道:“前面打起来了,你们不去看看?”

    曲老鬼如死尸般躺倒在地上,把一片开得正好的菁草压得七零八散,听到柳清欢的声音后一打挺坐起来。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从昨晚就开始打了,一直打到现在。你没看到昨晚那战况,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啊!不仅拆了好几座大殿,一个把另一个捅成了筛子,另一个反过来削断了对方的四肢,这还不肯罢手呢。”

    曲瑾子冷冷地接口道:“杀了对方又如何,钟一响,全都得重新活过来。”

    “哈哈,所以他们今天就接着打啊,死不了更好,可以更加肆无忌惮。都快憋疯了,打一打也能消火气。”

    曲老鬼懒洋洋地笑道:“青霖道友,你拿着药锄是准备去哪儿?”

    柳清欢道:“我在后面那片林子里发现了一种已经绝迹的灵药,准备采回去研究一下。”

    “啧啧,我看你也是闲的。”曲老鬼不感兴趣地又躺回去:“老朽还是继续睡大觉吧,但愿一觉醒来,那些大修终于想出办法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们第一步就卡住了。”柳清欢道:“那烛九阴的血脉大概是蕴含着时间法则,竟不能为人所传承。”

    “不能为人所传承!”曲老鬼又嚯的一下坐起来:“因为时间法则的禁止吗?”

    柳清欢道:“可能。”

    曲老色神色变得沉凝,与曲瑾之对视一眼,道:“这么说,这条路又断了?”

    柳清欢重重地叹了口气,只道:“他们还在想办法。”

    曲老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道:“还能想出什么办法!说句不好听的,连身为仙阶的棋罗星君都陷在此地永世不得解脱,就凭几个大乘……唉!”

    柳清欢沉默了片刻,道:“也不必这么快就丧气,这座山被困在时间的漩涡中,法则迥异于外界,所以烛九阴的血脉即使无法传承,但也不是不能以他法用之。”

    “你倒是信心满满。”曲老鬼又倒回草丛里,幽幽道:“但愿如你所言吧,反正我们就算想做什么又做不了。”

    这时,一声巨响从前山传来,震得林木摇晃、鸟雀惊飞,地上都跟着抖了三抖。

    “这是哪里的宫殿又塌了吧。”柳清欢转头望去:“他们还没停手?唉,何必浪费力气。”

    “爱打不打。”曲老鬼咕哝道:“我看有些人恐怕等不到脱困那一天,就要被逼疯了。”

    柳清欢摇了摇头:“这才几个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他已经做好了要长期困于此【app下载地址】山的准备,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告别曲氏父子,柳清欢也没兴致去采药了,心事重重地回到前山,迎面就见一束锐光疾射而来!

    柳清欢抬起手,指间剑芒一闪,灭虚剑如冰锋般锐利的剑身乍然一现,就听金石之音骤然响起,一根黝黑的三寸藜钉被劈飞出去,“砰”的一声将道旁的大树炸得粉碎。

    从前方殿角处走出一人,短襟长手,身材瘦削,左脸颊上有一道蜈蚣般虬曲的疤痕,此时正带着十足挑衅的笑容。

    “原来是青霖、道友!道友,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柳清欢认出此人是众合体修士中的一名,魔修,但素日来与他并无交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他将灭虚剑收起,神色冷淡地道:“我去哪儿与你无关,敢问道友,为何无故对我出手?”

    疤脸魔修呵呵笑了一声,转动着手腕,袖间隐隐闪炼着幽光。

    “没什么,就是无聊了而已,看别人打得热闹,我的手也痒了,正好看到你,便想与你切磋一番。”

    柳清欢皱了皱眉,那便是没事找事了!

    “抱歉,本人无暇,道友还是找别人切磋吧。”

    说着,他一挥衣袖便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得耳后疾风顿起,眼中不由划过厉芒!

    脚上一踏,柳清欢身形一闪,落到数十丈外一棵树下。

    而他原本所站之处已赫然多了三个姆指大小的深洞,一团团腥臭的绿液从中冒出来,将玉石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的。

    “你果真要打?”柳清欢缓缓说道。

    “果真要打!”那人大吼道,浓郁的魔气从其体内汹涌而出,脸上那道疤也跟着蠕动了几下。

    柳清欢无奈地叹息道,知道自己被人小看了,他二人修为相当,都是合体初期,想必这便是对方寻上自己的原因。

    可惜……柳清欢冷冽一笑,就见疤痕魔修身形雀起,化作一道残影飞掠而来,同时袖口内传出惊人的暴虐之气,仿佛藏着一条毒龙,随时准备张开獠牙扑出噬人。

    “定!”

    疤脸魔修猛地发现周身法力突然不受驱使,不由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眼看身体朝地面摔去,一道身影轻飘飘的落下,捏住他的脖颈提了起来。

    又有两根手指探到他的腕间,只听轻微的机簧声响起,一个黑色小匣子滑出袖口,濒临爆发的幽光转瞬即灭。

    柳清欢看了下黑匣,转手便不甚感兴趣地丢开,他站到对方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脸,轻声说道:“这次只给你一个教训,以后记得眼睛放亮点,莫要再来惹我。”

    疤脸魔修一双眼睛喷射出炙烈的怒火,喉间咯咯作响,却是一声都发不出。

    柳清欢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捏着对方脖颈的手在其后脑勺上轻轻一拍!

    “啪!啪!啪!”

    掌声从不远处的木亭顶上响起,归不归那颗犹如顶着一头乱草的脑袋探了出来,赞叹道:“利落、干净,对同阶修士都能一招瞬杀之,柳小子,实力可以呀!”

    柳清欢手下一顿,转过头去,任由魔修的身体滑落于地。

    “前辈,你何时来的?”

    “我可一直在这里。”归不归打了个哈欠,不满地道:“本来想晒个太阳睡下懒觉,结果你们这些小辈没一个安生,打打杀杀的扰人清梦得很。啧,也不知他们如何修到合体期的,这点心性都没有!”

