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上一次动用净莲劫灵火，还是在阴阳墟天对付鸤鸠之时，之后就再没将之拿出来过，只因此火的威力太过霸道，沾之不成圣便身魂俱焚。
灰衣魔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警惕地问道：“你手上的火是什么？”
柳清欢瞥了一眼空处，随后轻轻吹出一口气，手中那缕苍青色火焰飘摇而起，转瞬间便被四周围的火光吞没。
“哈哈哈！不过如此，我还当什么厉害……”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翻涌的火海轰地一下剧烈沸腾起来，就如同火上又烧了油，焰身猛地窜上数百丈的高空！
那些窃语般的诵经声骤然消失，片刻后，有惨烈的尖叫声隐隐从火中传出，光怪陆离的幻影纷纷破碎，如烟雾一般消散不见。
火势滔天而起，如有焚世之状！
躲在暗中的灰衣魔人不出声了，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幕吓到，就连柳清欢眼中都闪过一丝惊骇，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就见众生皆苦焰原本幽暗的火色渐渐改变，渗入了一丝明亮的青意。
柳清欢一怔，那丝青意就像春日里的风，呼啦一下泛滥开来，一朵朵泛着灵光的青莲迎风绽放开来，迅速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诵经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极为清晰而又洪亮，仿佛有漫天神佛端坐于青莲之上，颂诵着无上佛号。
柳清欢的脸色却为之大变：这火，不再是净莲劫灵火，也不是那众生皆苦焰，拥有一种他看一眼便觉胆寒的可怕威势！
难道又异变了？
他的净莲劫灵火，当初就是青莲业火与森罗阴焱互相吞噬后异变而成，现在这是……
不等他仔细分辨，便听得一声尖叫从火海那头传来，却是那位灰衣魔人被逼出了身形，脸上满是惊惧之色，一边操纵着火焰分出一条道，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你干了什么！这是什么火？！”
柳清欢眸色一暗，火海再泛波澜，高高卷起，猛地朝他汹涌而去！
灰衣魔人猛地回头，眼神怨毒至极，却无暇再废话，开始与他争夺火焰的控制权。
然而，此时两种异火已融为一体，经过异变，操纵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随心。
只见得火海忽涨忽落，忽高忽低，一会儿奔腾如大河，咆哮着冲向灰衣魔人，却在半道突然落下，四溢开来；一会儿凶猛似恶兽，挥舞着焰爪扑向柳清欢，一股焰流横冲而过，立刻溃不成形。
柳清欢为之大凛，心知再这样下去，对异变后的异火的掌控力只会越来越低，心中不由一横，神念齐出！
翻滚不休的火海忽地一顿，下一刻漫天青莲齐齐飞舞，佛音大振，在柳清欢强大的神念操纵下齐齐涌向灰衣魔人！
“不！”
惊恐的叫声高起，但只一瞬就泯灭在宏大的佛音中，那灰衣魔人眨眼就被火海吞噬，待大火漫过，原地连一点灰都没留下。
见此情形，柳清欢却没半点欢欣之色，反而有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滑落，眼中迅速充满崩裂的血丝。
他控制不住了！
眼见着汹涌的火焰掉头而回，朝这边冲来，柳清欢心中大骇，放眼望去周围已彻底被火封住路，竟无处可退！
他绝望地大喝道：“停下！”
“轰！”雷吼一般的轰鸣响起，即使心智坚如磐石的柳清欢，在这一刻都不由自主地紧闭上眼睛，难以直面被火焰吞噬的场景。
喃喃的念诵声轻轻响在耳边，仿佛在安慰疲惫的旅人，天地一片宁静。
柳清欢倏地睁开眼，就见一朵重瓣青莲模样的火焰就悬停在他身前，正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呢！
柳清欢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然而目光突然扫到周围！
火海退却之后，大地终于显露出来，之前这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林，然而现在黑林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而赤血色大地如同被洗涤过一般，土石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看上去未受魔气半点浸染。
柳清欢这才发现，那充斥着这片天地的浓郁魔气已找不到一丝一毫，碧空如洗，万里澄静，更有淡淡的灵气缓缓散溢。
柳清欢惊奇地瞪着面前那朵青莲，半晌才道：“你不会是净世莲火吧？！”
从青莲业火，到净莲劫灵火，再到融合了众生皆苦焰后，竟成了传说中可以净化天地万物、酝酿造化之力、生生不息的净世莲火！
“呃……”柳清欢也不知该惊喜还是惊吓了，净世莲火这等能创造世界的传说奇火竟然出现在他面前，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他试探着伸出手，想想不对，又猛地缩回来！
净世莲火不伤草木，是因为草木无心，本质清源。而人有心，心藏污秽，也在净世莲火净化的范畴。
“好吧，还是碰不得！”
拿出一只玉瓶，将那朵青莲小心翼翼地收起，柳清欢吐出一口气，又看了眼脚下绿意盎然的森林，露出苦笑。
此地虽被净化了一遍，然而身处无边魔海之中，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而他原本是想捉住那灰衣魔人问话，现在盘算也落了空，一来是没想到对方实力竟然能与他抗衡，二来，对方现在连撮灰也没剩下，想问也无从问了。
不过经此一役，路上再没遇见什么像样的阻截，柳清欢一路疾行，终于在四日之后赶到了那处约定集合的地点。
“人都到齐了吗？”
他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发现人数不齐，只有八人。
一个道号为仲秋的修士上前回道：“头儿，人都赶到了的，不过因为您没到，听风他们几个便分头先去外面探路去了。”
柳清欢一边往坡上走，此处是一处乱石陡坡，已被其他人布下隐匿阵法，一边问道：“可探到什么？”
“任务中所提及的那处深谷内，的确聚集了不少魔物，不过它们防守还挺森严，我们只能在外面观察，以免打草惊蛇，就等头儿你到了后部署行动。”
仲秋跟在他旁边带路，又道：“头儿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们已经布置好了一个能藏身的简易洞府，等外出的人回来，就立刻让他们来见你。”
“不用。”柳清欢顿下脚步，转头问道：“你说那是一处深谷？”
“就是这个深谷？”
一座山岗上，柳清欢站在树下，隐匿了身形，远远凝望着前方的峡谷。
整座谷地四面都被山围绕，狭窄的谷口有魔物在休憩，横七竖八地摊了一地，看上去只是一处平常的魔物聚集点。
不过，此地的魔气明显要比其他地方更浓郁，峡谷上方的黑雾常年萦绕不散，掩盖了谷中的情形。
“是的头儿。”听风低声道：“我先前潜进去看过，别看外面魔物那些懒洋洋的，但实际上外松内紧，防守极为严密。看那情形，他们似乎是在守护什么东西。”
他朝柳清欢这边靠了两步，又继续道：“里面真魔级别的魔物不少，凭我们这点人，恐怕做不了什么。头儿，要不要回崖上召集好人手后再来？”
“是啊，他们的防守实在太严了。”又一人应道：“昨天我们几个试探了好几次，都无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深入。”
“那还是回去叫人吧，那样比较稳妥。”
柳清欢转头，神色淡淡：“你们都做如此想？”
此时队里其余人都聚在旁边，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与柳清欢相处的时日太短了，还不太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一时都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要不，再进去探一探？”有人试探地说道。
