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入口，柳清欢便听到了笑声，转过去一看，就见初一正在给幽焾梳头发，两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笑，看起来相处得十分融洽。
将孩子交给初一果然没错，之前黑泥鳅一样的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白包子，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显得极为秀气，就连衣服都换了一套新的。
柳清欢怔住，惊讶道：“你是个女孩儿？”
幽焾一见他就又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初一十分温和地接口道：“幽焾妹妹，不可对主人无礼哦。主人，幽焾她本就是个女孩儿啊，你没看出来吗？”
那还真没看出来，之前这孩子脸涂得漆黑，一副假小子的打扮，加上年纪又小，很有些雌雄莫辨。
“他才不是我主人！”幽焾回头瞪着柳清欢：“凤凰翱翔于九天，自由而又尊贵，所以我是不可能认你为主的，你死心吧！”
柳清欢挑了挑眉：“行吧，强扭的瓜不甜，那你走吧。”
一句话，包括另一边的月謽在内，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不对，你、我……”幽焾张口结舌：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先前还死皮赖脸的要当他主人，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怎么，舍不得走？”柳清欢拿过旁边可能是初一拿出来的蒲团，在两人对面坐下：“也是，你追着我千里迢迢地从万丈深渊到了银不法地，必然有什么原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幽焾露出小兽一样凶狠的表情：“我要杀……”
“你杀不了我。”柳清欢直接打断她：“在万丈深渊你见过我与魔神交手，就应该明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所以你现在拿此当借口，未免就显得有些自作聪明。”
说着，他脸色变得严肃，微微一扬下巴：“老实交待吧，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幽焾一脸呆滞地望着他，突然把头一埋，开始呜咽：“骗子！坏蛋！我才不要承认你是我主人，呜呜呜！”
初一有些心疼地抱住她，略带责怪地道：“主人……”
柳清欢淡淡道：“假哭这一招，用多了可就不管用了！”
哭声也戛然而止，幽焾埋在膝头的双肩明显一僵，初一“啊”地轻叫一声，满脸错愕地放开手。
柳清欢既然开口，便不打算再任由对方糊弄过去，继续道：“更何况你虽然看上去年龄小，但也有两百以上岁数了，还装什么天真无邪小姑娘，不觉羞耻吗？”
幽焾慢慢抬起头来，只见她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泪痕。
“啧，好没意思！”她撇了撇嘴，神情已经大变样，原本看上去像面团一样可爱灵透的小姑娘，此时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突然发现身上背了份契约束缚，好奇到底是哪个家伙如此胆大包天，竟妄想收凤凰为灵宠！”
幽焾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满不在乎地道：“是，我现在的确打不过你，但如果你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只要你解除契约，我马上就走！”
柳清欢定定与她对视，如何看不出来对方不过是在强撑，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契约之力相连，幽焾此刻紧张又不安的情绪近乎毫无掩饰地传了过来。
心下不由暗叹：看来短时间内别想收服这只野性难驯的凤凰了。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的错，不慎将青鸾卵丢失在赤魔海，新生的凤凰只能一个人在魔界挣扎求生，性情受环境影响而改变也属正常。
“罢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柳清欢站起身：“不过解除契约之事，现在不行，你也不能离开。”
幽焾跳起来：“凭什么！你刚才才说要放我走……”
“你不都说我是骗子吗，刚才自然是骗你的。”柳清欢笑了笑，突然指尖轻抬，一个“定”字脱口而出！
幽焾怒目圆睁，因为一直心存戒备，在柳清欢出手的一瞬间便立刻发觉，只是没等她遁走，“定”字已落下，身上刚刚腾起的黑火只能不甘地熄灭。
“你敢？！！”
“我这次秘密潜入魔界，绝不能被发现身份，所以只得委屈你一下了。”柳清欢淡淡道，转头喊来守在门口的月謽。
“你的星咒术中是不是有一术能咒封住别人法力？这小丫头乃凤凰之身，我担心一般封禁术可能封不住她。”
“好！”月謽回道，心里却有些同情这只可怜的小凤凰：竟然还妄想逃脱柳清欢的魔爪？怎么可能！
他都没成功呢，而且他已经快要认命了。
其实跟着柳清欢还是不错的，至少不缺丹药，还有仙灵井可供修练，虽然偶尔要为主人做点事，但对方也的确提供了保护，不用他再去外面和人争斗拼杀。
果然再凶猛的灵兽被圈养后，都会失去斗志吗？
怀着这样深入灵魂的自我拷问，心有戚戚的月謽拿出自己的木杖，开始念动法咒。
在幽焾满眼的愤恨和不安中，无数细丝般的银白光芒从月謽的木杖发出，钻进她的体内。
半刻钟后，柳清欢拍了拍垂头丧气的小姑娘脑袋：“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被对方气愤地一巴掌打开。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便让初一带她进灵兽袋：没了法力的凤凰就像只没了爪牙的小猫，挠人只会显得更可爱。
月謽立在一旁，问道：“主人，可是还有什么事让我去做？”
“嗯。”柳清欢点头道：“我准备探查银地魔界，身边暂无可用之人，而你是妖族，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帮忙吧。”
柳清欢叹了口气：“我本来想问幽焾的，她应是知道一些此界情况，只是那丫头现在正在气头上，问了肯定也不会说。”
月謽犹豫了下，道：“其实我听过一些银不法地的传闻……”
“哦？”柳清欢抬起眼：“什么传闻？”
“据说此界乃仙界所建，曾是惩罚那些坠入魔道的仙人的封禁之地，在天地第四个无量量劫时，还曾关过一个真神……”
“真神？”柳清欢蹙眉。
真神者，莫不身具大功德，其力量本源来自天地自然，受世间信仰香火，远古时期更有数位先天神，受天所封，不需要修炼更不需要磨炼，与生俱来便是。
而仙者若想修成神，则需积累大功德，证得大罗天，或许能修成后天神。但自第四个无量量劫众神归隐之后，仙者再想成神就变得极为艰难，几乎已是不可能。
所以听闻这些古怪的方岛内曾关过一位真神，柳清欢大为惊异，道：“既曾为仙界之地，如何如今变成魔界了，难道是被坠魔的仙人夺了此界？”
月謽显然对此也不太清楚，道：“我也只听说过那个传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也是，现在追究这些无甚意义。”柳清欢道：“不过此界种种怪异之处，也算有了个答案。”
两人稍稍修整，便离开了这座废弃的岛屿，开始对整个魔界的仔细探查。
……
月謽一路走过来，遇到的魔族大都行色匆忙，少数聚集在一起的，都望着星阵方向指指点点，显然星阵突然无法启动的事已经传开。
而他的目标明确，就是最中心处那座明显比其他方岛大上许多的、最大的一座岛。
