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再次睁开眼时，只觉眼前一片宝光灿烂，璀璨莹润的晶石布满了墙壁和地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颗都至少有拳头大。
“你把洞府安排在极品灵脉中？”柳清欢诧异道，转念一想：“也对，你是这座山的山神，选择灵脉安家很是合宜。”
他走到屋子一角，那里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六边形晶石，不由眼中发光，惊奇道：“如此硕大又完整的极品灵石，做天地大阵的阵眼都足够了，简直价值连城！”
灵石的品级不仅仅是以蕴藏的灵气多寡来划分，也看大小，越大的灵石用处就越广，只是用来修炼反而是浪费。
不过长白显然不觉得浪费，他戒备地看着柳清欢：“这是我的桌子，不许你对它打主意！”
“桌子……”柳清欢抽了抽嘴角，对他如此暴殄天物也只能投以羡慕的目光：“好吧，定海珠在哪儿？”
“你在这等着。”长白道，朝左侧一扇小门走去，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不许乱看，也不许乱走！”
柳清欢十分配合地点头：“好的，不过你别忘了，说了要带我看你的收藏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长白没好气地道：“我只是说可以跟你交换东西，东西我会拿过来，你别想进我的宝库！”
柳清欢暗叹：这家伙这时候又不好骗了，可惜！
“那必须得是非常好的东西，你可别拿些没用的废物出来。”
“知道了！”长白不耐烦地道，砰的一声关上小门，把他的神识完全隔绝在了门后。
柳清欢一进来就发现，这座洞府似被某种阵法保护着，而且极可能还是天然的，神识完全不能探查，只有山神或被山神带着才能进来。
不然，这山里有如此大的一条极品灵脉，早就被妖族抽走了。
柳清欢走到墙角的“桌子”旁坐下，就连坐的凳子也是大块的极品灵石雕琢而成，让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但他已无暇去管什么凳子，而是开始盘算要拿出什么东西，跟对方交换才好。
也不是没生过抢夺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柳清欢放弃，一是他自认还算君子，做下承诺后便不会轻易反悔。二来这山神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但如今身在他的地盘上，恐怕不好对付。
而且，若是闹大了，引起外面那些妖族或妖圣的注意，反倒得不偿失。
但他身上好东西虽多，真正能拿出来交换的却没多少，还得揣度对方的喜好。
柳清欢打开储物空间，在里面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出几件自觉满意的。
而长白可能也在想这个问题，所以那扇门过了许久才打开，长白快步走出来，先将一个储物袋抛过来。
柳清欢打开，里面果然是定海珠，一到他手中，五颗珠子便发出朦朦微光，迫不及待地朝腕上飞去，融入珠串之中。
他微微一愣：成套法器之间的感应吗？
不及细想，长白已拿出又一个储物袋，从其中取出一个剑匣、一只锦盒，一枚玉简。
柳清欢首先看向那只剑匣，只是隔着匣子隐隐散发出来的剑意，便让他神色凛然：“这是……”
长白把剑匣往他这边推，竟有些畏惧地道：“你自己看吧。”
柳清欢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让他的目光几乎不能移开剑匣，只想快点将其打开……
他心中凛然，定了定神，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掀下匣上密密麻麻的封符。
只微微揭开匣盖，一股浩然剑气便轰然而出！
“砰！”柳清欢猛地扣上盖子，已是骇然色变。
刚刚那一眼，已足以让他看清匣中立在剑架上的，宛如金精所铸的剑，其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
“轩辕剑！”柳清欢失态地站起身。
“原来它叫轩辕剑啊。”长白恍然大悟，他不知何时已经跑到屋子另一头，躲得远远地道：“这把剑是不是很厉害？我都不怎么敢打开它，一直把它塞在床底最深处。”
柳清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十分无语地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塞在床底……此剑乃人族圣剑，专为斩妖除魔而生，你虽不是妖魔，但乃一山之魂，自是会畏惧此剑。”
“原来是这样。”长白道，又将剑匣往他面前推了推，仿佛在推一个烫手山竽。
“既然是你们人族的剑，那你就拿去吧。不对，你得同样给我一件东西交换，最好是像那两个玉偶一样的好东西！”
柳清欢神色极其复杂，一言难尽地看着对方：“你……”
知不知道这把剑至少是混沌至宝，那两只玉偶何德何能，能与混沌至宝放在一起比较了？
“怎么了？”长白怀疑地看向他：“难道你不想换这把剑？”
“换！”柳清欢立刻斩钉截铁地道。
“那就换吧，这剑我刚就想扔了。”长白一脸害怕又无知地摸了摸脖子：“每次睡觉都怕它跑出来，砍了我的脑袋。”
柳清欢捂着胸口平复了下，又不可抑制地把手伸向剑匣。
顶着那宛若山海般澎湃的剑意，这次他把匣中的剑看得更清，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狂喜之色。
传说轩辕剑乃众仙采首山之铜所铸，以古仙文题铭其上，蕴藏有无穷之力，后传于圣人，圣人崩而剑不知所踪。
轩辕剑虽是仙器，却并不属于仙界，因为它是人族的圣剑，属于人界。但人界已久不见其踪，只剩下一些传说。
“这把剑怎会在你手中？”柳清欢十分疑惑。
“哦，它一直在山上啊。”长白道：“我生出灵智那天起，这把剑就藏在朱雀宫后面的密室里，本来我不想拿的，但我不拿，就要被外面那些坏人拿走，就只好拿到洞府里藏起来了。”
柳清欢目光变得深幽：不，那些“坏人”绝不会动此剑，将其带出原始汤池的！
而此剑会在此，怕是哪个大妖刻意为之，其无意中得到人族圣剑后，不想此剑再回到人族手中，才将之藏在这座山上的吧？
若不是他这次进入原始汤池，若不是他碰巧遇见长白……人族圣剑不知还要埋没到几时，不得出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然而妖族可能也没想到，当初算计竟会被长白所破，对方是应天而孕的山神，与妖族不相干，又曾被妖族欺骗，自然不在乎外界纷争，更不会在乎人族圣剑流落到谁手中。
柳清欢揉了揉眉心，直接掐诀打开储物空间：“你自己选吧，看上哪个拿那个！”
当初万界拍卖会上的那件混沌钟最终卖了七千多块仙灵玉，同样是混沌至宝的轩辕剑，柳清欢觉得自己整个储物空间的东西加起来，可能也没有七千多仙灵玉。
他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惭愧，自己现在就像个大奸商，在骗无知小儿。
然而小儿长白却极高兴，扒着储物空间往里瞧，兴奋地喊道：“哇，我真的可以随便挑选？”
“嗯！”柳清欢掩饰般地轻咳了一声，转头去看桌上另两件东西，目光在锦盒和玉简上转了转，拿起了后者。
一入手，便发现这枚玉简竟出乎意料的沉重，完全不似玉简本身的重量。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玉简材料非同寻常，要么……就是里面记载的内容非同寻常。
“莫非是仙术？！”
柳清欢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期待，分出一缕神识缠绕上玉简，一瞬间，庞大的画面便山呼海啸般浮现而出。
宇宙诞生之初，混沌之中因果不断累积，创世青莲孕育出数位太古混沌魔神，由盘古开辟鸿蒙开始，第一个开天无量量劫由此展开。