“是啊，至少要弄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不然我们千里迢迢地等于白来了一趟。”
柳清欢抻了抻衣袖，突然解除了隐匿，只留下一句话：“在这儿等着！”
“头儿！”众人惊呼，就见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半空，朝峡谷方向飞去。
空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底下那些魔物又不是瞎子，很快就发现了，纷纷叫嚷了起来。
柳清欢落在围着峡谷的那圈山峰上，低头看去，只见魔雾弥漫的谷内有不少石头搭建的房屋，靠山壁的地方更有不少洞穴，无数魔物从中涌了出来，朝他所在的山峰跑来。
“头儿这是要做什么？”听风担忧地道：“莫非是在吸引注意力，好让我们潜进去？”
“应该不是……头儿不是让我们在这儿等着吗？”
一群人都搞不清楚柳清欢想干嘛，只看见他脚下围着的魔物越来越多，有的已经在往山上爬，空中更有黑压压的一群不知什么东西，正迅速靠近那处山头。
这时候，听风却突然激动起来：“快看，头儿拿出他那串珠子了！”
“真的？哇！”
“太好了！上次头儿砸死那个天魔时我没在魇子关，难道今天有幸能再看到当时一样的场面吗！”
气氛瞬间变得热烈，所有修士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就见柳清欢手一扬，一串散发着五色毫光的珠子飞了出去，然后，他们的眼睛就都瞎了！
“砰！”
山崩的巨响随之传来，大地狂震，没有防备的修士纷纷变色，只有听风在那儿哈哈哈大笑不止。
“砰！砰！”
不止一声，接着又是两次巨响，等遮蔽神念的五色毫光散去，众人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山峰倒塌、大地崩裂，原本的峡谷已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定海珠一出，管它什么魔物，都已被砸得粉身碎骨！
“走！”听风欢呼一声，朝那边飞去，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柳清欢浮在空中，刚把定海珠招回来，就见下方突然冲起一柱黑烟，魔气汹涌而出！
柳清欢皱了皱眉，这股魔气有些不寻常，竟然无比精纯。
这时，滚滚魔气中突地窜出一道黑影，往远处电射而去！
柳清欢目光一冷，手中剑光一闪，灭虚剑遁入了虚空，下一刻就听那方“啊”的一声惨叫，飞逃的黑影被一剑劈中，坠向地面。
他眯起眼看了看，朝赶到的修士们吩咐道：“去把那人带回来。”
“是！”几个人听命而去，不一会儿，远处便传来打斗声。
柳清欢却不再理会，回过头看向依然在翻滚升腾的魔气柱，目光若有所思。
他开口问剩下的人：“怎样的情况，才会出现如此魔气爆发的景象？”
有人小心翼翼地答道：“头儿，魔气爆发可能有很多种原因，比如真魔群聚、大天魔施术，或者此地地底正好藏着一条魔晶矿脉……”
“不对，从未听说过这里存在魔脉！”
“为什么不可能？大业道距离我们摩云涯颇为遥远，平时也不在我们巡视的范围，有魔脉存在没被发现也属正常。”
“但是……”
他们还在分辩，听风等人就拖着一人回来了。
“头儿，是个魔修！”
“魔修？”柳清欢有些意外，见那人阳实境修为，的确不是魔物，是个人。
“此地怎会有魔修？”
这话一出，便见听风等人的神情有些尴尬。
柳清欢面色一冷：“怎么回事！”
“这个……”听风支吾了半天，道：“头儿您才来我们这儿，有些事还不知道，摩云涯偶尔会有魔修偷偷潜入或者借道，不过需要付出很大一笔灵石或者……”
这话说的，其他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闪烁，柳清欢也明白了，看来其中必有文章，应该是某些心照不宣的事情。
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柳清欢隐下不满，看向那人：“说吧，你在此处与一众魔物搅合在一起，在做什么勾当？”
那人低垂着头，只是不回答。
柳清欢不耐地道：“是你自己主动说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搜魂！”
那人抖了抖，搜魂的后果不用说，不死也会废掉半条命，立刻软了，急声道：“我说，我说！其实我也不想的，但那些天魔太厉害了，我不小心被他们抓住……”
“别废话！”听风踢了他一脚：“说重点！”
那人快速说道：“他们强迫我帮他们建造灌魔井。”
“灌魔井！”听风一惊，怒道：“你竟然给魔族造灌魔井！难怪最近高阶的真魔越来越多，你还是不是人修！头儿，灌魔井就是将魔物投入其中，能快速提升它们的品阶和战力，但也会极大的折损它们的寿命，被强行灌体后的魔物都活不了多久。”
“原来如此。”柳清欢点了点头，那升腾的魔气柱应该就是定海珠无意中砸开了灌魔井才会形成。
他扫了一眼地上缩成一团的魔修，神色一厉：“交待完了？你所做的事，怕不只是这一点吧！”
那魔修伤势不轻，侥幸没被定海珠砸死，但挨了灭虚剑一剑，半副衣襟都浸透了血，后又被听风几人捉回来，要不是柳清欢要问他话，此时哪里还有命在。
他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地道：“前辈，我被那些魔人抓住后，就被丢到这里来修灌魔井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在场没人相信他这话，听风道：“我看你死到临头还嘴硬!”说着作势就要动手。
“我说我说！”魔修忙讨饶：“抓我那个灰衣灰眼的天魔，有一次我无意中偷听到他和其他几个魔人说话，他们近期似乎是准备加大对摩云崖的攻势，所以他们建了不止一个灌魔井，而是好些个！”
“好些个？”听风逼问道：“都在何处？”
“我不知道！”魔修喊道：“我只从他们的话中，大概推测出其中两处可能的地点。”
“快说！”
“一个在枯蝶岭，一个在弱水河，我知道的真的就这么多了！”
听风拿出地图，找到枯蝶岭和黑水河这两处地方，距离此地都不近，而且方向也一东一西。
“头儿，你看？”
柳清欢望着定海珠砸出来的大坑，魔气喷涌这会儿终于停了，他挥挥手：“那枯蝶岭、弱水河都暂时不用管，安排人下去探探，看下面的情况是不是跟他所说的相符。另外给他稍微治下伤，先别死了，还要带回去仔细审问。”
众修纷纷应了，立刻各行其事。
柳清欢却站在一边，带着思索的目光落在魔修身上，那魔修被他看得大气不敢出，只觉压力巨大，直到他移开视线，叫了听风去一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头儿，什么事？”
柳清欢沉吟着问道：“据你所知，无边魔海除了摩云涯这个出口，可还有通往其他界面的空间通道？”
听风侧头想了想，道：“应该……没有吧？魔海周围是可怕的混乱虚空，想出去是不可能的，至于空间通道，这边的空间都很不稳，即使有，也维持了不少多长时间。”
柳清欢低头沉思，面色挺严肃，听风不由问道：“头儿，怎么了？”
“我在想，魔人真正的目的。”柳清欢道：“你可知道，魔人是否经常使用灌魔这种方法，来强行提升魔物的品阶？”
“也没有经常，但也不算罕见。”听风道：“不过大多是少数事例，而动用到灌魔井，一次能让数十魔物同时晋阶，效率更高、速度更快，当然耗费的材料也更多，却是非大规模的战役很少使用。”
这么一说，他当即有些担忧地道：“这些魔人来势汹汹，气焰很嚣张啊，要不要尽快通知崖上，让他们作好准备？”
“等下坑探查的人回来。”柳清欢道，继续先前的话题：“魔物被灌体后，虽然实力快速提高，但也会加速崩体，所以不管最后哪一方谁赢，这些魔物都已注定了死亡的结局……如此大的战损，真的值得吗？”
“头儿，不是这样算的。”听风道，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那些高阶的天魔，根本不在乎下面魔物的死活，所以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死再多都无所谓。”