“站住！”守在桥头的魔人喝道：“干什么的？”
月謽陪笑道：“我有急事要进内岛找人，还劳烦大人通融一下。”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布满黑色裂纹的令牌，不久前才从某个魔族身上摸来的。
那魔人扫了一眼令牌，又打量他，此时月謽的修为被压到了五阶，于是对方很是倨傲地道：“内十二岛现已禁止通行，非神宫中人不得进入，你这令牌只能在外岛进出，所以赶紧走开！”
“这……”月謽露出为难之色，手上却悄然递出一袋魔晶：“真的不行吗，我真有急事！”
魔人露出一点惋惜神色，口气却更强硬：“不行！要是平时就算了，现在这个时候，没有神宫手令绝对不许进内岛，快滚，不然直接以奸细论处！”
“好好好，我马上走！”月謽一脸惶恐地往后退，等走过转角后神色便恢复了平静，又在附近几个岛探查了一番，才疾步往回走，到了之前约定的隐秘处。
很快，柳清欢便出现在他身边，月謽忙低声道：“主人，那边过不去了，一整队魔军把守在桥头，说是里面已被禁止通行，看来魔族内部的形势已经变得紧张了。”
柳清欢远远朝那方瞥了一眼，道：“嗯，不用硬闯进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好。”月謽点头道，拿出一份地图，递给柳清欢。
柳清欢接过翻开，就见大片海域都是空的，代表岛屿的黑点零落散布在海面上，而有三个地方却显得极为密集，附近几乎都有不少黑点簇拥在一起。
“我们现在这里，星阵所在的方岛就在旁边，都属于瘟疫神宫的势力外围，据说这个瘟疫神宫是银不法地最大的一个魔族势力，占据了附近三十七座岛。”
月謽指着地图道：“往东南方向，是业魔宫的地盘，大概有三十二座岛；往西则是黑皇殿，有二十九座岛。加上瘟疫神宫，是此界最大的三个魔族势力。”
“另外还有些散岛，也被一些魔族占据，不过有些岛因为处在势力外围，或者太靠近外海，因为风浪太大难以到达，倒是没有主人。”
“这些岛都用飞桥相连，听说用的是什么邪祟精魂以及筋骨拧成的绳，有极佳的延展性且还柔韧无比，所以大风大浪也不会轻易断裂，只是走在上面要极其小心，一个浪过来就可能被打进海里，葬身于银海中的魔鱄之口。”
柳清欢有些意外，没想到月謽只出去小半天，就打听到不少消息。
“这么看来，其实银不法地似乎并不太大，是怎么排到七大魔界第二的？”
月謽道：“主人，你别看这些岛外面看上去不大，就像个盒子，里面可不小呢，很多都被那些魔族改造得面目全非，有的里面不仅有山有水，有丛林有大漠，空间还比外面看上去大得多，简直就是个修仙城！”
“原来如此。”柳清欢道，他这半天都在星阵附近盯着，还没时间到附近岛屿内部看看。
进入银不法地已过去数个时辰，星阵附近不断有魔军出入，有时大队大队的来，将星阵附近的方岛都挤满了，不时还有魔祖从远处赶来，进了星阵都没出来。
柳清欢中间潜进去看了看，见那些魔族忙着寻找星阵无法启动的原因，还试图修好星阵，但万丈深渊那边的星阵被毁，这边就绝不可能启动得了。
那些魔祖则是聚集在星阵旁边的屋子，商量后续要如何办，他们已得知人修攻入万丈深渊，却在争论要不要通过其他还能用的星门前去支援。
“他们要去支援万丈深渊？”月謽道，勉强露出一分担忧：“那你们人修那边岂不危险了？”
柳清欢道：“几个魔祖倒是不怕，就怕再有魔神跑去万丈深渊……不过这事如今我也管不着了，已将情况通报回去，九天仙盟应该会想办法应对。”
柳清欢倒是并不太担心，因为来之前归不归曾悄悄跟他透露过，若再有魔神下界，仙界必然有真仙也跟着下界，大家一起不要底线了，谁怕谁！
“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继续探查。”反正他们还要呆在这银不法界好些年，要查也不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就见月謽精神一振：“主人，我知道个好地方，要不去那里吧？”
“哦，哪里？”
“就这个岛！听说里面住着好多魅魔，每一个都长着又娇又媚，只要几块魔晶就能……”
柳清欢不由侧目：没想到月謽还有这爱好，真是看不出来啊！
他阻止对方继续滔滔不绝，果断道：“换个地方！”又加了一句：“要清静的！”
月謽一脸失望，他都素了多少年了，都快忘了女人长什么样。但想到柳清欢作为一个清心寡欲的正统道修，不像他这个妖族一样荤素不忌，也只能无奈放弃去那个岛。
不过很快，他眼睛又一亮，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那这个……”
月謽拿出的是一份店铺告示，言明某某日店内所有物品九五折，量大从优云云。
“这上面都是魔界特有的一些灵材，不过我却用不上。”柳清欢道：“莫非有你想买的东西？”
“不是！”月謽忙摇头，指着告示下方一行小字道：“这个店铺位于卅七岛，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岛，听说是瘟疫神宫外岛中最大的一个，上面开设有很多家店铺，还有客店院落对外租赁。”
“咱们不是要找地方住嘛，可以在这座岛上租间院子，加上此岛距离星阵也不远，来往的魔族众多，打听消息也方便。”
“如此听来倒是很合适，那就这岛吧。”柳清欢道。
卅七岛的确离星阵不远，跨过三座岛便是，进入入口后就觉眼前猛地黑了下去，长长的通道幽深而又阴暗，插在墙上的火把燃着墨绿色的魔火，照得每一个来往魔人的脸都越发显得面目可憎，平添几分阴森恐怖。
柳清欢与月謽缓步往内走，拐过一个拐角就进入到了主街，路面陡然变得宽敞，街两边的各种店铺看上去规模很不小，进出的魔人也就更多了。
“啧，这里还真不错的样子，那些魔族还挺会弄的！”月謽有些兴奋，传音道：“我刚刚还看到一家魔兽斗场，里面有很多人，好像还挺热闹的！”
“你想去看？”柳清欢问道。
月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想看, 只不过那种地方最是鱼龙混杂, 也最容易跟周围人混熟，或许能打听到不少隐秘消息。”
“嗯，等安顿下来，你想去就去吧。”柳清欢道：“没看出来你倒是个喜欢热闹的, 跟着我这些年怕是憋坏了吧？”
月謽哈哈干笑两声, 道：“那倒也没有，主要是咱们这些年也没机会接触到这些, 先是在无尽虚空中航行, 后来又落入薛祖兽之口……”
“所以你可以去。”柳清欢点点头：“不过要记住一点，不要太过招摇, 不要暴露身份, 以谨慎小心为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货以前恐怕也是个爱玩的主，只是被迫认主后一直压抑着天性，现在大约是跟他熟了些, 这才露出了真面目。
不过这样也好, 月謽终究是个九阶妖修, 太拘着怕是会惹得对方不满, 而他也需要有人帮忙时刻关注着魔界各方的动向, 严厉的灵兽契约则保证了对方无法背叛自己。
住处很快找到, 是这座岛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出入的魔人大多衣饰精美华丽, 修为也都不低。
魔族中的低阶魔族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神智低下又残暴，也只有这种高阶魔人聚集之地, 才能打探到真正有用的消息。
月謽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前，一开口就要店里最好的两间客房, 而此举立刻引来了周围不少暗暗投来的视线。
柜台后笑容可掬的魔人一边递过来两枚玉牌，一边热情地道：“两位看上去有点面生, 是第一次来我们卅七岛吧，若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地方, 还请尽管吩咐。”
月謽十分随意地道：“那正好, 我要找城中的丹铺谈点买卖，你一会儿喊个人给我带下路。”
“好的大人。”魔人点头哈腰地道，又压低声音：“大人是想买丹吗，只是这时候丹可不太好买, 都被上面要走了呢。”
月謽轻蔑一笑：“谁说我要买丹，当然是卖丹！”
