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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周一,从早上睁开眼,到做早课,再到上午的魔咒课、下午的符箓课,整整一天,郑清都在跟那条猫果树下的狗子斗智斗勇中度过。

    而且郑清发现那条狗子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它已经学会尽可能躲避其他人的视线,单单‘折磨’他一个人。不吵不闹,却像一块狗皮膏药,或者一道影子。

    郑清感觉自己终于知道‘狗皮膏药’这个词的由来了。

    但在想到影子的一瞬间,年轻公费生突然意识到除了老姚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合适的咨询者——某位曾经割过他影子的大巫师。

    与老姚的真实身份相比,出身月下议会的苏施君可以算得上‘身家清白’‘安全可靠’了。而且鉴于她与郑清之间微妙的关系,男巫也可以酌情与其讨论部分敏感话题,不至于像他在其他教授面前那样束手束脚。

    郑清不是没有考虑过科尔玛学姐。但一方面,科尔玛晋阶时日很短,在此之前只是一位四年级生,男巫很怀疑在狗子这件事上,她能提供多少帮助;另一方面,前几周连续两个周末的晚上在北区遇到袭击,让郑清对那片区域真正有了一点阴影。

    一切以稳妥为上。

    与萧笑在图书馆前分别后,年轻公费生便一溜烟跑去了苏施君的办公室。

    正值下午时分,二维进化实验室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聚在一起开下班前的总结例会。主持会议的是苏施君的女仆长苏蔓小姐,郑清注意到苏芽竟也坐在一边旁听。

    这让他很有吐槽的欲望——单看苏芽那家伙耷拉着尾巴与耳朵昏昏欲睡的模样,就知道这种会议对她完全是一种折磨。不知道苏施君为什么会安排她参加这种事情。

    看到郑清的身影,苏蔓抬手示意道:“小姐在办公室。”

    原本昏昏欲睡的苏芽顿时来了精神,软趴趴的小耳朵陡然从头发间竖了起来,毛茸茸的大尾巴也很自觉的缩回了裙摆下。

    “我去给你带路!”她跳下座椅,兴致勃勃的冲男巫喊了一嗓子,试图逃离眼前这场枯燥的会议。

    苏蔓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

    “没人会在这里面迷路。”女仆长警告的揉了揉苏芽的头发,让她老实一点。小女仆刚刚挺起的耳朵瞬间又萎靡了下去,耷在了蓬松的发间。

    郑清原本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眼角的余光却冷不丁瞥见那条灰扑扑的狗子,正藏在一颗大光球下的石台后面,悄无声息的冲他吐舌头、摇尾巴。

    男巫的脸色与小女仆一样,顿时灰败了几分。

    “知道了……谢谢。”他草草应付着女仆长的话,迫不及待向苏施君的办公室走去。在抬脚的同时,男巫再次向那石台后看去,果不其然,狗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真的出了毛病。

    苏施君的办公室距离研究员们开会的前厅并不远。

    郑清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二维进化实验室的大老板正把两条腿搭在书桌上,光着脚丫,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阳光软绵绵的,落在她的身上,显出令人迷醉的色彩。

    男巫眨了眨眼,顺着那截大腿向上看去,只见女巫松着领口,披散着头发,毫无形象的躺在皮椅上,怀里抱着一罐儿汽水儿与爆米花,咯吱咯吱吃的不亦乐乎。

    她那比苏芽大了一圈的耳朵也耷在头发外面,比苏芽多了三倍的大尾巴则像个毛垫子一样铺在皮椅的扶手上。

    走廊里的小风顺着开启的房间门欢快的溜了进来,在椅子扶手便打了个转。苏施君的尾巴尖随着风势起伏,郑清莫名想起了秋天草原上的狗尾巴草。

    他真的跟狗有孽缘啊,男巫在心底感慨了一声。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一秒钟。

    苏施君嚼着的爆米花还有一点残渣留在嘴角。

    郑清悄无声息的退回门外。

    贴心的把门关上。

    自己的眼睛确实有问题了,不知道步行街哪里卖的眼药水儿比较好。年轻公费生心底慌慌的想着。

    停了片刻,他才重新想起自己的来意,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来。”门后响起一个悦耳的、威严的声音。

    郑清小心推开门,进去。

    屋子里的场景与几秒钟之前截然不同——皮椅扶手上那些毛茸茸的尾巴消失不见,女巫乱蓬蓬的头发也变得顺滑而有光泽,两个毛茸茸的耳朵像往常一样藏在她的发髻中,毫不起眼。

    赤着的脚与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都藏在书桌后面,让人没有了眼福。汽水儿消失了,爆米花也消失了。苏施君端端正正的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捧着一本实验报告,另一手拿着一支羽毛笔,羽毛尖在她白净的脸颊蹭来蹭去。

    就连屋里的阳光,与之前相比都干净利落了几分。

    看到男巫进门,实验室的主人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他一眼:

    “嗯?!有事吗?!”

    郑清喏喏着,目光从女巫身上扫过。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蝙蝠衫,宽大的弧形领口露出她那漂亮的锁骨,亮的耀眼,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把她看坏;又像是多看一眼,就会暴露自己内心深处龌龊的想法。

    男巫把视线向上挪了挪。

    值得庆幸的是,苏施君像往日一样,脸上戴了那副宽大的红框眼镜。据说那副眼镜可以很大程度隐藏巫师的魅力,降低巫师的存在感——这也正是男巫最需要的。

    “我就……过来看看。”男巫错开女巫严厉的目光,小声夸奖了一句:“你今天的衣服真漂亮啊。”

    “谢谢。”女巫仍旧板着脸,声音中并没有听出多少愉快:“虽然知道你很笨,但我还是想纠正你一下——漂亮的是衣服吗?”

    郑清终于有勇气仔细端详了几眼那件蝙蝠衫,半晌,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衣服的颜色?”

    冷风从身后涌过,‘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重重的关上。

    屋子里的气温陡然下降了许多。

    虽然是在夏天,郑清仍旧感到身子笼罩在一股寒意之中。



    “你这办公室挺凉快呀……清凉符都是学校提供的吗?”

    郑清摸着胳膊上冒出的一片片鸡皮疙瘩,干笑两声,嘴里的话丝毫没有过脑子。原本他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推销一下自家店里卖的标准符纸,活跃一下双方谈话的气氛,但下一秒看到苏施君的眼神后,男生果断闭了嘴。

    他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却还有半分眼力劲儿,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你今天来,有事?”苏施君垂下眼皮,一字一句问道,手中的羽毛笔被拗出一个骇人的弧度。郑清仿佛听到了那支笔在尖声惨叫。

    男巫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弥补之前的过错。否则他想求助的事情不仅不会有结果,还会给他带来新的麻烦。

    “波塞冬!”