    柳清欢道:“在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活着只剩下绝望,再高的修为恐怕也难免心绪不宁,所以火气大了点也可以理解。不过前辈在此正好,我本打算去找你的,这下不用多跑一趟了。”

    “找我?”归不归上下打量着他,怀疑地道:“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柳清欢不禁笑了,很快又端肃了神色:“我想请前辈带我进山顶琼宫一趟。”

    归不归扬起眉毛:“为何想进琼宫?”

    柳清欢道:“我感觉,那座琼宫里必然有逃离仙府的办法,只是我们一直没找到。而一切事因皆由棋罗星君而起,不能因为他是仙阶就放弃找他,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尽量尝试着去接触,探索出对方身上的秘密。”

    “嗯……”归不归沉吟着:“很道理,不过,据祈日等人说,他们几乎将琼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棋罗。”

    柳清欢左右看了看,道:“那人的藏身之处我有一点想法,前辈可还记得跟在我身边的那位玉尊女子……”

    归不归从木亭上跳下来,两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儿:“你是说,你怀疑棋罗藏在仙府的结界中枢处,只是太过隐蔽,所以我们才没找到?”

    柳清欢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归不归站在原地想了会儿,脸上渐渐浮起兴奋之色,搓着手道:“那就去把他找出来!这可比依靠烛九阴的血脉传承要靠谱多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而且就算抽出了血脉,能不能打破时间禁锢也尚且只是推测。”

    他哈哈一笑:“我早就想进棋罗的老巢里看看了!”

    归不归上山得晚,实际上还一次没进过琼宫,但凭他一人,是无法打开琼宫的防御大阵的,所以这些天心中的好奇早已堆叠上天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进琼宫一探!”

    柳清欢忙道:“等打开琼宫后,就要劳烦前辈带上我了!”

    归不归一拍他的肩膀:“那当然,还要靠你找结界中枢呢,你且等着!”

    柳清欢见他往山上奔去,心神渐定。归不归进山后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他与他之间有交情,能说得上话。要换作其他大乘修士,就算是苦道人,也绝不可能同意带他进入凶险至极的琼宫的。



    时隔多日,山巅琼宫外再次响起轰鸣声。

    漫天飞舞着一束束彩带般的绚丽光芒,近乎狂暴的法力波动如同奔腾的潮水,带着恐怖的威力倾泻向四方,所过之后,一条条闪烁着璀璨银辉的纤细丝线清晰可见的浮现。

    柳清欢第一次来到山顶,见此不由暗自称奇。那些银线从一个个篆刻在地面的星图中蜿蜒而出,爬上山石,虚浮在道旁的草木之上,才保得那些青翠的枝叶不被摧折,娇嫩的花朵完好无损。

    这仙山各处,不少地方都刻有星图,但山巅上更为密集,几乎目之所之处,都镶嵌着一种闪烁着碎星光芒的烟灰色晶石,与天空中的繁星遥相辉映。

    柳清欢站在归不归身后,从对方身上散逸出一缕清光,虚虚将他和玉尊纳在保护之下,才能如此从容地看着仙灵之气在不远处翻卷。

    他扭头看向其他人,十二位大乘修士分列各处,都在全力攻打琼宫的防御大阵。

    距离上次他与归不归的交谈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来,重开琼宫的计划进展得颇为不顺利,大乘修士中间产生了分歧,一拨觉得的确有必要再搜索一下琼宫,另一拨却只想集中精力研究烛九阴的血脉。

    仙阶的棋罗星君,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压在每个人头上,反抗似乎都变成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柳清欢原本还以为事情要黄,不过也不知归不归如何游说的,昨日突然找到他,让他跟他上山顶。

    因此,他此时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座犹如仙阙一般的宫殿。

    “嗯,我觉得……”

    柳清欢转头,就见旁边的玉尊蹲着身,用手抚摸着地面上那些碎星一般的晶石。

    “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玉尊道:“我觉得这些纹路好眼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见过?”柳清欢垂目看去,点点星芒从她玉白的指尖流过,凝聚成一条条细线,将附近的晶石都连接在一起,浅浅浮于地面半寸之处。

    与此山其他地方刻的星宿图有些不一样的是,这山顶上的晶石又多又密,所组成的星图看不出具体是哪一方星位。

    “你在何处见过?”

    “嗯……”玉尊仰着脸,认真思索半晌:“想不起来了。”

    “……”柳清欢无奈,这姑娘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呢,但又觉有异。

    “等等,你之前一直困在无底渊的雷湖中,而雷湖的那个大阵,与这里的阵纹完全不一样,你如何会见过?”

    玉尊恍然道:“对啊,我应该没见过才是!”

    “你再想想,会不会是在这座山上其他地方发现过相似的星图……”他说着,目光扫过她铺在地上的华丽的衣裙上,脸色突然微变,伸手抓住她一只手臂,将她拉得站起!

    “你身上的真仙文怎么显露出来了?!”

    玉尊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裙摆上果然多了许多玄妙又神秘的点线,就像花枝一般伸展开枝叶。

    “呀,怎么回事?我没让它露出来啊。”

    “能不能收回去?”

    玉尊闭着眼试了试,大惊失色道:“不能!”

    眼见浮现出的纹路越来越多,竟慢慢爬向她的腰间,而地面上的星芒似乎更盛了两分,顺着那些纹路注入真仙文之中。

    柳清欢见她神色间渐渐不安,安抚道:“别慌,你先提起衣裙,别让它落在地上。”

    玉尊连忙去捞裙摆,只是她这一身十分繁复,平时都如云朵一般重重叠叠的堆在脚下,一时竟不能全部捞起。

    柳清欢只能伸出手去帮忙,两人正手忙脚乱地对付裙摆,就听得耳边猛地一声爆响,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大片大片的灿烂流光飞逝而来。

    “小心!”前方传来归不归的提醒声,一个更凝实的光罩落了下来,挡住汹涌而至的仙灵之气。

    他张着手,须发皆飞扬在空中,回头兴奋地道:“好,琼宫大阵终于破开了,我们可以……你俩干嘛呢?”

    柳清欢从地上爬起来,顺手也将玉尊拉起来,然后面不改色地扯开缠覆在身上的裙摆——刚才那猛烈的风暴让他一时没站稳,撞在了玉尊的身上。

    解开裙摆时,他特意看了看,发现那些浮现出来的真仙文纹路竟突然消失了般又隐没了。

    “没事。前辈,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归不归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道:“等等……喂,你们真不跟我一起进去?”

