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默斯顿爵士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郑清原本觉得这句话非常犀利、准确。
但正所谓叶公好龙,表里不一。有的道理看起来非常简单明了,但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以至于许多人开始怀疑这些道理是否真的那么‘正确’了。
当泰勒家的小少爷向郑清表明自己的建议之后,年轻的公费生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不是嘲笑这位小少爷的想法多么滑稽,也不是认真思索这条建议有没有可行性。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帕默斯顿爵士的那句话。
然后他又在心底默默念了两遍——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猎场上,所有的猎队与猎物,都是敌人。
但就像刚刚安德鲁讲的那个小故事一样,既然猎赛允许不同的猎队同场竞技,自然不会限制这些猎队之间‘良性’的互动。
他们可以任意在猎场上勾三搭四,以众凌寡。
在完成既定狩猎目标的情况下,即便某支猎队用这种‘曲折’的手段将其他猎队都排挤在外了,也不会受到猎会组委会的惩罚。
毕竟成功的合纵连横,也是一支猎队实力的体现。
当然,在实际操作中,大部分猎场上,这些互动更多的体现为一种默契,点到为止。毕竟无论如何,每支猎队在猎场上都互为竞争对手,没有任何一支队伍会兴高采烈的充当其他队伍的冤大头。
虽然新生猎赛仅仅是‘校园杯’的一个衍生赛事,甚至没有任何一支入流的猎队参加。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小觑这场比赛。
既然安德鲁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那么郑清敢用自己的的梅林勋章打赌,在即将到来的新生猎赛上,一定会出现不同猎队之间的合纵连横。
从现实的角度看,寻找一支或者数支合适的盟友,就显得迫在眉睫了。
泰勒家小少爷的想法是没错的。
只不过,这却涉及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合作呢?”年轻的公费生抬起眼皮,用略带几分好奇,几分厌恶的口吻生硬的回复了安德鲁。
在郑清沉默的时候,萧笑与辛都没有出声,也跟着他一同沉默。而安德鲁则眼巴巴的看着对面三位九有的巫师,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
在郑清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萧笑仍旧没有说话,辛胖子则鼓了鼓粗大的肱二头肌,抬了抬下巴,用一种蛮横、略带无礼的目光看向安德鲁,为公费生助威。
泰勒家的小少爷愣了一下,却很快又重新在脸上堆起了笑容:
“自然是因为你们猎队很强,是一支非常棒的盟友啊!”安德鲁毫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词,称赞道:“遍数所有参加新生猎赛的新生猎队,还有哪支猎队能够同时拥有梅林勋章的获得者,、奥布莱恩与塔波特的高贵姓氏、神秘的特招生、强悍的蓝巨人等等这样的成员?没有,完全没有……甚至整个第一大学,都很难找到你们这样优秀的组合了。”
“更何况,据我所知,宥罪猎队还受到了裁决几位正式猎手的指点……这非常厉害,真的非常厉害。”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郑清等人几次三番的冷言冷语下,泰勒家的小少爷依然笑容满面,好话连篇,这让郑清都感到自己做的稍微有点过分了。
“我们猎队也都是一些新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他摆摆手,谦虚着,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问题。
站在旁边的萧笑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只是抓着毛笔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划了几下。
“既然我们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需要你们这样的盟友呢?”辛胖子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反问道。
“02年世界杯的时候,山姆猎队也是很厉害的。”安德鲁笑容可掬的看向胖子,语气依旧非常和气:“而且,我的猎队,也非常厉害……”
辛胖子眼睛一瞪,似乎还想争辩一番。
郑清立刻拽了拽他的袖子,打断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要找盟友,为什么我不能找更熟悉的猎队呢?据我所知,我们班已经组建了好几支新生猎队……”
“准确说,是三支。”安德鲁举起手,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手指上那些魔法戒指不知何时又亮起了微微的光晕:“天文08-1班班长唐顿组建了一支猎队,还有卡伦家那只小崽子也组建了一支猎队,最后就是你了,九有学院今年的公费生,著名的梅林勋章获得者,郑清同学,也组建了一支猎队。”
郑清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位泰勒家的小少爷功课做的如此充分。
“我们可以跟唐顿合作啊!”辛胖子伸出大拇指,蹭了蹭鼻尖,闷哼一声:“他好歹是我们的班长……跟你比起来,更靠谱一些吧。”
“这是当然的……毫无疑问。”安德鲁立刻肯定道。
但随即,他好心的提点道:“只不过,听说迪伦·奥布莱恩·塔波特也加入你们的猎队了?”
“有问题吗?”郑清扬起眉毛。
“对你们,对我们,自然是都没有问题的。”安德鲁咧开嘴,似乎努力想表现出遗憾的表情,但却不那么成功,反而显得有点滑稽:“但是对唐顿来说,就有点问题了……他的猎队有两位来自亚特拉斯的‘真信者’。”
说罢,他摊开手,似乎有点无奈。
郑清听的莫名其妙。
好在旁边还有萧笑。
“真信者?”博士皱起眉:“谁的?”
“还能有谁!”安德鲁嘴角下撇,肩膀耸了耸:“不外乎雅威天主或者耶和华上帝……总之是祂的仆人。你们也知道,祂的仆人们对于血族与狼人一向有偏见,更何况是一位集合了奥布莱恩与塔波特两大姓氏的混血儿,恐怕在他们眼中,与万恶之源都能扯上一点关系吧。”
郑清终于沉默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真信者’的概念,但却不妨碍他理解安德鲁言辞中透露出的意思。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如果唐顿的队伍中真的有一位对血族或狼人不友好的成员,那么即便两支猎队能够合作,也肯定会麻烦不断。
在危机四伏的猎场中,这样的麻烦也许会酿成大祸。
他能够理解,辛胖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即便唐顿不能跟我们合作,我们班还有其他选择的。”辛胖子重新抱起胳膊,但语气终于没有那么糟糕了:“马修·卡伦,你刚刚也提到了……虽然我们跟他不是很熟,但跟你比起来,我们简直可以算亲兄弟了……你理解我的意思吧。”
辛胖子,或者说宥罪猎队里的任何一名成员,与马修·卡伦的关系都称不上很好——准确说,天文08-1班的任何一位同学,与这位卡伦家族的小公子,都没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马修似乎在坚定的践行着‘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的原则,来与九有学院的所有人打交道。他对每位同学、每位教授、甚至包括每位校工都始终彬彬有礼,却又自然而然带着几分疏离。
只不过没有人对他的疏离表示不满。
大家似乎都能接受这位月下贵族这种稍显自我的接人待物。
当然,与安德鲁·泰勒比起来,马修与郑清等人的关系就可以称得上‘很好’了。这也是辛胖子刚刚一番话所要表达的意思。
安德鲁很轻松的get到了这番话的重点。
但他却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马修?”泰勒家的小少爷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挂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就是那个卡伦家的小崽子?为了适应大学生活,还专门读了一年预科班的家伙吗?”