    男巫转眼便想到了一个新的理由:“波塞冬在学校呆了挺长时间了……之前你说过想让他报名,旁听第一大学的课程……我觉得下个学期应该就可以了。”

    说罢,郑清在心底为小狐狸烧了三炷香。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提前把你塞进教室绝不是我的本意呐——郑清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小狐狸在知道自己要上学之后那悲愤与绝望的眼神了。它梦想中的生活就是每天扑扑蝴蝶、抓抓松鼠,可以啃着鸡腿,在没人的地方随地大小便……而不是抱着课本,坐在教室里,听讲台上的老巫师讲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话。

    苏施君原本冰冷的眼神终于解冻了几分。

    声音也暖和了一点。

    “唔……确实,难得你有了一点良心,还记得尼普顿上学的事情。”谈及孩子的教育,月下议会的上议员似乎终于忘却了片刻前的不快,但谈话也难免变得啰嗦了许多:

    “你有没有想好让她选修什么课程?如果你不确定,我这儿有族里发的‘育儿手册’,里面提到一周岁灵狐需要进修的学科。”

    说着,她从抽屉里拽出一本小册子,丢进男巫怀里。

    郑清手忙脚乱的接过它。

    小册子上还沾染着女巫手上的一点香气,但这却激不起男巫心底的一丝涟漪。他茫然的打开封皮,看到扉页上几只颜色各异的小狐狸正在‘幼狐辅导丛书’几个大字的笔画间捉迷藏,那些毛茸茸的小尾巴仿佛毛笔的笔头,扫的那几个大字直哆嗦。

    郑清草草扫过目录,依稀看见几行字,包括‘幼狐捕猎技巧’‘月下氏族社会交往及社会意识的培养’‘规范生活及作息时间’等等。

    波塞冬向来是累了就睡,醒了就玩儿,想让它老老实实按时间表作息,那需要一大沓催眠符或者类似的魔法药剂吧,郑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表面却老老实实听苏施君的安排:

    “……符箓、占卜、魔文,这三门是必修的,可以学不懂,但是必须学。魔药对它要求有点困难,可以先选择前置科目草药学……最起码她以后去林子里乱跑的时候,要知道什么蘑菇能吃、哪种虫子能咬。”

    “另外,身为青丘一族的狐狸,纹章学与月下礼仪两门课程她也应该掌握……嗯,魔法哲学对她这个年纪的狐狸来说还比较艰涩,可以过几年再学。”

    郑清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巫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滔滔不绝的给波塞冬安排一整个学年的学习计划——看得出,女巫对这件事准备非常充分。

    相对而言,年轻的公费生刚刚完全是顺口一提,他甚至不清楚如果想让波塞冬旁听课程,需要向校工委还是教授联席会议提申请,或者需要提供哪些申请材料、缴纳多少费用。

    幸运的是,费用情况苏施君也安排妥当了。

    “……学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青丘公馆与九有学院直接联系,以奖学金的名义资助它。青丘公馆对于天资出众的狐狸一向不吝资助,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还有,你考虑好让它进哪所学院了吗?按照它的血统,进阿尔法是最好的。但我们两个都在九有学院,让它一只狸呆在阿尔法堡,总是不太稳妥,我也不好派专人看管它……”

    “宥罪猎队的经理人林果,他就是阿尔法的学生。”郑清终于有机会提供一点建议,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殷勤——最起码表明一下他曾经思考过这件事:“如果去阿尔法学院,林果可以帮忙照看波塞冬。”

    “林果?”苏施君闭上眼,脑袋微微向后仰了几秒,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语气重新变得严厉起来:“阿尔法学院那个十二岁的天才炼金师?他还只是个孩子……甚至没有苏芽年纪大!”

    林果七八岁就独自一人生活了,苏芽那个年纪可能只会拖着尾巴在花园里捉草精子或者拎着水壶浇花吧,郑清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表面却不得不为自己的选择分辩一二:

    “林果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话音刚落,男巫便莫名有了一种感觉——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李萌附体了。李萌同学就经常对其他人说这种话。

    这种感觉让他脸颊有些发热。

    二维进化实验室的主人似乎没有听到男巫的分辩。

    “更重要的是,”苏施君稍稍加重语气:“林果同学的宠物刚刚丢了……据我所知,这件事还是你去校工委申报的。你放心把波塞冬交给他?”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人们很难说服自己把钱交给一个常年亏损的基金经理,同理,郑清也没有多少底气劝苏施君把波塞冬交给一个弄丢自己宠物的十三岁孩子。

    即便在郑清心底,林果做事向来很认真。

    “我们可以……”

    郑清刚刚说完这四个字,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办公室角落那盆绿萝后,露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旋即,他看见了那张可恶的狗脸,以及它眨巴着的小眼睛。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苏施君察觉到男巫表情的变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一盆绿萝,在阳光下微微摇晃。

    女巫回过头。

    男巫的脸色异常难看。



    “所以说,你今天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抓住那只小狗?”

    当郑清在苏施君的办公室再次看到那条灰色的身影后,他终于放弃了幻想,和盘托出自己的‘小麻烦’,希望获得女巫的帮助。

    苏施君坐在办公桌后,叠着双腿,抱着胳膊,眼神不善的看着面前的公费生:“那么刚刚那些有关波塞冬的事情……”

    “不不不,波塞冬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而且是主要原因。”郑清立刻赌咒发誓,自己今天真的是为下学期波塞冬旁听大学课程一事而来——狗子只是个小麻烦,如果不是它刚刚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差不多都要忘掉了。

    多说了几句誓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相信那是事实了。

    办公室的主人哼了一声,轻轻放过这个话题。

    “波塞冬上学的事情,我们后面慢慢再讨论……先处理你的小麻烦吧……你说第一次看见那只狗子是在猫果树下?”

    郑清立刻点点头。

    苏施君重新拿起桌上那支被她拗弯的羽毛笔,捋着上面凌乱的羽毛:“哪里的猫果树?我怎么不记得学府里种着猫果树?”

    郑清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女巫错以为他说的是一株真正的‘猫果’树。

    他不得不从头开始解释——从自己服用变形药剂,变成猫后成为猫群之主,然后猫群占据了一株‘老橡木’充当根据地,因为猫咪喜欢团成个球蹲在橡木枝头,仿佛一颗颗毛果子,因此那棵树被他称为‘猫果树’。

    苏施君这才恍然:“竟然是这么一株‘猫果树’……但你为什么没有变成狐狸?”

    郑清头点到一半,猛然察觉不对。

    “啊?”他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感觉自己有点追不上跟女巫聊天时的节奏。明明在讨论那条狗子的事情诶,跟自己变形后的模样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变成……可能……大概是因为……”他期期艾艾,疯狂的转动脑筋,想要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因为我家以前养过猫,对猫比较熟悉?”

    这个解释刚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某只狐狸曾经在他家借宿过一阵子,知道他家是个什么情况。

    “你家不是不许养宠物吗?”苏施君扬起眉,却又很快放下,语气一如既往的骄傲:“算了,算了……你就算变成一只臭虫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只是顺口问一下罢了。”

    郑清抹了一把额头,心底感到了十分的疲惫。

    他跟那条狗子斗智斗勇一整天,都没有这种辛苦的感觉。某个瞬间,他也有点后悔来这间办公室——只不过是条小狗,又没真的把他怎么样,完全可以给先生飞纸鹤,或者干脆请黄哥出面,虽然有点麻烦,却也绝不至于落入现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臭虫容易被人踩死。”他喃喃着,小声回答了办公室主人的话。

    “你之前说过,那条小狗曾经从老姚的眼皮子底下逃走……而且它刚刚出现在我的办公室,竟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力。”苏施君微微挺直身子,向前倾了倾,露出姣好的线条:“……能从顶尖大巫师面前逃走的狗子,肯定不是一般的狗子……我也很好奇,它到底是个什么品种。你现在有什么线索了吗?”