此话一出, 大堂内的魔人几乎都看了过来, 那魔人也目光一亮，月謽却仿似没看到，一脸不耐烦地道：“不该你打听的少打听，只好好带路就行！”
见火候差不多了，他停下话头，与柳清欢先去看了客房，大半个时辰后, 又一个人出了门。
之后数日, 两人出入于卅七岛，明着是有一批魔丹想出手, 暗中却在默默关注此界魔族各势力的动向。
至于魔丹从哪来，自是柳清欢收了些材料加急炼制的，虽然魔族能用的丹药与人修完全不同,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有丹方他就能炼。
而这段时间内，银不法地在确定通往万丈深渊的星阵不可能再启动后，已经准备开始着手再建一个星阵。
“他们不可能成功的。”柳清欢道：“就算星阵建好也没用。”
月謽不解：“为什么？”
“我刚刚得到消息，九天青冥已经动用大术，封住了整个万丈深渊的外部空间。”柳清欢道：“如今的万丈深渊就像一个孤岛，其他魔界想要支援只能用以前建好的星门，而星门的传送能力有限，魔族大军开过去一批就会被灭掉一批。”
因此，柳清欢暂时也能歇一口气，可以去做些自己的事了。
松溪洞天图内。
如今的小洞天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在混元莲三千年多年持续不断地释放混沌之气的滋养下，当初只有一座大青山的洞天空间，已扩大了成千上万倍。
平原、山脉、丘陵、洼地，甚至在大地的尽头, 已经隐隐能看到海的轮廓。浓郁的灵气催生出大量的草木, 茂密的森林一望无际, 到处都是一副生机勃勃之景。
然而如此灵境, 却还是缺少了很多东西，比如各种活蹦乱跳的生灵，比如阜盛的人烟。
一个正常的界面，该有无数生灵生活在上面，相比起来，洞天内的生灵种类和数量却少得可怜，这也是它之所以不能称之为界、只能算作洞天的原因之一。
或许，给它足够的时间，有一天它终将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可那一天遥遥无期，等待的时间将以万万年为计。
而如今，柳清欢却可以让这个洞天变得更加完整，让它拥有自己的日月，从此也将迎来白天与黑夜。
这一天，所有洞天内的生灵都聚集在大青山下，抬起头，远远望见洞天之主站在半空，他身前浮着一只盒子，随着一道道符箓砰砰碎裂，盒中升起了一团金银相间的混沌光团。
那光团越升越高，直至达到苍穹的顶点，下一瞬间，灼目的金光猛然绽放，凶猛的热力滚滚而来，仿佛要将大地炙烤成巨大的火球！
惊呼声顿时响起，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躲避强光，强烈的不安开始漫延。
然而不等他们奔逃，那可怕的强光却渐渐变得温和，永恒不变的晴朗天色也随着光芒的减弱也变得昏沉，直到最终沉寂于黑暗。
日落于西，而月升于东，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大地，温柔地抚慰过每一寸土地，让人感到安宁与静谧。
听到山下传来的欢呼声，刚刚落在大青山山顶的柳清欢也不由露出微笑，只是目光扫过池中那一朵青莲时顿了顿。
经过三千多年生长，混元莲终于完全开放，十二轮淡青色的莲瓣宛如玉雕，散发着柔和圣洁的微芒，花蕊中已结出小小莲蓬，如同一座玲珑宝塔。
月光下，碧绿莲叶铺满一池，池中的莲花尽显无上风姿，而让柳清欢目光停驻的却是不远处的另一团光晕。
一个刚探出头的小花苞，重重掩映在莲叶下，若不是洞天此刻第一次被夜色笼罩，恐怕还不能被发现。
柳清欢又惊又喜，连忙用神念将脉魂娃娃唤来：“混元莲什么时候又长出了一个苞，你怎么没第一时间通知我？”
谁知对方“哇”的一声，显得比他还惊喜：“我不知道啊，最近我都在睡觉……梧桐儿，快出来，你天天在这里呆着，肯定知道这个莲花苞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从池边紫髓梧桐树内闪出一个小身影，怯怯地看了柳清欢一眼，嗫嚅道：“长出好久了呢！”他掰着胖短的手指头开始数：“一二三四六七九十，有九、十、嗯……十个十那么久！”
柳清欢默默觉得大青山上必须得开个学堂了。
“笨蛋梧桐儿，你数错了！”娃娃跑过去拉他：“肯定没有一百年那么久，不然我肯定早就发现了！”
相比起脸白心黑的幽焾，梧桐儿才是真正的天真无邪，一双大眼睛干净得就像上等的琉璃，呆呆地附和道：“哦，没有那么久。”
“算了，九十年还是一百年都无甚差别。”柳清欢道，最重要的是混元莲又长出一个花苞，就代表他又多了一朵至少十二品的混元青莲！
不过，混元莲的生长称得上缓慢至极，之前那朵用了三千多年才完全开放，这一朵却不知还要等到几时。再加上其本身蕴藏着的生气比青木之气更广博、更本源，所以相比起其他灵草灵木，青木之气对混元莲的作用明显没那么大。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随着又一个花苞的生长，洞天的扩张速度是不是也会跟着加快？但松溪洞天图的承载能力是有限度的，柳清欢不确定随着洞天进一步扩大，整张图有一天会不会因此崩裂。
“看来得找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个问题。”柳清欢自语道，想了想对梧桐儿召召手：“你可有名字？”
“他没有！”娃娃抢先答道：“主人，要不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一听要取名字，柳清欢就感到头疼，但在梧桐儿满含期待的目光下又不好推脱，思索半天终于想到一个：“高梧百丈乱扫星，晓霜轻岚幺凤皇，你又是伴混元青莲的莲气所生，便叫青岚可好？”
梧桐儿绽开羞涩的笑，脸上都是懵懂的欢喜：“好的主人！”
柳清欢一愣，他并未收下过这孩子，对方怎能叫自己主人？但在那双纯净的眼睛注视下，他最终还是默认了。
挥手让娃娃带青岚去玩，柳清欢的目光落在池边另一棵在大树上。
庵摩罗果树，他在弥云的万界拍卖会后得的仙种，如今也已长得一人多高，但什么时候能结果却还遥遥无期。
柳清欢顺手用青木之气将庵摩罗果树浇了一遍，又去查看其他仙木。
乾坤竹已长成，因为长得太过高壮，之前就已被移到了后山一片开阔地，其粗壮的竹身数人合抱不止，顶端更是早已高过大青山，宛如一根擎天巨柱般撑天立地。
柳清欢琢磨了下，一般纳戒怕是装不下这根竹子，看来得另外专门为它炼制一枚纳戒才行，正好他也可以检验一下多年所修空间之道的成果。
而之前种植乾坤竹的那个小山谷，已彻底被紫晶仙木所占，袅绕的紫气封锁住谷口，一副不准外人靠近之势。
柳清欢隐约感觉到这株仙木似乎有些不同，曾停滞过生长一段时间，后面它就自封了，连他都看不穿那浓烈的紫色光华中到底是何番景象。
思忖片刻，柳清欢没有强求，只在谷外又多布下一层法阵，以免那魅惑人心的铃音传出来。
大道树上已结出一枚大道果，本打算困于薛祖兽体内时增进空间之道造诣的，后来没来得及用就出来了，所以如今还挂在枝头上。
柳清欢现在还要时刻关注外界形势，所以也没机会将其服用，便暂且不管它。又去瞧了瞧仙葫芦藤的情况，给它浇了一遍青木之气，转身来到后山一处偏僻处。
还未靠近，便听轰隆雷声隐隐传来，一棵全身闪烁着电光的小树随着法阵的打开，出现在柳清欢面前。
谷詺小树只有一人多高，却没有生长一片叶子，每一根青翠的枝桠都流窜着雷电，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树梢上有一根枝桠又与别的不同，就像一截烧成焦炭的木头，黑色的表皮滚动着骇人的雷霆之力。
玄雷枝，据说可召引下九天玄雷，其威不可测。
不过这株玄雷枝距离真正的长成还早，柳清欢照例浇下青木之气，确定洞天内没其他事，天空中的新生日月也运转良好，便转身出了图。
如今他们已没住在先前那间客栈，在卅七岛另一条小巷中租了一个小院，如此出入也更隐蔽。
月謽照例没在院子里，借打探消息之名，那家伙天天往外跑，前两天还去了一趟那个据说有很多魅魔的小岛，玩得颇有些乐不思蜀。
好在他也的确打探回不少消息，不用柳清欢天天出门，柳清欢便也不管他。
“幽焾，赶紧过来，该炼丹了！”