“他是卡伦家族第一位进九有学院的成员,所以难免会谨慎一点。”辛胖子纠正着安德鲁的说辞。
此刻,他不得不与马修站在一起。
安德鲁耸耸肩,似乎并不以为意。
他只是好奇的看了郑清一眼。
“我以为,在这所大学里全部的新生猎队中,唯一不可能与你们猎队合作的,就只有卡伦猎队了。”泰勒家的小少爷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思索:“或者说,你现在还不知道那条消息?”
“什么消息。”郑清心底有种不妙的感觉。
“伊莲娜·琼斯加入卡伦猎队的事情啊!”安德鲁不慌不忙,丢出了一个让郑清怒火上涌的消息:“……整个留学生的圈子都传开了,琼斯女士拒绝了同属吉普赛女巫团新生们组建的大篷车猎队,而是选择加入卡伦家的猎队。”
萧笑‘啪’的一下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
辛胖子倒抽一口冷气。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郑清。
年轻的公费生面无表情,似乎仍在认真听泰勒家小少爷说话。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从他紧紧抿住的嘴唇、渐渐发红的耳朵、以及头顶炸起的那根呆毛上看出这位年轻巫师的内心并没有像表面那样平静。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甫一听到安德鲁透露出的消息,郑清几乎立刻回想起上周周一,魔咒课后那位卡伦家的吸血鬼凑到伊莲娜座位前的一幕。
他咬紧牙,努力表现出无所谓的表情,力求不在这位阿尔法巫师面前失态。
安德鲁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几位九有巫师的异常表现,仍旧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卡伦还带着她去了弗里德曼爵士的休息室。虽然我没进过那间休息室,但是听说那间休息室的露台是仿造所罗门王的宫殿,拥有‘七十二根栏柱’的经典造型,传说卡伦家族还在那些柱子里封印了很多凶残的妖魔……”
“你是阿尔法学院的学生,竟然没进过弗里德曼爵士的休息室?”眼瞅着郑清脸色越来越差,辛胖子立刻出头,强行打断安德鲁喋喋不休的说话。
安德鲁呆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哦,我不是爵士的人……在阿尔法学院,我是衔尾蛇的人。”
说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袍子,露出脖颈上那条色彩鲜艳的纹身。
似乎感到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那条蛇形纹身不安的扭了扭身子,向袍子深处挪了挪。
“……这是瑟普拉诺先生亲手为我施加的咒语。”这位阿尔法学院的大一新生言辞中不无自豪:“如果我在今年的新生猎赛上取得好成绩,瑟普拉诺先生还允诺了其他的奖励!”
“我们其实是知道的!”郑清终于开口,声音响亮的回答道。
“啊?”安德鲁明显没有跟上郑清说话的节奏。
“关乎伊莲娜加入马修的猎队,我是知道的。”郑清面无表情,语气非常肯定:“……他们上一节魔咒课后讨论的这件事,当时我还在旁边……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件事大家都这么关注。”
萧笑扶了扶眼镜,看了胖子一眼。
辛胖子则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觉得上面那些游来曳去的光团很有趣。
“啊?哦……我是说,是的,大家都很关注。”安德鲁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但仍旧很快调整好了状态:“这么说,你们最终还是选择与卡伦家合作吗?”
“不。”郑清立刻清晰的标明了自己的立场。
萧笑与辛胖子对视一眼,仍旧没有出声。
“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安德鲁眉毛抬了抬,语气重新轻快起来:“虽然不能跟你们深入合作,但能够阻止卡伦猎队得到一支强力的盟友,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我并没有拒绝与你们合作啊?”郑清惊奇的看着阿尔法的男巫。
“没有?”安德鲁刚刚调整好的状态重新坍塌,他愣了愣,表情显得愈发糊涂了:“我是说…刚刚……拒绝跟卡伦家…但是我们这边,不是也没有答应吗?”
“你之前说,你这支猎队是瑟普拉诺的?”郑清反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安德鲁猛的点着头。
公费生沉默了片刻。
“之前……我跟瑟普拉诺有个约定。”郑清看着泰勒家的小少爷,斟字酌句的慢慢说道:“如果有他的保证,那我们两支猎队之间也许还有更进一步合作的空间。”
“他的保证?”安德鲁立刻摇摇头:“瑟普拉诺先生不应该为这种事烦心…他不应该为任何事情做保证。”
“即使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即使不能结盟。”安德鲁皱着眉,艰难的摇摇头。
郑清点点头。
“既然这样……这件事我们稍后再慢慢讨论吧。”他拍拍手,语气重新轻松了起来:“距离新生赛还有两周的时间,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回去以后会认真讨论与你们猎队合作的事情。”
相对于之前果断的拒绝,他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松动。
安德鲁虽有些无奈,却露出非常理解的表情。
“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他微微点头,示意道。
在几人分别之际,萧笑忽然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安德鲁。
“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些消息的?”博士抱着笔记本,表情有些严肃:“比如新生赛有哪些猎队参加,每支猎队的组成……以及,我们猎队正在裁决猎队的指点下训练。”
郑清悚然而惊,他终于反应过来之前忽略了什么事。
安德鲁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爽快的回答了他的疑问:“因为我们准盟友的关系,所以这个消息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们……我们猎队拥有一位非常强大的占卜师。”
“占卜师?”辛胖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做这么多预测,不怕反噬吗?”
“所以我才说,是一位强大的占卜师啊。”安德鲁得意的笑了笑,补充道:“况且,参加新生猎赛的。大家都是一些年轻人,他多做一点微小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强大的占卜师?”萧笑翻了翻他的笔记本,脸上露出几分恍然:“是琥珀吧……原来他加入你的猎队了。”
安德鲁终于变了脸色。
“不愧是博士,真是名副其实啊。”泰勒家的小少爷干笑两声后,立刻告罪而去。
郑清看得出,他最后的脸色显然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很是满意。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开个会,讨论一下这个盟友问题呢?”他转头看向两位舍友。
萧笑扶了扶眼镜,瞟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辛胖子诧异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以为你会优先考虑怎么找伊莲娜讨论她加入马修猎队的事情呢!”
听到辛胖子提及伊莲娜加入马修猎队的事情,公费生立刻沮丧起来了。
虽然刚刚在泰勒家那位小少爷提及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表现的无动于衷,甚至做出一副早已知道此事的模样,但他的心底却并没有像表面这样平静。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郑清甚至说不清自己心底是怒火多一点,还是心塞多一点。
以至于整个后半程的猎画展,他一直表现的郁郁寡欢,与四周活跃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不能趁着气势正足的时候去找吉普赛女巫谈谈这件事,郑清非常怀疑自己过两天肯定会不由自主的放下这件事。
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气哦。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或者说态度去面对伊莲娜。
“听说你加入马修的猎队了?”——这是同学之间好奇的打听。如果作为普通的同学,郑清这么问当然没任何毛病。
但问题是,他并不愿意将自己定位为吉普赛女巫的一名普通同学。
“你加入马修的猎队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是身为朋友的语气。只不过站在朋友的立场,这样问问题,似乎又稍显僭越,没有人喜欢被人随意干涉私生活。
更何况是一向以自由奔放著称的吉普赛人。
“你怎么能加入马修的猎队呢?!”——这种语气稍显强势,适合比朋友更进一步的身份使用。比如密友,比如恋人。
但他与伊莲娜是恋人吗?