“你错了。”柳清欢却道：“这么说吧，魔海中有多少只魔物？”
听风不解，但还是回道：“这个，具体数量哪里知道，但也当得上‘数不甚数’吧。”
“那高阶魔物呢，差一步达到与人修空阶相当实力的真魔呢，这个应该能数得过来了吧？”
“嗯，这个确实能有个数。”听风道：“唉头儿，我脑子不好，你想说什么能直接说吗？”
柳清欢无语地看他一眼，道：“不管是修仙还是修魔，都是底层的低阶占绝大部分，越往上人数越少，能达到空阶的更是凤毛麟角。魔人如果大规模提升魔物的品阶，破坏的是他们整个阶层的断裂，那么无异于涸泽而渔、饮鸠止渴。”
听风恍然，迟疑了下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底层的魔物死光，虽然损失不小，但对于那些自私自利的大天魔来说，只要没伤到他们自身，他们才不在乎。最多打输了往魔海深处一逃，从此龟缩起来，反正过去他们都这么干几十上百万年了。但如果赢了，他们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入三千界了！”
柳清欢道：“所以你觉得他们能赢？”
“呃……那绝对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
“哼当我们这些人不存在吗！”听风嗤之以鼻：“就算摩云涯上的人死绝了，不是还有青冥在呢，反正绝不能让那些真魔跑去为祸人间的！”
“是啊。”柳清欢赞同地颔首道：“我们背后还有青冥，真动起真格来，倾整个青冥之力，魔人怎么也不可能赢，就算赢也只是一时的、短暂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此明显损失大过收益，且不符合长远利益的事，魔人们为什么要做？”
听风听得一呆，柳清欢已转过身去：“灌魔井一事，颇不寻常。要么有更大的利益，让魔人不惜消耗众多魔物的性命也要打通摩云涯。要么就是，他们还有其他图谋……”
去坑下搜查的修士这时都回来了，带回来一些碎石块，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头儿你看，这些石上的阵纹，的确是建造灌魔井用的，而那口灌魔井虽然被砸碎了，但还能看出大致模样，没有错。”
柳清欢一一查看过，便吩咐道：“发消息回崖上吧。”
队中一位修士摸出一枚半月形的玉环，打出一道法诀，便见玉环之中浮起一层薄薄的光膜。
他以指代笔，快速在光膜上书写着，以最简洁的文字，将这边发生的事传达过去。而不久，在那行文字下，便出现一行新的字。
“头儿，崖上要我们派两个人押这魔修回去，其余人等则前往弱水河查探，同时已通知另外一队人前往枯蝶岭。”
此话一出，柳清欢还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有些炸了。
“要我们去弱水河？可那里又更深入魔海，危险会大为增加！”
“是啊，我们还从来没进去过那么深的地方。”
“把地图给我看看……看！弱水河距离幽云道不远，幽云道据说有一个大的魔人据点，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大批的真魔！崖上想什么呢，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正不满着，就见柳清欢抬起了手，还欲再说的修士们立刻闭上了嘴。
“吵什么吵。”柳清欢道：“命令既下，你等难道要抗命不遵？再说，不是有我吗。”
他神色淡淡，从容不迫，众修早就被他展露出来的雷霆手段折服，见他如此说，不安感倒是减轻了许多。
柳清欢又随手点了两个人，亲自封了那魔修的经脉，让他们回返摩云涯，再对剩余人道：“行了，先找个地方回复法力，明日前往那弱水河！”
一行人稍加休整，便继续启程，不过这一次，柳清欢没再让队伍分开行动。
那弱水河在魔海更深的地方，路上的危险成倍增加，分别前往极可能会出现意外。
但整队走也有弊端，就是不利于隐藏行踪。这魔海之中到处都是对方的耳目，那遍山遍野、躲藏在犄角旮旯的低阶魔物个个都能通风报信，而柳清欢一行不可能将他们都清光。
再说之前毁掉那口灌魔井时，动静不可谓不大，想必魔人那边已经得到消息。
因此，他们这一路陆续遭受到了阻截，成群结队的魔物不怕死一般蜂涌而至，虽然并不是个个都是高阶真魔，但修士们还是杀到手软。
然后，他们就再一次见识到了柳清欢的出手是如何的雷霆霹雳，仿佛挥挥衣袖间，魔物便会倒下一大片，无论低阶高阶，一律格杀勿论，就算是寸草不生的魔土，也能生出遍地绿意、满目清新！
而这一切，在柳清欢又斩杀了两名赶来的天魔之后，可算是暂时停歇了。
“这样下去不行。”柳清欢站在一处小山岗上，望着天空的无边魔云说道。
“头儿？”听风立刻跑了过来。
柳清欢转头看他，这位修士的衣襟上也溅上了不少魔物的血，而且他因有“耳听八方”的神通，负责监察魔物动向，经常跑来跑去，此时浑身脏兮兮的跟在地上滚了一圈似的。
而其他人也不比他形容好多少，经过连番战斗，灵力消耗甚巨，而在魔海中又不能回复灵力，一个个脸色微白，极需休整。
他招手让所有人过来，然后打出隔音法诀：“这里已不是摩云涯能控制的范围，我们的行踪无法隐藏，如今看似将对方打退，但魔物是不会甘休的。之前那些只不过是试探，等确定我们的实力几何，下一波的魔物才是真正的阻截。”
众人面色都有些难看，想要进入魔海深处，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魔物无穷无尽，而他们却孤立无援，甚至连回复法力都很困难。
“我就说了，崖上的这个决定就很无理，根本没管过我们的死活！”
“别让我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不然跟他没完！”
一群人愤愤不平，但又没有办法，只能抱怨几句。
“停！”柳清欢沉声道：“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
他看向其中一人：“我见你所使之术，于幻术一道似乎十分精通？”
那人没想到柳清欢会突然点到他，惊讶了一瞬，答道：“嗯，我主修迷魂之术，幻术上也还算有涉猎。”
“那就如此这般吧。”柳清欢道，接下来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众人。
“可是……”听风迟疑道：“头儿，你现在却让我们往回走，自己一个人去弱水河探查，崖上会同意吗？”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柳清欢道：“所以无需征得崖上同意，这里我说了算！”
他扫了一眼其他人，见他们都露出担忧之意，但想到不用再继续前往魔海深处，又掩不住心头暗喜。
柳清欢也懒得跟这些人计较，态度坚决地道：“我一个人更方便隐匿，你们跟着反而是我的拖累。而且，让你们回去，不是就能远离危险，别忘了你们需要在路上故布疑阵，将魔人那边的注意力吸引走一部分，这样我行动起来才会更为方便。”
他望着远处的重重魔影，淡淡道：“不然，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魔人很快就能从我们行进的方向推断出我们的目的，到时弱水河那边还不知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
……
蔓草荒烟，蛮烟瘴雾，一条如墨染的漆黑大河从魔云中蜿蜒而出，漫过赤土，绕过山丘，在石墙下淌过，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荆棘林。
那高耸的石墙之后，是一个小镇模样的魔人聚集点，而此时墙下正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进镇。
“搞什么，又要排队！”队伍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异种魔操着古怪的口音，瓮声瓮气地嘟嚷道：“听说进镇费又贵了？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挣点魔晶，全被他们收刮光了！”