    回答他的是几个一去不回的背影,十二个大乘修士转眼就走了大半,只剩下启明真人、苦道人两人,就连祈日真君也只是望了这边一眼,转身离开了。

    柳清欢奇怪道:“他们为何……”

    “还能为何,这老东西把人都得罪了!”启明真人走过来,一边抱怨道:“就算你没进过琼宫想进去看看,其他人不同意,你也不该出尔反尔的威胁说要收回烛九阴尸身。要知道我们耗费心血研究了那么久,眼看有了点头绪,你……”

    “你你你什么,姓白的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归不归打断他的话:“别废话,少些人还清静,走了!”

    启明真人恼怒地追上去:“要不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才懒得理你,你还敢嫌我啰嗦!姓归的,信不信没我带路,你走不出琼宫三座殿,就会死在里面!”

    苦道人朝柳清欢和蔼地笑道:“小友见笑,他们这么多年下来,斗嘴已成习惯了。走吧,趁大阵还未弥合,我们也进去。”

    柳清欢应了声,叫上玉尊,来到琼宫前。

    归不归竟没忘了他,站在一个不断胀缩的光洞前等着,见他一过来便挥了下衣袖,裹挟着他穿过洞。

    柳清欢只觉自己一瞬间仿佛坠进了五光十色的梦里,他站在一条只一人来宽的青石小路上,路旁种满了奇花异草,朦胧的雾气在假山、池衅、琼楼玉宇间流淌,将仙园半遮半掩的呈现在眼前。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抬眼望去,一座宏大的紫殿金阙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殿前两尊威武的麒麟抖了抖鬓毛,站起身,发出震天的咆哮!



    充满威仪的吼声犹如在耳边炸开的惊雷,强大的气息外面而来,柳清欢一瞬间惊得懵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走!”启明真人低声喝道,一把拦住往前冲准备应战的归不归:“不要跟它们拼斗,拼不过,走!”

    说着,他身形一转,向左侧方飞掠而去。

    “什么?”归不归疑惑道,却见苦道人已经卷起一旁僵立的柳清欢,也往左边奔去。

    玉尊愣了愣,提起裙子赶紧跟上。

    而归不归那一迟疑可是不好,便见一只麒麟啸声如虎、脚下生云地朝这方冲了过来。

    麒麟,牡曰麒、牝曰麟,这一只颈侧的鬓毛就像是镀金的缎子一样灿烂光辉,威风凛凛,应是麒兽。

    归不归脸色一变,双手在胸前划过半圆,刚抱出一轮弯月般的清弧,那粗壮的前蹄已带着风雷之声踢来!

    “砰”的一声,他就像一颗球似的被踢得飞了出去,落地后又噌噌倒退出数十丈,直到撞到一座突出来的假山屏障才停住,叭叽一下狼狈地摔落到地上。

    他飞得倒比最先跑的启明真人还远,对方此时正好经过,开口嘲笑道:“都跟你说快走了,那两只麒麟专门守着中间的紫殿金阙,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攻击,厉害得很呢。”

    归不归咳出一口血,只觉胸口闷痛,黑着脸道:“你早不说!”

    “哈哈哈,早说还如何看你笑话!”

    归不归气结,随后赶到的苦道人提醒他:“别说了,后面又追来了!”

    抬头看去,果见那只麒兽踏风骑云,整个像团燃烧的金焰,带着极其强大的气势往这边冲来了。

    他连忙跳起,一把抓住落在最后的真真,边跑边喊道:“我们是要往哪儿去?”

    启明真人头也不回地道:“看到前边的树林没有,到了那处,便算跑出紫殿金阙的范围,它就不会追了。”

    “岂有此理!”归不归不甘地道:“就一只追来,我们怕它作甚,一起动手,还不能杀了它?”

    “别,这俩畜牲精乖得很,麟兽虽没来,是防着我们偷进那座大殿,但随时都能赶到麒兽身边。它们一个对付我们两个人都不在话下,要是两只一起上,威力则成倍增长,难缠得很!”

    “难道你们之前进来时,也是这般慌张逃窜?”

    “那时我们人多啊。”启明道:“就算如此,我们也曾吃过大亏的。”

    说话间,树林已在前方不远处,启明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和苦道人两个突然刹住脚,堪堪在林子边缘停下。

    归不归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

    “林子不能进。”启明道:“进去就别想出来。”

    “这么邪门?”

    “你不信,大可进去试试。”启明潇洒地一摆头:“这琼宫内处处陷阱,常常前脚刚出险境,以为安全了,后脚就又踩了进去——这可都是我们前些日子以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那时我们每个人都至少在这琼宫里死过不下三次!”

    归不归张了张嘴,偃旗息鼓了。

    好在到了这边,麒兽果然停下追击,在转角处徘徊了数息,又朝他们大吼几声后,才甩着尾巴回去了。

    柳清欢终于被苦道人放开,他整整衣襟,看向身后,只见满目都是姿态扭曲的黑木,枯瘦的虬枝就像无数双鬼手张牙舞爪,准备将闯入其中的人撕碎。

    “往这边走。”启明真人继续带头,小心翼翼地沿着林边往前走。

    “前边有一道暗门,可以进到里面——其实我之前就想说,这琼宫虽然不至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但大部分殿室都曾进去过,虽然也有些宝物,但现在又带不出去,实在没有再进的必要。”

    “谁说要找劳什子宝物了!”归不归不屑道:“我们要找的是棋罗星君。”

    “找到他又能如何,对方仙阶,你打得过?”

    “为何就一定要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可以讲道理的嘛!”

    “啧,这就是你想出的主意?”启明冷哼道:“你有什么本钱,能让一位仙阶跟你讲道理?你会跟一个低阶修士讲道理吗?”