郑清扪心自问,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略感不安。
除了互相送了件礼物,他帮她补习符文之外,两人似乎还没有达到恋爱的程度——虽然大家都认为两人之间有点小暧昧,但是郑清除了在宿舍里干嚎几次之外,他甚至没有任何公开追求她的举动。
含蓄到这种地步,已经不能用腼腆来形容了。
而是呆。
这个结论令年轻的公费生愈发忧郁。
这股蛋蛋的忧郁气氛一直从第一大厅持续到403宿舍,一直从傍晚持续到深夜。
“有的事情,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的。”
“这涉及到男人的尊严!”
“你放心,宥罪骑士团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在舍友们七嘴八舌的建议与安慰声里,郑清辗转反侧,一宿未眠。
第二天,他顶着一双黑眼圈,挂着两个大眼袋,摇摇晃晃的坚持去上课。但却始终没有找到与伊莲娜对质的机会。
因为吉普赛女巫再一次缺课了。
郑清发现,似乎随着入校时间变长,吉普赛女巫的行踪也越来越诡秘,即便与她同行的其他几位插班生,甚至同属吉普赛女巫团的密友,都不清楚女巫的去向。
有人说伊莲娜参加了贝塔镇北区的一个秘密结社,正四处打听戏法师们信仰的某位邪神;也有人说,伊莲娜在学校发现了一个被封印的密园,正在努力破解大门上的秘钥;还有人说,经常看见伊莲娜进入沉默森林,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论传言如何,总之都与安全两个字毫无关系。
这让郑清心底郁气的同时,也不由多了几分担忧。
希望她不要惹出什么麻烦。
他暗暗祈祷着,摩挲着手心里的那枚铜钱。
这是公费生占卜时使用的媒介。
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一节占卜课。
讲台上,易教授正通过一盆盛开的映像花,耐心仔细的向大家演示如何在野地里就地取材,通过吃剩的骨头、枯枝、败叶、甚至是一把随风飘散的黄沙来进行简单的占卜。
这种非常偏向于猎场实际应用的课程,最近一个月异常火爆。
也许是因为校猎会的缘故,最近一个月,学校的课程安排都在有意无意的涉及猎妖方面的各种知识。
随着猎妖气氛上升的,还有教授们的觉悟——他们似乎认为,需要让教室里这些年轻的巫师,温室中的花朵,学到更多实用的魔法知识。
魔咒课上,老姚教授了一道新的混乱咒,用于对付大群突袭的野妖。
符箓课上,章老师给大家量身传授了一套‘妖灵束符’——由七种控制类符箓互相搭配而成的一种综合性符箓,是从定身符衍生而出的,能够有效遏制野妖王的精神控制,同时对于限制四处乱蹭的小妖们也有非常好的效果。
历史课上,司马教授给大家讲起了‘第二次巫妖大战’中的种种奇闻轶事,以及几次惨烈的会战。
天文课上,爱玛教授则让大家熟悉了几枚妖字属的魔文。
“使用这些魔文施展咒语或符箓的时候,对妖魔有更强大的作用力……除此之外,如果遇到抵抗不了的妖魔,你们也可以尝试用这类魔文与它们进行沟通。”说到这里,老太太板起脸,严厉的告诫班上的同学们:“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轻易向妖魔投降。”
“在妖魔的字典里,没有俘虏两个字。”
魔药课上,李教授则教同学们如何凭借一簇野妖掉落的毛发来判断野妖群更多的信息:比如判断野妖群中妖魔的数量、成年妖魔的比重、妖群整体的状态、包含哪些种类的野妖。
更深一点的,还可以通过野妖过境后的痕迹,探究妖群中有多少怀孕的野妖,多少受伤的野妖。如果技艺更精湛了,还能凭借这些痕迹判断野妖王的能力。
……
现在是占卜课。
易教授也不例外。
他饶有兴趣的从标本箱里掏出一枚一枚的枯叶,为大家演示应该如何使用这些要素。
“……关键,是要找到叶脉清晰,纹理适当的载体……枯而不碎,这一点非常重要。曾经有一个鞑靼巫师喝醉了,在用烟雾占卜的时候,用了一把随手揉碎的烟叶子,结果他在烟雾中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熊掌。”
“他很高兴,以为晚上有加餐。”
“结果傍晚时分,冲进他帐篷里的,是一群饥饿的鲜卑利亚熊……碎掉的叶子,带来的是破碎的画面。在占卜中,这一点尤其致命。”
“你们绝对不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占卜中,最微妙的部分,莫过于对人心的揣测。”
“人的任何一点细微念头的变动,在数层传递之后,都会引起巨大的,不同的后果……这就是变数,是占卜学中最令人着迷的部分,也是每一位占卜师竭力解答的疑惑。”
“如果说,时间是魔法最具有力量与权威的体现,那么人心则是魔法最具有神秘感与精妙的部分。”
讲台上,易教授一边用小火烧灼着一簇枯叶,让大家详细记录烟气升腾的状态与浓厚程度,一边用唱歌一样的咏叹调向在座的诸位新生描述着他眼中的占卜魔法。
以往,这种类似鸡汤的小短句是郑清的最爱。
他总会不厌其烦的将教授们说的这些句子摘录下来,记载在课本的扉页、笔记本的夹页、乃至于一些空白的书签页上。
但是今天,他没有这种精神。
因为昨天晚上的失眠,年轻的公费生现在昏昏欲睡,讲台上教授轻柔的声音仿佛从远处天边飘来似的,如梦似幻,令人难辨真假。
他的眼皮太沉了,仿佛有人在上面涂了一层厚厚的胶水,每次他强行挣开眼皮,却又总会在黏连的胶液下重新合拢。
迷迷糊糊中,郑清甚至忍不住把手伸到耳朵后面,试图抓住几只莫须有的瞌睡虫。
当然,除了耳朵被挠的生疼之外,他什么也没抓到。
“咚!咚!咚!”