“你小声点吧！”他旁边头发根根直竖的红发魔提醒道：“小心被巡守的抓住，把你直接扔出去。”
“抓就抓，老子还怕他们不成！”异种魔气愤不已，声量却果然放低了：“十五颗魔晶，他们怎么不去抢啊！而且今天怎么又要排队？烦死了！”
“啧，自从那群三个脑袋的大魔跑到咱弱水河来之后，哪天不排啊！”
“不是，我怎么看还要检查后才能进镇？”
“这我就不知道了。”红发魔回道，转头就问旁边：“你知道吗？”
那是只阴刹魔，只见对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阴郁的死气中，脸色惨白得跟鬼有得一拼的，两只眼睛更是一黑一白，看上去诡异莫名，好不渗人。
只见他一脸冷漠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不过身后那位接话道：“你们还不知道？听说有人修偷偷跑到我们魔海了，杀了我们好多兄弟，残暴又可怕得很，所以现在到处都在查，抓捕那些人修呢。”
“呔！又是人修！”
“人修现在好生猖狂，真当我们魔海是随便进出的吗！”
一堆长相各异的魔物排着队正无聊得紧，纷纷操着一口晦涩难懂的魔族语，加入这场声讨。而至始至终，只有那位阴刹没开过口，只默默听着。
队伍缓缓前进，等到了镇子门口，两吨块头极大的守卫大声喝道：“都不许吵！每个人十五颗魔晶进门费，一颗都不能少！把牌子都拿出来，还有最近去了何地，干了什么，都交待清楚，不然不许进镇！”
说的却是修仙界中很多人使用的通用语。
排在前面的异种魔此时半点忿色不敢露，将一块木牌递给守卫，又肉痛地数出十五颗魔晶，然后也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通用语回道：“我叫烾诖，最近哪儿也没去，天天在家里呆着呢，我家在……”
守卫又不耐烦听他说下去了，收了魔晶，拿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圆盘，一束黄光落在异种魔身上，扫过他全身，很快又收了回去。
守卫便将木牌朝他身上一丢：“快滚！”
异种魔夹着腿立刻滚了，轮到阴刹，对方极乖觉地立刻递上了木牌和魔晶，开口道：“佹积，住在幽云道小罗沟里，最近也没出门，一直在家修炼。”
守卫对着木牌打量了他一下，一边用那圆盘照他，一边道：“你的通用语倒是说得很溜……行了，你也滚吧。”
阴刹点头道了声谢，这才迈开步子，从容地走进那高阔的石墙。
石墙后，相较于人修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的城镇，魔物的聚集点就像混乱而又脏乱的贫民窟，街道坑洼不平不说，房屋也像是随手找了几个石头拼凑起来的，有时候走着走着，路上会突兀地出现一块大石头，就那么大喇喇的横在路正中，周围魔物宁可从旁绕着走，也没人去把那碍事的石头搬开。
化身成阴刹魔的柳清欢走在这样的街道上，一副乡巴佬进城的稀奇模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偶尔也会停下脚步，在路边摊旁驻足片刻。
说是摊子，那些魔物甚至连块布也没备，就把所卖之物随便往地上一摆，就自顾自地倒在一边睡觉，或者和旁边的魔物叽哩咕噜的说话。
而他们卖的更是什么乱七八糟都有，破烂的兽皮，发黑的石头，古怪而又粗劣的魔器，柳清欢甚至看到了一整副人骨架，以及一些明显是从人界才有的衣物饰品。
他微微皱眉，盯着一件带血的黄缎法衣多看了几眼，惹得那摊子的魔物以为他想买，立刻抖着衣服卖力推销道：“看看这料子、这作工，绝对的精品！人修就是穿上这衣服以后刀剑不入、力大无穷，两百颗魔晶，绝对值！”
“你这衣服哪来的？”柳清欢问道。
魔物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末了才道：“当然是从人修身上抢来的，看这血，还是新鲜的呢！”
柳清欢目光落到法衣背襟上那片污黑血迹上：“这血……是近几个月才染上的。”
“对对对！”魔物兴奋地道：“我就说很新鲜吧，而且你看，衣服上一个破洞都没有！”
柳清欢的眉头却皱得更紧，别看对方吹嘘得厉害，实际上这件法衣的品质很差，只带了微薄的灵气，通常是金丹以下修士的穿着，在修仙界十分常见。
但是，出现在这里，却极为奇怪！
血迹是近几个月才染上的，而金丹以下修士，又是如何到无边魔海的？
他瞥了眼那低阶魔物，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翻看着法衣，一边问道：“不错，没有洞，你当时怎么杀了那人的，才让这件衣服这么完整？”
“哈哈哈！”魔物立刻又吹嘘道：“这有啥！人修我都杀了几百个了，好杀得很，我就那么一抓，再一拍，他就被我拍死了！”
他说得口沫横飞，柳清欢脸上的神情却充满怀疑，毫不客气地道：“你说谎，魔海里哪来的几百个人修，就算有，也都是人修中的大修士，恐怕到时不是你拍死他，而是他一巴掌拍死你！”
“你知道还那么多废话！”魔物瞪眼骂道，一把抢过法衣：“哪来的乡巴佬，问问问问你娘咧！不买就快滚！”
也幸得柳清欢涵养好，不太在意来自小角色的冒犯，见此也只是离了那摊子，暂将疑问放在心里。
谁知没走出几步，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呯”的一声摔在他面前。
柳清欢愕然，却有一堆魔物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指着地上道：“哈哈哈，又一个被血魔殿赶出来的蠢货！”
“活该，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那些不守规矩又粗鲁的家伙，就不要去血魔殿了，每次都被赶出来。”
“唉呀他不会摔死了吧？”
说话间，地上那坨肉蠕动了几下，喷出一股绿气，竟迅速腐烂起来！
“疫魔？！”
“妈呀大家快跑啊，这里有只疫魔！”
众魔纷纷惊叫着，转眼做鸟兽散，柳清欢也被带着离了原处，目中透出几分凝重。
疫魔？专门传播瘟疫的妖魔吗？
大街上出现好大一团碧莹莹的挥之不去的绿气，恶臭不胫而走，令人退避三舍。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裹着绿气渐渐走远了。
幸亏这里是魔海，周围都是魔物，要是在到处是凡人的三千界，每只疫魔的出现都预示着一场极为恐怖的瘟疫，能让生灵涂炭……
柳清欢在原地又驻足了片刻，转过头，就见身后是一座远比其他屋子齐整高大的石殿。
“血魔殿吗？”
他抬脚往里走，却立刻被拦住，一个头脸都罩在黑袍的守卫朝他伸出手。
柳清欢顿了顿：“什么？”
“想进魔殿，必须有帖子，无帖者不许进殿！”
柳清欢收回脚，笑道：“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守卫一直盯着他消失在一座屋子的转角才收回目光，去检查另一个想进门的魔物，却不知道他刚一转头，身边已无声无息走过去一个人。
魔殿内空间颇大，光线却很昏暗，摆满了各种架子、石台，穿梭在其中的魔物不少，每一个都至少真魔级别，倒是挺热闹。
柳清欢在角落里显出身形，慢慢走到一个石台前，就见那台上摆放着一把闪烁着血光的剑，一股凶意盘桓于方寸之间，无声警告任何胆敢靠近它的生灵。
再看一眼其他架子和石台，这里的东西品质显而易见比街上那些好一些，除了魔海中所独有的各种材料外，更多成品魔器也出现在这里，其中不乏有人修标志的。
他现在很想回去问一问摩云涯上的人，他们是否知道有这么多法器流落到魔海中，正在让魔人们更加强大。
“这把剑看上去好凶，还不错的样子！”
这时，两个天魔也走到了附近，其中一个看到台子上的匕首露出欣喜之色，端详片刻后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好。”另一个嫌弃道：“太小了，拿着就像拿根树枝一样，还不如我的拳头，有什么用！”
“你不懂就别乱说，你看那些人修最喜欢的就是用剑，怎么可能没用！多准备些总是好的，进了古魔坟场也多一分胜算。”
然而这话依然没说服那位，道：“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把魔晶浪费在买这些破烂玩意上的！与其买这些，还不如争取进一次灌魔井呢。”