而后，祖龙、元凤、始麒麟孕育而出，三方在先天天地中互相争斗，杀戮不断，至使洪荒崩溃，气运衰竭，祖龙元凤始麒麟亦被天道所弃，是为第二个无量量劫——龙汉初劫。
龙汉初劫之后，洪荒一片荒废，然天地初开，灵气充盈，很快万千生灵便重新焕发新生，东皇太一、妖帝帝俊出世，统御妖族。而巫族也逐渐强盛，诞生十二祖巫。
而后，巫族与妖族因为争夺先天资源，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却以共工怒撞不周山结束，妖帝与东皇，也与十二祖巫同归于尽。此为第三个无量量劫——巫妖量劫。
此劫后，人族大兴，三清创教，推昊天为天帝。然而在经过三个无量量劫之后，天道纠缠因果愈发累积，于是一场大杀劫来临，以此来了断因果，修复缺损的天道。
此为第四个无量量劫，其结果却是元始大陆支离破碎，众神归隐，人、妖、魔、鬼分界而居又互相混杂。
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便是第四个无量量劫之后，各族生灵为了生存继续争斗不休，可以预见的是矛盾也会只会愈演愈烈，不知什么时候第五个无量量劫就会降临。
于是才有而今的人间界所面临的天地大劫，然而这次大劫还称不上量劫，更称不上无量量劫，但若不小心应对，造成大动荡，最终也极可能朝量劫方向发展。
收回神识，柳清欢看着手上的玉简陷入了沉思，很多以前没想明白的问题突然豁然开朗。
难怪对于人间界的大劫，仙界到如今还没做出多少反应，恐怕也是顾虑着若仙界下场，反而会让劫的范围和规模扩大吧。
只是这次的大劫，分离的各界明显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融合，由此产生的摩擦和战争不会停止，加上魔界在旁虎视眈眈，仙界的打算……
柳清欢悲观地想：仙界再顾虑重重，怕是到最后也只会落得一场空。
所谓劫，乃天地运转因果沉积过重所致，恐非人力可逆转。
“你看完了？”突地，长白一颗大脑袋凑了过来，他怀里抱着一根木头，一低头，“咔嚓！”
柳清欢：……
好牙口！石櫰木竟然能被当成甘蔗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喜欢这个木晶？”
“是啊！”长白又啃了一口，一边嚼一边道：“感觉吃了更有力气了呢！”
“这个好办，想吃多少有多少！”柳清欢道，灰石族这些年一直在松溪洞天图里种石櫰木，木晶在仓库里都快堆成山了。
“不过，你就选了这个？”虽然石櫰木也是天阶灵木，但柳清欢还是觉得有些心虚啊。
“不是啊。”长白让开身子，露出放在一起的一堆瓶瓶罐罐和盒子，狡黠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把剑的价值，想骗我，没门！”
柳清欢的储物空间内，收着很多稀珍无比的灵材、灵物等，光是天阶灵药就有数种，每一种拿到外界都能引起一块血雨腥风的争夺。
看了一眼，柳清欢点头：“行吧，你觉得不亏就好。”
长白嘿嘿一笑，指着他手中的玉简道：“怎么样，我可是专门给你挑选的这枚玉简，里面的功法是不是非常适合你？”
柳清欢心下微觉有异，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补天诀适合我？”
玉简内，当然不止记载了天地四次无量量劫的历史，后面还附有一个术法，那就是据传乃妖祖女娲留下的补天诀。
“没有为什么啊，就挑选东西时，这玉简突然自己从架子上掉了下来。”长白耸耸肩，不负责任地道。
柳清欢不由沉默，但也不再深究，也许冥冥中自有缘法吧。
“不过，这补天诀要用到五彩神石和九天息壤，这两样东西……”
他突地想起那日在青藜荒洲，无为子用了一枚鸡子大小的石头，封住了赤魔海打通的空间裂缝。
或许等回到人间界后，他可以找无为子问问那石头是不是就是五彩神石，又是从何处所得。
将玉简收起，柳清欢终于拿起第三样东西，那个玉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根……一尺来长的玉柱？
“这是什么？”他将之拿起，玉柱通体晶莹光润，却看不出有什么用处。
“不知道。”长白十分光棍地说道：“但它隔段时间就要亮一次，亮得就像个月亮，还会发出尖叫，让整座山都跟地动一样震个不停。所以我不想要了，送你了！”
柳清欢：……
他算是看出来了，三件东西，一个是让他感觉到害怕的剑，一个是无意中掉在他面前的，一个是嫌烦不想要的。
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没有好好挑选吧！
不过也算歪打正着，除了不知用途的玉柱，轩辕剑和补天诀都很了不得，这让柳清欢更加好奇长白的宝库了。
随手拿两样，就有混沌至宝和大术，作为一座被妖族贡奉了无数万年的神山的山神，其收藏里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宝物？
有一瞬间，柳清欢很有种将其拐走的冲动，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打消：想拐走长白，就要连同整座山一起搬走。
如今众妖族已打开结界上了神山，又有四大妖圣在旁，搬走神山堪比老虎嘴里拔牙，难度太大。
这时，只见长白忽然歪了歪脑袋，似在侧耳倾听什么，勃然大怒地朝外冲去：“啊啊啊那些坏人在干嘛，我要去杀了他们！”
长白哇哇叫着就往外冲，被柳清欢一把拉住：“你这样出去，是怕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你吗？”
“那你说怎么办？”长白跑脚道。
灵脉中有天然阵法隔绝，柳清欢感觉不到一点外界的动静，于是问道：“他们干什么了，让你这么急？”
“他们在拆神宫！”
柳清欢惊讶地挑了挑眉，疑惑道：“为什么拆神宫……等等，你先别出去，我帮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长白：“啊？”
“你既是山魂，应该是不管在这座山何处，都能听到看到。你身份特殊，若被发现少不得又生事，所以不如先弄清楚怎么回事，再出去不迟。”
安抚好长白，柳清欢从地底遁到后山某处隐秘处，才朝前山摸去。
他的身份也不宜出现在妖族面前，还是不要被发现为妙。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只见妖族们正在山间忙碌，但凡珍稀点的草木都被挖了出来，白虎宫前更聚集了不少人，整座宫殿连带着宫墙已被山石中拔起。
莫非是要整个搬走？
正疑惑间，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柳清欢骤然回头，发现身后竟是弥云。
“寻你大半天，可算找到了。你干嘛去了，这又是要去哪儿？”
“哦。”柳清欢道：“我先前在山里乱逛，忽见众妖族寻来，便暂且避了开去，这不是听到这前山的动静越来越大，所以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能发生什么！”弥云冷笑道：“妖族怕原始汤池以后再也不出世，已经决定将所有祭场，包括四象神宫在内，全部都要迁到神墟大陆去。”
“原来如此。”柳清欢恍然道：“可我在白虎宫里找了找，那只是座空殿，里面也没什么好东西，何必费这大力迁它。”
“你没找到东西？”
“没有。”
“嗯……是有些奇怪。”弥云道：“来之前我打听到，四象神宫里都设有一面天壁，在壁下修练，有机率感悟到四圣兽各自的大神通。结果我们寻了许久也没找到，那面天壁竟是不翼而飞了！”
他满脸的遗憾和可惜，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为此，金翅大鹏和鬼车都没能打起来，啧啧！”
“哦……”柳清欢道：“也许上一次汤池开启时，妖族中有人也有今日之担心，所以提前把天壁搬走了？”
心下却暗想：妖族到底把长白得罪得有多狠，连传承的天壁都给搬走了。
“也许吧！”弥云无所谓地道：“反正咱们这次算是走空了，宸兄他们现在已经前往第二层，咱们也该走了。”
说着，就朝地下神道入口方向走去。
柳清欢微一犹豫，便跟了上去：“前辈，那四位妖圣如今都已离开了这座神山？”