远处似乎传来隐约的敲门声。
难道自己是在梦里?年轻的公费生在心底问着自己。
一定是的。他随即这样回答着自己——要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尤其是占卜这种异常注重隐秘与安全的课程,对于教学环境的要求更是严格。
很少有人会不开眼,在教授们上课的时候前来打扰。
要知道,第一大学的教授们,几乎都是资深的注册巫师,甚至还有部分大巫师!惹他们生气,不是吹吹胡子瞪瞪眼就能过去的事情。
郑清在朦朦胧胧的中自问自答着,脑海里如旋风般略过诸般乱糟糟的念头,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稍稍有些骚动。
在公费生的意识之外,东附1001教室之中,正在上占卜课的天文08-1班诸位同学则不像他们的公费生那样,对‘咚咚咚’的敲门声有那样多的怀疑。
因为事实如此。
确实有人站在教室外面,正在敲门。
易教授手中枯叶上细小的火苗轻微的晃了晃,险些熄灭。那些袅袅升起的烟气也随着晃动的火苗剧烈的抖动着。
教授不满的哼了一声,将这把废掉的枯叶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中。
原本坐在黑板上沿的工装小精灵们立刻拖着湿抹布冲了上去,七手八脚把桶子里还在冒烟的枯叶彻底打灭。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教室门口与教授脸上徘徊着,只有小精灵们“啪啪啪”打灭烟火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回荡。
易教授皱着眉,嘴角略略向下撇着,显得有点不愉快。
但他还是很好的维持了自己的风度。
“开门。”占卜课的教授轻声吩咐道。
“得令!”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儿抬起一根细线画的胳膊敬着礼,打了个立正——与教学楼东601教室门后的那个简笔画小人相比,这只简笔画小人的日子显然就快活了一点。
因为那个名叫MAY的作者在画纸的空白处随手勾勒了一条狗子。
虽然没有画嘴,导致这条狗子没办法吠叫,但能有个玩伴显然比苦哈哈一个人呆在画纸上令人宽慰许多。
教室门在吱呀吱呀的噪音中被缓慢打开。
一个板着脸,穿着黑色长裙,外面还罩着白色荷叶边小围裙的年轻女巫站在门口。
“打扰了,教授。”年轻女巫一板一眼的行着礼,但语气坚决的向教授说道:“请问,郑清在这间教室吗?”
教室里继续沉默着。
只不过随着轻微的呼啦啦的声音,所有同学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转向教室后排,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公费生。
……
小时候,郑清做个许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比如坐在课堂上,他曾幻想着隔壁班上那位名叫欢欢的班花敲开教室门,在所有人面前,用她那百灵般婉转清脆的声音找他,说有点私事——他曾许多次幻想大家的反应:震惊、羡慕、嫉妒、好奇,等等,任何一种异样的目光,都令他在幻想中感到满足。
这种白日梦类似于灰姑娘梦想王子驾着五色祥云来娶她,虽然主体有轻微差异,但性质是一样的。
但梦想终归是梦想。
终其整个小学与中学时代,那个女孩儿始终没有敲过他所在教室的们,甚至路上看到他,都会低头快步离开,遑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点什么了。
及至成年,原本应该已经过了做梦年龄的他,在不由自主间进入了一个更加梦幻的世界,以至于很久之前的那些小念头,不知不觉被尘封记忆深处。
当教室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或许是福至心灵,郑清竟又不知不觉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做过的白日梦。
直到旁边的萧笑用毛笔杆用力把他戳醒,年轻的公费生迷迷糊糊抬起头,内心深处仍旧有种奇特的荒谬感。
“打扰了,我找一下郑清同学。”年轻女巫站在教室门口,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易教授在看到女巫的着装后,原本不满的表情立刻消失,而是扬起眉毛,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教授侧着头,语气显得非常温和。
“有一些私人事宜,需要与郑清同学沟通一下。”女巫彬彬有礼的回答着,但教室里任何一个人都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压抑的愤怒。
郑清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虎口。
清晰的胀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啧啧,”坐在他前排的辛胖子转过身,脸上挂着一丝不知是怜悯还是嫉妒的表情,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哼道:“怎么办……清哥儿,跟着走一趟吧……你的事发了!”
“我的什么事!”公费生喃喃着,仍旧一头雾水。
“还能有什么事!你把人肚皮搞大,始乱终弃的事情啊……”
郑清立刻瞪大眼睛:“雾草!胖子,我警告你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话音未落,讲台上,易教授便向他招手。
年轻的公费生只好把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要与胖子争辩的话语,重新塞进肚子里。
“郑清同学?郑清同学……有人找你。”教授笑眯眯的看着他:“正好,趁着机会出去吹吹风,不要在教室里睡觉,教室里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今天剩下的课,晚上补习的时候再跟你讲吧。”
郑清尴尬的笑了笑,耳朵有些发红。
作为好好学生,被人抓到在课堂睡觉,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幸他现在就能逃离这个令他尴尬的气氛——带着满腹疑惑,背着一教室好奇的目光,跟着那位年轻女巫走出课堂。
从看到年轻女巫的第一眼起,郑清几乎就在一瞬间认出了她的来历——黑白分明的女仆装,以及她从头到脚散发出的骄傲气息,与苏芽那个小丫头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是的,苏芽。
看到这位陌生女巫的一瞬间,郑清就莫名意识到,她是苏施君的人。
也许班上不止一位年轻巫师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公费生跟着女巫走出教室时,听着耳畔传来的窃窃私语,他心底哀叹着。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您好……”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板着脸的女仆走在郑清身前,任凭公费生隔三差五的冒出一个问句,却始终一语不发,仿佛一头炼金人偶似的。
这让公费生愈发惴惴不安。
是因为校园里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所以苏家的人来兴师问罪?还是苏芽那个小丫头的事情发了,她的‘家长’来为她出头?又或者自己昨天在见面会上提的问题过于尴尬,以至于苏大美女打算秋后算账?
思来想去,全无头绪。
唯有一点。
年轻的公费生悲哀的发现,他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乐观的想法——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男巫,能够被苏大美女的女仆接走,也许心底都会冒出无数粉红色的想法。
然而在郑清身上,他细细想来,却发现自己最近貌似有些流年不利,与苏大美女沾边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论是学校的流言,还是被吓哭的小狐女。
“这里是第一大学,她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年轻的公费生只能这样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
沿着幽静的环府长廊,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最后拐进了一个凉亭——满腹心事的公费生甚至忘了抬头看一眼是几号凉亭——两人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四四方方的大楼安静的伫立在凉亭出口的不远处。
“……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贝塔镇呢,”公费生在女仆身后小声嘀咕着:“听说你们在镇子西区有一座青丘公馆……”
走在前面的女仆仍旧一语不发。
只不过她原本藏在发间的耳朵倏然竖起,抖了几下——根据养波塞冬时积攒的经验,狐狸抖耳朵与其他犬科无异,或者是警惕、或者是高兴、或者是不耐烦。
这里是第一大学深处,而且又在白天,距离两人不远处还有一队灰色长袍的校工在兢兢业业的巡逻,郑清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情况需要警惕的。
至于高兴,年轻的公费生偷觑了一眼板着脸的女仆,立刻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
前面带路的女巫对身后絮絮叨叨的家伙有点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年轻的公费生立刻乖巧的闭上了嘴巴,还顺便放轻了呼吸,唯恐稍后被人上眼药。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苏大议员的女仆,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得罪她了。
在大楼门口,女仆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第一大学应用魔法研究院,升维实验研究所,进出大门请登记,无关人员请回避……”一只鹦鹉站在前台的鸟架上,扯着嗓子吆喝着。
还没等它吆喝完,狐女仆便已经弹出一张卡片,丢在了鸟架前。
“奉苏议员的命令,带九有学院天文08-1班男巫郑清前来报道,这是许可证明。”女巫终于开口,声音却没有郑清预想中的清冷,而是软濡轻柔,悦耳异常。
“哦!确实是苏主任的印鉴……”架子上的鹦鹉从桌子上捞起一柄放大镜,凑到那张卡片上,嘀嘀咕咕的查看许久,同时不住的抱怨道:“自从她升任二维进化室的主任之后,新换的印信似乎总给鸟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看多了容易眼花。”
许久,鹦鹉终于抬起头,把卡片丢回给狐女仆。
“那么,就这样吧……反正我也看不出更多东西来了。”它扑腾着翅膀,大声抱怨着,丝毫不隐瞒它隐约涉及渎职的言语。
“有劳。”即便是对一只鹦鹉,狐女仆也显得彬彬有礼。
“不客气,不客气。”鹦鹉连连拍翅,同时歪着头,看向郑清:“哟,这不是我们最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吗?又见面了!我也是倒霉,怎么在哪里都能看见你……”
郑清眨眨眼,呆呆的看着鸟架上那只尖着嗓子嚎叫的鹦鹉,作声不得。
入学到现在,他见过在前台值班的鹦鹉已经不少了——在他眼里,这些虎皮弯嘴、绿豆小眼的家伙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即便能够从体型区分出来,但时间一长,记忆难免模糊。
“抱歉…”郑清干笑一声,飞快的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包鸟粮,洒在鹦鹉面前的食槽里。
“咳咳!”虎皮鹦鹉脑袋歪向另外一边,用非常郑重的语气对狐女仆说道:“这是老友重逢的礼物……不是贿赂!你这狐狸莫要在其他人面前胡言乱语!”