朝门外喊了两声，过了好一会儿，幽焾才在初一的拉拽下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又炼丹！你一个炼不行吗，干嘛非要我帮忙！”小姑娘很不高兴，嘴上都快能挂油瓶了。
柳清欢一边准备材料，一边道：“那没办法，这里的岛都飘在海上，也没个地火脉不是？我炼制魔丹总不能用灵火木，就只能借助你的地狱烈焰了。”
其实地狱烈焰也不太适合炼制魔丹，不过柳清欢现在没有别的可用，只能勉强将就了。
“你悠着点，再把丹炉烧穿，晚上就不给你饭吃！”
“嘁！”幽焾一脸不屑：“谁稀罕吃你的饭，本凤凰早就辟谷……”
柳清欢手一翻，一颗红彤彤、水灵灵、香甜扑鼻的灵果子出现在掌心。
对于一个嘴谗的人来说，吃饱从来不是目的，他们享受的是美食，是吃的过程，而幽焾就是如此，这一点还是初一告诉柳清欢的。
眨眼间，手中的灵果消失不见，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幽焾一边大嚼一边嘟哝“不吃白不吃”，一边抬手打出一团火。
她虽然法力被封，但凤凰之火还是能用的。
柳清欢不可能用神农鼎炼魔丹，所以他拿出一个品质一般的丹炉，准备炼的也只是品质一般的魔丹，只要能糊弄住一般魔族就行，因此整个炼制过程只用了几个时辰，就出炉了数十枚丹药。
将丹药装瓶，然后交给初一保管，柳清欢道：“回头你交给月謽，让他悠着点卖，这些丹可能要撑很长一段时间。”
初一好奇道：“主人不打算炼丹了吗？”
“炼！”柳清欢道：“不过不是炼魔丹，这次从九天仙盟那边要到不少灵材，所以我打算开几炉，有些必须的比如太乙三师丹存量不足，得补充一些。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出门一趟。”
“主人要去哪儿？”初一好奇。
柳清欢慢悠悠地道：“自然是去挑选适合使用辟界凿的地方，这个地方必须偏僻些，远离银地各大势力，如此开辟空间通道时才不会立刻被魔族发现。”
“哦哦哦，原来你们想这么干！”幽焾恍然大悟，嘻嘻笑道：“哈哈哈被我知道了吧，你们人修果然……”
她突然一噎，因为柳清欢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不再带有任何纵容和温和笑意，而是埋藏在平静之下的冷酷与严厉。
只这一眼，便让幽冥凤凰心中一颤，仿佛连神魂都被震慑得僵硬不敢动。
“我希望你知道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柳清欢神色依然平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虽然幽焾叛逆又骄傲，但从破壳就必须一个人在残酷的魔界挣扎求生，对于什么时候能放肆、什么人能惹，有着近乎本能的判断。而此时的柳清欢，就是她不敢惹的。
不过柳清欢也没就此纠缠，给了幽焾一个警告，让初一守在院里等月謽，便一个人出了门。
其实适合开辟空间通道，又能在一段时间内避免被魔族发现的地方，自然是那些已然荒废的方岛最合适。
这样的岛并不难找，各大势力交界的地方就有，或是因为以前的战事而破损到无法居住，或是因为海上风浪太大难以通行。
另外，还有一些岛飘在外海，没有邪祟精魂所造的长桥相连，森严的禁空禁制又让人无法飞过去，那便只能游过去。
然而，银海中的水是带着剧毒的，有着极强的腐蚀力，以魔族强横的体魄也难以长时候呆在海水中，而且那一群群狂暴噬血的魔鱄也极不好相与。
所以那些岛是上去不了的，而废弃的岛表面上没有主人，实际也在各个势力的控制下，想要住上去就必须得交纳一大笔魔晶。
柳清欢便准备租一座岛，但瘟疫神宫的所有岛基本都在中心位置，防守也很严密，相对来说更偏外的一些中小势力的岛就更为合适些。
数月以来，柳清欢已将大多数方岛都走了一遍，包括三大势力的核心区域和外围的一些散岛，此次他前往的便是一个名为红鲛宫的小势力。
红鲛宫一共只有三座已经改造好的方岛，却声称附近七八座废岛都属于他们，因为已经接近外海边缘，倒是也没其他势力去跟他们争。
毕竟想要改造一座方岛，需要耗费极其庞大的物资，没有深厚底蕴是无法办到的。别看红鲛宫小，其实背后不知是哪界大势力在支持。
“你要租铁牢岛？”负责办理租岛事宜的红鲛宫魔人眯着眼打量他，表情诧异之中还带着点防备：“租去干什么？”
柳清欢道：“自然是为了种植银魄仙魔草，不然还能为什么！”
说起种植银魄仙魔草，就不得不提一下银不法地这个神奇界面的历史了。
当初魔族之所以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改造方岛，让银不法地这个前身乃仙界的牢狱之地，最终却成为七大魔界之一，便是因为此界盛产银魄仙魔草。
银魄仙魔草，既带仙字也带魔字，听上去像是与仙有关，事实上也的确与仙有关。
曾几何时，银不法地并非今天这般模样，虽是囚禁犯了大错或坠魔的真仙的牢狱，但那也是仙界之地，也曾经仙气浓郁。
那波涛汹涌的银海，也非今日的毒海，而是引自天界银河之水，澄澈且富含仙灵之气。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已然不可考，只知自从魔族占据了银地，仙气便以极快的速度消散沉降，银河之水也慢慢被魔气侵染，带上了剧毒，成为一片死地。
那时的魔族占了此界，却并没有多少看重，只不过能从仙界手上夺下一块地盘，是件极值得夸耀的事，自然不能让仙界再夺回去，于是就派了一些魔族驻守。
直到银魄仙魔草被发现，银不法地才终于引起魔族的极大重视。
银魄仙魔草，据说长得极似水仙，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仙草还是魔草。只需以银海之水浇灌，假以时日它便会结出浑浊的银晶，银晶中蕴含有魔气也有少许仙气，经过特殊炼制后，对于高阶魔族竟有增长修为的效用。
谷劰世间万物便是如此奇妙，仙魔自古便是天生之敌，却在某些时候又仿佛互生一般，两者存在一些共通之处。
于是许多低阶魔族被赶到了银不法地，很多座方岛被开辟成了田地，专门用来种植银魄仙魔草，生成的银晶则供给高阶魔族，由此也奠定了银地在所有魔界中特殊而又重要的地位。
因此说，银不法地各个势力背后，大都有其他魔界的大势力在支撑，就比如瘟疫神宫，据说真正的主人便隶属于金不相天。
而柳清欢要租岛，很自然就用了种植银魄仙魔草当借口，他也的确有些好奇这种草是如何的又仙又魔，准备真的种一些用来研究下药效。
就见那魔人一脸怀疑地说道：“种仙魔草租几块地就行了吧，很多现成的魔田都是开垦好的，只要洒上草种就行，用得着租一整座岛？”
“几块地结的银晶如何够？我准备冲击七阶魔王，需要大量的银晶！”柳清欢面露不悦：“什么意思？你们若不愿意向外租岛，为何又要贴出告示！”
被如此不客气的质问，那魔人神色反而缓和了许多，连忙陪笑道：“大人误会了，主要是最近风声愈发紧了。”
他忽而压低声音道：“听说有人修悄悄潜进了咱银不法地，上面命令我等一定要严查，若有可疑之人出现就必须上报！”
柳清欢心下一凛，面上却傲慢道：“您是说本尊就是那可疑之人？”
说着甩出一块令牌，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魔人果然双目圆瞪，片刻后现出惶恐之色：“原来是神宫内侍大人，大人恕罪！小的瞎了狗眼！小的该死……”
“行了行了！”柳清欢不耐烦地道：“现在可以租岛了吗，谁有闲功夫管你死不死的！”
“是是是！”魔人连忙拿出一份契约，一边道：“您确定要租下铁牢岛吗，这岛已在外海边缘了……好的！铁牢岛每年需交纳十万上品魔晶，或同等价值的银晶就行。”
十万上品魔晶，属实昂贵了！不过好在柳清欢身上的魔晶不少，都是从以前杀掉的魔祖身上顺道搜刮来的，一直也没机会用掉。
他面不改色地丢出一大袋魔晶：“先租个五十年吧，以后看情况再看要不要续租。”
收了魔晶，那魔人的笑容更加真切，还提醒道：“现在银魄仙魔草结的银晶越来越浑浊，听说是海水中蕴藏的仙气越来越少的缘故，大人种的时候可以试试多浇几遍。”
“此事需得你来提醒？废什么话！”柳清欢不悦道，冷冷瞥了那魔人一眼，拿了契约就走。