    归不归笑咪咪地道:“我会,我还会跟他们一起喝酒吹牛呢。”

    启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是是是,你高风亮节、礼贤下士,但你别忘了那位星君是什么时代的人,他所在的上古修仙界,是出名的弱肉强食,完全以实力说话。”

    “如果告诉他真相呢?”走在两人身后的柳清欢突然开口道:“关于这座山被时间禁锢的真相。”

    其他几人都看过来,他继续说道:“棋罗星君启动星晷,大概率是为了施展时间禁术,以躲避天空中那只星瞳。若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成功,还被困在这座山上,不断重复的过着三天又三天,他应该会耐下心听我们说话吧?”

    “此话不无道理。”苦道人颔首道:“只要不蠢,没人会在得知真相后还能视而不见。”

    “解铃还须系铃人。”柳清欢道:“只有棋罗星君明白他真正的处境,才可能以他手中的星晷转变结局,我们也才能脱困。”

    “那也能找得到他!”启明真人朝归不归道:“所以你们为什么就笃定能找到他,你又为什么把这小辈,还有这个……”

    他瞥向玉尊,皱了皱眉:“……带进琼宫。她应该不是人修吧?”

    柳清欢与归不归对视一眼,后者一把捞住启明的肩膀,故作神秘地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实际上她是……”

    一番解释,包括之前柳、归两人私下的商量,一一道出。

    启明真人眼睛都瞪大了,风度几乎都维持不住:“她竟然是仙府结界的阵眼之一!好啊,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归不归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祸你……你进仙府来,不就是为了找到这座仙山?说什么罪魁祸首,那也是你自找的!”

    启明怒而用手指着他,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一巴掌打断:“是不是到地方了,前面那墙?”

    一道厚重的石墙拦住了几人的路,墙足有三丈多高,说是城墙都不为过。

    启明只好作罢,泄气地走到墙边,扒在一丛蓝得像中了毒的草丛:“这里。”

    柳清欢看过去,神色瞬间变得怪异。

    归不归已经跳了起来,大骂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偏门?这明明是个狗洞!”



    归不归大骂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偏门?这明明是狗洞!”

    启明真人没理会他,伏低身体趴到地上:“你可以不钻嘛,看到这墙顶上没,你大可从上面飞进去。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上一次这么干的人被万箭穿心了。”

    所以不管是不是狗洞,进入琼宫内的方法就这一个,几人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匍匐着朝里爬。

    “还好这里没外人,不然被人知道我堂堂大乘修士竟然沦落到钻狗洞的地步,岂不是脸面无光。”归不归一边拍去衣襟上的泥土和草屑,一边凶恶地回头道:“柳小子,今日之事不准外传!”

    柳清欢刚从洞里爬出来,便故作正经目不斜视地道:“前辈你说什么,什么狗洞?”

    归不归满意地将他一把拉起:“孺子可教也。”

    “别矫情了。”启明真人看不过眼:“你之前被一脚踢翻从天摔落的英姿比这儿可狼狈多了,丢脸皮的事干得更不少,哪里差这一星半点的。”

    他见人都过来了,又用草丛将洞口掩盖起来。

    与外面那些不长叶子只剩枯枝的黑木不同,此时几人站在一个园圃中,一株株大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处,伸展开的枝叶闪烁着灵动的微光树下兰草铺陈,姿态清雅的随风摇曳各色灵花竞相怒放,或妩媚娇丽,或雍容华贵,散放出阵阵浓郁花香。

    浓郁得有些过头了!

    柳清欢连忙闭气:“花香有异!”

    启明真人笑道:“小子灵敏!不错,这花香缠绵蚀骨,是一种如今已绝迹的上古奇花,其色各异,被称为醉仙君,就是仙君闻久了,也会醉倒在花丛中,然后被花枝分食。”

    而如此凶残的奇花,现在种满了整个园圃。

    启明真人又指着那些树道:“切不可靠近它们,那叫起空婆罗,也是能让人一睡不醒的主儿。”

    “起空婆罗,那不是佛树吗?”

    柳清欢面露惊诧,转头望去,果见那些树其叶若梨,枝叶间隐藏着细若米粟的花朵,却有大如拳头的果实垂落下来。

    据说起空婆罗是祥瑞灵异之兆,其果能开启灵智,食之能让人进入空明顿悟之境。

    但放在如今这般环境,树下便是醉仙君,却能杀人于无形。

    柳清欢垂涎地看着那些明显已然成熟的大果,又不由暗道可惜:若在仙府之外,一颗婆罗果,是连佛陀都要争夺的宝物。

    “好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大概是琼宫的后园。现在跟我走,别乱跑,不然要出人命的。”

    启明真人带头,走入林间的小路。

    这园圃中阡陌纵横,四通八达,将花与树分割成数块。每到一个岔路口,他就会停一下,谨慎确认一番,才会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默不作声地行走在花间草丛中,柳清欢突然感觉到一丝凛冽的杀意,猛地抬头,就见空中飘来一枚花瓣,颜色深红艳丽,仿佛精雕细琢的琉璃宝叶。

    启明真人手一摆:“停!”

    他小心地朝空中吹了一口气,那花瓣便轻巧的一翻转,换了个方向,飘飘扬扬地飞入不远处的树冠中。

    “又是杀人樱?”归不归问道。

    “是。”苦道人低声解释道:“我们现在处在琼宫的西南角,而在东北角处有一棵杀人樱,比我们之前见过的那棵还要大。”

    柳清欢想起刚进结界时曾遇到的樱树,只不过那一株花瓣是粉白的,这一株花瓣深红,杀气也更凌厉。

    他不禁感慨:“这琼宫中果然危机重重,一花一草都暗藏杀机。若我一个人进来,恐怕不明不白就会丢了性命。”

    启明真人道:“所以,快让你身边那女子感应一下,早一刻找到结界中枢,我们也好早一刻出去。”

    玉尊正好奇的东张西望,相比于几位人修,此地种种杀机实际上对她并无太大作用,闻言天真又直白地道:“我没感觉啊。”

    “”

    启明真人睨了一眼归不归:“我现在觉得你们的计划越来越不靠谱了!”