“是啊。”弥云头也不回地道：“要不是找你，我也早跟着离开了。你说你这大半天，都干嘛去了？”
“哈哈，我不小心在后山桃花林睡着了。”柳清欢干笑道，听出了对方话中隐约的试探之意，转移话题道：“我们这一走，山上岂不是只剩下那些妖族？”
他左右张望下，略略提高了点声量：没有妖圣和散仙大能在，凭长白的本事，九阶的妖族应该足可应付了吧。
弥云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点声，被那些妖族听见后又要纠缠上来，没得耽误时间。”
柳清欢含笑应是，跟着对方进了地下神道，想了想又道：“前辈，他们既打算迁走神宫，何不连这座神山一起搬走，岂不省事？”
“那可不行！”弥云立刻道：“神山的地牢连着通往第二层的通道，妄自移动神山，很可能破坏通道。”
柳清欢不由可惜，看来想要拐走山神是不可能了。不过也好，长白终是自由的。
地下神道安静得就像坟墓，只听到两人轻微的脚步声，柳清欢问道：“前辈，第二层的缄默之境是什么样的，我听说进去后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差不多吧。”弥云道：“不只是不能发出声音，在缄默之境你会渐渐失去听觉、视觉、触觉，直到五感尽失。”
“五感尽失！那岂不是和死人无异了？”柳清欢愕然，想了想又问道：“灵识呢？”
“灵识不会封闭，不过最好也不要多用。”弥云道：“不然你会‘看’到更多不该看的东西。”
柳清欢深深皱起眉，就听他继续说道：“到时咱们要分开走，不然很容易互相造成影响，且要用最快的速度通过第二层，在里面呆得越久，越可能迷失方向。以往有很多妖族，就是永远迷失在第二层没出来。”
“听上去很凶险啊！”柳清欢感慨道，抬头看了看：“从这里下去，就是地牢了吧？”
宽阔笔直的神道在一个拐角处结束，墙角处出现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陡峭的石阶一路往下，仿佛通往九幽地狱一般。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原本轻微的脚步声在如此环境中，忽然变得突兀而又响亮，周围的静渐渐像是有了重量一般，沉沉压下来。
柳清欢略微浮空，路过一个牢门，隐约看到波光荡漾，却听不到水声。
另一间牢门内，一颗巨大的妖兽头颅正对着门口，深陷的眼窝宛如黑洞，张大的嘴仿佛在朝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无声嘶吼。
即使还没进入神殿第二层，死寂已笼罩而来，让人感觉呼吸和心跳声都是一种僭越。
两人无声无息地到达地牢的尽头，弥云停下脚步，那里有一扇半掩的铁栅栏，栅栏早已锈迹斑斑，烂得仿佛一推就要碎成渣。
尽管弥云的动作已足够轻，还是不免发出了点声音。
“吱~呀~”就像将死之人最后的一声叹息，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你先进去，一刻钟后我再进，咱们在第三层再见。”弥云传音道，又叮嘱了一句：“小心！”
柳清欢朝对方点点头，侧身钻入门内，瞬间陷入到沉重而又深幽的寂静之中。
转头看去，身后已经没有了弥云，而前方黑暗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放开灵识，悠长的尖叫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悠长而又尖锐的嚎叫声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下突然响起，柳清欢也不由一惊，明白了弥云所说的“灵识不可多用”是什么意思。
收回神识，死寂重新沉沉地压下，而放开神识，各种嘈杂的声音就会如潮水般疯涌而至。
偶尔，还有扭曲的画面一闪而过，或是尸横遍野的山岭，或是支离破碎的大地，或是，一张狰狞诡异的大脸。
然而若不用神识，眼前便是彻底的黑暗，连方向都无法辨别。
所谓缄默之境，大抵是神魂与心性的考验，虽然不知远古妖族为何要在神殿第二层设立此境，但对于柳清欢来说，要通过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片片翠色竹叶无形中伸展开，在身周翩然飘落，形成一层防护将幻像隔开。他快速而又平稳地朝前走去，脚下如踩虚空一般，而三尺之外皆是魔窟妖洞。
左侧方一个影子一闪而过，那是一座高台，高台下匍匐着无数妖魔。柳清欢神识掠过之时，那些妖魔仿佛突然活了似的，齐齐扭过脸来！
这一幕画面冲击力太强，柳清欢只觉心神都为之一震，然而一眨眼间，那座高台已消失无踪。
如此行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前方突然出现微微光亮，一扇门隐约可见。
这么快就到出口了？
他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伸手推开那扇布满青苔的木门。
草木清香扑面而来，浓郁纯净的灵气中，目之所及的每一片草叶仿佛都在闪烁着柔和的微光。
通过缄默之境也不算太难嘛，柳清欢心神微松，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鬼车就站在前方，神色阴冷地朝他一笑：“你来了。”
柳清欢看到对方愣了一瞬，明白过来：“某何德何能，竟能让妖圣特地在此堵截，荣幸之至！”
“我说过要杀了你。”鬼车朝前走了两步：“怎么，不敢出来了？”
柳清欢一只脚还在门内，扶着门的手一动不动，慨然叹道：“是啊，不敢。”
“你也可以退回去。”鬼车充满恶意地戏谑道，故作有礼地停下脚步：“缄默之境只是个小小的幻境，你既然能顺利穿过，想必不介意在里面多呆会。”
柳清欢神色变得凝重，陷入两难选择。
出去，必然逃不过鬼车的辣手。在与九婴交手后，他对妖圣的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那不是他现在能够抗衡的。
但退回缄默之境，一个能让九阶妖修迷失的“小幻境”，一个能让五感全失的“小幻境”，真信了对方的话才是傻。
也就是他出来得快，才没受多大影响，但若是在里面呆得久了，那就不好说了。
“我不急，我就在这里守着。”鬼车对他的挣扎十分满意，好整以暇地道。
柳清欢想了想，缓缓缩回脚：“也好，弥云前辈就在我后面，我在里面多等一会儿也无碍。”
“呵！”鬼车冷笑道：“原来等着别人救你，可惜，对方怕是来不了了！”
柳清欢一怔，凝眉道：“什么意思？”
对方却已不耐烦继续跟他闲扯，突然一抬手：“还是先杀了你再说吧！”
恶风拂面，五道黑色的爪痕伴随着裂锦之音同时袭来，好在柳清欢早有防备，身形往后一退。
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是尖利指甲刨过的声响，但那扇木门却出乎意料的坚硬，竟没在鬼车一爪之力下碎裂。
柳清欢不再多看，迅速朝来路奔去，身后的光一明又一暗，鬼车那如阴风刮拂的声音幽幽响起：“你跑不掉的！”
对方追了进来，柳清欢毫不犹豫地用上正立无影，扑进浓稠的黑暗中。
无数扭曲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仿佛是不满他的回头，嘶吼尖叫鬼哭狼嚎齐齐高涨，震得人头盖骨都要掀飞了去。
他干脆收起神识，但突如其来的死寂却又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甚至将柳清欢从正立无影的状态逼了出来。
“青霖！”一声暴喝，柳清欢骇然地立刻掐诀，身形还未进入虚化，就见鬼车就像一只黑色的大蝙蝠，猛然从空中扑下！
很多时候，死亡只是一瞬间，但也有很多时候，变故也只在一瞬间。
那双已覆上鳞甲的利爪几乎已触及他的咽喉，然而突然间，一团黑暗将对方的身形包裹了进去，就如同此地那无数扭曲画面一样，突兀的出现，又突兀的消失。
幻象？
柳清欢惊疑不定：不对！对方最后一瞬惊怒的眼神，说明刚刚那并不是幻象！
那对方怎会……等等，他刚刚似乎大喊了一声。