离开红鲛宫，又经过十余座岛，一路往外海行去，只见远处海面上飘浮着一座黑色小岛，时而出现，时而又隐没在高起的惊涛银浪中。
柳清欢大体还是满意的，铁牢岛虽不大，但至少并没在真正的外海，来往还算方便，再加上位置偏僻，偏到只有一条飞桥相通，也极大避免了有人悄悄摸上岛。
遣走几个守岛的红蛟宫魔族，柳清欢没有第一时间就进岛内查看，而是拿出了慧枏双生叶。
“潜伏之计似已暴露，疑有内鬼，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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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了归不归，柳清欢也没等回话，查找内鬼是需要时间的，结果不可能马上出来。
因为今日要租岛，柳清欢很有先见之明的用了瘟疫神宫一魔人的身份，倒是不用再换。而所谓的神宫内侍在外人看来有些身份，其实就是能进内十二岛的普通宫众，修为算是不高不低，不引人注意的同时行事又相对来说比较方便。
转过身，黑幽的通道深不见底，开在通道两侧的门就像一个个张开的大口。
铁牢岛本身并不算小，相比很多方岛都要大上一些，不然租子也不会那么贵。但铁牢岛看上去又十分残破，整座岛有大半沉在海水中，外墙已有不少地方皲裂，露出黑银色的阵纹。
因为要租给人种植银魄仙魔草，岛内已经进行过一些简单改造，原本的牢房铺上了一层魔土，最底层的水牢则可以直接汲取银海水。
柳清欢将岛屿大致巡查了一遍，便准备返回卅七岛。
之前没注意，此时特地留意下，他发现各岛的守卫果然比先前多了不少，进岛时的盘查也严了许多。
顺利回到住处，刚刚回来的月謽立刻迎上来，神情肃然地道：“主人, 我发现外面风头好像有些不对, 今天突然有一群人到处搜查……”
“嗯，我知道了。”柳清欢道：“对了，你这次出去收到多少仙魔草茎？”
“应该够第一批栽种了。”月謽道：“你呢，租岛可还顺利？”
柳清欢点头：“去把初一和幽焾叫来, 我有事要说。”
不一会儿, 主仆四人齐聚正厅，他开口道：“魔族已经发现有人修潜进银不地界, 为免暴露, 月謽即刻改变形貌，初一先回洞天, 幽焾……”
幽焾一脸期待地道：“我也能进你那个神秘的洞天吗, 太好了！”
柳清欢一边打开洞天，一边斜目望去：“你想进？也不是不行，等你哪天真心实意地承认我是你的主人后，我就允许你进洞天。”
“嘁！”幽焾不爽地跑走了。
“收拾好你的东西, 我们等下就要离开了啊！”柳清欢喊道, 这边月謽已经服下一颗太乙三师丹, 也成为某位瘟疫神宫内侍。
他们之前就准备了好几套身份, 就是为了应对眼前这局面, 因为知道在此处租来的客院住不久, 几人收拾起来也很快, 不到一刻钟便又重新聚齐。
月謽转头一看, 诧异道：“幽焾, 你怎地又这副小乞丐装扮？”
“要你管！”小姑娘冷哼一声，目光闪烁。
柳清欢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没多说什么，让她和月謽都先进灵兽袋, 然后自己也隐去身形。
铁牢岛还需改造，至少得布下覆盖全岛的法阵, 不过现今这些却不急，柳清欢先是去雇佣了一批低阶魔族, 按部就班地种下银魂仙魔草, 其他多余的事一件也没做。
归不归那边一直没有回信，可能那个内鬼隐藏得太深，一时之间难以查清，而银不法地风声紧了一段时间, 突然又松了，各岛都恢复了以往秩序。
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平静, 因为他们目前的瘟疫神宫内侍身份, 倒是更方便接触到一些隐秘消息，知道几大势力只是外松内紧，暗下的探查一直没停过。
但这些与柳清欢的关系都不大，让月謽守在铁牢岛监督众低阶魔族种仙魔草，他则进了小洞天，开始炼丹。
从仙盟薅来的大批灵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过因为是在洞天里炼丹, 除了像巨龙百战丹这种要紧丹药, 其他的他都换成了火炼，以免把洞天里的灵气吸光。
另外, 他还特地带了一些银魂仙魔草进洞天，为其特地开辟出一块田，每日用少量银海水, 以及大量紫金仙葫内的仙灵井水一起浇灌。
试了很多次，不断调整银海水和仙灵井水的比率，在浇死了大部分仙魔草后，终于有两株存活下来。
柳清欢越发有了兴致，炼丹之余便是观察这两株仙魔草，只见它们越长越变样，原来银绿色的枝叶渐渐褪去银色，变得青碧可爱，最终结出了五颗晶莹剔透的淡青色木晶。
这些木晶蕴含着极其充盈的仙灵之气，却又掺杂了少许精纯至极的魔气，与银晶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柳清欢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不过不妨碍他继续以此方法种仙魔草，并且决定出门一趟，看能不能从魔人那边搞到他们炼制银晶的方法。
银晶是不能直接吞吃的，不然会有爆体可能，而炼制之法却被高阶魔族牢牢掌控着, 普通魔人只能拿自己的银晶, 去那些大势力的店铺里换炼制好的银晶。
这就像用稻谷换米一样, 一斗谷子三升米，银晶的换取也存在着很大的猫腻。
离开洞天，柳清欢往外走去，迎面遇到月謽和幽焾二人。
“你这是要出门？”月謽一脸稀奇。
“对。”柳清欢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出门逛逛。”
“逛逛？”月謽更加狐疑了，这人炼起丹来就像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样，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洞天内守着神农鼎，只偶尔出来，也是查看岛内仙魔草的生长情况，很少出岛。
然而柳清欢挥了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门没多久，就发现身后跟了个鬼鬼祟祟的尾巴。
知道赶也赶不走，也懒得费功夫赶，他将那只小狐狸提溜出来，命她安生跟在自己身边，两人一起朝最近最大的一座岛走去。
这岛内部空间被极大扩展过，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要不是时时有一身魔气的魔人经过，几乎让人以为身在人间界。
柳清欢信步而走，一边问身边的小姑娘：“我要找个高阶魔族最多的地方喝喝酒，你可知道哪里有？”
“你要干什么？”幽焾眼珠子直转，贼兮兮地道：“你肯定是又想做坏事了对不对？”
“对！”柳清欢笑了：“你就说你知不知道这种地方吧！”
“哼，我当然知道！”幽焾一脸骄傲，带着他七拐八绕，到了一条小巷里。
她走到巷子最深处一扇朱红门前，与守门的嘀咕了好一会儿，便一脸得意地带着柳清欢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一座大花园，每一株花草都生得异于寻常的绚丽，就像最毒的蘑菇，往往都有着最美的外表。
柳清欢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跟着走，不久就远远见到一座敞亭，丝竹之音夹杂着笑语声随风而来。
他却突然顿住脚，在幽焾疑惑的目光中示意对方别出声，悄然走到旁边一棵生得姹紫嫣红的树旁。
片刻后，从树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仙界那些家伙也太不是东西了，竟将虚清宫沉在大渊海底，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
幽焾探头往树后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风吹过枝叶发出的沙沙轻响。又放开神识，才终于听到两道极细的说话声隐隐约约飘来。