狐女仆浅浅一笑,沉默无语。
虎皮鹦鹉回过头,看向年轻的公费生,继续唠叨道:“咱俩在校工委办公楼见过面的……当然,不看名字,我也认不出来你的模样……你看上去跟其他巫师长得都差不多。”
“你们这群鹦鹉长的才一模一样吧!”郑清忍住吐槽的欲望,在心底腹诽着。
“你被调到这边来上班吗?”寒暄完这句话,郑清心底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如果在以前那个世界,他跟一只鹦鹉这么大招呼,怕是早被人捆了送精神病医院了。
“不不,没有调动,我的劳动关系还在校工委办公楼那边,”虎皮鹦鹉叨了两口鸟粮,煞有介事的回应道:“只不过临时支援……这个月不是猎月嘛,人手到处都比较紧张,再加上这群苏家的小狐狸隔三差五来研究院这边晃悠,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若愚那老头子就把我们兄弟都安排过来,帮她们把把门……”
“这样啊……真是辛苦了,辛苦了。”郑清嘴角抽了抽。
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一只虎皮鹦鹉在讨论劳动关系、工作调动的事情,他的san值就有种唰唰唰狂掉的感觉。
“确实辛苦!”虎皮鹦鹉难得遇到一个熟人,免不了多唠两句:“不是我说你们……一群灵长类的巫师,怎么就跟犬科的狐狸们搅和不清呢?跨物种繁衍在第一大学都属于非常严肃的学术难题,你们总是这样搞,会出大乱子的……”
郑清脸色一白,僵硬的笑了笑,没敢跟着吱声。
虎皮鹦鹉身后有校工委,有副校长若愚的撑腰,说起话来自然可以毫无顾忌,肆无忌惮。
但自己作为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巫师,如果随便聊这种作死的话题,怕是会被一群人吊起来打的。
“该进去了。”狐女仆淡淡的扫了年轻公费生一眼。
郑清立刻连连点头。
“那么,不打扰你了,回见!”他冲鹦鹉摆摆手。
“good luck!”鹦鹉举起翅膀,歪了歪脑袋:“你是个好人……希望不要被那群狐狸把影子给割掉了!”
郑清闻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作为第一大学四大研究院之一,应用魔法研究院与其他三所专业研究院不同,是一座综合性的魔法研究院。
在这座研究院之下,还拥有诸如炼金研究所、符箓研究所、魔咒阵式研究所等一系列次一级的独立研究机构——它们在编制上隶属于应用魔法研究院管辖,但却具有独立的人事、财务权限,就仿佛第一大学与四所学院之间的关系。
郑清现在所在的升维实验研究所,便是这样一个独立的研究所。
跟着狐女仆向研究所深处走去的时候,年轻的公费生心底一直在揣摩虎皮鹦鹉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不要被她们把影子割掉’?
影子也能被割掉?她们要巫师的影子做什么用?影子被割了会有什么后果?而且这种一听就非常邪恶的行为,学校难道不管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翻滚,令人心底直冒凉气。
这种不安感随着狐女仆带他拐进一件空旷的实验室之后,变得愈发强烈。
与郑清见过的其他任何办公室或者公共实验室不同,这间实验室内没有整整齐齐的试验台、也没有码放干净的玻璃杯试管、甚至连许多标准的炼金仪器都没有。
实验室呈长条状,仿佛一个巨大的防空洞,高大、空旷、封闭。除了沿着中轴线一字排开的一颗颗巨大光球之外,再别无他物。
实验室四周的墙壁呈青灰色,上面是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蒙皮,没有玻璃窗、没有通风口,看不到一丝缝隙。
除了郑清身后那扇孤零零的入口之外,这间实验室完全属于一个封闭的世界。
“噗。”
一声细微的风声从郑清身后传来。
他飞快的回头,恰好看见身后那扇门悄无声息的合住了。
好吧,现在这里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封闭的金属盒子了——郑清异常怀疑站在这间实验室里的巫师们是不是不需要呼吸。
沿着实验室的中轴线,一个个凸起的六边形石台一字排开。
石台上,一颗颗乳白色的光球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宁静的气息。
围绕石台一周,站了六位手持记录板,默默盯着光球,做着记录的巫师们。
这些巫师有男有女,年纪不一。既有白发苍苍、鸡皮鹤颜的老巫师,也有目光锐利、皮肤光滑的年轻巫师。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都披着黑色的长袍。
在第一大学,只有注册巫师及以上级别的巫师,才允许穿黑色的袍子。
也就是说,那枚光球下站着的,竟然都是注册级别以上的巫师!