此境的规则便是不能发出声音，鬼车破戒了！
一丝恐惧袭上心头，柳清欢看向周围的目光变得警惕又不安：一介妖圣尚且如此，这个缄默之境绝不简单！
不敢大意，他迅速遁离与鬼车的遭遇之地，在黑暗中穿梭许久，却彻底失去了方向。
仿佛陷入到广袤无边的虚空之中，无论走向何方，都只有无尽的虚无。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最初是如何轻易而又顺利的，穿过了缄默之境，找到那扇离开的木门的。
而且他很快发现自己失去了听觉和视觉，即使用神识还能“看到”无数幻像，“听到”各种嘶叫，但的确五感已封其二。
柳清欢直接给自己下了一道禁言术，因为当一个人没有了听觉，很可能不自觉间发出声音。
焦急渐渐浮上心头，在此种境地失去五感是极危险的事，会让他不知危险何在，也更找不到方向。
而幻象出现得也越来越频繁，即使他没用神识，眼睛也已看不到，但那些扭曲的画面就像用烙铁，直接烙印在了他的神魂上！
突然，左脚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柳清欢立刻站住，放出一缕神识。
“嗷呜~！”兽叫声在耳边响起，一团黑影猛地从脚下窜起！
以为又是幻象，但柳清欢还是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下一刻却有真实的痛感传来。
一低头，对上的是一双充满暴虐的双目，那东西的尖牙正在拼命撕扯他的手臂，爪子也在他身上乱刨。
万劫不朽功法自行运转，在金光的照耀下，对方的身形显现了出来：那是一只浑身黑色皮毛的灵猫的……兽魂？
柳清欢惊讶地将其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正待观瞧，神识却无意中扫到前方。
震天的兽吼声几乎在一瞬间响彻耳畔，无数黑影在空中窜动，不久前一闪而过的高台在黑暗中巍然而立！
柳清欢收回神识，震天的兽吼声如同那惊雷过后的寂灭，骤然间停止，那些飞舞窜动的重重黑影也跟着一起消失。
手背被挠了几下，是那只看不到的灵猫兽魂在挣扎，他手一松，那种感觉立刻没了，只留下几道血痕。
然而，那座高台还在，或者说那并不是高台，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它静静屹立在无边的寂然中，仿佛柳清欢的眼睛依然能看得见似的，墓墙上的铭文和雕刻都清晰可见，墓门前蹲坐着两尊石兽，雄壮威武，肃穆庄严，模样看上去却颇为古怪。
左边那尊石兽鸟首蛇身，粗壮的身躯盘绕在一起，像是陷入了沉睡。右边那只却是虎头马身龙尾，背上还有一双翼翅，就像强行将几种妖兽的身体拼凑在一处。
柳清欢身形一震，要不是他给自己下了禁言术，怕是这会已经惊呼出声：“光阴兽！”
光阴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个缄默之境与时间法则有关？
要知道，他上一次见到光阴兽，是在棋罗星君的箕斗仙府，再上上一次，则是在阴阳墟天。
这两个地方，都与时间有关，而光阴兽则守护着时间秩序，现在它们出现在此境，还守护着一座坟墓？
柳清欢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感觉自己又踢到了什么东西。
没有了视觉，又不能妄动神识，他只能用脚去试探，隐约感到前方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路。
柳清欢暗叹一声，又“望”向那座坟墓，以及坟墓前的两尊光阴兽。
他总算明白，这缄默之境大概率是因为那座坟墓而设，所有扭曲的幻象，所有苛刻的规则，都只是为了遮掩坟墓的存在。
而那些兽魂在一个被封禁了数十万年的神殿中，竟还存活至今，神魂不散，恐怕也是因为“时间”的关系。
他有些不想靠近，光阴兽出没之地必不是什么寻常的地方，不寻常就意味着很麻烦。
但掉头就走，又舍不得，毕竟麻烦有时也意味着机遇。
如今他陷在这缄默之境里，面对着五感渐失的困境，还有个妖圣在后追杀，却又找不到出口，与其到处乱逛，倒不如上前一探。
打定主意，柳清欢放开了神识，一瞬间无数黑影再次浮现在眼前。
朝前走了两步，这一次果然未再碰到任何阻碍，只不过立刻有两条兽魂飞窜而来，凌空扑下！
黑暗中闪现出点点翠光，柔韧的竹枝如鞭子般挥出一片残影，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扑在前面的那只兽魂身姿灵活地一扭身，躲过竹枝的鞭笞，后面那只却没能躲过，惨叫一声便被抽飞了出去。
一只利爪从身侧猛地探出，是那只去而复返的灵猫，目光凶悍而又暴虐，不久前才给柳清欢抓出几道血痕。
柳清欢眉心绿光一闪，一根尖锐的竹刺飞射而出，如利箭般射入对方的头颅！
没有声音，那只灵猫往后一栽，头颅就如破碎的瓷器般碎裂开来，黑色光芒飞溅，泯灭，魂飞魄散。
柳清欢有点意外，灵猫的魂体看上去并没有那般脆弱，却如此轻易被打散了？
从它能在修了万劫不朽身的他身上，抓出血痕就能看出，其生前修为绝不可能低。
远处，重重黑影骚动起来，众多凶厉的嚎叫声汇聚在一起，如同奔腾的洪流一般涌来，仿佛要将他淹没。
柳清欢不再多想，迈步朝前走去，绿色的光丝在身周浮现，凝结成一根根竹枝，但凡有兽魂靠近便挥舞而出。
神魂攻击对魂体的伤害本就大，而这些兽魂不知是不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太久，魂力消散得太多，原本十分的实力也只剩下三四分，竟无一个能靠近他。
一时间，万千神识丝化作万千竹枝，柳清欢就如行走于竹林中，强大的修神术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些兽魂也渐感畏惧，不再毫不顾惜性命地往前冲，却也不肯离开，一路尾随着一边朝他怒吼。
若是一个没有练过修神术的修士到来，恐怕就不能如此轻易通过兽魂群。而众所周知，妖族更喜欢用身体战斗，它们道术都平平，更妄论修练神识了。
柳清欢被兽魂的吼声震得头皮发麻，但也无可奈何，干脆也不去管它们。
随着走近，那座坟墓也显得更为巨大，厚重的墓墙高高耸立，要不是形状较为特殊，几让人以为这是一座宫殿。
两尊光阴兽的身形也颇为雄壮，右边那只虎首兽足有一丈多高，其头颅傲然高昂，仿佛遥望着未知的远方。
左边的鸟首蛇身兽把脑袋放在自己盘绕的身体上，随着柳清欢的到来，它紧闭的眼睛睁了开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一个年轻的人修，竟然出现在这里，有趣！”
虎首光阴兽低下它高昂的头颅，声音颇为威严地道：“人修，你不该来这里，快快离开吧。”
柳清欢仰起头，道：“我找不到出口了。”
“出口就在那边。”鸟首兽直起了弯曲的蛇身，一下比旁边的虎首兽还要高出一些。它往右方偏了偏头，脾气极好地道：“出去时只需要径直往前，别左顾右盼，就能走出去。”
柳清欢默了默，躬身道谢：“多谢指点！不过，我还想向两位请教一些问题。”
“哦，你想问什么，不过我们可不一定会回答。”鸟首兽道。
“我在其他地方见过你们的同伴。”柳清欢斟酌了一下，道：“那是在一个被时间禁锢的仙府中，有两位，一位狮头豹身虎尾，另一位鹿首，头上的长角能发雷电。”
想了想，他又道：“对了，我还去过一个叫阴阳墟天的地方，那里有一位叫厌篌的光阴兽。”
两尊光阴**换了个眼神，鸟首兽道：“看来你还真见过。不过我们光阴兽虽然数量不多，但分散在各个地方各个时间之中，你说的三位我都不认识。”
柳清欢有些遗憾，套交情的计划失败。
“我听说，你们光阴兽镇守光阴之门，守护着世间的时间法则，任何与时间法则有关的地方，都会有你们的身影。因此，小修斗胆，想问一下，两位为何会守在这里？”
柳清欢问完，就见鸟首兽眼中闪过犹豫之色，转头看向虎首，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果然，虎首兽开口便道：“不行！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还请速速离去!”