    郑清错开目光,竭力避开办公桌后女巫散发出的魅力,然后盯着那盆绿萝,仿佛那条狗子还会从花盆后面钻出来似的:

    “博士……就是萧笑,我的一位同学,他对魔法生物很熟悉,能够辨认出《巫师大百科全书》上所有罗列出的魔法生物……他之前也研究过那条小狗,当时因为那只狗出现在猫果树,又学猫叫,我感到有点奇怪,所以找他帮忙……那条小狗当时只是有一点点奇怪,还没有现在这么奇怪。”

    一番话说的啰里啰嗦、颠三倒四,郑清自己都听的满头大汗。

    但苏施君却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表现,一手捏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点来点去,另一手托着下巴,听的津津有味:“……也就是说,那条小狗最初并不会随随便便玩儿消失,或者当狗皮膏药黏着某个人?”

    “不会……吧。”郑清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女巫一眼,随即在心底闷哼一声,立刻别过目光。

    因为女巫身子向前倾的缘故,那件宽大的蝙蝠衫有些紧绷在她的身上。夏天的衣物往往以轻薄为主,郑清眼神又不差,很容易便看到了那层紧绷的薄纱下内衣凸起的线条与痕迹。

    对一位血气方刚的男巫来说,这就很要命了。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加个‘吧’字是什么意思?”女巫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带了几分恼火,却又完全没有办法让人生气。

    “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太清楚。”郑清呆呆的盯着那盆绿萝,心底迫切希望它能在一秒钟后开出一朵花来,嘴里喃喃着回答道:“那条小狗当初在树上的时候,也只是学猫叫……没见它跟踪其他人、或者猫,也没见它动不动就消失。”

    直到它后来咬了自己一口。

    郑清在心底补充着,却没把这句话告诉苏施君。因为这会带来一大串麻烦。而且不会降低处理那条狗子的难易程度。

    “你之前招惹过某些犬类魔法生物吗?”苏施君换了另一个问题。

    “没有……”郑清果断摇了摇头,然后在摇第三下的时候,他迟疑了几秒,摇着的脑袋划了一道弧线,摇到胸口,变成了点头:“……吧。”

    苏施君真的要被气笑了。

    “吧?嗯?”她稍稍提高声音,手中的羽毛笔尖把羊皮纸戳的噗噗作响:“招没招过其他狗子你不知道吗?还是说,跟招女生似的,你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招了多少女巫?”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郑清连忙开口,有些狼狈的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在学校,除了这只狗子,我没惹过其他犬类的魔法生物……但是去年寒假回家,在家附近曾经被一头流浪狗妖魔袭击过……就那一次。”



    去年寒假回家,祭祖的时候,曾经有一条流浪狗变作的妖魔在郑清周围徘徊,窥伺他的家人。

    当时,住在家里的黄花狸帮着郑清处理了那个麻烦。

    “学生放假在家被妖魔袭击?我怎么没有听联盟通报过类似的消息?”

    “三叉剑的人说没证据,不予正式立案,只做了简单登记。”每次想到这件事,郑清都有些气闷:“……当时那条狗妖被黄哥吃掉了,所以证据没了……黄哥你认识吧,就是三有书屋里那只黄花狸……当时它也在附近,帮我赶走那条狗妖,把它吃了。”

    说着,郑清很努力的‘正视’了女巫一眼,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真诚。

    女巫的眉毛很好看的扬了一下,不知是不满于三叉剑的官僚气息,还是对吃妖魔的黄花狸感兴趣。

    男巫立刻狼狈的避开了视线。

    果然还是道行太低啊,他在心底默念着多心经,扭了扭身子,感慨了一句。

    “那条小狗一般什么时候出现?”苏施君继续问道。

    “不一定……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闯入我的视线。”

    “没有任何规律?”

    “暂时没发现……它现在变聪明了,总会挑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显露踪迹。”

    “难怪你被人怀疑出现幻觉了。这种无法证伪也无法证实的事情,通常情况下,大家更倾向于是虚假的……”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上传来有节奏的轻敲声。

    郑清眼神飞快的瞥了一眼门口,回过头,恰好看见苏施君微微昂起的下巴:“听到没?这才是有礼貌的访客……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青丘公馆的女仆长苏蔓。

    但苏芽的小脑袋也蹭着女仆长的长裙裙摆,钻了进来,左右张望着,似乎想看看某个可恶的家伙在小姐办公室干嘛。

    “今天的例会已经结束,我刚刚已经让大家下班了。”苏蔓是来向二位进化实验室的主人做工作汇报的,她一板一眼的说着,目不斜视,仿佛郑清是一团空气:

    “二维进化实验室六月一日全天累计运转任务世界二百八十四座,投入轮回小队一千零一十七支,轮回者四千三百零一人,其中新进轮回者五十三人,淘汰一百七十九人,淘汰率环比上升六个百分点……”

    虽然内容很有趣,但枯燥的数据可以打消听者的一切兴趣。仿佛很久之前上数学课,郑清的注意力很快便在一串串数字与规则说明中散作一团——前一个念头,他还在感慨今天竟然是六月一日,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今年儿童节的到来;后一个念头,他便开始畅想自己曾经的影子,那只大黑猫,在那些轮回的世界中到底经历了什么。

    与他同样注意力不集中的,还有另外一位小狐女。

    苏芽的脑袋开始是从苏蔓裙摆的左侧钻出来,很快便缩了回去,转而从右侧钻出来,然后又是左侧,接着又是右侧——仿佛钻出地洞的地鼠——郑清很快便注意到了苏芽的小动作,立刻来了兴趣。

    他在脑海中模拟了‘打地鼠’的游戏,用眨眼的动作当做‘锤子’,如果眨左眼的时候,小女巫的脑袋从苏蔓裙摆左侧冒出来,那就是打中了;反之,如果他眨左眼的时候,小女巫的脑袋从苏蔓裙摆右侧钻出来,那就是没打中。

    这个简单而有趣的游戏很快便让男巫重新拾起了精神。

    左,左,右,左,右,右。

    男巫玩儿的乐此不疲,小狐女却仿佛中了多动咒,一刻也不肯停歇。苏施君开始时还可以装作看不见,但随着苏芽越来越频繁的在苏蔓裙摆间钻来钻去,已经干扰了女仆长正常的汇报工作,她不得不用手中的笔尖敲了敲桌面。

    “咚!咚!咚!”

    “你在干嘛?”办公室的主人表情威严的看向小狐女:“这里是实验室,不是游乐场……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苏芽像是中了定身咒,立刻停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小声辩解道:“是那只狗子先挑起来的……”

    办公室另外两位女巫还有些不明所以,郑清却率先反应过来。他豁然转身,顺着小狐女视线所达之处看去,果不其然,办公室一处隐秘的角落,某只灰扑扑的狗子,正绕着一座盆景左闪右现。

    注意到年轻公费生的目光后,狗子吐着舌头,欢快的摇了摇尾巴,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徒留一蓬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中缓缓落下。

    “狗!狗!”郑清仿佛中举后的范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狗……在那里!你也看到了,对吧!你也看到了!”

    他冲向小狐女,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晃两下,但最终在女仆长严厉的目光中放弃了这个打算,只是双手撑膝,半蹲在苏芽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她,希望她说点什么。

    苏芽被男巫可怕的气势吓到,紧紧拽住女仆长的裙摆,只露出半张面孔,一声不吭。

    苏施君是这间屋子里第三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人。

    她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那座盆景。

    然后看向苏芽,眼神中露出几分鼓励:“你说,你刚刚在这间办公室里看见一只小狗?长什么模样?怎么不见了?”