    归不归哈哈一笑:“你也忒心急了,这不才进来吗,我们在这宫里多转转,容她再感觉感觉。”

    启明真人轻哼一声:“最好是。提醒一句,你们可别死在这里面,不然等你再睁眼时,就会在琼宫外面,一切又要重头再来。”

    这一次能把所有大乘修士召集到一起,帮忙打开琼宫大阵,已经颇耗功夫,下一次还不知道那些人愿不愿意了。

    几人花了大半个时辰,才从道路复杂的园圃中走了出来,迎面便是一座小湖,碧绿的莲叶铺在湖面上,盛开的莲花却朵朵墨黑,只花瓣边缘有重色勾勒一般的金边。

    而在湖边,立着一排精致的轩屋,飘窗大敞,轻纱浮动,让人疑似里面正有欢宴酣饮。

    从这里开始,他们才算真正踏足琼宫,此后宫殿迤逦漫延,琼楼玉宇、仙园奇苑,一重重走来,也算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柳清欢站在一座小楼上,疑惑地问旁边的苦道人:“前辈,你们之前进来时,这宫内便是如此?”

    “不错。”苦道人点头,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奇怪这里为何十室九空?”

    “是。”柳清欢道,他之前实没想到,这些从外面看上去仙气十足的宫殿,里面大多陈设简单。就像这座小楼,原本应是存书之处,然而现在靠墙摆放的排排书架上全是空的,只有几件不太起眼的摆件。

    归不归转了一圈,也不满地道:“还说有好物,这里的东西显见都已被收走了,有个屁的好物!”

    “那起空婆罗果、醉仙君、金丝墨玉莲,哪一样不是世间难求的好物。”启明真人靠在门口处,一脸看笑话的神情,顺手还敲了敲门框,道:“看,碧水精晶重仙玉,在外界一小块就能让人抢破头,这里整座楼都是这个筑成的。”

    “难道我还能把这楼给拆了不成?”归不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法宝!不说别的,至少也给我来一件玄天品阶的法宝吧。”

    启明真人耸肩道:“那就没有了,这座琼宫就像有人特意收捡过一遍,一件法宝都没有了。”

    “我们之前曾猜测过。”苦道人道:“这里的东西很可能已被棋罗星君收走。”

    “他想干嘛?”归不归嫌弃道:“看这架势,莫非随时准备好了要跑路?”

    “不无可能啊。”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望着楼外,此处居高临下,能远远望见东北角,那里有一座小山,无数深红的花瓣从山上飘飞而出,笼罩了大半个天空。

    他们已经把西边的宫殿都搜索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剩下东边那一片了。

    从楼上下来,在归不归不爽的抱怨声中,几人无可避免地朝东边寻去,而等他们刚刚来到小山脚下,玉尊惊呼一声,身上的衣裙再次浮现出了真仙文的纹路。()



    玉尊,作为原本仙府结界的阵眼之一,呆在地底的时间大约和棋罗星君被困在山上的时间相差无几,从生出灵识那一天起就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柳清欢甚至怀疑她遇到那位叫惠子昭的修士后,才真正开启了灵智。

    所以,对于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比如真仙文为什么会突然浮现,因何而浮现,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可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玉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那些真仙文的纹路还汇聚在裙摆处并未漫延,于是摇了摇头。

    “那你可感知到结界中枢的所在?”

    玉尊眼神茫然而又无辜,继续摇头。

    “难道连个大概的方位也感觉不到?”

    “嗯……”玉尊指向小山方向:“那里!”

    问话的启明真人彻底服气:“我也知道大概率就在山上……唉算了,看来这趟是逃不过了,上去再说吧。”

    临上山前,苦道人道:“这山巅之山应该才是棋罗星君日常坐卧之处,归兄,你不是想寻玄天之宝吗,这上面还真遗留有两件,到时带你去看。只不过,这里已处在那株杀人樱的笼罩范围,你需顾好柳小友。”

    归不归啧了一声,咕哝了声“麻烦”,从袖里摸出一颗黑白相间的圆珠,往柳清欢头上一丢——柳清欢被砸得一惊,猛地回过神来!

    “嗯,你在发什么愣?”

    柳清欢抬起眼,只见一个太极图就悬在自己头顶上方不断旋转,阴鱼与阳鱼首尾相接,黑白二气从中流泻而下,将他身侧形成一圈幕帘。

    “这是?”

    “这是深冥无极鱼的内丹,我跑青冥大荒域才猎了一只,现在便宜你了,借你防御杀人樱的那些花瓣——回头记得还来!”

    “多谢前辈。”柳清欢笑道,又看了看头顶的太极图。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喜欢猎杀妖兽啊,一会儿是眼珠,一会儿又是内丹,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妖兽神兽。

    “我说你刚才发什么呆呢?”归不归招手道:“走了,上山!”

    “等等!”柳清欢连忙叫住已然抬步的几人,指着上山路口处的石雕,欲言又止地道:“这两座石雕……”

    “石雕怎么了?”启明回头道:“放心,它们虽然长得怪了点,但我们之前来时却没作过怪,是死的。”

    苦道人也道:“是啊,这样的石雕山上还有好些个,雕的大约是远古早已灭绝的异兽,原本可能是充镇山之用,并无其他异常。”

    柳清欢眼中闪过疑惑之色,这样的石雕他却在别处见过,而那处,叫做阴阳墟天!

    然而,现在似乎不是解释的时机,因为牵扯到阴阳墟天,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既然石雕没有活过来过,就算活过来,阴阳墟天里的那些也大多对人无害,所以应是无甚大碍吧?

    柳清欢暂且收起疑虑,跟着几人身后往山上走。不过,当他在经过路口时,左边那只鹰首蟒身龟足的石雕眼珠子动了动,锋利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柳清欢脚下一顿,再看去,那鹰目却似乎完全没有移动,毫无神彩的直视着前方。

    不可能是错觉!