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完全不容置疑。
柳清欢无奈，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黑暗中，巨大的坟墓沉默的屹立，墓墙上的铭文一道压着一道，既是守护，也是禁锢。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柳清欢道：“我只是好奇这座墓是谁的，绝没有闯进去的意思。”
鸟首兽听了这话，忽而大笑道：“哈哈哈想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打败我俩！”
柳清欢表情凝固了下，拱手道：“叨扰两位使者了，小修这就走，告辞！”
人贵有自知之明，光阴兽的战力在箕斗仙府里就可窥一斑，便是与棋罗星君交手，双方也能打得旗鼓相当的。
鸟首兽状似遗憾地一叹，又把脑袋搁回盘绕的身躯上，懒洋洋地道：“我还是继续睡觉吧。”
柳清欢朝两位光阴兽揖了一礼，便返身往回走。
不过，没打探到坟墓的消息，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在他与光阴**谈时，他的听觉和视觉就都恢复了，虽然在缄默之境中，这两项功能实际上也没多大用处。
然而没走几步，柳清欢便突然停了下来，疑惑地朝前望去。
重重叠叠的黑影在空中飞舞，兽魂们的怒吼声在他穿过后曾经停歇过一会儿，但不知何时突又高涨起来。
柳清欢注意到一个异常之处，此时大多数兽魂都背对着他，头朝外，显得极为躁动不安。
心中升起个不太好的预感，他放开神识，果在最外围看到了一个阴魂不散的身影。
“鬼车！”柳清欢暗咒一声，那人之前被黑暗虏获，他还以为对方至少会出一点事，谁知这么快又找过来了。
“咦，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鸟首兽眼睛睁开一条缝。
“哈、哈哈！”柳清欢干笑，压低声音道：“外面来了位我的仇人，还请两位使者容我在此多躲一阵。”
“又来人了？”鸟首兽兴奋地抬起头：“哦进来了！”
柳清欢告罪一声，在鸟首兽的默许下躲到了它身后，旁边的虎首兽太过威严，让他有点不敢靠近。
远处兽魂们的吼叫和哀嚎声大作，鬼车可不像柳清欢，只是将挡路的兽魂抽开了事，对方每一次出手都下了死手。
于是，众多兽魂便遭了殃，一个接一个的魂体爆裂，砰然巨响接连不断，然而一旦屏蔽神识，周围依然是死寂一片。
那些炸开的黑气并未消散，而是在角落处重新聚集，想必只要过段时间，便又能重新凝结成体。
有光阴兽存在的地方果然都十分诡奇，柳清欢已经不会因此惊讶，听到鸟首兽问道：“你的仇人可比你强大很多啊，你怎么惹上他的？”
“这……有时候不是我要主动结仇，而是对方不依不饶。”
“哦，那你好惨。”鸟首兽感慨道，语气却明显有些幸灾乐祸。
柳清欢无语，不过倒也没多少惧怕，实在不行他还能用正立无影逃走。
缄默之境中，鬼车并不能毫无顾忌地像九婴那般，施展大领域神通将他困住。
两人交谈间，众多兽魂已被打得七零八落，鬼车一步一步走来，阴沉的目光在柳清欢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到了两尊光阴兽身上。
“尔等是何妖物，还不速速让开！”
“哇~哦，好大的口气！”鸟首兽不满的嘀咕，转头对虎首兽道：“要不，咱们教训教训他？”
虎首兽没理会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鬼车，威严地道：“妖修，你不该来这里，快快离开吧。”
这话有点耳熟，柳清欢想起来，除了前面的称呼，跟对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简直一模一样。
“在我妖族的神殿内，你叫我离开？”鬼车神色越发冰冷，一对锋利长刺陡然出现他两只手中，厉声道：“滚开！”
“呔！”鸟首兽叫道：“竟敢对本使者不恭，今天不打你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愤！”
说着，它伸长了脖子，粗长的身躯也伸展开来，露出腹下四只短短的龙爪。
柳清欢赶紧让开位置，暗赞道：原来还有爪子，不愧是以怪异闻名的光阴兽。
鬼车轻蔑地瞥了它一眼，举起双刺，就听虎首兽不动如山地道：“妖修，你确定要开启挑战吗？”
“什么，开启挑战？”鬼车一愣。
“烛照九阴之幽隐，祸乱于大荒以西，其身堕于渊，其目封于幽墓，因之扰乱昼瞑，故以永镇于此，不可解。”虎首兽道：“你若想进墓，需得打败我二人，否则请离开。”
鬼车张大了嘴，柳清欢已反应过来：“所以这墓中封着烛九阴的双目？等等！”
他突地想起，当年在箕斗仙府，归不归曾经杀了一条苟延残喘的烛九阴，而那只烛九阴就是瞎的!
“还等什么！”鸟首兽粗长的身躯高高立起：“这妖修既然想挑战，那就成全他！”
话音未落，它已一尾巴抽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将还在愣神的鬼车砸进了地里。
“你偷袭！”鬼车的怒吼被埋在粗壮的蛇尾下，黑暗中闪过数道雪芒似的刃光，切割石块的锵锵声如疾风骤雨般响起。
鸟首兽却只是无聊地弹了弹自己的小短爪，对柳清欢道：“看在你跟咱们光阴**情不浅的份上，我帮你杀了他。对了，我叫嵗煋，你叫啥？”
“多谢嵗煋使者！”柳清欢欣然道：“我姓柳，道号青霖。”
“青霖啊……”鸟首兽还要说什么，旁边的虎首兽却怒目一瞪：“不要胡闹！既有人上门挑战，打走就是，你莫要忘了规矩，不可杀生！”
“行行行，不杀他总行了吧！”鸟首兽没好气地道，一抬尾巴，又拍了下去。
“砰！”
柳清欢看出来了，这两只光阴兽不仅身形比之前见过的几只要大许多，实力恐怕也要高不少，不然不会打得鬼车这会儿还爬不起来。
这时，就听一声暴吼，鸟首兽粗壮的尾巴被顶开，一只九颗狰狞脑袋的巨兽猛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柳清欢第一次见到鬼车的真身，可能是受此处环境所限，其身量要比想象的小许多，但对方恐怖又诡异的外形与光阴兽也不相上下了。
鬼车又名九头鸟，此时那九只鸟头都伸长了脖子，大张着嘴朝他们尖啸！
黑色的风猛烈袭来，阴寒而又森然，几乎是眨眼间，四周空间就布满了厚厚的冰霜。
柳清欢骇然后退一步，就见虎首兽抬起一只爪子，仿佛撑起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丝丝缕缕的黑风挡在了外面。
鸟首兽嗤笑一声，头微微往回一缩，就像蛇类攻击前的动作，下一刻就骤然电射而出！
“砰”的一声，它一头撞在鬼车身上，不知名黑石组成的粗长身躯其重量蔚为可观，尽数碾压向对方。
鬼车被撞得砰然跌入重重魂雾堆中，没被打散的兽魂寻到机会，蜂涌而上！
嘶吼声、尖啸声立时响成一片，混乱中，一道幽光朝鸟首兽飞去，快若疾电，瞬突便至。
鸟首兽低头看了看，讥笑道：“法术对我等光阴兽无用知道吗，哼哼，长得这么丑还敢现出真身，丢人现眼！”
柳清欢：……
大哥，先看看自己吧，其实你跟他长得也差不了多少。
这时，他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波动，提醒道：“小心！”
本该被众多兽魂围攻的鬼车，鬼魅般出现在鸟首兽身侧，正面的一只头颅往下一倾，刺耳的金石之音响起，鸟首兽的身躯上被狠狠啄出一个深洞！
“啊你敢损我躯体，我跟你拼了！”
鸟首兽大吼，两只短短的龙爪一把揪住鬼车的一根脖子，也伸出尖锐的鸟嘴朝对方脑袋上啄。
两只巨兽很快纠缠在一起，伴随着鸟首兽的怒骂和鬼车的尖啸，一时间石屑与羽毛齐飞，战斗场面极其的野蛮和原始。
以免被波及，柳清欢小心翼翼地挪到虎首兽身后，压低声音道：“您不去帮忙吗？”
虎首兽巍然不动，好一会儿才道：“嵗煋足以应付。”
“哦……”柳清欢朝那边瞅了一眼，其实可以看出鬼车一直束手束脚地没法放开打，也就这一片被兽魂围绕的地方不受缄默之境的规则所限，如果打到外面去，光阴兽会怎么样不知道，但鬼车却是心存顾忌。
看了会儿，柳清欢又转过头看向身后，对着高耸的墓门陷入思索。
他试探地问道：“虎使者，这墓真的只封印着烛九阴的双目吗？”
虎首兽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只平视着前方。