    受到小姐的鼓励,苏芽终于从女仆长身后站了出来,露出大半个身子。

    “一只灰色的小狗,塌耳朵,脸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苏芽形容着狗子的外貌,然后一指那座盆景,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它刚刚就站在那里跟我玩儿捉迷藏……然后突然就不见了。噗的一下,就不见了。”

    苏施君沉吟着,翻开桌上摆放的法书,拿着羽毛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记录了什么咒语。

    待她停笔时,一直侍立书桌前的苏蔓轻声开口:“小姐?”

    苏施君如梦初醒,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仆长:“例会情况还有实验报告都放下吧,我稍后再看……你先回馆里,不用等我。苏芽留下。”

    小狐女嗖的一下从女仆长身后蹿了出来,抱着手,乐滋滋的站在书桌前,腰板挺的笔直,腰带处还微微动了动。郑清怀疑她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高兴,抖了抖自己的尾巴。



    “黄白花皮小狗,体长四十至五十公分,血统不详,疑似杂交品种。擅长猫叫。因特殊原因,皮毛呈朦胧状,故直接看上去整条狗灰扑扑的。”

    “灵智很高,警觉性强,能够分辨巫师危险程度。拥有魔法能力,可以在大巫师周围来去自由,可以选择性向不同巫师展示自己的存在,模因效果类似【SCP—1499】(注①)。推测该犬具有空间、阴影或其他特殊天赋。”

    “首次被观测于九有学院‘猫果树’上,与猫群关系良好。后因未知缘故,对你紧追不舍,类似【SCP—追杀蜗牛】(注②)的模因效果,但该犬未表现出任何进攻性敌意。”

    “以上的情况概括,有没有补充?”

    听完苏施君的简介后,郑清立刻摇了摇头。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苏施君总结的非常详尽,甚至超出了他的认知——比如那个什么scp的追杀蜗牛,他就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概念。

    “那么下一个问题,关于狗子出现的规律。”女巫放下羽毛笔,张开双臂,抻了抻胳膊,惬意的叹了口气:“按照之前的经验,那只小狗总会挑你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别人察觉不到,又恰好在你视线角落的地方……除了苏芽。”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芽连忙停了停腰板,似乎想让自己显得更郑重一点。

    只不过她矮小的个头让这份努力失色不少。

    “苏芽,你是怎么发现那只小狗的呢?”办公室的主人和颜悦色的问道。

    苏芽立刻忘却了身为女仆应该遵守的规则,下意识抬起手,咬了咬手指,蹙着眉努力回忆着之前的画面,然后回答道:

    “……它就从那个花盆后面钻出来,瞪了我一眼……然后我想到不能弱了小姐的威风,就回瞪了过去……然后把它吓回花盆后面了……然后它从另一面钻出来,又瞪了我一眼……然后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从苏蔓姐姐的另一面钻了出去,回瞪它……就是这个样子的。”

    几句解释,用了一连串‘然后’,充分展示了小狐女匮乏的词汇量。而且穷尽郑清的逻辑思维,也无法理解苏芽为什么会选择不断钻来钻去,‘对等’回瞪那小狗子。他很怀疑小狐女在这番描述中使了‘春秋笔法’,把她与那狗子的身份做了对换。

    也就是说,是她被狗子瞪的躲来躲去。

    当然,这种描述并不影响大家还原事实,郑清很宽容的没有当场指出这一点。

    更重要的原因是随着苏芽的回答,原本躲在她发间的两只毛茸茸的小狐耳悄悄钻了出来,像两个毛茸茸的发卡,微微抖动着,看的郑清只想伸手捏一捏。

    但因为苏大议员就在几步之外,他最终按捺下心底的躁动。

    猫爪子会被剁掉的。

    “这样呐,”苏施君听完小女仆啰啰嗦嗦的回答后,微微颔首:“既然这样……大家该干嘛就干嘛吧,苏芽,你可以帮忙看看那几个花盆里有没有长虫子,把它们捉出来……还有你,你带复习题了吗?坐茶几那边,刷题去吧。”

    郑清愣了愣,老老实实从灰布袋里掏出自己的期末习题,坐到茶几旁开始写作业。苏施君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粗暴。既然那只狗子对他紧追不舍,那迟早会再次露出狗尾巴。

    大家表现的越正常,狗尾巴出现的可能性越高。

    至于办公室的主人,在安排完其他人的任务后,便重新拿起羽毛笔,开始在苏蔓女仆长刚刚提交的那些实验报告上勾勾画画。

    自始至终,她的法书都摊放在手边,上面冒着一层淡薄的青色光晕。

    那层光晕让郑清信心十足。

    理论上,十足的信心会带来巨大的安全感,让人做事时非常专注。大部分情况下也确实如此。但理论在实践的时候,总会出现某些细小的差错。

    郑清摆在茶几上的是爱玛教授的魔文翻译作业,就是把巫师联盟曾经发布的某段公文,通过魔文重新译作。

    这是一份很枯燥的作业。

    郑清在翻译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感到心神不宁。很快,他眼角的余光便找到了‘不宁’的缘故——那是蹲在花盆前睁大眼睛找虫子的苏芽。

    因为蹲下的缘故,小狐女的尾巴不由自主的垂落了下来,大约有半尺左右的尾巴尖露出了裙摆,被重力拉扯着想要落在地上,但每每在触及地面的一瞬间,尾巴尖重新弹起,钻回小狐女的裙摆中。

    仿佛一个不安分的鱼漂。

    话说,大部分鱼漂也是这种毛茸茸的样子。

    郑清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这些念头,余光却下意识追逐着那个‘狐尾漂’,一起一落,再起再落,在Titty  Tainment(注③)理论下,不知不觉丧失对现实的思考能力。

    然后狗子就露出半个脑袋。

    这一次,它出现在苏芽身后,苏施君书桌的阴影中,蹲在年轻巫师斜前方,欢快的吐着舌头,尾巴像毛掸子似的左右扑扑着。

    因为沉溺于苏芽的尾巴尖,狗子在郑清面前摇了半天尾巴,男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瞳孔微缩,脑海中刚刚浮现出‘狗子’这个念头,便听到书桌后传来苏施君清亮的嗓音:“葛藟lei累之!”

    这是束缚咒的高级进阶版本。

    四根细长的虚幻的青色藤影在空气中浮现,轻巧而迅捷的绕在狗子是四肢,一拉一扯,狗子的肚皮便结结实实粘在了地板上。与此同时,又有几根墨绿色的藤蔓钻出地板,顺着狗子圆润的身子一圈圈缠了下去。

    只是眨眼间,便把它绑成了一个特斯拉线圈。

    与普通的束缚咒不同,高阶束缚咒不仅可以束缚实体、还能够束缚虚影、幻觉、以及某些具有特殊逃遁能力的魔法,即便在大巫师们的正面对抗中,也被经常使用。可以说,一位大巫师用这道咒语来抓狗子,已经很给它面子了。

    狗子被咒语扯啪在地板上,身形虚实交换数次,却始终没有逃脱,这让它愣了几秒,原本一直吐着的舌头也缩回嘴巴里。



    苏施君离开办公桌后的皮椅,来到狗子面前。

    青色封面的法书漂浮在她的身边,几道手指宽的光带从法书中淌出,落在地上,复又卷起,溅起几朵青花,簇拥在狗子周围。

    郑清依稀觉察到那些青花在加固这片空间的结构。

    狗子有些不安的抖了抖耳朵——这是它现在为数不多可以动弹的部位——它的脑袋微微向后缩了缩,胆怯的瞅了郑清一眼。

    只是个检查而已,年轻的公费生在心底咕哝着,不知为何看着狗子的眼睛有点心虚。

    “现在可以确认了,它对你没有敌意。”