一眼望去,光球的数量足足上百,如果每颗光球下面都有六位注册巫师的话,仅仅这一间实验室,拥有的黑袍数量就有上千——即便是在开学典礼与前几天的校猎会开幕式上,郑清也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注册巫师!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在研究员里面深造的那些研究员们吧。
郑清羡慕的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黑袍,然后目光渐渐又被那颗光球所吸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从那光滑的、白茫茫的球身上,看到了无数挣扎呐喊的身影,还有无数在幻灭中的世界。
有那么一秒钟,光球上闪烁过的世界似乎异常清晰,似乎那里面确实有一个真实不虚的世界,令年轻的公费生忍不住慢慢靠近,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
“不要乱走,跟上我!”狐女仆微弱的声音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响起,却一下子拉回了公费生的注意力。
郑清回过头,悚然一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第一颗光球的下方。
四周做着记录的研究员们却丝毫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大多是研究员甚至完全无视了突然靠近的公费生,只有个别年轻巫师偶尔抬起眼皮,好奇的扫一眼他身上的红袍子。
“这是什么地方?”郑清小跑几步,回到狐女仆身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这里是小姐的实验室。”狐女仆瞟了他一眼,不无自豪的警告道:“这里也是第一大学最大的实验室……跟紧了,低下头,不要四处乱看……如果你在这里出了什么状况,小姐会很麻烦的。”
郑清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这个见鬼的地方,原本也不是他想来的啊!况且,除了那个大光球,难道这间屋子里还有什么其他让人看的东西吗?
心底虽然这样吐槽着,但公费生仍旧老老实实的听从了主人的警告,低下头,跟在她身后,绕过光球,向实验室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郑清耳边响起。
“你们怎么才来!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分钟了!”
郑清抬起头,果不其然,苏芽那个小丫头正气鼓鼓的看着两人。
“小姐呢?”
“我听研究员们说,刚刚1016号进化试验台发出了一个故障警报,她去检查了。”苏芽怀里抱着一个毛团,语气仍旧不满:“……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见这个骗子、人渣、变态。”
年轻的公费生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下,没有辩解。
这种话题,越扯越乱,还是无声胜有声。
“你刚才也出去了吗?”带着郑清前来的狐女仆惊讶的看着苏芽。
“小姐让我去宠物苑接这个小混蛋。”苏芽举了举怀里的毛团,叹口气:“没办法,能者多劳……小姐身边实在是没什么靠谱的人呐。”
“噗嗤。”郑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引来苏芽的怒目而视。
他身前的狐女仆虽然仍板着面孔,但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是小姐对你器重。”她笑着安慰了一下。
苏芽怀里的毛团似乎听到了公费生的笑声,抖了抖,冒出一个懒洋洋的小脑袋。
“吱吱!”它打着招呼,冲公费生甩了甩尾巴。
郑清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嘿!波塞冬?”年轻的公费生忍不住露出欢快的表情:“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是聋子吗?我刚刚说了,小姐让我把它接过来!”旁边,传来小狐女愤愤不平的声音。
在看到波塞冬的一瞬间,郑清的心底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似乎猜到苏大美女把自己招来的缘故了。
“如果你们只是想借用一阵子波塞冬,完全不需要把我叫过来的。”年轻的公费生哈哈笑了几声,看了看苏芽,又看了看带他来的那位狐女仆,脸上露出几分诚恳的颜色:“……你们可以直接在姚院长那边报备一下……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签一份授权书。”
苏芽抱着波塞冬,眼神微妙的看着郑清。
另一位狐女仆则面无表情的看向实验室深处,一语不发。
这让男巫有点心慌。
“这么说……我可以随时把它从宠物苑那边借走喽?”小狐女拉长声音问道。
“没问题,没问题。”公费生连连点头,笑容满面的看着苏芽,同时安抚的冲波塞冬摇摇头,示意它闭嘴。
但还没等他继续说话,身后便传来一声清晰的冷哼。
“哼!”
郑清猛然回过身。
一个披着红袍,戴着宽大眼睛的女巫正面色不虞的看着他。
“……你平日里就是这么照看它的?”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巫抱着一沓资料,蹙着双眉,语气透露着极大的不满:“如果它被坏人拐走怎么办?”
郑清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苏施君。
确实是苏施君。
就算生气时模样都那么好看的苏施君。
她的穿着打扮与昨天在魔咒课后的见面会上一模一样,距离这么近,郑清决计不会认错的。
只不过,能够与苏大美女说话,年轻的公费生心底没有一丝的雀跃,反而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即便跟着那位女仆来的路上,他已经猜测道今天这件事与苏施君有关,但他并没有做好这么快就与正主儿见面的准备。
尤其是刚刚他的回答,似乎不太契合苏施君的心意。
“我觉得,这里既然是第一大学,又能有什么风险呢?”年轻的公费生眼角一抖,智商终于追上了狂飙的思绪:“况且,你们也不是坏人。”
说着,他还讨好的对苏芽笑了笑。
小狐女立刻满意的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苏施君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下来。
“就算这样,你也太过大意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你可以向校工委提交一份申请,把波塞冬带在身边,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它早点接触巫师们的高等教育,另一方面,比起宠物苑的条件,跟着你应该会更舒服一点。”
郑清脸色一僵。
它是我的狐狸,又不是你的!管这么宽干嘛?!你是它妈吗?!就算你是大美女也过分了啊喂!一只狐狸而已,难道我还要掏学费让它在第一大学做个旁听生?
虽然心底在咆哮,但公费生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仍旧维持着笑呵呵的表情。同时搜肠刮肚,努力寻找合适的说辞。
苏施君提到的想法,他也在宠物苑提供的相关材料中看到过。
为了保护部分珍贵的动物,也为了照顾部分饲主离开宠物就活不下去的心情,第一大学并没有完全堵死宠物苑之外管理宠物的可能性。
但相应的,特权对应的就是特殊收费。
想要随时随地带着自己的宠物在校园里乱逛,除了需要向校工委提交厚达数十页的申请材料,写一份声情并茂的申请书,接受学校从精神到能力的十八般测评之外,还需要每年向校工委缴纳二十四枚玉币的‘环境管理费’——这还不包括如果宠物损坏学校公物的罚金。
天见可怜,郑清作为公费生,一年的奖学金也才只有十枚玉币!就算他在流浪吧找了份不算兼职的兼职,每月稍有收益,却也不过一两粒金豆子。
维持生活尚且不易,更何况为小狐狸定制一份豪华套餐!
此外,从开学到现在,郑清在九有学府中,几乎没有见过随时携带宠物四处溜达的学生。也许阿尔法学院那些巫师贵族家庭出身的巫师们会有这种奢侈的念头,但在讲究平等公正的学府内,很少有巫师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去出这个风头。
“我觉得,让波塞冬跟其他小动物一起生活,能够培养它独立生活的能力。”郑清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嘴巴里却说着毫不相干的漂亮话。
苏施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黯,终于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你们在门口呆着,不要靠近这些试验台。”她转过头,看向两位女仆:“有事我会找你们的……把它给我。”
后面一句话,她是对苏芽说的。
苏芽扁扁嘴,乖乖的把怀里的小狐狸送到苏施君的怀里。
郑清羡慕的看着波塞冬,却也纳罕它今天的安静。
如果放在往日,被一位大美女抱在怀里,这只鬼精的小狐狸铁定会各种卖萌撒欢儿,吃美女的豆腐。
但是今天,波塞冬却老老实实用尾巴盘着身子,耳朵也顺滑的耷在脑后,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这让郑清忍不住有点担心。
“它没事吧。”郑清伸出手想要去摸小狐狸,却又怕唐突了面前的苏大美女,最后只能转过脸,看向苏芽:“宠物苑的詹学长有没有说它病了?”