“……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
“确定在大渊海底吗？我怎感觉有些突然，银地被我族占领了何止百万年，犄角旮旯都被搜了一遍又一遍，大渊底也搜过好几次，以前可没有发现虚清宫所在！”
“前些日子外海掀起数十丈高巨浪，又突然飞出数道炫光，当时你不也看到了吗，听说是因为海底发生了大地动，底下那条大渊被震裂得更深，终是把那仙宫震了出来，才会出现此等异相。”
柳清欢看向幽焾，低声问道：“前段时间出过异相？”
幽焾点头，顺便白了他一眼：“铁牢岛都差点被那场海啸拍碎，你一点没有感觉到是吧！”
柳清欢呆在洞天里，当然什么感觉都没有，还想再问，幽焾急得跳起来想捂他嘴。
这人怎么回事？偷听还话这么多，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们在偷听是吧！
只听那边的交谈还在继续：“原来如此……确定是那座曾住过真神的仙宫？”
“肯定是！辛癞头和厄九都派人下去查看过了，斗大的真仙文就刻在宫殿正门上，现在的问题就是进不去。”
“进不去？莫非是仙宫的防御法阵……”
“不是，这都多少万年了，就算有法阵也失效了——是因为那仙宫被数只大海妖和从千上万的鱼妖魔怪围占了，只要靠近就群起而攻之。”
“岂有此理！难道就因此将仙宫拱手让人？我们也快点召集人手啊！再晚恐怕就要被外面那些人……”
“消息已经泄漏了，唉！现在上面的命令就是让我等不动，等上面派人来，听说连神尊都惊动了！”
林中一时寂静，柳清欢挑了挑眉：银不法地其实就是个种植银魂仙魔草的大药园，被各大魔界所瓜分，如今仙宫出世，银地各势力可不得第一时间通知背后的主子。
而囚禁过真神的仙宫，绝对会引来大批九阶魔人，既然已引起魔神注意，还可能有魔神派出分身前来，到时候可就热闹了！
“那两人走了，我们也……”柳清欢道，低头却见幽焾的神色极其凝重，感觉到他的目光才陡然回过神。
“看什么看！”小姑娘超凶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进不进去了？不进干脆就回去算了！”
柳清欢只看着她，半晌才道：“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幽焾没好气地道：“没有！”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柳清欢淡淡道：“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你再想说，我也不会听。”
“你！”幽焾一张抹得乌黑的小脸迅速胀红，突然就地一坐，大哭道：
“呜呜呜都怪你！要不是你当初把我丢在那鬼地方，我怎么会被那个大魔头捡去，受了那么多苦才逃出去，不得不东躲西藏。这全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大骗子呜呜！”
柳清欢惊了，连忙左右看看，将小姑娘拉到树后，又布下个屏障。
“什么东躲西藏，你到底经历过……乖，好好说话，主人给你做主！”
在幽焾边哭边骂地诉说下，柳清欢终于知道当年他离开后的事情。
魔神上燡发现化身被毁，怒而以真身降临赤魔海，随后发现了遗落的青鸾卵，在修罗帝火的焚烧下依然生机未绝，便将之捡回了无上真魔界。
幽焾被丢进了魔焰山，生生熬了一百多年，因其凤凰血脉深厚，又有当初柳清欢给的精血孕养，才撑到了破壳，但也从天地间最祥瑞清灵的九天青鸾，变成了地狱幽冥凤凰。
“我趁那家伙外出与其他大魔头商谈入侵人间界的计划时，终于逃出真魔界，但又不敢在一个地方呆着，就在几个魔界流窜躲藏。”
幽焾一双眼睛通红，恨道：“你说是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把我丢下，我何以受那么多折磨！”
“好好好都怪我！”柳清欢哄道：“所以你一直以小乞丐模样示人，就是怕被上燡抓到？如此说来，我主仆二人都在那位魔神的通缉名单上啊！”
幽焾朝他哼了一声：“反正我不管，都是你惹的事，凭什么让我受罪？所以你必须护我安全！还有，什么主什么仆，我可没承认你是我主人，不要脸！”
知道了幽焾的经历，柳清欢对她难免多了些怜惜，便也不与她争：“别哭了乖，再哭眼睛就肿了，可不好见人。”
幽焾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露出担忧之色：“你说那个大魔头会不会也派分身下来，去那个什么仙宫？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们选吧，先离开银不法地……”
“就算他来，我也不能走，你忘了我还有任务在身？”柳清欢摇头，又道：“更何况，我对那个仙宫还挺感兴趣的。”
幽焾以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他：“不行不行，跟你没法呆了，你想送死可别带上我！”
柳清欢失笑，一点不温柔地薅住小姑娘的后衣领：“怕什么，除非他真身降临银不法地，不然分身来一个我就能杀一个！好了，现在还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我们先进去听听那些魔族怎么说。”
“啊讨厌！你放手，别扯我领子……”
“你这个样子才更引人注意，还是换下衣服吧！”
少顷，柳清欢带着收拾停当的幽焾从树后走出，漫步到湖边的敞亭。
因为今日这里要举行一场私下拍卖会，不少高阶魔人早早就聚集于此，楼上更是坐了几个魔祖。
柳清欢化身的魔族只有七阶，所以只在楼下找了个空位坐下，此时拍卖会还未开始，周围不少人都在闲聊，而聊的话题大都围绕着那座海底仙宫。
“听说当年仙宫沉海，仙界那些人都没来得及将仙宫里的东西取走，你们说，咱们若是进去，是不是能找到不少好东西？”
“我怎么听说，那座仙宫其实早就空了？毕竟那位上神离开与仙宫沉海，中间隔了少说十万八千年呢，不可能留下东西吧？”
“你知道个啥！明明是上神离开后，就没人进得去仙宫了，所以东西肯定还在！”
那两人说着说着竟争论起来，周围一群看热闹的跟着起哄，柳清欢不禁暗暗摇头：这些人也不想想，仙人进不去，难道你们这些人就进得去？属实妄想了！
看来仙宫之事先得继续查，得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再决定去不去。
因为一旦决定去，有很大可能他会暴露身份，而在一群魔族之中，暴露身份无疑危险至极。
正想着，悄然探出的神识捕捉到楼上的情形，只见一位满脸大胡子的魔族大汉愤然道：“有完没完，真就把咱银地当作后花园是吧，想来就来，想拿就拿！上面要来分一杯羹，现在竟然连仙界都得到消息了？”
“……现在竟然连仙界都得到消息了？”魔族大汉十分气愤：“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走漏消息的，现在连下面坐着的那些家伙都知道了，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你在这里发什么火！”他旁边坐着的红发魔人不满道：“仙宫出世时动静那么大，想瞒都瞒不了，至于传出去？呵，大家都各为其主，没传出去才奇怪！”
两个人好一番冷嘲热讽，对面三人却一言不发，神情闲适地喝着茶。
魔族大汉忍着怒意，道：“厄九，你说句话！”
一身华美宫装、姿态雍容的女魔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道：“说什么，你不会真以为就咱们这些人能独吞仙宫吧？”
厄九旁边的玄衣男子这时开口了：“湂聿等人围住仙宫十几天，连门都进不去，你们二位也可以去试试，本人绝不阻止。”
魔族大汉与红发魔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沉默了。
“消息传开也不见得是坏事。”厄九慢悠悠道：“谁现在能打开仙宫，不管是谁，我都要感谢他。当然了，若能在上界神尊下来之前打开，那就更好了！”
魔族大汉又问道：“这次真有神尊亲临吗?”