“烛九阴虽然也是传说中的神兽，但实力也没强大到，需要用一座墓来封印他的两只眼睛吧？”
这点是令柳清欢十分不解的地方，诸如鬼车、九婴、金翅大鹏，哪位不是遗传着上古血脉、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烛九阴要是真比它们都厉害许多，也不会在后来被归不归所杀。
然而事实是，只一对它的眼睛，就让两只实力堪比散仙的光阴兽为其守墓，太过不寻常。
“你也想开启挑战吗？”虎首兽道。
“什……不，这个就算了！”柳清欢连忙否认：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活腻了，没看到鬼车都被按着打吗。
“那你就无权知道墓中情况。”虎首兽无情地道。
柳清欢一噎，只能把头掉转向战场方向，只见鸟首兽蜿蜒的蛇身已紧紧缠上鬼车的身体，像是想要绞死对方一般，而后者则是九个脑袋齐出，将前者身上啄得坑坑洼洼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般开口道：“烛九阴的双目蕴含有时间法则，才会视为昼、瞑为夜，此神通虽然广大无边，但将其双目毁去却并不算难，何至于建墓以囚？除非……”
虎首兽终于有了反应，低头看向他。
“除非那双眼睛出现了异状！”柳清欢肯定地道。
他抬头与对方对视，虎首兽那张石头脸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却充满了不赞同：“人修，就算你猜出了一丝雪泥鸿爪又如何，此墓之凶险，远超过你的想象，不让你们进是不想你们枉送了性命！”
柳清欢惊讶地道：“这么说，我猜对……”
话未说完，就听鸟首兽的疾呼声突然传来：“快、快拦住他！”
他猛地转头，只感觉一股彻寒无比的阴风从身边刮过，虎首兽反应极快地想以庞大的身躯挡住，那风却鬼魅至极，瞬突散于无形。
眨眼间，一个模糊的影子扑向了墓门，那门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在影子钻进去后又迅速消失。
鬼车阴冷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响起：“你做得很好……”
虎首兽几步到了墓门前，却只抓到冰冷的岩石。
柳清欢目瞪口呆：“他……进去了？这墓没有禁制吗，他怎么进去的？等等，鬼车有通幽进府的空间之能！”
这时，鸟首兽也轰隆隆冲了过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柳清欢：“你跟他是一伙的！”
柳清欢愕然：“不是……”
“那他怎么说你做得很好？！”鸟首兽怒道：“你故意和猇已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让那家伙有机可趁！”
柳清欢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这误会大了，难为鬼车临去前，还想着要陷害他！
不过不解释也不行，他正欲开口，就见虎首兽拿出了一枚令牌，走向墓门。
“猇已，你干什么！”鸟首兽冲过去想要阻止。
“那人进去了，我们必须去查看一下。”虎首兽沉稳地道，他手中令牌泛出微光，咔咔声从门上传来。
“管他去死！”鸟首兽吼道：“是他自己要进去送死的！”
虎首兽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等墓门打开一条缝，便径直朝里走去。
鸟首兽气愤地拍了一下尾巴，只能跟上，一转头就见柳清欢也跟了上来：“你跟来干什么！”
柳清欢陪笑道：“嵗煋使者，我跟那家伙真不是一伙的，在进神殿前，对方就看我不顺眼，一直想要杀我。”
“那你怎么还没死？”
“那时我身边还有一位人族散仙，是他一直从旁保护，让鬼车没机会动手。”
鸟首兽明显不相信，但见前方虎首兽走得有点远了，也没空再理会他：“随便你！既然你想送死，别想我再好心地拦着！”
这已是对方多次提到“送死”二字，柳清欢脚上顿了顿，但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还是没有离开。
身后的墓门砰的一声重新闭合，周围变得十分幽暗，隐约只能看到这是一条长长的墓道，有水波纹一样的东西不断荡开，充斥着墓道每一个角落。
柳清欢心下暗惊，却见前面两位光阴兽径直朝前奔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水波纹，只是身周时而出现一些叠影，情形十分诡异。
他犹豫了下便追了上去，在穿过一条水纹荡时，伸手轻轻一点，下一刻手指就出现了无数似虚似实的叠影，却又很快消失。
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好在似乎并没有伤害？
柳清欢看不明白，但鸟首兽现在恶了他，显然也不会再愿意解答他的疑问。
随着往前，水波纹越来越多，很快就密集得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在他们经过时，留下了重重叠影。
很快，三人就沉默着到了墓道尽头，走在最前的虎首兽推开那里的墓门。
柳清欢伸出头去，看到了一个幽深无比的黑洞！
这是一间空间极为阔大的墓室，却没有一般墓室里摆放的祭品、祭物等，长长的石阶延伸向下，一直通往黑暗最深处。
那个黑洞，就在墓室正中央，与空间崩塌时形成的虚洞十分相像，但虚洞有极强的吸力，会将周围所有东西都吸进去，此洞却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缓慢地旋转着，密集的水波纹就是从其中发出，一圈圈漾开。
一个人就站在黑洞不远处，是鬼车。
“不要再过去！”虎首兽扬声喊道：“那是时间坍塌后遗留下的蚀印，靠近即会死！”
鬼车没有回头看上方墓门处的三人，目光只定定地集中在黑洞上，脸上的神情很奇异，似是恐惧，又似是狂热。
“时光蚀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柳清欢惊疑不已地望着鬼车：“他怎么了？”
“蠢货罢了！”鸟首兽轻蔑道：“又一个听信获得时光蚀印能掌控生死、预知未来的蠢货！”
“什么？”柳清欢愕然。
“那是假的！”虎首兽严肃道：“蚀印是坍塌的时间流，既不能让人回到过去，也无法让人预知未来，混乱而又极其危险，且随时都会有再次坍塌的可能！”
“所以你们建墓将之封印在此。”柳清欢恍然道，他抬起手，手指撩动荡漾而来的水波纹，带出一连串的叠影。
“所以这是我的手留在时光中的残影？”
“不是残影。”虎首兽道：“是定格的时间烙印。我们触摸不到时间，但时间却一直存在，就像你现在站在这个位置，回溯时间之时，你就被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此后有无限可能，你可以走到左边，或是右边，但又只有一种可能，当你走到左边或右边的那一瞬就成为永恒。”
柳清欢听得一愣一愣的，时间法则太过神秘和深奥，又是禁忌领域，所以世间修者很少有去碰触的，更勿论钻研了。
“所以不要试图去改变过去，因为过去已铭刻在时间里，你的所有改变都是已经发生；也不要去预知未来，因为当一切未发生时，有无限可能。”虎首兽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它看着鬼车，循循善诱。
“生即是生，死即是死，生死都是结果，无法改变。时光蚀印不仅不能掌控生死，还会将你撕成碎片，退回来吧！”
鬼车现出犹豫之色，终于，他挪动脚步，缓缓后退。
虎首兽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年烛九阴的双目出现异状，其内所蕴含的时间法则突然崩解，最终留下这处蚀印，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将影响限制在这座幽墓内。只要再过些年月，不去碰触它，蚀印就会慢慢消失……”
这时，就见那一直安静旋转着的黑洞突然胀缩了一下，吐出更多水波纹。
“你碰了它！”鸟首兽大叫道。