前者咧了咧嘴：“你是不要命了吗，还真的想进灌魔井啊！”
他突然机警的朝周围看了一眼，见附近只有一个阴刹魔背对着他们在看另一个架子上的东西，便压低了声音。
“虽然现在有消息传出灌魔井已经得到很大的改进，不像以前接受灌魔后很快就会爆体，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是别去冒险了吧？”
“怕个屁！”另一个天魔道：“我才不是冒险，我特地去找了一个认识的接受了灌魔的家伙，他说现在灌魔根本不危险，只要控制好量，只会极大的提升实力。”
“那也不行！你别忘了进了灌魔井，就很大可能会被派去攻打摩云涯，上面那些大魔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打通摩云涯，好为去那劳什子战域做准备。”
柳清欢目光一闪，猛地抬起头！
柳清欢猛地抬起头来：战域？
据他所知，能被称为战域的地方只有那么一个。
果然，下一刻那位天魔就继续说道：“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冥山战域是人修的必争之地，是绝不会允许我们魔人染指的！”
“不是说九幽那方特地派人来邀请祖上的吗？”
“邀请又如何？九幽的人依然是人，人和我们魔生来就是仇敌，绝不可信任！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对付青冥而已，想在新战季到来时抢占先机，夺得更多地盘。”
“那祖上为啥还答应九幽那些人修的提议？”
“说你是死脑子你还真是！祖上不过是和他们虚与委蛇而已，互相利用懂不懂？不然你以为血魔殿新来的这批东西是哪来的，灌魔井又怎么突然就得到了改进？”
“明白了吗，先把好处捞到手，到时再去和摩云涯上那些家伙干架，打得赢最好，我们也能去冥山战域分一杯羹；打不赢，也不过是损失些低阶魔物，反正那些魔物多得让人心烦。”
“嘁，我懒得想这些！反正我准备去趟灌魔井，之后再进古魔坟场。”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就进不进灌魔井争论起来，却不再说关于冥山战域的事。
不过，这些已够了，柳清欢隐在一个架子后，脸上的神色着实不太好看。
原来九幽一方竟已开始筹谋新战季的事，甚至还找到了魔人这边！
冥山战域这一个战季已经持续了很久，距离结束越来越近，有人特地为此推衍过，大概就在这几十到一两百年内。
十万年太久，几百上千年的误差都很正常，所以战季结束的具体时间没人能确定。
而到那时，冥山战域内将会经历一场真正的天翻地覆，山川易景、日月更迭，一个新的战域重新出现，修仙界也会拉开又一场持续十万年的争战杀伐。
柳清欢暗自思索会儿，另一边那两个天魔还是买下了那把剑，已然离去。
从血魔殿出来，柳清欢又在这座魔人镇子逛了逛，最后总算让他找到一间与酒肆差不多的店铺，花了几颗魔晶坐了下来。
这家店建在地下，照明全靠插在四周石壁上的火把，光影幢幢中，魔物们聚集在一起，一边大口大口啃噬着带血的生肉，一边还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柳清欢特地选了个角落，对自己面前那一大盘生肉视而不见，只拿起旁边的石壶倒了一杯蓝幽幽的酒液，喝了一口后就没再动，只慢慢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魔物们闹哄哄的大声交谈，人修的通用语、魔族语言交杂在一起，有时都听不懂他们嚷的是什么，当然就算听懂了，也大多是些无用的话。
他们甚至聊到了大业道那座被破坏的灌魔井，纷纷唾骂人修卑鄙又无耻，说是上面已经发出了通缉令，要通缉那个主事的人修，只要杀了他，用人头就能换得极品魔晶十万颗！
而众魔修心心念念想杀的人，此刻就坐在他们中间，柳清欢有些意外：他竟被通缉了？极品魔晶十万颗，原来我的人头还挺值钱的嘛。
他摸了摸下巴，暗自有些好笑，后来他果真在镇门口看到一张通缉令，然而上面画的那个人，画得跟恶鬼似的，看不出一点跟他本人相像的地方……
又听了会儿，剩下的却全是些鸡毛蒜皮，没什么收获了。正打算走，另一头却有两个魔物突然动起手来，一连掀翻了好几张桌子。
气氛一下就跟被点燃了一般，一屋子魔物都站了起来，一边伸长了脖子围观，一边兴高采烈的跟着起哄。
“打啊，打啊！”
“打得再好看点，扯腿挖眼是什么招数，你会不会打架！”
地方就那么大，那两位的战火很快就波及到旁人，于是那些魔物卷起袖子就加入了进去，整个店变得更加混乱不堪，更多桌子被砸碎掀翻，满地都是啃着乱七八糟的肉块和倾倒的酒壶，血水酒水淌了一地。
柳清欢站在角落，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大多魔物性子都残暴而又易怒，会打起来实在不稀奇。
好在，这家店的主人很快出现，挥了挥手，一群大块头无垢魔涌出来，捉住那些闹事的全部丢出了店。
一群魔物见没热闹可看了，都很失望，纷纷发出嘘声，但也无可奈何。
“继续打啊，我还没看过瘾呢。”
“快闭嘴吧！那些家伙是镇子的守卫，你不想被丢出镇就乖乖别闹事，想看打架去古魔坟场啊！”
他们把地上的桌子翻起来，对满地污浊视而不见，叫人重新送上酒肉，又一边吃喝一边大声交谈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话题变成了那个古魔坟场，柳清欢想起之前那两个天魔也提到过这个古魔坟场，便也不打算再走，重新坐下来。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秘境，但听了会儿，才发现那是一个近似于竞武场一类的地方，只是因为建在某个古魔的埋骨之地而得此名。
据说古魔坟场隔好几百年才开一次，而每一次开放，就是整个无边魔海的一件大事，无数魔物会赶往破碎魔都，观看一场场激烈而又血腥的战斗，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而下一次的古魔坟场的举办，就在不久之后。
柳清欢不由挑起眉来，没想到他来的倒是时候，竟赶上这么一场盛事。不过，破碎魔都？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魔都在魔海的极深处，不仅有相当于大乘修士的魔祖坐镇，历史还颇为悠久。
柳清欢生出了几许好奇心，不过据说那座魔都戒备森严，很少有人修能够进去，即使进去了，也很少能活着出来。
柳清欢又坐了会儿，见魔物们再说不出什么新鲜消息，终于起身离了那肮脏的店铺，回到外面的街上。
接下来几日，他找到了那个建在弱水河畔的灌魔井，悄悄潜进去查看了一番。
灌魔井，并不真的是一口井，而是一个大阵，刻画在特地挖掘出来的地下洞室中，四壁、地面、天顶都完全由最精粹的魔晶石建造，而每一颗魔晶石上都有古怪而又玄秘的阵纹。
所以，也难怪现在整个魔海都在通缉柳清欢，因为建造一个灌魔井，需要耗费极其庞大的物资与心力，而毁掉它，却只需要砸一下。
确定现在的灌魔井的确被改进后，柳清欢将这个消息，以及之前探到的那些零七零八的事，全都传回了摩云涯。
大概崖上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得到这么多消息，很久没有回复，毕竟能毫无破绽地混迹于魔物之中，可不是一件易事，柳清欢是仗着有太乙三师丹这种掩藏身份的极品灵丹，才敢如此行事。
收到回复已经是第二天，传讯玉环投射出来的光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继续深入，前往破碎魔都！
柳清欢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玉环上的那一行字，他现在也很想知道下这道命令的是谁，这叵测的居心都快从字里行间跃然而出了！
他回去定要好好问一问对方，从哪里来的对他如此有信心，能够单枪匹马地去闯那破碎魔都。
之前也是，明知队伍里的人修为参差不齐，不具备深入魔海的条件，还要让他们继续查探，后来果然引得魔物蜂涌堵截，柳清欢不得不让队伍回返，同时制造了他也一同回返的假相，自己一个人暗中潜入幽云道。
柳清欢思索片刻，给听风传了一道讯息。不久前，他已收到对方的传讯，知道队中其他人已回到安全区域，而这一道讯息里他布置了点任务，让他们去做。