    苏施君的声音在男生耳边响起,显得很有把握:“狗与狐在某个很大的范围内,是属于同一科的生物……例如巫师与多堖人,距离很远,但不影响双方做一点简单的相互理解。苏芽……”

    “是的,小姐!”正蹲在一旁盯着狗子发呆的小狐女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下意识站起身,喊了一嗓子,把男巫吓了一跳。

    倒是苏施君习惯了小女仆跳脱的行为,抬手虚按,表示自己没有工作给她,让她安静一点。小狐女松了口气,重新蹲下跟狗子互相盯来盯去。

    “……这只狗子之前没有避着她,或许就是因为它把苏芽误认为是自己的‘远亲’,同属魔法生物、犬科下的一员。”

    郑清对这个解释心悦诚服。

    “那它为什么避着……”郑清小心翼翼的挑拣着字眼,最终没敢说出最后几个字,只是悄悄看了苏施君一眼。

    同属狐族,没道理这狗子还挑挑拣拣吧。

    苏施君察觉到男巫的未竟之意,笑了笑:“就像白丁与巫师属于两个世界的文明一样,大巫师与普通巫师,或者大巫师与普通魔法生物之间,也有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如此清晰,以至于完全可以视作两个世界的生命。它躲避的不是我,而是阶位。”

    说这番话的时候,女巫侧身站在郑清斜前方。

    傍晚的阳光从窗外涌入,洒落一地,她身上那件宽大的蝙蝠衫仿佛流水一般,交织着光与影的节奏。

    男生看着她的侧脸——这是个很难得的角度——与正面相似,苏施君的侧脸也非常精致与迷人;但与正面不同之处在于,侧面观察的时候,不虞与女巫有突如其来的对视,这让男生偷窥的时候稍显大胆。

    他注意到女巫耳垂上点着的那颗仿佛水滴般的青宝石,也注意到她原本乌黑的发丝在落日余晖中微微泛起的亚麻黄。

    直到那滴宝石与亚麻黄的颜色在男巫视野中越缩越小,他才猛然回过神。

    苏施君不知何时使用魔法,让自己变小,直至身高与趴着的狗子差不多大小。这让狗子原本畏缩的眼神消退了不少。

    郑清笨拙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唯恐自己不小心踩到女巫。

    苏芽则与狗子的反应差不多,都微微张着嘴,一脸惊讶。

    “喵~”狗子小心翼翼的哼唧了一声。

    苏施君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按住了狗子的耳朵,挠了挠,让它舒服的眯了眼。但是当女巫试图拔几根狗毛的时候,手指却轻而易举穿过了它的身体。

    “有趣。”女巫轻笑一声,始终漂浮在她身后的法书骤然绽放起灿烂的星光:“罶在星三,首坟羊牂!(注①)”

    这道咒语古怪而拗口,但却给郑清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

    星光落在狗子身上,漾起一层淡淡的波纹。当苏施君再次把手伸向狗子颈间的短毛上时,手指握住的终于不再是一片虚幻。

    女巫一手揪住一簇颈毛,一手从虚空中拽出一把小剪子,轻轻一剪。然后顺手一丢,将剪子丢入虚空,又拽出一支注射器。

    针尖的寒芒刚刚触及狗子的皮肤,便听它‘喵呜’着,呜咽了一声。

    狗子眼神中的灵动骤然消失,被一片漆黑所侵蚀。继而那片笼罩在它身上的星光剧烈波动起来。

    “咔嚓。”

    仿佛镜子破碎的声音。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原本被束缚咒与那些青色的花朵禁锢着的狗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晚风顺着窗缝拂过地板,苏施君的身形迎风而长,须臾间便恢复了原先的大小。

    “咦?”她轻咦一声。

    郑清向前靠近了一小步。

    女巫摊开手掌,向他展示。几秒钟前,她从小狗脖子上剪下来的那簇颈毛,正在飞速的淡化、消失。直至最后变成一团阴影,在微风中消散一空。

    在这过程中,苏施君身旁飘着的法书里涌出各种颜色的魔法光芒,但都无济于事。

    “有趣。”

    女巫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斗志,抬手扶住了自己的眼镜,然后停了停,偏过头看了郑清一眼:“我打算摘掉眼镜……你要不要出去呆一会儿?”

    “没事,我可以的。”郑清很没底气的回答着——没人男生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出门。这跟戳瞎自己的眼珠子有什么区别?

    女巫嘴角微勾,无声的笑了笑,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郑清确信,人真的是会发光的。

    他屏住呼吸,微眯起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弹,仿佛站在一间四面八方都是精美玻璃饰品的屋子里,稍稍一动,就会打碎这片世界的美好。

    “哇。”苏芽仰着头,两眼放光看着自家小姐,毛茸茸的耳朵从钻出头发,又软软的趴了下去;大尾巴从裙摆下垂落,搭在地板上,再也不肯动弹,全无之前的活力。

    郑清感到轻微的眩晕。

    就像心慌气短时的表现。只不过他不确定现在这种反应是因为自己憋气太久,还是某些其他的缘故。

    “它愿意跟着你,自然是因为你身上有他喜欢的特质。而我,生来就是被人喜欢的。”女巫酥酥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说的话却很没道理:“我,加上你,勾来那条小狗,再容易不过了。”

    郑清从没想过见证苏施君魅力全开的第一件事,是为了抓一只小狗。

    但必须承认,她的办法很有用。

    仅仅过了几秒钟。

    那灰扑扑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两位巫师面前,它吐着舌头,蹲在女巫面前,狗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尾巴摇的像大风车。它已经完全忘掉了之前惨遭禁锢的事情。

    苏施君回过头,骄傲的冲男生抬了抬下巴。

    虽然很美。

    但郑清仍旧很想摔点什么……



    狗来了,狗来了,狗子摇着尾巴出来了。

    它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尾巴转的像一架大风车。

    狗跑了,狗跑了,狗子夹着尾巴逃跑了。

    它尖声尖气的叫声,仿佛见了鬼的小姑娘。

    ……

    郑清在心底揣摩着自己的小诗,垂着眼皮,老老实实站在苏施君侧后方,大气都不敢喘。与他相同表现的,还有屋子里另外一只小狐女。

    由不得两人不鹌鹑。

    在施展魅力将狗子重新骗出来之后,苏施君这一次没有采用怀柔的手段去挠狗子的耳朵,而是迅捷的挥了挥手。

    郑清只看着一道寒芒闪过,狗子尖叫了一声,便重新消失在办公室里。

    “它……没事吧?”年轻公费生心底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问道。唯恐听到女巫说出什么可怕的字眼儿。

    “我有那么残忍吗?”苏施君回过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郑清果断摇了摇头。

    女巫有些无趣‘嘁’了一声,冲男生摊开手。

    她的手心,滚动着一点殷红的血珠,包裹在半透明的魔法结界中,仿佛一枚吞掉血蚊的虫珀,让人不由自主想起‘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这样的句子。

    “这是……”郑清有些不敢肯定。

    “从它身上取下来的一滴血。”苏施君懒洋洋的回答着——郑清非常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在场,她此刻肯定会得意的露出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她的语气稍显得意:“既然敬酒不吃,只好给它吃罚酒了。”

    郑清回忆着之前那道惊鸿一现的寒芒,努力在脑海中复原画面,然后他隐隐察觉到一个类似爪子的虚影一闪而过。

    那应该是某个小刀上附着的魔法,男生在心底安慰着自己,有些慌慌的瞟了一眼苏施君白皙修长的手指,竭力清空脑海中某些可怕的想法。

    苏施君没有理会一旁战战兢兢的男巫与小女仆。她从虚空中拽出一支玻璃试管,将那颗‘琥珀’塞了进去,用软木塞封口,然后将试管丢进郑清怀里。

    男巫手忙脚乱的接了过去。

    “它怎么没有消失?”男生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前蒋玉与苏施君都曾从狗子身上薅下几根毛,但它们都随着狗子的离开而消失在空气中。

    所以现在看到一滴殷红的血珠,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点大巫师的威能罢了。”女巫浑不在意的回答道:“那条小狗虽然滑溜,却也滑的有限……只要稍微认真一点,从它身上取一点东西下来并不困难。”

    这话也就大巫师有底气说吧,郑清羡慕的想着。

    然后他看了看手中那支试管。

    “这个,”男巫捧着那支试管,仿佛捧了一颗烫手的洋芋:“这个东西……我应该把它放到什么地方呢?”