“病?它健康的很!”小狐女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气愤的表情:“进实验室之前,它可活泼了……还把一只双尾松鼠给吓尿了!害的给我陪了那只松鼠两颗榛子……”
郑清挠挠头,立刻忽略了苏芽刚刚提到的赔偿事宜,仅仅对波塞冬异常的表现有点奇怪。
也许是被大巫师的威压给吓到了?
年轻的公费生小心的瞟了一眼身前的女巫,心底暗暗猜测着。
苏施君并没有在意公费生与苏芽之间的小互动,她正一脸高兴的捧着小狐狸,逗弄它的大尾巴,不时还挠挠它的耳朵根,看上去恨不得把它给吃掉似的。
郑清高兴之余,有有些发愁。
如果苏施君想从他手里买自家的小狐狸,该怎么办。
不拒绝是不可能的,波塞冬那么乖巧,身为主人怎么舍得随随便便把它卖了呢?况且,一只小狐狸,就算卖也卖不了多少钱,还不如留着继续撩妹。
拒绝,似乎也很困难。且不论苏大美女拥有的各种强势身份,比如大巫师会议成员、月下议会上议员、第一大学某实验室主任等等;单凭她在巫师世界拥有的巨大影响力,就令人望而生畏。
也许只需要一个眼神,郑清就能被她拥趸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公费生忍不住又挠挠头,感到有点苦恼。
“你跟我来,”苏施君回过头,招招手,向公费生示意道:“有些事我觉得需要跟你沟通一下……如果有找我的纸鹤,像平常一样收到篮子里就行。”
后面一句话,她是对两位女仆说的。..
苏芽跟在另外一位女仆行礼之后,乖乖的回头,向实验室门口走去。
乳白色的光球悬浮在六角石台上,缓慢的旋转着。
站在石台四周的研究员们手持记录板,一丝不苟的记录着光球上闪烁过的数据,不时还翻动法书,从虚空中拽出一缕缕黑烟一样的东西,塞进光球里。
苏施君抱着波塞冬,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走在前面。
不知道是不是这间实验室设置了静默的法阵,即便苏大美女的高跟鞋把地板踩出一个个小坑,也没有发出一丝噪音。
许是在美女怀里呆过瘾了,波塞冬攀上苏施君的肩头,抖着耳朵,冲郑清‘吱吱’乱叫——确实是在乱叫。如果它真的想表达什么意思,郑清完全可以理解的。
公费生一脸黑线的看着重新活跃开的小狐狸,不知该不该揪着它的尾巴把它拎回来,好好跟它上一节礼仪课。
不过看苏大美女毫不介意的样子,他又放弃了这种想法。
讲真,有的时候,郑清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狐狸。
沮丧之余,公费生只能将注意力转向周围那些大光球,试图从上面看到一点高深的魔法知识,这样回去之后也有吹嘘的资本——当然,他从这些外表平平,仿佛大灯泡一样的‘疑似’炼金产品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许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光球的数量,以及这间实验室很大。
“这个实验室真大。”年轻的公费生赞叹了一句。
“这是自然。”苏施君似乎很乐意同男巫说点什么,听到他的感慨之后,立刻接上话题,详细的向他介绍这间实验室:
“这是第一大学最大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全称是‘检验单弦生命体如何从1+1维时空中的狄利克雷的膜中突破的若干方案的实验室’……因为这个名字稍微有点拗口,所以大家习惯用它的简称——二维进化实验室。”
郑清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灰布袋。
从入学开始,他就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但凡听到老师说了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话’,就要立刻记录下来,回头再慢慢理解。
好在他随即醒悟现在不是在上课,而是在苏施君的实验室里。
所以,他的手指只是在袋子上摸了摸,便重新放了下去。
“……就像名字所昭示的那样,这个实验室主要的研究方向是‘维度突破’,或者也可以称之为‘进化’方向。”
“也许你对这个概念理解的不够深刻……嗯,举个栗子:假设你生活在一个9+1维的D3膜世界里,那么如果是一个10+1、9+2、甚至是10+6维的超维空间,我们有触摸它们的可能性吗?”
郑清听的愈发茫然。
他头顶的呆毛无力的摆了摆,很形象的说明了他的心态。
“啧,怎么会这么蠢。”苏施君额间的细眉蹙起,皱出一个好看的眉头。
郑清表示自己无-法可-说。
你一个大巫师说的专业术语,要我一个刚刚大一两个月的新生秒懂——岂不是显得你很废柴?!
苏施君没有费力去读男巫的心思,自然没有听到他的腹诽。
她伸出葱白玉指,揉了揉自己的眉间,然后打了个响指:“……这么说吧,假设你生活在三维空间——长宽高组成的空间里。另外有第四维时间贯穿无数个这样的三维空间,缀连出一个比你所在世界更高级的维度时空。”
“如果你想超越自己的空间,必须去触摸第四维,将无数在时间线上的‘你’统一起来。”
“这种‘大统一’的状态,就是每一个生命所追求的终极方向……的一个台阶。”
“先秦之前,曾有仙人行走于山川;中古世纪,又有神灵出没异域;还有现在,那些超越了大巫师、大妖魔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祂们都属于突破了现有维度,触摸更广泛生命的存在。”
郑清终于听懂她所表达的意思了。
但这让他愈发心塞。
在一个连巫师门槛都没迈进去的新生面前,讨论这种高深的话题,真的好么?!
“……二维进化实验室,研究的就是这方面的内容。”
“当然,因为条件的限制,我们没有办法直接研究如何突破现有的9+1位的D3膜,但我们可以降低难度,从相对简单的地方开始模拟——也就是说,既然没办法模拟三维突破四维,那么我们就先模拟二维突破三维吧。”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种思考方式,还是参考了维度派的收敛理论。”
“如果我们的实验品能够从1+1维的时空中挣脱而出,那么它的经历、它的心得、甚至它在突破瞬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都会在更高维度重复出现——这就是‘克里斯蒂安-月光猜想’。”
郑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苏施君的描述。
“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有超越大巫师的存在了吗?”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女巫,困惑道:“他们难道不能给后来人更清晰、准确的指点吗?为什么要进行这种看上去非常复杂,又很困难的研究呢?”
“超脱者,各有各的路径。每一条道路都是不可重复的。”苏施君抬起头,语气显得非常坚定:“而我们则希望在这个实验室里,找出一条所有人都能走过去的康庄大道。”
这是一个听上去就很伟大的想法。
年轻的公费生闻之叹服。
“那你们现在有成功的案例吗?”他忍不住问道:“有成功从二维时空突破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案例了吗?”