他倒要看看，摩云涯上到底藏着什么鬼！
不过，他并不惧前往破碎魔都，所以魔都还是要去的。
做完这些，柳清欢便收起了传讯玉环，确定这间客房中的法阵完好，转身进了松溪洞天图。
魔海之中无法回复灵力，这也是限制修士深入魔海的很大一个原因，不过他有图在手，这方面却是无虞的。
之后几日，他在幽云镇中找到了一个也要前往破碎魔都的魔物队伍，随同他们一起出发。
“喂，你去魔都干嘛？”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异魔驱着他那头不堪重负的巨齿魔兽，靠近过来，一副穷极无聊想找人聊天的神情。
“你这只畜牲为啥这么听话，不像我这只脾气烂得要死，动不动就想把我撅下去！就这样还敢收我五十颗魔晶，再加上护送费什么的五百魔晶，简直是抢劫！”
柳清欢看了眼身下的魔兽，这是他跟这支队伍的主人租的，供这一路上的骑乘，而从他坐到它背上那一刻起，就比一匹温驯的马还要乖。
“可能我运气好吧，正好选了匹脾气好的。这时候去魔都还能干嘛，当然是去看古魔坟场的对战。”
“我也是！”异魔道：“我还是第一次去魔都呢，以前总嫌去魔都路费太贵了，但听说坟场开放，我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看！喂你知不知道，魔都……”
异魔兴奋地说起来，柳清欢也不动声色的和他闲聊，时而问个问题，引得他继续滔滔不绝。
他所在的这支队伍聚集了上百个魔物，又有数百只载物驮人的各种魔兽，在地平线上拉了好长的队列，一路上人喊马嘶的，喧闹不已。
不过柳清欢却觉得这样正好，他顶着一张阴刹魔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很快与周围的魔物打成一片，顺便套了不少话，这也是他会选择跟随一只全是魔物的队伍前往魔都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藏身于众魔物之中，反倒减少了暴露的风险，队中修为最高的是一只天魔，然而对方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一路跋山涉水，无边魔海的景色实在乏善可陈，且常年阴云密布，让人心生压抑，而队伍的前行也并不一帆风顺。
魔海中除了魔物，还有很多被魔化了的妖兽，它们成群结队，强大凶残，甚至比普通的妖兽更加暴虐，会攻击任何敢从它们眼前经过的东西。
队伍走走停停，足足耗时三个月，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时柳清欢都跟着魔物把他们的语言基本学会了。
“看，那就是魔都！”这些天跟他已经混得很熟的异魔指着前方，大骂了几句，又道：“总算活着到了，太不容易了！”
整队上百的魔物，到这里只剩下几十个，其他的都死在了路上。
柳清欢抬头望去，眼中闪过诧异：“破碎魔都……竟然是这样的！”
只见前方大地已到了尽头，无尽虚空展现在众中眼中，一个个破碎的陆地铺展开来，有的不过方圆几丈，有的却大如浮岛，只不过这些浮岛不是飘浮在海面上，而是飘在虚空中，上下左右都有。
而在混沌星空作为背景的远处，一个巨大都城悬浮于虚空之中，仿佛高耸的山峰，一座座宫殿层层叠叠直垒到山顶，一条条闪着莫名蓝色莹光的街道蜿蜒盘旋而上，又有无数尖顶的高塔耸立于其中，风格黑暗而又诡异，气势却磅礴而又恢弘。
周围魔物纷纷发出赞叹之声，柳清欢也正觉惊奇，队伍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一个大嗓门的魔物喊道：“魔都到了，那些跟着我们队来魔都的，你们可以走了！”
“啊！”异魔呆呆地道：“走？怎么走，我不会飞啊！”
“飞？你想啥呢，这里禁止横渡虚空！看到那边的船没有？想去魔都的，只能乘船过去。”
就在陆地尽头，一艘艘法船靠边停在虚空中，无数魔物排着长队进进出出，眼见着一船装满后滑了出去。
一群魔物看到魔都如此壮观后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朝那处跑去，谁知过去才知道，上船首先就要交一百颗魔晶。
这对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魔物又是一个坏消息，他们本身等阶就不算高，路上花费已经不少，现在又要……
不过都到了这里，不交也得交了，好在听说交了船费，船会直接开进魔都，不用再交一次进城费。
不过这些都跟柳清欢没太大关系，他正往外掏魔晶，就感觉到一道神识从右侧而来，若有似无地从身上扫过。
柳清欢面色如常加入到一众魔物的抱怨声中，直到那道神识消失，才转过头，看见身后不远处有座高台，台上守卫来回走动，时不时扫一眼下方。
看来此地依然是表面宽松，实则有大魔在暗中守护。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他们上船，船身平稳地滑入虚空，又引起一群魔物大呼小叫了半天，把没见识的样子表现得淋漓尽致。而等到离破碎魔都越近，船上反倒越安静，全都瞪直了眼眨也不眨，被魔都恢弘的气势震撼到失神。
柳清欢也注视着那座飘浮在虚空中的城，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些闪着莹光的街道是因为种满了魔铃花，风一吹，悦耳的铃音悠悠传来，仿佛一曲惑人的乐曲，不知不觉中便被迷了心智……
魔铃花悦耳的铃音中，法船穿过一条条飞架在空中的桥梁，最后停靠在一处热闹非凡的港口。
一船魔物迫不及待地往下跑，柳清欢跟在后面，就听到一个声音高喊道：“诸位新来魔都的朋友们听好啦，想知道怎么进古魔坟场观战吗，想知道哪家店卖的东西最好最便宜吗，或者囊中羞涩想赚点零用？找我啊！带你们游遍魔都，探索魔都最深的奥秘，只需三十颗魔晶，我这一天的时间都是属于你们的！”
说话的人站在出口处，相貌十分英挺俊逸，要不是这里是魔都，柳清欢差点以为对方是个人。唯一不妥的是他背上隆了一个大包，破坏了面目的俊美，而脸上的笑容看似热情，却透着几许奸诈。
他盯着船上下来的一众魔物，那些看也不看他径自走过的，显然是以前就来过魔都的，而没来过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无不是既新奇又有些胆怯，原本还有几个听了他的话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三十颗魔晶又让大多数魔物打消了念头。
“不会是一船穷鬼吧？”他正暗自腹诽，就见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阴刹魔站到了面前，立刻问道：“客人可需要向导？”
柳清欢点了下头，递出一个小袋，然后问道：“你对魔都很熟悉？”
那人见他这么爽快就付了魔晶，笑容多了两分真诚，道：“客人您可算找对人了，我出生就出生在魔都，这里任何一个角落都熟得不得了。您是第一次来吧，不知如何称呼？对了，我叫冥明。”
“佹积。”柳清欢道：“那你就带我逛一下魔都吧。”
“好呢！”冥明答道：“您跟我来，我的车就在那边！”
柳清欢便跟他走到街边，果然牵出一辆三面大敞的兽车，拉车的魔兽罕见的一身雪白长毛，让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我这头雪晴兽不错吧！”冥明笑道：“雪晴兽在咱们魔海中可稀罕得紧，我好不容易才弄来一头。客人想先去哪儿？”
柳清欢坐上车，道：“先去古魔坟场吧，我来魔都就是为此。”
冥明拍了拍雪晴兽的脑袋，车走上大街，缓缓前行。
“那您来得正是时候，坟场虽在半月前就开放了，对战也过了几轮，但前面这些场参加的都是些散魔，打起来也没啥好看的，从今天开始，就有大魔登场了，那才精彩呢！”
冥明收了钱，便开始详尽地为柳清欢介绍起来，时而还指着街边的店铺，介绍这家店卖的东西又便宜又好，那家店很黑千万不要进去等等。
像这样的地头蛇，消息都极为灵通，对一个地方的了解极深，如此也省了柳清欢很多事，不用特地去茶肆酒楼一类的地方打听消息。