    说话间,他还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想在这间办公室里找到一处适合放置试管的试验台。

    但苏施君随后的回答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不是有空间袋吗?塞里面就行。”苏施君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露出姣好的身段:“或者你也可以一直拿在手里,只要小心别掉地上打碎就行。”

    郑清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灰布袋。

    “然后呢?”

    “然后?你不是想知道狗子的来历吗?然后你可以找专业机构帮忙检测呐!”

    “你这里不就是一座实验室吗?”

    “同学,这里是二维进化实验室,是进行维度理论验证的……跟你想做的事情完全属于两个世界!”

    “我不知道……我是说,你是大巫师啊,你肯定知道哪里能检测吧。”

    “太没礼貌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小姐说话呢?!”苏芽抬起手指,凶巴巴的戳了戳郑清的胸口——郑清感觉她是想戳自己脸的,只不过因为个子不够,所以戳到了胸口。

    郑清低头瞄了小狐女一眼。

    她发间的狐耳与裙摆下的小尾巴已经收了回去,重新变成了一位端庄的女仆。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男巫客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块山楂糖,塞进她的手心。

    苏芽飞快的接过那颗糖,同时偷瞄了小姐一眼。

    苏施君已经坐回了书桌后,重新拿起那些实验报告翻看。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咳咳,”小狐女干咳两声,仍旧戳了戳郑清的胸口——只不过这次用的力度比之前小了许多——然后用一副老练的语气说道:“注意礼貌,坐在你面前的是青丘公馆的主人,月下议会的上议员,第一大学特聘教授……一定要注意礼貌。”

    郑清深深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书桌后的女巫。

    苏施君抓着羽毛笔,在实验报告上批批改改,好一阵子,才抬起头,讶然道:“咦……你还在吗?我以为你早走了。”

    呵呵。

    郑清在心底干笑了两声。

    我就当你是认真的吧。

    “您还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检测它。”男巫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你们的姚教授很熟悉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姚院长最近很忙。”郑清扯了扯嘴角。就是因为不想见老姚,所以才来找苏施君的。如果因为这滴血再返回去找老姚,那他干嘛费这劲儿!

    “易教授呢?他是你们的占卜学教授吧。”

    “教授们最近都在忙碌其他事情……好几节课都是助理们带领我们复习功课。”

    “我记得之前给你写过一封介绍信吧。”苏施君转动着手中的羽毛笔,给出了第三个人选:“蒙特利亚教授是第一大学研究血脉与异种生物最权威的学者之一,如果他都不清楚,那我想不到其他人选了。”

    ……

    ……

    解决狗子血液检测问题后,郑清并没有立刻离开。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图书馆或自习室肯定没了空位,所以他用这个借口厚着脸皮,蹭在苏施君的办公室里做了一会儿练习题——至于之前让萧笑帮忙占的座位,郑清很无耻的‘忘’在了脑后。

    有香香的办公室坐,有水果点心茶水小女仆伺候着,他脑壳坏掉了才去拥挤、压抑的图书馆。

    晚上回到宿舍时,已经九点多了。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跑了一场马拉松,整个人都累垮了。

    但他刚刚躺进帐子,眼睛还没合紧,便被萧笑给摇醒:“醒醒,舍长同学……明天是关爱日,我们宿舍需要出一份主题报告,你先定一个关爱日的主题啊!”



    按照惯例,端午后的第一个周二,是关爱小动物的日子。

    这不是巫师世界的正式节日,只是学校学生们自发形成的某种习惯。经过端午节打扫蠹虫之后,年轻巫师们需要安抚自家宠物受惊的心态,所以渐渐有了这个日子。

    学生会很早就已经向各班下发了相关通知,要求各学院以班级为单位举办关爱日活动,昨天晚上的班级例会上,唐顿还提醒过这件事。

    但因为临近期末,大家对此兴趣寥寥。

    听到萧笑的话后,郑清原本被晃开的眼皮慢慢又有黏合的冲动。

    “随……哈欠……随便吧。”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要翻个身,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睡觉——唔,宿舍里稍稍有点热,应该换两张清凉符了……明天再换吧,现在好困。

    男巫脑海飘过这些零零碎碎的念头,但身子却没如愿翻过去。

    他的肩膀被萧笑扳住了。

    “先别睡,下午你去哪里了?我们给你在图书馆占了座,你却一直没去。到最后,章先生看我们的眼神儿都不对了……等等,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咻咻。

    萧笑抽着鼻子,声音变得有些疑惑:

    “怎么感觉有点香香的……你抹粉了吗?”

    郑清原本快要黏住的眼皮骤然弹开。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张口就答道:“愿狗子与狗子玩在一起,愿猫咪与猫咪一起上树!”

    “哈?”博士一脸问号。

    “你刚刚不是问我关爱日的主题吗?”年轻公费生郑重其事的回答道:“我想了想,结合我们最近的遭遇,用这句话再合适不过了。”

    萧笑眯了眯眼睛,沉思片刻,竟点点头。

    “唔……确实,挺有趣的主题。”说罢,他低下头,把这句话记在了羊皮纸上。

    当博士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郑清正在往帐子上挂新的清凉符,而且他的身上已经零零散散拍了四五张清新符——毫无疑问,之前博士嗅到的那些香气已经被符纸驱散了。

    “那个……”博士竖起一根手指,似乎想说点什么。

    “你也想要点,对吧。”郑清非常热情的给他手里塞了几张清凉符:“拿去,拿去,尽管用,不够我再画两张……反正也不费事儿。这么热的天,没几张清凉符真的活不下去啊。”

    说着,他还用手给脸上扇了扇风。

    萧大博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接过了那些符纸。

    “你乐意就好。”他咕哝着,转身离去:“……反正最后被砍死的又不是我。”

    郑清假装没有听见博士最后一句话。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重重扯上床上的帷帐,把自己藏进床铺里。

    ……

    ……

    周二的关爱日乏善可陈。

    没有花车游行、没有舞会、也没有猎赛,除了沿图书馆去往教学楼的路上摆放的数百幅主题画报展览之外,整个关爱日最受瞩目的活动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女巫们举办的‘如何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下为宠物清洁毛发’的讲座。

    许多巫师第一次见识到那些猫、狗或者兔子们淋水后的愤怒,大叹开眼。

    “这不是关爱,”在403宿舍,郑清听辛胖子描述一只花猫淋水后一爪子挠在主人脸上时,忍不住吐槽道:“这是虐待、摧残……还有蹂躏。没人抗议她们的这种行为吗?”