“也许吧。”厄九道：“这事我们管不了，到时听吩咐就是了。”
“听说仙界一直没放弃想要拿回银地，跟上界提了好几次，都是要求归还银地，这事是不是真的？”
“真！”
“为何？”魔族大汉十分不解：“难道他们也想种植仙魔草？”
厄九神色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旁边的玄衣男子和一直未说话的另一位魔祖都目光闪烁了一下。
“也许吧。”还是那句话，厄九起身走到窗前，看向下方的会场：“仙界对咱们银地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说想要回去，态度也并不强硬，说不要，时不时想起了又提一次。所以这次他们很可能会来人，你们让人守好各处星门，如果发现有陌生面孔……”
“发现又如何？”玄衣男子略带嘲讽地道：“如果真是仙人下界，就凭我等，难道还能将人抓住关起来？”
“当然是请他们为座上宾啊！”厄九从下方会场收回目光，笑魇如花地道。
柳清欢从对方站到窗前时就撤回了神识，所以后面几句话没有听到，他不动声色地一直坐到这场私下拍卖会结束，才起身离开。
“你是不是要去海底那条大渊？”幽焾贼兮兮地道，不待他说话就又道：“你骗不了我，肯定是！带上我！”
柳清欢斜睨她一眼：“那就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幽焾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小小欢呼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现在就下水吧！”
“急甚，先各处逛逛，多打听点消息。”柳清欢道，准备到银地三大势力的主岛上都去溜达一圈。
等回到铁牢岛已是几个时辰之后，他叫来月謽，吩咐道：“把岛上的事都安排一下，魔奴都关在仙魔草田里不许出来，然后你跟幽焾一起进灵兽袋，咱们下海一探！”
……
银海很大，内海因为各个方岛的魔族驻守，勉强还算风平浪静，外海却是浊浪滔天，有着许多实力不低的鱼魔海怪。
因为海水有着极强的毒性，这些鱼魔海怪个个长得形状恐怖，成群结队地在海中游弋，时不时就互相厮杀一番，将海水搅得更加腥风血雨。
这是一个完全弱肉强食的地方，然而近日情形却发生了变化，魔鱼群的数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还能看到有魔族不要命般往下跳。
由此可见，当利益和诱惑足够大时，命其实也是称斤算两一起卖的，不过大多数魔族也就能在浅海游逛一圈，就要飞快往岸上逃：银海水的剧毒和腐蚀之力可不是吹的。
下至深海，银色海水就像黏稠的浓汤，耳目已全无作用，神识能探查的距离也大幅降低，当魔鱼群大量消失，就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死寂。
柳清欢快速往下沉，一路倒是极为顺利，只不过耳边一直充斥着防护罩被海水腐蚀时，发出的轻微嗞嗞声。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看到了海底，那是黑色的一马平川的石头平原，比用刀削过还要平整。
“果然不是先天而形成。”柳清欢左右张望，不得不说生命之顽强，总给人以惊奇。如此绝地，竟也生出大片大片的海生草木，还长得颇为葱郁。
“那边那边，我看到那条大渊了，就像被剑劈出来的一样！”幽焾从灵兽袋探出头，兴奋地指给柳清欢看。
柳清欢观察了下，得出结论：“这条裂渊可能真是剑劈出来的，两壁笔直，深且狭长。”
顺着裂渊往前游，不久就遇到一群群魔鱼，在它们发现之前，柳清欢掐诀使出正立无影，身形完全匿去。
鱼群在这时候就像一种指引，只要跟着走，就必定能找到仙宫。
果然，黑暗的裂渊深处又出现一条裂缝，这条裂缝却是不久前才震出来的，里面传出光亮。
山壁被撕开，宏大辉煌的玉色大殿大半还埋在黑石里，只露出殿顶和小部分大门，以及门上以真仙文雕琢的三个大字：
虚清宫！
柳清欢感觉到了飘渺仙气，周围的银海水似乎都变得清澈了一些。
他远远望着那三个字，体内法力突然加速运转，心中猛地一凛，连忙强行移开视线。
心中大呼好险，柳清欢万万没想到：时隔这么多万年，那三个真仙文竟然还有着莫大力量，差点就将他逼出正立无影的隐身状态！
这时若是突然漏了身形，可就热闹了，周围那么多的鱼妖魔怪，怕是都要冲过来撕了他！
不过也幸亏“虚清宫”三字还有力量，那些鱼妖魔怪才不敢深入到那条裂缝中，只一层层围在外面，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而在不远处，有几个绿莹莹的巨大水泡，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窜动，那些魔人口中所说的九阶海妖很可能就在里面。
绕过水泡，柳清欢避开直视，小心地朝仙宫靠近。
“咕噜噜！咕噜噜！”是魔鱼吐着水泡的声音。
“哗哗哗！”是一队长相狰狞可怖的海怪游过的声音。
“咚！咚！咚！”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而在这些嘈杂中，柳清欢却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疑惑地抬起头。
柳清欢疑惑抬头，正打算仔细去捕捉那个声音，却突然感觉到一丝神念极隐蔽地飞快在他身上扫过！
他脸色瞬间大变：是谁？竟能发现仙术正立无影之下他的行踪！
然而众多鱼妖魔怪都守在裂渊之上，近处空无一人，除了前方不远处那座半露于石壁的宫殿。
而这时，那道神念就像从未出现过般消失了，之前模糊的声音却又出现了，且是直接出现在他脑海里！
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冷漠和威严，却又断断续续的，仿佛隔得太远，于是声音都被风吹散了。
柳清欢定了定神，对方说的语言有一种奇异而又特殊的韵律，充满了艰涩词汇的语言，让他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却一时又感觉完全没听懂。
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突然出现的神念和声音都显得神秘和诡异，让柳清欢不禁心生忌惮，往后退了几步。
男子声音戛然而止，柳清欢一愣，迟疑片刻后又试探地走回原处。
于是声音再次响起，却是重复先前那几句话，连语气都没变。
这……
柳清欢心念电转，目光穿过柔和却幻虚如梦的玉色光华，打量这座据说曾囚禁过真神的虚清宫。
与银不法地那些丑陋不堪的方岛不同，这是一座真正的仙阙，瑶柱玉阶沉浸在海水里，紫殿金楼半埋于石壁内，圆弧的殿顶象征天圆地方，是最古老的形制，而宫壁……
他又走近几步，不由乍舌：竟皆以琼仙霞玉堆砌而成！
琼仙霞玉是能直接当仙玉使用的，且比普通仙玉价值更高，而下界连普通仙玉都难见，若是能切几块琼仙霞玉带走……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缕仙气徐徐飘来，柳清欢连忙躲开，就见那仙气缓慢上升，渐渐消散在水中。
收敛心神，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那个声音上，神情却越来越疑惑。
等一遍听完，他退后又靠近，果然那声音再次重复。
如此来回听了好几遍，柳清欢突然灵光乍现：对方说的好像是古荒语！
古荒语，远古时期大陆语，如今几已失传，但荒古神墟作为原始大陆，那里却还有人依然以古荒语交流。
柳清欢曾接触过，也勉强听得懂，所以难怪会觉得耳熟。
但是，即使知道对方说的是古荒语，他依然没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因为对方说得断断续续，好多地方像是风吹散了一般根本听不清。
这种情况，最大可能就是这段讯息存在时间太久，已经到了即将消散的边缘。
他倒是听清了几个词汇，将之译成今时通用语，却也前后连接不上。
“鬼……以……镇……，封…万…，不可……，速离！”
最后两个字最清晰，柳清欢神情多了几分凝重，虽不解这段话具体意思，但显然仙宫之主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清静。
正想着，就见一大群虾妖蟹怪被驱赶进裂缝，慑于仙宫威仪，一个个都显得畏畏缩缩的，却又不得不挥舞起铁锤一般的大螯，开始凿击仙宫周围的石壁。
柳清欢皱了皱眉：这是想把仙宫整个挖出来？
只是这里的黑石坚硬异常，似乎还经过炼制，它们一螯下去，只勉强能砸掉一层石皮。
有只蟹怪挥偏了，不小心砸到仙门上，就见它的螯直接断裂，身体也被猛然爆起的一道白光切成两半。
还有一只正巧撞上飘起的仙气，瞬间爆体，蓝绿色的血污了大片海水。
见此，其它虾蟹都惊恐不安地直吐泡泡，又不敢退，因为后面有大海妖守着，退一步就要挨抽。