兽车走得并不快，因为街上实在太堵了，古魔坟场的开放吸引了大批魔物前来破碎魔都，那些魔物高矮胖瘦长成什么样的都有，大街上犹如在开一场万魔鉴赏会，把个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柳清欢也不急，一边打量着两边的街景，一边问道：“古魔坟场在哪呢，里面是不是很大，能同时容下多场对战？”
“客人您有所不知。”冥明回道：“古魔坟场没在魔都里呢。”
“没在魔都？”
“是的，坟场是一块废弃的上古魔土，具体位置、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但在魔都里有三个入口，分别在下城区、中城区和上城区，而对战场也是分开的。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下城区的入口，里面最高级别的对战其实只到魔将。”
“原来如此。”魔将相当于人修的化神修为，柳清欢又问道：“这么说，我想看真魔、天魔的对战，得去中城区和上城区了。”
他抬起头，透过无数尖尖的塔尖，望向那埋没在魔云中的山巅。
冥明却迟疑了，摇头道：“我们这些低等魔只配呆在下城区，上城区我们是没资格上去的，那都是大魔的地盘，咱们魔都的四位魔祖也住在那儿呢，可不敢打扰。”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魔都里竟然有四位魔祖坐镇？”
“是的，但听说悲祖和喜祖最近都出远门了，只有慈祖和舍祖在魔都。”
柳清欢松了口气，随之心下又不由暗怒。
慈、悲、喜、舍，是佛家所说的四无量心，现在竟成了一代魔祖的名号？要是佛门弟子听闻，恐怕得气得跟这些魔人拼命，简直是对佛祖的玷污！
冥明却没看出他这隐秘的情绪变化，突然窃笑了声，道：“不过，客人如果想去中城区，嘿嘿，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柳清欢明白了：“多少魔晶。”
冥明竖起三根留着长长利甲的手指：“三百魔晶。您别误会，进中城区要另外办理通行令，这三百魔晶可全是办通行令的钱，我一颗没多收您的！”
“行吧。”柳清欢懒得计较他的话有多少水分，道：“那就去中城区。”
“好的！”冥明双目放光，没想到这阴刹还是个大方又痛快的主顾，付魔晶时眼都不眨一下！
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拍雪晴兽的脑袋：“您放心，今日保管让您百分百满意啦！”
兽车终于从拥挤的下城区大街挤了出来，顺着盘旋的山道开始往上，没一会儿就到了一道关卡前。
冥明跳下车，向柳清欢讨要了他的身份木牌，跑去跟那里的守卫嘀咕了会儿，就拿着通行令回来了。
兽车顺利进入了中城区，周围立刻清净了许多，走在路上的魔物大幅减少。
接下来，他们很快到了那古魔坟场入口所在的地方，不过柳清欢今日没打算进去，只先来认个路。
冥明指着那大殿一侧的一座房屋道：“客人要是想玩得更刺激，可以在对战开始前到赌庄下注，赢了就能得不少魔晶，要是正好押了个大冷门还爆了，赚得盆满钵满也不是难事！”
“哦。”柳清欢却并不太感兴趣：“天色已晚，我赶了几个月的路也累了，现在带我去找间安静的客栈吧。”
冥明应了声，掉转车头，往另一条街行去。
“等等！”柳清欢忽然喝道，转头看向刚刚经过的一间店铺：“那是血魔殿？”
冥明停下车，回头看了看，有些惊奇地道：“哦，这里有间血魔殿啊！”
柳清欢看他这神色，问道：“怎么，这里有血魔殿很奇怪吗？”
“也不是奇怪……其实血魔殿在很多地方都有，但在魔都中却没几间，听说里面有很多新奇的玩意，都是魔海中没有的东西。”
冥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有传闻说，这血魔殿是三千界那边来的人族魔修开的！”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是吗？”
“反正传闻如此。”冥明耸耸肩：“客人若是想购置魔器什么的，倒是可以进去瞧瞧。不过，进殿需要血帖，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血帖……”柳清欢挥手让冥明继续驾车往前走，问道：“我的确想买件魔器防身，不知血帖要如何才能得到？”
之前无论何时都表现得门路极广的冥明，这会儿却露出遗憾之色：“客人，怕是要叫你失望了，以我的等阶是接触不到血魔殿这种，魔将以上才能进去的地方的，血帖更是没门道得到。”
柳清欢于是也不勉强，回头望了眼那挤在角落里狭小的门脸，相比起幽云镇的血魔殿，这里这座血魔殿看上去就低调了很多，门庭也颇为冷清，半天也没见人进出。
他来魔都，就是为调查魔修在魔海中的活动，既然血魔殿传闻是魔修开的，加上之前看到的那些魔器，以及在魔物中莫名流传的低阶修士的血衣等，他自然要找时间去探探。
不过，这座血魔殿防护看上去却比幽云镇更为严密，恐怕不太能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再潜进去。
一路盘算着如何行事，又在冥明的介绍下找了间清静的客栈，柳清欢安顿下来后，第二日就去了古魔坟场。
一进去，一个漏斗形的巨大空间便呈现在眼前，中间是圆形的平台，魔物们都挤在周围的看台上，放眼望去从高到低黑压压一大片。
柳清欢刚找到个地方站住脚，便听得咚咚咚的急促鼓声响起，整个空间静了一瞬，下一刻所有魔物都欢呼起来，嚷嚷着“开始了”伸长脖子往下看。
下方平台上闪耀出一道绿光，光芒随之散开，映照出一片苍凉大地，遍野荒坟，满目萧瑟。空中，悬着一弯孤月，那孤月却离得看台极近，仿佛抬手便可触摸。
“有点意思……”柳清欢笑了笑，这具像术如此宏大，又如此真实，也不简单了。
正想着，就见大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躯高大的魔物，或许是初进入古魔坟场心情十分兴奋，那魔物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挥舞着一双极其粗壮的手臂仰天大吼。
“嗷嗷嗷！”
“哈哈哈！”看台上的众魔物哄堂大笑：“看啊，又一个傻子！”
“叫什么叫，生怕对手发现不了你吗？”
“天啦，这些进坟场的新手为啥都这么蠢！”
“下注啦，下注啦，赌这场谁胜……”
正闹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压过所有叫嚷：“本场对战正式开始！大家看到了，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只巨力魔，名叫、名叫、诶管他叫什么，记录名字的纸不知道丢哪儿了……哦找到了，他叫大力王！这什么鬼名字！”
那声音将那只巨力魔的名字好好嘲笑了一回，引得看台上的魔物又一阵哄笑，柳清欢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战时还有人从旁解说的，愕然之余不由失笑。
“好的，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大力王正在满坟场乱走，他应该是在找自己的对手，那他的对手在哪儿呢，让我们仔细找找……哦，就躲在他身后那个坟包后面，他想要偷袭大力王！”
话音刚落，果见从坟包后窜出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巨力魔！
好在巨力魔及时发现不对，猛地转过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一道血光乍然出现，划向他的后背。
巨力魔骇得又是一声大吼，抡着粗壮的手臂就舞向对方，只听砰的一声，血光被砸得散开，仿佛一朵血花盛开。
然而那个黑影却再次消失，又诡异地出现了巨力魔身后，头一甩，满头发丝如根根利箭，“噗噗噗”扎进他的肉里，一串串血珠飞洒而出。
看台上传出一片惊呼，因为那些血珠仿佛飞上了看台，一个离得近的魔物不由自主抬手就挡，却挡了个空——并没有血真的飞来。
战斗就此展开，具像术一直紧锁在场中两个魔物身上，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仿佛这场战斗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有时甚至会冲入看台，交战双方的喘息都如在耳边。