    “你没看到那些给宠物身上淋水的女巫们脸上那些泪水。”胖子晃着粗短的手指,解释道:“看到那些泪水后,没人会觉得她们在虐待自己的宠物……相反,因为她们的演示,让大家对‘关爱’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年轻公费生撇撇嘴,实在无法理解那些女巫的想法。

    “今天需要给你在图书馆占座吗?”胖子换了一个话题,同时好奇道:“昨天你去哪里了?给你占的位置浪费了一整个晚上……”

    “我知道,我知道,图书馆的管理员看你们的脸色都不对了。”郑清举起双手示意投降,满脸无奈:“昨天博士都跟我说过了……今天继续给我占座吧,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去的……主要还是那条狗子,浪费了太多时间。”

    “它今天没黏着你?”胖子左右张望了一番。

    “反正跟你说了你也看不见。”郑清翻了个白眼,叹口气:“再加上昨天它被人摆了几道,胆子变得更小了……”

    “怎么说?”胖子习惯性的掏出了羽毛笔与记事本。

    “就是它偷窥被人抓了个现行……总之,跟你没关系。”郑清含糊着,向宿舍外走去:“我把魔文作业放在桌子上了,下午你去的早就帮我交一下……我可能会晚点过去。”

    “爱玛教授的课你也敢迟到?”

    “不是迟到,只是可能不会去太早!”

    “你干嘛去?”

    “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郑清向后挥挥手,砰的一声扯住了宿舍门,终于松了一口气。胖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好奇心太旺盛了。或许跟他的兼职有关。

    郑清非常怀疑,如果胖子也喝了变形药水,会不会变成团团的模样。

    至于去蒙特利亚教授实验室这件事,并非郑清随口胡诌。

    昨天苏施君向他提供了三个人选建议后,年轻公费生只经过简单权衡,便决定把检测狗子血液的事情交给蒙特利亚教授。为此,昨天晚上他便飞了纸鹤,向教授预约时间。

    教授安排他今天中午一点钟去实验室。

    不论期末亦或者午间休息,似乎对应用魔法研究院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前往实验室的走廊里大部分时间都空空荡荡,偶尔有穿着黑袍的巫师路过,也脚步匆匆,目不斜视。

    郑清很向往这种安稳而且静谧的环境,但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实验室里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虽然还在念一年级,他已经开始为自己三年后从学校毕业做打算了。

    蒙特利亚教授实验室的青铜小门紧闭着。

    郑清把教授的条子塞进门环兽那只青铜牛头的嘴里后,好半天,小门才从里面打开。但也只是半开着。

    一位郑清不熟悉的男巫露出了半个身子。

    “什么事?”他满脸警惕,语气有些不耐烦。

    郑清扬起眉毛。



    “教授与我约好今天中午见面……”

    “我是问你什么事?!”

    “……蒙特利亚教授让我……”

    “教授在忙。你知道规矩。有什么事快点说,教授有时间会帮你处理。如果没事我要回去做实验了……台子前面现在没人!”

    一席话说的又快又冲,但听到这里,郑清大约能猜测出面前这位男巫心底的暴躁从何而来。做实验被打断的巫师心情大抵与睡觉被打搅时相似。

    他不敢再啰嗦,从口袋里摸出那支试管:

    “我是想请教授帮忙检测一下里面的血液……”

    话音未落,郑清只感觉眼前一花,再一看,他手中的试管已经到了那位男巫的手中了。

    “小心!”年轻公费生惊呼一声:“那个血液有点古怪……”

    “正常的血液谁会送到这里来?再古怪的血液我们也见过。”黑袍巫师语气有些不屑,脸色却凝重了几分。他很容易便感受到试管中那颗‘琥珀’上传来的威压:“……是大巫师封禁的吗?嗯,青丘一族的?”

    郑清肃然起敬。

    “是的。”他老老实实回答道。

    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判断,这位黑袍即便在注册巫师中恐怕也是顶尖的。

    “这血液来源合法吧。”黑袍巫师谨慎的提醒了一句:“青丘一族虽然在联盟表现比较低调,但它们一直是月下议会最强大的几个氏族之一……”

    郑清立刻醒悟,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

    “绝对正规!”年轻公费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就好……结果出来我们会直接通知你,没有其他事可以走了。”黑袍巫师冲男生简单点点头,将那支试管塞进袍子口袋里,然后不待郑清反应,反手便‘砰’的一声关了门。

    干脆利落。

    直看的年轻巫师目瞪口呆。

    青铜小门上的门环兽难得冲他叹了口气。

    “看开点,年轻人。”门环兽用充满沧桑感的声音安慰道:“我看门这么多年,今天这孩子的脾气还算温和……有那真正坏脾气的研究员,如果被人打搅了实验,是真的会下恶咒诅咒别人的。”

    郑清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不会把我的试管丢掉吧。”他有些担心的嘟囔道。

    “那不至于。”门环兽费力的昂了昂脑袋,把门环咬的咯吱作响:“这些孩子虽然脾气坏点,但说话算数……不会故意使坏。”

    郑清在门口徘徊许久,最终没敢再敲门,而是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这比他预计的快太多。

    看样子,他不需要辛胖子帮忙交魔文课作业了。

    ……

    ……

    事实证明,门环兽的话还是非常靠谱的。

    下午魔文课结束后,爱玛教授刚刚离开教室,窗外便飞进一只青色的纸鹤,落在郑清肩头,恶狠狠的啄了啄他的耳朵。

    “嘶,”男巫侧着脸躲过纸鹤的袭击,一把捏住它的翅膀,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抱怨道:“谁家的纸鹤,这么没有礼貌?!”

    可惜纸鹤不会说话,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郑清展开信纸,抬头处是一行潦草的花体字‘关于第0602号试管样品的检测报告’,花体字下方还有一行工整的小字:检测方【蒙特利亚血脉研究实验室】。

    郑清恍然。

    原来是狗子的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

    这个速度远远超出他的预计,他已经做好周末才能拿到检测报告的打算了。

    检测报告的正文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符号,直看的人头晕眼花。年轻巫师的目光略过那些他看不懂的内容,径直滑到信纸的最后面——直到那里,他才能读懂里面的内容。

    最后是一段结论。

    “经检测,相关样本中体现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息属于普通犬类,其中约百分之三十一巴哥犬、百分之十七不列颠斗牛犬、百分之九约克夏梗、百分之三波尔多犬、其余约百分之四十信息混杂度较高,需提供更多样本以供重复对比检测。”

    “另有约百分之一的检测信息体现出魔法生物的特征,经确认与外神姆希斯哈有关,为远代非显性遗传,但因特殊原因激活。”

    简单的结论至此便结束了,没头没尾,看的郑清摸不清头脑。

    他翻过信纸。

    背面空空荡荡,只有纸背上隐约透露出的魔法纹饰,没有更多的说明。

    “什么东西,看这么认真?”辛胖子油腻的气息从他一侧传来,让郑清有种窒息的感觉。

    “离远点!”他一把推开胖子,将手中的信纸塞了过去:“我让蒙特利亚教授的实验室帮忙检测了一下那条狗子的血液……结果出来了,但是看不太懂。你能看懂吗?”

    “蒙特利亚实验室的检测报告?”

    “你抓住那条狗子了?”