    他皱了皱眉,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相似的石雕,都与时间法则有关,看来这棋罗星君的洞府,与阴阳墟天有着什么不可知的干系。

    杀人樱的花瓣在空中飞舞,随着几人缓步上山,那花瓣也越来越多,凛冽的杀意就在他们身周来回穿梭,即使道路宽敞,也给人一种如履薄冰之感。

    几位大乘修士也不敢轻乎,纷纷以法器护体,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小心避开飘飞的花瓣,实在避不开时,便出手将之打散。

    “噗噗噗~”苦道人手中的拂尘飞出无数根细丝,精准地将每一枚靠近的花瓣搅碎,点点碎屑殷红艳丽,仿佛漫天泼洒的血珠,细密如针的杀意萧萧落下,被启明真人大袖一甩,挥散开去。

    而归不归则更粗暴,又拿出了他那把厚重无比的大刀,一刀劈出,风卷残云般一清一大片。

    柳清欢反倒最为轻松,跟在他们身后,半片花瓣都无法靠近,注意力便多半放过周围的环境上,发现这里的地面不再绘满星图,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怪的图纹,或圆或方,或三角或螺旋,显得极为神秘莫测。

    地面、廊柱、墙壁,甚至屋顶的瓦片上都有。

    “几位前辈,这些图纹……是某种文字?”

    归不归于百忙之中抽空瞥了眼,干脆道:“不认识。”

    还是苦道人答道:“不确定是不是文字,就算是,到如今也早已失传了,我们也辨认不出。”

    “别管什么文不文字了。”启明真人喊道:“我们先进那座大殿再说,这些花瓣太烦人了。”

    前方便是一座高耸的青玉大殿,启明一掌拍出,殿门“砰”的一声打开。

    几人飞身而入,而一进殿,杀意顿消,嫣红的花瓣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一尊一丈来高的巨大方鼎正正摆在大殿中央,淡淡的青烟从鼎盖边缘飘溢而出,整座殿便如浮在云雾之中。

    “哈哈哈!”归不归大笑三声,目露喜色地朝方鼎奔去:“果然有好宝贝!”

    柳清欢正欲跟过去看,衣角却被拉住,停下脚步问道:“真真?”

    玉尊靠近过来,凑到他耳边作贼似的轻轻道:“这个我认识。”

    “什……”柳清欢顺着她伸出的手指,看向还在摇晃的殿门,那上面有个形似眼目、目中却挤满尖锐的梭形小块的图纹上,不由大为惊诧。

    “你认识?!”

    玉尊认真地点头:“这个图是警告的意思。”

    “警告?”

    “嗯,警告我们不要靠近。”说着,她大概是想证明自己真的认识那些图纹,目光寻找了片刻,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又找到一个图纹。

    “这里也有!”她高兴地跑过去,低头仔细辨认,神情却变得有些困惑:“咦,这个的意思是……左、右、左?”

    柳清欢心中震惊,也不及问她为何会认识这些诡异的图纹:“到底是左还是右?”

    玉尊犹豫了一下,终于确定道:“左。”

    柳清欢朝左侧看去,这座大殿极为阔大,但除了正中那只方鼎,却再无他物,显得空空荡荡的。

    这时,其他人终于发现他俩这处的异状,归不归远远喊道:“柳小子,你做什么呢?”

    柳清欢脸色有些复杂,说道:“前辈,真真说她认识这些图纹。”

    三位大乘修士纷纷惊讶,归不归大步走来:“她怎么会认识?等等,这个是什么意思?”

    真真道:“它说朝左走,一直走到那面墙前面。”

    “朝左走,一直走到……”归不归怪叫道,指着那两个圆环套在一起、又支棱着两根弯曲的细线的图纹:“这么简单一个图,说了这么长一句话?”

    “嗯!”真真笃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还真认识。”启明真人说道,打量着她道:“所以你为何会认识这些图纹?”

    “唔、唔……”真真唔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恍惚:“我不知道,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但柳……”

    她看了眼柳清欢:“说这是文字,我就仔细去看,就慢慢地想起来了,这些字我以前见过。”

    启明追问道:“在哪儿见过,你还想起什么?”

    “想起……”真真眨了眨眼:“没了。”

    柳清欢几人顿时无语,但这一路上,大家也习惯了她这个糊里糊涂的毛病,说没了,大概就真的没了。

    启明道:“你们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她不是说了朝左走,一直走到那面墙前面吗。”归不归道,转身就迈向左方,到了墙边立刻喊道:“来来来,这里也有个字。”

    真真凑上去:“顺着墙,走出三十步。”

    于是,几个人修在她的指引下,又找到了几个图纹,在大殿内来回走动,最后竟又走回了那个巨大方鼎旁。

    “搞什么!”归不归不满道:“折腾半天,又走回来是怎么回事!”

    真真找了找,却没找到字,还是柳清欢眼尖,瞥见高高的屋梁上刻着一个图案,指给她看。

    这一次,她辨认的时间长了些,然后突然弯下腰,又扭了扭身子,一手抬起,一手捻指成花,摆出一个颇为怪异的姿势。

    “你……”柳清欢道,却听得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就像有人吞咽了一下口水。

    只是这吞咽的声音未免过大,清晰无比地响在殿中,甚至产生了回声。

    柳清欢面色陡变,猛地抬头去看那大鼎,却见青烟缭绕之中,一个人影趴在鼎盖上,状态扭曲,一张嘴几乎裂到耳根,狞笑地看着他们!



    陡然发现一个人姿态扭曲的趴在鼎盖上,几位修士都不禁吓了一跳,归不归更是大骂道:“什么鬼东西!”

    这一声似乎惊动了对方,只见他抬起脑袋发出一声怪异的嘶叫,身下的方鼎吐出大股大股的青烟,迅速将他的身形淹没。

    淡淡甜腥的气味弥漫开来,苦道人提醒道:“有古怪,大家小心。”

    “别分散!”启明真人道,一挥折扇,一股大风从扇下呼啸而出,朝方鼎卷去。

    烟雾散开了些,鼎上那扭曲的身影却像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已消失不见。

    “小心他偷袭!”

    柳清欢神色肃然,几步走到玉尊旁边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往归不归处靠过去。

    然而,原本应该就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归不归却没在原处,翻涌的青烟越来越浓郁,隔得极远的四壁早已看不见,屋顶上的房梁也沉在了阴暗中,整座大殿如堕入云雾之中,伸手难见五指。

    甚至连刚刚还能看到的苦道人和启明两人,也找不着身影了。

    柳清欢心中一凛,当机立断一转身,拉着玉尊就往记忆中门口的方向奔去!