狭窄的裂缝几被它们占满，柳清欢略一思量，便决定暂时退出去，眉头却一直紧锁不开。
他想着那个冷肃威严的声音，找了片远离大渊的茂密海树林，设下法阵，打开灵兽袋。
“月謽，刚才靠近仙宫时，你可听到一个声音？”
“有！”月謽现身旁边，一边点头一边满脸惊疑地道：“当时那声音直接响起，吓了我一跳，可是为什么我在灵兽袋里……”
“先不管这个。”柳清欢道：“你熟悉古荒语，可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嗯，好像是说虚清宫是什么神君的清修之所，我等妖魔靠近就会被诛杀……后面就听不清了，总之是让我们赶紧离开。”
“什么！”柳清欢失声道：“你听到的是这个？”
月謽奇怪地看向他，忽地“啊”了一声：“我们听到的不是一样的话？！”
两人同时看向幽焾，幽焾指着月謽道：“我跟他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柳清欢也迷惑了，想了想将自己听到的原封不动复述一遍。
“怪哉！”幽焾仰着小脑袋道：“为何你的不一样，这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可能因为……”柳清欢道：“你们是妖魔，而我是人修？”
“你才是妖魔！我是凤凰！”幽焾不满地咕哝道：“凭什么啊！”
他还想再说，就见月謽跳起来，激动道：“我知道了！鬼黎君，虚清宫囚禁的上神是那位生而为鬼的鬼黎君！”
“什……！”柳清欢一惊，却突然抬起头，神情变得严肃：“有人来了，你们先进灵兽袋！”
只见远处的海水分开，出现一行几人，立刻巡逻的魔鱼队大声喝止，但很快，便有一条魔鱼飞快游去报信，又过片刻，便有人从大渊那边赶来。
见到来人，九阶大海妖湂聿怀疑地道：“你来干什么？”
“湂聿，听说你至今连仙宫门都还进不去？”来人取下头上的冠帽，露出一张精致美艳的脸，正是昨日出现在拍卖会小楼上的厄九。
柳清欢双目微眯：有点意思！就是不知这位瘟疫神宫现任宫主，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你来干什么！”湂聿又问了一次，语气更加不善。
“呵呵，自然是看你不行……”厄九似笑非笑地道：“来给你帮忙的！”
“帮忙？”湂聿冷笑：“我猜，你这次是偷摸跑来吧，其他人怕是还不知你要来给我帮忙！”
嘲讽了一句，他接着又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忙，那就是打开虚清宫大门，你能？”
厄九笑笑，却是往旁走了两步，朝她身后的黑衣中年人恭敬道：“主人！”
主人？！
柳清欢心头一震：竟有魔神这么快就赶来了！
能被瘟疫神宫宫主尊称为主人的，就只有魔神了，对方之前一直隐在厄九身后，气息收敛得一丝不漏，其他人竟是完全没发现。
他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眼：嗯，应该是一具分身，不是本尊亲临。
而这一眼，那人竟突然转过头来，虽然没有精确捕捉到柳清欢的位置，但灵觉如此敏锐，柳清欢不由心中一凛，连忙收回目光。
那边，此时已拜倒一片，湂聿、另外两位九阶大妖，以及周围所有鱼妖魔怪齐声道：“恭迎神尊大人！”
魔神——酆劒负着手，神色冷硬地开口道：“带本尊去仙宫。”
“是是！”湂聿连忙爬起身，腰却不敢挺直：“请神尊随我来。”
一行人走向大渊，全程没人敢说话，等见到虚清宫正门，酆劒脚步忽地顿了顿，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厄九朝湂聿不客气地吩咐道：“把这些虾啊蟹的都撤出去，立刻封了这条裂缝，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出！”
湂聿暗恨咬牙，面上却没流露半分不满，反而极为恭敬地道：“是！”
厄九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指着另外两位九阶大海妖：“你们两个, 去外面守着！”
那两人自不敢有任何异议，于是不到片刻, 仙宫所在的裂缝便被清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三个人。
柳清欢没靠太近，远远就见那位魔神拿出了一根足有一尺多长的玉柱，在仙宫门前寻找片刻, 然后将玉柱插了进去。
柳清欢：！！！
他怎么看那玉柱有点眼熟呢, 不过对方手上的这根形状有点不一样，头部雕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魇鬼，柱身带墨，微曲, 刑刻鬼璃冥纹。
“咔！”
极清晰的一声脆响, 就见整座虚清宫微微一震，宫门微启——
看着渐渐往两边分开的门，湂聿震惊得呆立当场, 无意义地“啊啊”叫了两声，随后狂喜：“神尊，那玉柱竟是开启仙宫的钥匙？！”
“瞎叫什么！”厄九斥道，满面得意：“仙宫钥匙本就一直在我家主人手上，要不是之前……”
“嗯？”
酆劒斜眼看来，厄九吓得一激灵，连忙自己掌嘴。
“主人，我多嘴了！”
“嗯。”
湂聿暗笑, 厄九不敢再放肆, 三人都静静站在仙宫门前，等着那门开启。
突然, 头顶上刻着“虚清宫”三字的牌匾亮起, 浩大的光芒如同万剑齐发，骤然落下！
湂聿与厄九两人感觉就像被瞬间穿透了心魂, 强烈的灼烧感袭布全身, 痛得他们翻倒在地, 发出尖厉的惨叫。
“啊啊啊主人救我！”
如此变故, 魔神酆劒显然也始料未及，那每一道射来的光丝中, 都蕴藏着一丝莫测神威，慑得他也神魂俱震, 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几瞬后才强行夺回神智！
只见他一声怒吼，双手快速结印，一个个魔印从手中飞出，结成一把黑色的大伞。
“嘣嘣嘣！”光丝落在伞面上，立刻崩碎一层魔印，酆劒只能不停结印，顶住那恐怖的神光。
厄九连滚带爬地扑到伞下，身上已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模样凄惨之极。
不过好歹她的命算是保住了，再看海妖湂聿, 竟已大睁着双眼声息全无。
短短十几息，两位九阶妖魔就一死一重伤，就连魔神酆劒衣袍上都多了两个血洞……
深渊上方, 噤若寒蝉，一片死寂。
原本看到魔神打开仙宫，心中忿恨至极的两个大海妖, 此时望见这一幕，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太太太可怕了！那是什么光，竟然一下子就把湂聿射杀了！”
“幸亏我俩没在那儿……不行，我俩还是快跑吧，那仙宫不能进，根本不是咱们这些妖魔能肖想的！”
这边两个大妖被吓破了胆，那边仙宫门却终于缓缓打开了，魔神酆劒一把拔出门上的玉柱，顶着越来越盛的强光往里冲。
厄九不敢落后半步，头顶的黑伞现在就是她的保命符，离开了就会马上死，于是就算她站都站不稳, 也得拼命爬起来紧紧跟上酆劒。
两人一前一后扑入宫门中, 而随着玉柱被拔下, 门就又开始缓缓合上。
牌匾上“虚清宫”三字的光芒也跟着暗淡下去，却不知为何又突然闪了一下，才终于消散。
“砰！”宫门彻底合拢，厄九跌在坚硬而又冰冷的石地上，不由闷哼了一声。
不过，她已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满目震惊地望着前方：“这就是……仙宫？”
鬼气森森，魔云成雾，昔日的仙苑玉廊已荒凉得长满了草，廊下灵泉汩汩冒着黑水，湿苔覆满石台。一株鬼柳长在池边，像是感知了有人闯入，挥舞着长长的枝条朝这么鞭来。
“啪！”地上被抽出一道深痕，酆劒皱着眉放出威压，那鬼柳立刻认怂掉头，所有枝条都停止了挥动，假装自己不存在。
酆劒冷冷移开目光，打量了下四周：“这里的确不太对劲。”又瞥了眼自己的属下，丢出一支瓷瓶：“既然已经进来了，你先把伤治一治吧。”
厄九欣喜地接过瓶子：“多谢主人！您放心，我的伤马上就能好，马上就可以去为您探查仙宫……”
话未说完，她就见酆劒神色突然一厉，一掌就朝她拍来！
厄九骇得动都动不了，掌风却贴在她的耳旁过去，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打的不是自己。
轰然一声大响，那一掌落在不远处的雕花玉栏上，将玉栏整个拍得四分五裂，泥土飞溅。
“主主主……”厄九惊愕不已，面色骤然一变：“这里有其他人？”
她转头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东西，又不由疑惑：“没有啊！难怪是那两个……”
然而酆劒没理会她，神情阴鸷地一遍遍扫过阶前柳下，突地又冷笑一声，双目猛地绽放出幽冷紫光！
柳清欢心头一悸，急遁之中回头看去，正好与那双紫目目光相接，不由暗叫一声不好：对方竟然能看破他正立无影之下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