鬼车惊得回头：“不，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里扔了个平时没用的小东西。”鬼车慌忙解释道：“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时光蚀印，还以为是个空间虚洞……应该没事吧？”
柳清欢缓慢朝身后的墓门退去：这，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两只光阴兽也如临大敌的模样，鸟首兽气急败坏地道：“这个蚀印一直不太稳定，不然也不会散发出如此多的时间余韵，你却还往里扔东西！”
鬼车何曾被如此指着鼻子骂过，一张脸迅速变得阴沉无比，而他身后不远就是时光蚀印，如浪潮般涌出的无形波纹几乎将他淹没。
一缕白芒出现在幽深的黑洞中，就仿佛即将盛放的烟花，却又将放未放，不断胀缩。
“还不快跑！”虎首兽厉声大喝，自己却不退反进，冲下长长的石阶，朝墓室中心处的蚀印奔去，身后留下一串定格的叠影。
鸟首兽则是高高人立而起，口中诵念起晦涩的法咒，粗长的石躯泛起玉一般的光泽，涌到它身周的水波纹突然像是被无形之墙挡住了般，一条条迅速泯灭。
鬼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身形一闪便想遁走，却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潭，每一个动作都被定格在原地，每一次呼吸的间隔都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
四周所有事物在他眼中都变成重影，分不清是虚是实，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包括那朝他奔来的虎首光阴兽，对方仿佛瞬息便至，高大的身形压迫感极强地朝他撞来，又仿佛一直站在墓室入口处，一动未动。
还有那个可恶的人修，隔着整个墓室惊讶地望着他，眼中似有怜悯。
“不！”鬼车惊慌地怒吼，拼命挣扎，却只有无穷的叠影出现，将他彻底掩埋。
柳清欢无法形容这一刻看到的景象，便是事后再想起时也感觉一团模糊，就如同突然坠落入幻境之中，所有东西都是重叠的，扭曲的，光怪陆离。
时间在这一刻化为虚无，虚无中隐藏有大恐怖，让人肝胆俱寒。
虎首兽冲到墓室中央时，鬼车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被一只手无情抹去，世间再不留任何他的痕迹。
时光蚀印原本只有人头大小，此时却扩大了一倍不止，且在急剧胀缩，好像下一刻就会崩塌。
虎首兽身形顿了顿，便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朝黑洞冲去。
“不要！”鸟首兽大喊，急得也顾不得再念咒：“不要去，你会死的……就算去，也把心核留下来！”
听到这话，虎首兽再次停下，少顷，一颗幽黑的晶石从它胸膛中飞出，朝这边疾射而来。
鸟首兽连忙伸长了身躯，以口接住那枚晶石，再抬头时，虎首兽已义无反顾地扑向时光蚀印，身体瞬间崩解，化为无数条经纬交错的轨线。
“时间法则！”柳清欢低呼道。
法则本无形，却在这时以看得见的方式显现了出来，颤抖的时光蚀印在法则之力的包裹下，似乎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柳清欢暗松了口气，却没想到鸟首兽不敢置信地大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不可能！”
柳清欢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眼前突然闪现出耀眼至极的白光！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白光猛烈得就像火焰灼烧，却没有一丝温度，有一瞬间柳清欢以为自己就要融化在那光里，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而去。
白光突然熄灭，纯粹的黑暗又涌了上来。那是神识也穿不透的黑，时间、空间，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强烈的虚无感让分不清今夕何夕。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弹指，柳清欢猛地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喘息！
一抬头，鸟首兽狰狞的大脑袋堵在半开的墓门前，两片尖得的鸟喙几乎要戳到他脸上，此时正一开一合着。
“……什、什么？”
白与黑在透过鸟首兽头颅的空隙不断交替，时间乱流泛滥开的余韵已经不能形容为水波纹，而是一道道大浪，让身处于其中的所有东西都扭曲出无数重影。
晃了晃脑袋，柳清欢的听觉终于回来了，只听鸟首兽正吼道：“……离开，带着我和猇已的心核，快走！”
说完，嘴里出现一红一黑两颗圆珠，不由分说地吐到他怀里！
柳清欢惊愕莫名，忙不迭接住差点滚落的圆珠。
“好好保存这两颗心核，你有机会就把它们交给其他光阴兽，或是将之埋入钟山之玉中。心核在，我和猇已就还有可能复生的一天！”
鸟首兽飞快说着，又扔来一块黑色石牌，大脑袋一拱，柳清欢就被推出门外数丈远。
“快走！”
柳清欢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形，抱着黑色石牌和两颗足有掌头大的晶核，大喊道：“嵗煋，你不走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其实就已猜到了答案：对方如同扑入时光蚀印的虎首兽一样，将心核交给他，恐怕已是做了同样的决定。
鸟首兽那张石头鸟脸做不出什么表情，眼神却坚定没有一丝犹豫：“蚀印崩溃了，身为光阴兽，那是我们不能逃避的职责。”
说完，它留恋地看了眼柳清欢手中的心核，爪子在门后一拍，厚重的石门便轰隆隆开始移动。
柳清欢上前几步，大喊道：“我会竭尽所能，将你们的心核交给其他光阴兽！”
墓门正在快速闭合，鸟首兽回过头来，眼中似有欣慰和释然：“多谢！”
其蜿蜒的身躯在门前一掠而过，带着漫天的残影，扑进了黑与白、光与暗的交汇之中。
而此时柳清欢也终于看清，里面的墓室已然大变样，那些铭文墓刻此时都已亮起，密密麻麻的光丝纵横交错，宛如一张大网般将整个墓室罩住。
“砰！”墓门完全关闭，所有光影消失，那些无声的崩塌，无形的大恐怖，都被暂时关在了那扇门后。
手中心核的冰凉拉回柳清欢的目光，这两颗心核就像玉晶一般剔透，其内布满了一条条宛若天地经纬的密纹，只是虎首兽的黑色那颗更厚重，鸟首兽的红色那颗则火光灼灼。
光阴兽的心核原来长这样？看上去十分神秘，拥有莫测之力！
他不知道鸟首兽为何突然又信任自己了，或许也是别无他法了吧，才不得不将心核交托于他。
这份信任是如此沉重，虽然他似乎与光阴兽极为有缘，已经遇到了好几次，但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接触到呢。
那些光阴兽都神出鬼没的，隐藏在这世间最隐秘的角落，柳清欢想不出要如何才能找到它们。
不过此事可以以后慢慢考虑，此刻当务之急却是要离开这座已经变成极为凶险的大墓。
将心核妥善收好，柳清欢沿着幽深的墓道一路飞奔，几息间便到了最外围的墓门处。
他很快在门上找到一块凹槽，将那块足有一尺来长的石牌按进去，就听咯噔一声，门朝一侧滑开了一条缝。
兽魂们的嘶吼声重新响起，这一刻，柳清欢竟不再觉得这些声音吵闹，反而感到了一丝回到人间的安全。
穿过重重黑影，沉重的死寂再次笼罩而来，柳清欢回头看去，只看到高耸的大墓屹立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出里面正在发生极其可怕的变故。
嵗煋应该成功阻止时光蚀印彻底崩塌吧？不然幽墓不会如此安静。
他完全无法想象，如果嵗煋失败，混乱的时间法则会造成何等可怕的影响，甚至都有可能危及整个神殿。
不再多想，柳清欢按着先前虎首兽指的方向，在缄默之境中快速穿梭。这一次他没再迷路，只花了不到一刻钟就寻到了出口。
推开木门，柔和的光芒洒落而来，比上面两层更加浓郁的木灵气扑面而来。