    在场只有他一人修为最低,因此处境也越危险,极易成为好打的靶子。

    这时,就听浓雾中传来金石交击之音,归不归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还敢跑!老子平生最厌你们这种东西,本事没多少,就知道装神弄鬼,先卸了你的腿,看你还往哪里跑!”

    说话之间,动静越来越大,浓雾被澎湃而又雄浑的刀气打散,右侧方数丈之外,一根支撑着屋顶的粗大龙柱轰然倒地,而归不归正挥着他那把沉重的厚刀,正与一人战得风声水起。

    那人一张嘴如被撕开了般一直裂到耳根,带着诡异的笑容,身体就像被砍成数块后又重新拼搭在一起,但又没搭好,以至脑袋搁在左肩上,胸腹之间也错位扭曲,而且背后还多出了几只手。

    归不归才不管他长得有多出奇,宽大的刀刃如同砸过去般,斩向他的下盘。

    “咯咯咯~”瘆人的笑声从那人嘴里传出,就见他面露嘲讽,其中一只抓着一根半尺来长的小棍,朝另一只手中的扁圆之物敲去,咚咚咚咚的鼓声突然响起!

    柳清欢大惊,在那一瞬间,周围的空间仿佛变得浓稠而又拥挤,他眼珠转动了大半圈,感觉耗去了数息时间才落在了自己抬起的脚面,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落下去,而旁边玉尊因奔跑而翻飞的衣裙也同样如同定了格一般。

    时间法则!

    柳清欢的心骤然往下沉去,一侧浓雾中突然出现一只残白无比的手,握着一根长刺迅如疾电般刺出,而他却像是形将入木的老人,行动迟钝而又缓慢!

    柳清欢心内不甘,却全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锋锐的刺尖离眉心越来越近。

    耳边的鼓声越来越急促,一张脸探出浓雾,诡异的笑容与之前那位如出一辙,不过这位背后没有多余的手,看上去也更瘦小。

    怪人不止一个!

    吾命休矣……好不容易才进入琼宫,可惜现在连棋罗星君的影子都还没找到,就要功败垂成了。

    柳清欢不禁暗叹,虽然不会真死,但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实在不想尝试。

    就在这时,身边的玉尊却突然挣脱了束缚变得行动自如,脚下一个轻移,挡在了他身前。

    “当!”

    那怪人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置信地望着玉尊,而鼓声在这时骤然停下,时间流逝的速度也恢复正常。

    柳清欢的脚终于落地,身形一闪,已到那人背后,灭虚剑乍然出现,划过一道近乎凄厉的痕迹,朝对方的脖颈抹去。

    却见那人的头颅突然转了过来,一边咯咯咯笑着,手臂也完全反向弯折,长刺一横,挡住灭虚剑。

    柳清欢目中一冷,灭虚剑若隐若现的剑身突然完全隐没,剑意却猛然爆发!

    寒霜漫过,一剑化无!

    怪人张大嘴,下一刻,他那颗歪歪斜斜的脑袋就跟被无形的大手揉碎了一般,化成一团血泥,腥臭的浓绿血液未及飞溅,便又消融在了凛冽的寒意中。

    柳清欢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对方那一刺也正正刺在他身上,只不过归不归给的深冥无极鱼内丹在这时起了作用,一直悬在他头顶上的太极图加速旋转,黑白二气大盛。

    “啊!”真真用袖子捂鼻,赶紧往旁边让去,躲开怪人倒下的尸身。

    “好臭!”

    柳清欢低头看去,剩下的半截身躯一落地,便如失去了支架般散成了数块,迅速化作一滩脓水。

    他皱了皱,目光转到玉尊身上扫了一圈,问道:“可有受伤?”

    玉尊当然没受伤,她那具以真仙文炼制的身体,岂是寻常事物能破坏的。

    转头再去看归不归那边的情形,然而整座大殿已再次沉没在浓雾中,仿佛除了他俩,殿中再无他人。

    柳清欢微一思忖,决定还是先出殿再说,这些怪人竟然也能操纵时间法则,实在太过诡异。要不是玉尊在,现在身首异处的就极可能是他了。

    “你刚才,是怎么挣脱时间的束缚的?”他问道。

    可惜这注定又是一个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日子过稀里糊涂的真真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挣脱的,“身体一热,就能动了”,这是她的回答。

    柳清欢深深看了她一眼,发觉相处越久,这尊玉尊就越让他看不懂,她时不时突然展露出来的本事,每一样都非常奇特和强大。

    看来回头得好好问询一番,有些事他疏忽了,玉尊身上的秘密也远不止现在已然知晓的这些。

    “等等,这里的门呢?”

    柳清欢停下脚步,他们已在浓雾中疾行了一阵,照理说已远远超过从方鼎走到殿门的距离,可是殿门却跟消失了一样。

    他摸上眼前厚实的墙壁,无奈承认他们都被困在这大殿中了。

    又想起玉尊在解读门上的字符时,说那字符是警告、勿要靠近的意思,可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又被其他字符吸引走了注意力。

    “真真,你之前为何在鼎前做出那怪异姿势?”

    玉尊紧紧抓着他的衣角,生怕走丢的样子,闻言说道:“那个字就是叫我摆那个姿势啊。”

    柳清欢道:“而你摆了那个姿势,引出了怪人。”

    “才不是!”玉尊急了:“那个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那个姿势只是为了看清鼎上刻的字!”

    柳清欢一愣,看向她:“什么?”

    玉尊认真道:“那个鼎上有一个新的字符,结果我还没看清,你就把我拉开了!”



    整座大殿似乎变得无比广阔,摸不着边际般,墙壁、屋梁、立柱,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袅袅的青烟之中。

    时间,空间,扑朔迷离,诡异的怪人,偶尔有叫声或打斗声从某个方向传来,麇骇雉伏,神藏鬼伏。

    找不到殿门,兼之玉尊又说在方鼎上看到个新的字符,于是柳清欢思忖再三,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然而,从殿门到殿中央的方鼎分明只有几十步,他和真真两人却犹如走在深不可测的泥沼中,别说方鼎,连方向都快失去。

    “你能不能别……”柳清欢停下脚步,既为难又无奈道:“别拉得这么紧?这样我一只手无法动作,要是再遇到那种怪人,恐无法应对。”

    “啊?哦!”玉尊闻言松了松手,但从侧方突然传来的一声砰然大响,又让她再次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柳清欢朝那边看去,只见烟气激荡,如同澎湃起伏的云海,等他们赶过去,原地却已无人。

    “又是那种怪物。”他皱起眉,注意到地上到处都是飞溅的绿血,还留有不少刀斩重砍的痕迹:“是归不归,他将那个怪人杀了?”