这无疑让气氛更加热烈，再加上有人从旁解说场上的细节，魔物们的情绪全被煽动了起来，疯了一般叫嚷助威，喊声几乎能掀了屋顶。
就连柳清欢都觉得有些新鲜，虽然在他眼里，这些低等魔物交手的观赏性并不高，看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因此接下来好几日，他都去观看了对战，还顺大溜的赌了几颗魔晶，有输有赢吧。
直到这一日，他才走进古魔坟场的入口，便感觉周围的氛围与平常有些不同，魔物们的情绪更加高涨，还充斥着某种说不出的疯狂。
“怎么回事？”他随口问身边的一只魔物：“今天大家好像都很高兴？”
那魔物额头上只有一只独眼，闻言朝他滑稽地眨了下眼，神秘兮兮地道：“今天这场是狩猎场，有好戏看！”
“狩猎场？”柳清欢感觉不对：“什么是狩猎场，谁狩猎谁？”
“当然是狩猎人啊！你还不知道吗，上面那些大魔在人界抓回来了些人修，每隔几天就开一次狩猎场，把那些人修打断手脚丢到坟场里，看他们挣扎求生，躲避我们的追杀，嘿嘿嘿……”
独眼魔喋喋不休地说着狩猎场如何如何精彩，如何如何刺激，却没发现柳清欢脸沉了下去，之后也是一句话未再说。
不久，下方平台上的绿光再次展开，还是那个坟场，那是那道下弦月。
黯沉的月光下，一个男修靠在一棵枯树下，他道髻散乱，衣服上都是血，双手不自然地弯曲下垂，一条腿拖在身后，警惕而又慌乱地扫视周围。
而远处，数只魔物出现在大地上，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嗷嗷叫着朝这边狂奔而来！
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属于在场所有魔物，他们兴奋地挥舞着胳膊，随着具像术呈现出来的画面或是大声叫好，或是破口大骂，甚至有魔物被刺激得失去理智，跟身边的魔物打了起来。
而坟场内，那位人修还挣扎在生死边缘。
大概是怕他一下就死了，战局不够精彩，人修的灵力并没被封，在经过短暂的自我疗治之后，至少行走起来已无大碍，于是一场猫捉老鼠般的狩猎在古魔坟场中展开。
然而，法力总有用尽时，在这个无法自然回复灵力的魔海中，修士的战斗力是无法持续长久的，加上那位人修原本就有伤在身，终究是逃不过被撕得四分五裂的下场。
这血腥残忍的虐杀场景，让看台上的魔物们兴奋不已，独眼魔大吼了几声宣泄沸腾的情绪，转过头想和人分享，却发现他左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咦，那个阴刹魔什么时候走的？”
左右张望了下，没找着，独眼魔也就算了，转头加入其他魔物的狂欢。
此时，外面的大街却显得颇为安静，大概是大家都去观战了，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几个魔物经过。
柳清欢顺着长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天空的弯月，带着血色的月光穿过林立的高塔，洒落在这座宏伟的魔都上，却依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魔物的嘶吼声。
伶仃他乡客，间关万万里。
肠断幽冥窟，魂消婆罗州。
凡人骨肉哭，修者独啜泣。
魂兮早还家，毋作异域鬼。
柳清欢一个人行走在凄清的风里，无人注意到他每一次落脚时，脚下便荡开一圈涟漪，仿佛他走在水面上，脚下是浑浊的冥河水，然而所有的汹涌都被强行压抑在了一片狭小而隐秘的天地中。
一声叹息忽而悠悠响起，仿佛旅途中满身疲惫的断肠人终于找到了魂归处，朝着这边飘来，却在半途便化作一道微弱的光散去。
魔都上城区，在山顶的一座高塔中，黑暗中一双眼突然睁开，仿佛有寒光迸溅而出，再细看，那寒光却春风化雨般隐去了，只剩下满目悲天悯人的慈善。
这人站起身，走到角落推开窗，往下望去。
此时，一片乌云正好漫过天空，遮挡住了那弯残月，也将最后一丝光明掩去，整座魔都陷入了浓稠的黑暗中。
在窗前站了片刻，这人打了个响指，屋门被推开，一个天魔立在门口，低垂着头恭敬地问道：“祖上，您叫我？”
“去查查，城里最近来了什么人。”
“祖上？”天魔不解，有些为难却不敢说，只小心翼翼地问道：“最近有大批的魔人赶到魔都，是都查一遍吗？”
“本座刚刚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术法波动，从下面城区传来，像是有人在城中超度亡魂，不过那丝波动消失得太快，竟让他逃走了。”窗前的人说道：“就查今晚有谁在外面走动吧。”
天魔心中一惊，是谁竟敢在魔都中超度亡魂，又是什么样的术法波动竟惊动了祖上！他刚刚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更不可思议的是，祖上都没抓到对方，看来的确很不同寻常！
“是，属下立刻带人去查！”
“等等。”
天魔正欲离去，却又被唤住。
窗前的人站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半晌才挥手道：“算了，不用查了！对方的修为恐怕不低，普通的魔卫不太可能查出什么来，你通知下去，城中各处通天塔开启一半，增强防控。”
“是。”
而此时已回到租住处的柳清欢，转身就进了松溪洞天图，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第二天出门时才发现那些高耸的魔塔塔尖亮了起来，守卫也多了一倍。
他不禁皱了皱眉，看来接下来行事得更小心了，以免暴露身份。
接下来几日，他不再去古魔坟场看对战，而是混迹于城中各种店铺市集，结交更多人，有一次甚至混进了一个高阶魔物的交易会，将以前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直存放在纳戒角落而忘了处理掉的几件魔器卖了出去。
然后，他得到了一张邀请函。
“荼灵阁、魔子宫、血魔殿诚邀您参加此次拍卖会，拍卖会将于明日戌时举行，地点在中城区的血魔殿内，届时恭候您的莅临。”
柳清欢目光落在血魔殿三个字上，许久才移开。
第二日日暮时分，他站在了血魔殿外，递出邀请函后，顺利走了进去。
“您请跟我来。”带路的是一位长得颇有几分妖娆的魔女，但态度却极为恭敬，举止得当有礼，有明显被教导过的痕迹，一口修仙界通用语也十分纯正：“此次拍卖会在后殿举行，穿过花园就到了。”
柳清欢跟在她身后，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道：“我还是第一次进你们血魔殿的后殿，原来后殿这般大，倒是有种另有洞天的感觉。这个花园，竟种有这么多的奇花异草，布置起来颇费了些功夫吧。”
魔女抿着嘴唇露出笑容，矜持地道：“多谢客人夸奖，花园是我殿主人亲手布置的，花草也是搜寻了整个魔海才寻来了这些，能得了您的亲眼，是我们的荣幸。”
柳清欢笑了笑：“确是难得。”又道：“听说这次拍卖会是你们血魔殿和另外两家一起举办的，届时将有不少高品阶的魔器拿出来拍卖，压轴的甚至有一件玄天级别的魔宝，是也不是？”
“客人别着急。”魔女朝他妩媚地眨了眨眼：“拍卖会即将开始，您到时何不亲眼去见证一下玄天魔宝的现世？”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花园，来到一座宫殿前，魔女停下了脚步，将他交给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
侍卫又一次仔细检查了他的邀请函，还拿一个发着黄光的圆盘在他身上扫了两个来回，这才放了行。
这一路上，明里的、暗里的守卫不知几拨，就像刚刚经过的花园，里面也布置了迷阵，需得有人带路才过得来，可见血魔殿的防卫之严密。
而当柳清欢在侍卫的带领下，穿过了好几条长长的走廊，才最终进入到拍卖会场，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魔物，这些魔物最低修为也在真魔以上，大多都化出了人形，让柳清欢有种回到了三千界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