确定没人再在门外埋伏，柳清欢终于到达了神殿第三层，真正的原始汤池所在地。
他放开神识，入目的尽是深深浅浅的绿，各种草木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疯长，看不到任何路径。
柳清欢提气跃向空中，却在双脚离地面一丈约余，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向下之力，无法再往上飞。
“禁空禁制？”他不由挑了挑眉，直接落在附近一棵大树上，顺着粗壮的树干攀至顶部。
只看到，绿海无边无际地向天边漫延，地面上所有事物都被密集的枝叶遮挡，根本找不到原始汤池在何方。
柳清欢想了想，拿出弥云给出的墨玉珠，调整了下方向。
看来弥云已经平安到达这一层了，只是从玉珠中对方的位置不断变换来看，可能也还没找到原始汤池。
柳清欢目光微敛，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摆在他面前的有几个选择，一是去与弥云会合，二是自己去找。
但是，找到汤池之后呢？
那本源真髓是散仙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就算弥云再照顾他，恐怕也没有大方到愿意与他分享本源真髓。
而且，如今虽然鬼车已死，但其他几位妖圣可还在，即使他率先找到汤池得到了本源真髓，但也走不出这座神殿了。
权衡来去，柳清欢深深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走第三条路吧。
他落回地面，打开灵兽袋把月謽放出来。
“对于神殿第三层，你了解多少？”
月謽转头看了看左右，不敢置信地道：“这里是第三层？！”
柳清欢一个眼神过去，他脸上立刻露出极其谄媚的笑：“主人，你可太厉害了，竟然真的成功到了神殿第三层！”
。
这一次，月謽的谄媚不再是仅仅出于畏惧，见柳清欢一副“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表情，忙解释道：“就算那些大族，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顺利进入原始汤池这一层的，而你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办到了，实在是……”
他一时不知怎么形容，心绪十分复杂：柳清欢如此厉害，倒显得他们妖族一个个都是废物似的。
柳清欢没空理会他那些小心思，直接问道：“关于这一层，你知道多少？”
月謽望向那无边无际的绿海，道：“不多，只听说这一层是个极其复杂的迷境。”
“迷境？”柳清欢疑惑，他放开神识，完全没感觉到迷境的存在。
倒是森林中躲藏着许多妖兽，它们感应到这边强大的气息，正飞速远离这个方向。
他忽地一愣，转身就朝前掠去：“走！”
月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连忙跟上，却见柳清欢在穿过一大片红木林后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块大石神色微凝。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说实话月謽还是有些怕柳清欢，因此问话也小心翼翼的。
“刚刚有两只猕耳猴跑到这个位置后，突然不见了。”柳清欢道：“应该就是你说的迷境了，这里的空间应该有问题。”
月謽用神识扫了又扫，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见柳清欢径直往前走，不由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有问题吗？”
“有问题不代表有危险。”柳清欢随手摄来一颗石子扔向前方，石子在飞过一段距离后，骤然凭空消失。
“那些生活在这里已久的妖兽，会没有任何迟疑地跑过去，就说明此处并无多大的危险。”
他朝前走前，却被月謽拉住了袖子，只听对方弱弱地道：“主人，要不，我还是回灵兽袋吧？”
柳清欢怀疑这家伙的胆子应该是豆腐做的，或者说过往被保护习惯了，遇到什么事就喜欢先躲在人身后。
也是，这么个会强大星祈术的稀罕玩意儿，谁见了不得小心护着。
柳清欢想了想：如果此地真是空间迷境的话，便是一前一后的进去，也是有走散风险的。因此也没反对，任由月謽钻进灵兽袋，却还扒着袋口悄悄观望。
朝前走出几步，周围的环境说变亦没大变，依然是无穷无尽的草木连天，但所有草木都已不是原来看到的那些。
柳清欢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本源真髓果然不是那么好找的。
看了眼手中的墨玉珠，前一刻弥云的位置还在中心处靠左侧的方向，现在却到了左上角，说明他与对方反而离得越来越远了。
“空间错乱……有点麻烦啊！”
便是这会儿再去寻弥云，恐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靠近。
收起墨玉珠，柳清欢低头问道：“你族中可有关于原始汤池所在位置的线索？”
月謽还在品味“空间错乱”这四个字，闻言立刻道：“有是有，但是只有一条，说那座原始汤池就在一条大河边。我们天矅贪狼族是个小族，族中从未有人到达过这一层，这条信息还是从那些大族处听说的，也不知道真假。”
他不禁有点羞愧：自己知道得太少了，帮不上太多忙。
转瞬心中又一惊：怎么回事？自己被这人强迫奴役成灵兽，怎么能这么快忘记了仇恨，反倒开始为对方考虑了！
月謽瞬间焉了，默默缩回了灵兽袋。
“大河？”柳清欢跃上一棵大树，远处的确有几条河流蜿蜒穿过密林，但实在称不上大。
“好吧。”他无奈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一时运道来了，就走到原始汤池跟前了也说不定。”
如此想着，柳清欢反倒轻松了许多，身形化作一缕清风，快速穿梭于树木之间，搜寻起珍稀灵药。
此趟原始汤池之行，他的收获着实不小，且不说从四象神宫山神那里“骗”到的轩辕剑、补天诀，便是各种早已绝迹于世的灵草、灵药就找到了不少。
虽然那些灵药大多数品阶并不高，但对于醉心于丹道的柳清欢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等以后去寻几张古丹方，便能炼制了。远古时期的灵药因为天地间灵气充裕，所以药性都比今时的灵药高一截，有的甚至堪称狂暴，炼出来的丹药药性也更好。
因此即使得不到本源真髓，柳清欢也依然觉得不虚此行。
一路走来，他还看到不少已在外界绝迹的古兽，不过大多在五阶以下，也不知是不是那些更高修为的都躲了起来。
而且，他很快发现，此地的空间错乱应是人为制造，因为每一个空间大小都差不多，边界分明，方方正正，如同一个个被拼凑起来的格子。
柳清欢不禁感慨道：“将空间如此肆意玩弄，看来建造原始汤池的那位远古大能，很是有些任性啊！”
灵兽袋内也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何止任性，有传闻说他还将这一层的空间，和神殿最上面一层拼在了一起。主人你可小心了，说不定下一次穿过空间时，就突然回到了神殿外。”
柳清欢一怔：“你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月謽小声辩解：“进来前我根本就没想过能进入这一层，所以之前打听消息时就没怎么用心，真不是故意现在才说……”
柳清欢无语，很想把这家伙揪出来打一顿。
正欲动手，他却突然感觉到强烈的异动从远处传来，心下一惊，飞身跃上树顶。
只见，郁郁葱葱的丛林上方，一股乳白色的雾气正氤氲而起，如同奔腾的云海，浩浩荡荡汹涌而来。
白雾过处，眼见着原始丛林活过来一般，所有树木都伸展开了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又有无数妖兽从巢穴中跑出，纷纷发出兴奋的嘶吼，朝着白雾漫延的方向奔去。
“有一滴本源真髓出现了！”月謽从灵兽袋中探出脑袋，看到此种场景大叫道：“这是本源真髓产生时的异相，主人，咱们也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