    老家伙果然深藏不漏啊,对方能施展时间禁术,但看这血迹这么大一滩,就算没死,恐怕也受伤不轻。

    柳清欢暗忖着,忽觉身后有异,未加思索间灭虚剑已飞了出去!

    刷的一声,烟气湮灭,一张狰狞的脸露了出来,正是那怪人。

    只见他满身狼狈,腥臭的绿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背脊上突兀的多生了几条胳膊,偏生又生得不齐整,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就像只长相畸形的蜘蛛。

    对方倒不像有意埋伏在他身后准备偷袭的,似乎也被吓了一跳,遮掩形踪的雾气一被打散,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

    柳清欢注意到对方身后那五六只手中,并没有持着圆鼓的,倒有一只断了半截的残臂,也不知是不是原先那只。

    所以对方已不能让时间变得缓慢了?

    柳清欢暗自松了口气,忽又感觉怪异,不禁仔细打量了一眼。

    这怪人的身体就像在万葬坑里随便捡了些手脚,再加了个脑袋,就东拼西凑搭到一起,显得十分拙劣而又突兀。

    而现在,这种突兀感变得更加强烈,他整个人就像被硬生生挤在了一个扭曲的管子里,偏偏还能不散架。又像蜡人被放在火堆上烤,全身就快要融化一般,绿色的脓血淋淋漓漓的不住流淌,整张脸都耷拉着往下掉,五官也跟着下滑。

    柳清欢眉头紧皱:归不归是怎么把他打成这副鬼样子的,也太有碍观瞻了。而他人呢,别是两败俱伤,也逃走了吧?

    归不归的去向不得而知,而他现在结结实实的与怪人撞上了,狭路相逢,没有废话,打!

    他手中顿时青光大盛,再一摧灭虚剑,冰雪般的剑意收敛得只剩一丝寒光,若清鸿飞羽,又似劈开乌云的阳光,要将一切丑恶灭杀在阳光之下……

    那怪人却还在呲牙裂嘴的笑,其头侧突然伸出一只手,手心中有一只鼓凸的……

    那是一只只在虫类身上才有的复眼,密密麻麻的瞳孔就像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小洞,灭虚剑近似于无形的剑光,此时却极为清晰地映照在那些瞳孔里,仿佛剑分万道,每一把都直指对方的眉心。

    可下一刻,柳清欢神色猛地大凛:他与灭虚剑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了!

    而万道剑芒转瞬间都化成了实质,从那些瞳孔中飞射而出,根根精细如冰针,剑意更为大涨,暴雨一般冲来!

    柳清欢最清楚灭虚剑的威力,此剑跟随他多年,曾多次助他灭杀修为比他高的敌人,此时不但失去控制,还反噬!

    “哼!”柳清欢冷哼一声,灿金色的虚火轰然而起,一片金光之中,他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虚影,眉目森冷、不怒而威,从半空中俯视着那疾射而来的剑芒。

    “喑~~”清越渺远的剑鸣声开始有所回应,一把冰锋般的长剑在他强硬的召唤下显露而出,剑身震颤出一圈圈涟漪,所有璀璨的剑芒也跟着摇晃起来,摇散了一池瑶光。

    柳清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别人的法器如何他不知,但无人能从他手上将他完整祭炼过的法器夺走,大乘修士亦不能!

    怪人喉间咯咯响了两下,快掉到下巴的两只眼睛吊着往后外,就见他肩侧的手心中那只复眼“啪”的一声爆开,同时灭虚剑连同万道剑芒一起掉转方向,宛若银河倒卷、洪川倾泻,轰然反扑了回来!

    对方怪叫了一声,张手张脚地转身就跑,逃入汹涌的烟雾中。

    柳清欢心下转一转,朝真真低喝道:“追!”

    趁他病要他命,这种事柳清欢最为擅长,怪人现在伤重,能操控时间的法器也丢失了,正是乘虚而追的好时机。

    不用刻意寻找,怪人身上的绿血就跟流不尽一般淌了一路,只需跟着血迹,就能抓到对方。

    疾行穿梭于烟雾之中,耳边风声呼啸,却不想他们寻了半天也找不着的方鼎,在怪人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

    柳清欢突然想到了什么,灭虚剑再次脱手而出,并且大喊道:“真真,帮我一起拦下他!”

    不过已经迟了,就见那人往鼎上一窜,身形眨眼间就消失了,一闪而至的灭虚剑斩了个空,只打得方鼎发出一声响亮的敲击声。

    柳清欢紧跟着落在鼎上,目光一扫:此鼎有盖,但鼎盖并未合好,边缘处错开了一条边,滚滚的青烟便是从其中冒出来的。

    从边缘看进去,鼎内又深又黑,竟似不见底。那些青烟也感觉不到半点温度,反而又湿又冷,且隐隐带着一股腥气。

    “别是那怪人的巢穴就是这鼎中吧?”柳清欢猜测道:“莫非要进鼎?”

    他想了想,觉得就这样跟下去还是太过冒险,转脸看向真真,让她去将之前没看全的那个字符看全。

    那种字符如果与怪人没关系,倒像是有人在特意给他们指路一样,只是其意图,难以分辨是好的还是坏的。

    不过无论好坏,如果前面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路上插满了刀子,也得踩上去。

    “更何况……反正在这山上死也不会真死。”柳清欢自语道:“倒也不必十分谨慎。”

    很快,真真又摆出那奇异的姿势,一只手在鼎身摸了片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鼎突然往下沉陷了两寸,而不远处传来了“吧嗒”一声。

    柳清欢转头看去,却是旁边一根两人合抱粗的龙柱上,滑开了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