    胖子与萧笑不约而同齐声开口,只不过胖子对传说中涉及禁忌实验的实验室报告感兴趣,而萧笑则好奇郑清什么时候搞到那条狗子的血液样品。

    郑清没有办法告诉他们,是苏施君帮忙——那样他会被人打死的。

    “……用了一点小手段,你知道的,那只狗子对我很感兴趣,”年轻公费生含糊着回答后,立刻跳到另一个话题上:“正好,我有问题要问你,博士,你知道姆希斯哈这个名字吗?祂似乎也是个外神。”

    果然,萧笑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名字吸引了过去:“姆希斯哈?”

    他一手按在自己的黑壳笔记本上,摩挲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姆希斯哈……难怪,难怪……也就是说,那条小狗有姆希斯哈的血统,对吧。”

    郑清惊讶的抬起眉毛。

    因为那份报告还在胖子手中,博士还没看过其中的内容。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道:“那家伙很有名吗?他后代很多吗?祂会不会像撒托古亚或者尼古拉丝一样,想借助信徒的力量降临这座世界?”

    “恰恰相反。”萧笑扶了扶眼镜,否定道:“姆希斯哈出了名的冷淡,几乎没有任何信徒,即便是巫师也很少有人知道……祂更喜欢找其他外神的茬儿,而不是跟我们这些蚂蚁玩闹。但这并不意味着祂没有名气。或许你们听过祂的另一个名字,芬里尔。”



    芬里尔,北欧神话中的巨狼,沼泽的居住者,摇动大地的魔物,邪神洛基与女巨人安格尔波达的长子,尘世巨蟒耶梦加得与死神海拉的大哥,曾经在诸神的黄昏中一口咬死了奥丁。

    当然,上述诸多惊人的事迹并不完全属实,比如传说中的邪神洛基只是一位传奇巫师,他与女巨人安格尔波达跨越种族的禁忌之恋同时被巨人与巫师反对,因此成为儿童睡前读物里的邪恶力量,他们的孩子也成为了‘魔物’。

    郑清对芬里尔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但他对芬里尔的兄弟,尘世巨蟒耶梦加得有所耳闻——因为阿尔法学院那位‘准·奥古斯都’瑟普拉诺喜欢衔尾蛇,并以衔尾蛇为自己社团与猎队的标志。郑清查过相关资料,知道衔尾蛇与耶梦加得有点影影绰绰的关系。

    仅此而已。

    至于芬里尔,他只知道那是一头出身北欧神话的大狼,比吃月亮的天狗还厉害。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芬里尔长着一身漂亮的银白色的皮毛。

    “芬里尔。”郑清皱着眉,思索着这个词:“我记得它是北欧神话里的怪物吧……意思是说,那只小狗跟亚特拉斯学院有关系?”

    第一大学凡是牵扯到宗教或者神话的事情,去找亚特拉斯是绝对不会错的。

    萧笑还没来得及出声,班纳便开口否定了年轻公费生的想法。

    “还真不是。”胖子的脸色稍稍有些严肃——郑清只在他讨论新闻调查或者配置魔药的时候见过这种表情——他已经看完了那份检测报告的正文,与郑清一样,他也翻到信纸背面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内容后,才开口继续说道:

    “博士的解释中,最重要的不是‘芬里尔’这个名字,而是‘姆希斯哈’。芬里尔只是姆希斯哈降临这座世界时曾经使用过的化名。”

    “所以说,这个姆希斯哈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郑清有些焦躁道。

    “姆希斯哈喜欢与其他外神,尤其是强大的外神们作对。”辛胖子做了一个让郑清稍安勿躁的手势,声音显得意味深长:“……所以,但凡有其他外神降临的场所,都会引来姆希斯哈的注视的目光。如果降临者引起祂的兴趣,祂还会派遣自己的犬群前来猎捕。”

    “犬群?”

    “廷达罗斯猎犬。”说到这里,胖子住了口,眼神飘向萧笑,嘿了一声:“……对于这种生物,博士知道的肯定比我更多。”

    萧笑并未因胖子之前抢话有任何恼火。事实上,在胖子给郑清做解释的时候,他一直在认真阅读蒙特利亚实验室出具的检测报告。

    “虽然被称为‘猎犬’,但廷达罗斯猎犬与我们认知中的‘犬科生物’没有一个铜子的关系。它们甚至与绝大部分魔法生物都不同。”萧笑一心二用,一面继续阅读那份报告,一面向郑清解释起来:

    “你记得上学期学校里抓的那些‘砂时虫’吗?廷达罗斯猎犬与那些砂时虫相似,都属于维度生物。只不过砂时虫与我们都生活在曲线维度中,而廷达罗斯猎犬生活在角维度中。你知道角状时空吗?”

    郑清茫然的晃了晃脑袋。

    萧笑把目光从报告书上挪开,沉吟片刻,给郑清举了个例子:

    “假设一个干净的时空是一块绷紧的布,当这片时空出现一颗星球,相当于我们向这块绷紧的布上丢了一颗玻璃球。”

    “玻璃球把那块布压出了一个有弧度的小坑……可以理解吧。”

    郑清小鸡啄米的点点头。

    “……这种有弧度的时空,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时间与空间在星球质量的作用下,发生了弯曲,也因此诞生了重力、相互作用力等不同现象。换句话说,人类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一片‘曲线时空世界’中。”

    “而廷达罗斯猎犬,则生活在一片角状时空。就像割圆法,把一个正方形无限切割下去,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圆,但实际上,在更细小的视角中,始终有角度出现一样,在曲线时空的缝隙中,充满了无数有‘角度’的时空。廷达罗斯猎犬就生活在那些缝隙里。”

    这段比喻听上去就有点抽象了。

    郑清很难想象空间与时间拥有角度是什么一种模样。

    “……因为那些角度空间的缘故,廷达罗斯猎犬如果想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只能选择有‘角度’存在的场所具现。以一般房屋为例,墙壁的角度基本都是九十度的直角,当廷达罗斯猎犬出现的时候,它们会在房间的角落冒出烟雾,然后从烟雾中浮现它们的脑袋、爪子、身子、然后是尾巴……”

    “但那条狗子出现或者消失,似乎不太遵守这个规律诶。”郑清回忆着那条小狗出现的场景,语气有些困惑。

    “因为它不是廷达罗斯猎犬的后裔,它的血脉与姆希斯哈有关。”萧笑继续看起了报告,同时心平气和道:

    “姆希斯哈,又被称为‘廷达罗斯之霸主’……祂是廷达罗斯猎犬的主宰,力量强大,超越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平日里居住在廷达罗斯城——那是一座由螺旋形高塔构筑起的城市,矗立在角时间维度的最深处——祂一直想让那座城市降临我们的世界。据说有人告诉祂只要掌握全部时间与空间的权能,就可以突破曲线时空与角度时空的藩篱……所以姆希斯哈不断挑战犹格·索托斯,希望收回优格身上那些时空权能。”

    没有了那些拗口的名词,这种故事郑清听起来便觉得津津有味了许多。

    “扯远了。”萧笑终于看完了那份报告,凭空抖了抖,似乎希望能从上面再抖点什么下来,最终失望的交还给年轻公费生:

    “因为维度的差异,廷达罗斯猎犬可以穿越我们这座世界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而且它们会对曾经与它们发生过接触的生物紧追不舍,不惜一切代价追杀。”

    “那条狗子似乎没有杀我的意思。”郑清语气微弱的辩解了一下。

    “我只是告诉你它始终能够找到你、追逐你,而且来去自由很难抓捕的理由。如果有姆希斯哈的血脉——追逐它想追逐的气息,短暂在时空中穿梭——对它来说都没有任何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