“暂时没有。”提到这点,苏施君似乎并不显得沮丧:“如果这么轻易就能突破生命的极限,那‘超脱’未免显得有些太廉价了吧……当然,这并不是说毫无成果。有许多试验品已经尝试过‘超脱’,给了我们很多启发,接下来我们打算调整部分世界的参数,收集更多的数据……”
试验品。
调整世界参数。
收集数据。
这里面的每一个词,在郑清听来,都显得那么冰冷,甚至隐隐透露出血腥的气息。
冷风从实验室深处吹来。
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实验室的主人抱着狐狸,带着身后的客人,慢悠悠的向实验室深处走去。
穿着黑袍的研究员们不时抱着沉重的文件与一筐筐指头大小的水晶球,从两人身边走过,步履匆匆,目不斜视。
年轻的公费生看着那些水晶小球里缭绕着的一缕缕形态可疑的黑气,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
直到他看到某个大光球旁边,一位研究员翻开法书,从虚空中召唤出一缕缕新的黑气,重新塞进旁边的大光球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
“你们的试验品是什么?”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冒失,但郑清仍旧坚持问了出来——看到周围那些诡异的场面,听了苏大美女之前的一番解释,如果他不彻底弄清楚,这个问题就会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心底,令人耿耿于怀。
苏施君一手托着波塞冬,一手垂下。
修长白嫩的指尖点了点地板。
郑清低下头。
青灰色光洁的地板上一尘不染,除了在旁边大光球照射下黢黑的影子外,连只蚂蚁都看不到。
影子?
郑清猛然想起研究所前台那只鹦鹉的警告。
“影子?”他抬起头,语气显得有些干涩:“你们用影子做实验?”
“作为三维生命体的投影,又具有波粒二象性的特质,没有比影子更适合充当深入那些二维世界,搅风搅雨的试验品了。”苏施君一边给几位研究员安排新的工作,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不,不不,”郑清立刻连连摆手,否认道:“我的意思是……我一直觉得影子似乎缺乏某种灵动性……很难相信它们能够承担这么重要的实验任务。”
“这是自然的。从巫师的角度考虑,除了巫师,其他哪一种生物不是既蠢且笨,毫无灵性呢?……但是拥有二维属性的‘生命’原本就非常稀少,更何况与‘人’这个概念息息相关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我们实在不宜对这个世界抱太高的期望。”
说罢,苏施君忽然转过头,看向郑清,反问道:“……况且,你以为二维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
郑清犹豫了一下。
“是二次元的世界吗?”他试探着,回答道:“在我老家那边,有一些非常喜欢动漫的年轻人,被称为‘二次元宅’……他们所喜欢的动漫世界,也许就属于二维世界?”
“唔,差点忘了,你不是纯正的巫师。”苏施君怏怏的摆摆手,简单的补充道:“真正巫师家的孩子们都会从具体的维线入手,讨论究竟哪两根维度能够构建一个世界,没有你这样粗暴简单的下结论……不过你说的也不错。”
“包括你概念中的动漫、、电影,以至于童话故事、民间传说、黑夜怪谈,等等,这些有一定世界概念、却又没有世界形态的‘世界’,都属于二维世界……也就是我们探索与实验的目的地。”
“你觉得什么样的生命才能进入二维世界?”
“主角、配角,电视剧的主人公。”郑清摸了摸鼻尖,失笑道:“影子也能当主人公?”
“创作来源于现实而高于现实,每一个作品中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现实世界的影子。难道你没有听读者们评论过,在某个作品的主人公身上,看到了作家的影子吗?”
“影子原本就是这些作品最真实的原住民……它们的生命力来源于作品,作品的高度也由它们支撑。”
“单凭影子构筑的作品,会不会显得太单薄了。”郑清质疑道:“真正的杰作,不是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灵魂吗?”
“难道你想让我们用灵魂做实验吗?”苏施君挠了挠波塞冬的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它甩尾巴,同时惊讶的看向公费生:“……这里可是第一大学诶,如果被人举报有巫师违反了《巫师法典》一小半的条款,这里怕是会成为巫师界本世纪最大的丑闻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郑清立刻涨红了脸。
波塞冬趴在苏施君怀里,笑的直打跌。
“但是……你们的影子从哪里来的?”郑清忍住揪狐狸耳朵的冲动,强行转移了话题。
同时,他的心底忍不住浮现曾经看过的许多童话书——邪恶的老巫婆用剪刀剪下了无知少女的影子,于是从此以后,这些失去影子的孩子过上了不能见阳光的日子。
他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会从最糟糕的方向考虑问题。
苏施君随后的回答也证明了这一点。
“哦,影子是从白丁世界收集到的,”也许因为这些内容都不算什么机密,所以女巫的回答显得很随意:“准确说,是交易来的。”
“交易?”公费生的脑海立刻浮现了种种魔鬼的形象,以及它们桀桀的笑声,还有那些燃烧着的羊皮纸契约。
“嗯……你知道电脑吗?”
“知道。”郑清扯了扯嘴角,头上冒出几条黑线。
“哦,差点忘了,你家就有电脑的,”苏施君吐吐舌头,露出一副可爱的表情。
郑清的智商立刻被这幅可爱的表情给唰掉了。
“应用魔法研究院诅咒研究所帮我们搞了一个小型‘模因’,”说着,苏施君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手提电脑,摆在了郑清面前:“就是这个软件……”
郑清打量着电脑屏幕上那熟悉的界面,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摸过电脑了。
QQ、游戏、贴吧、知乎里的各种水群,无数回忆立刻塞满了他的大脑。
“好怀念啊……”他忍不住按着触摸屏,兴致勃勃的点开网页:“第一大学竟然还有iFi?你们是连的哪家的网络?移动还是联通?我记得联通信号一直不好,但是移动限制又太厉害,很多好玩儿的网站都上不去……”
苏施君笑眯眯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郑清不以为意,而是全神贯注的敲击着键盘,移动着光标,顺手点开某读书网,给自己喜欢的投了几张推荐票。
哦,还有月票。
郑清想到下一次打开电脑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索性将库存的票票一次性都投了出去。
熟悉的网页,熟悉的界面……还有熟悉的弹出广告!
网页的右下角弹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灰白色小框。
小框里,有两排加黑的粗体字: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
“想真正……活着吗?”
对于浏览网页时的流氓广告,郑清一向关之而后快。
眼角的余光瞟见右下角弹出那个灰扑扑的对话框之后,郑清甚至没有正眼读一遍上面的警示语,便把光标熟练的挪到了小框的右上角,点了×。
“咔哒!”
音响里非常配合的传出一个点击声。
电脑屏幕随之顿时黯淡了下来,然而原本只是在右下角闪烁的小框随着那声‘咔哒’瞬间扩展到了整个屏幕,与此同时,命运交响曲激昂的背景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谢特!”公费生立刻反应过来,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又上当了。
许久没玩电脑,差点忘了这些流氓广告的套路——它们经常把同意的选项伪造到×的位置,令人防不胜防。
灰白的底色涂满了整个电脑屏幕。
那两句加粗加黑的问句,更是以一种极具张力的冲击感充斥了郑清视野。而后字迹渐渐淡化,灰白色的背景也慢慢蜷缩起来,蜷成一个球状物。
郑清眯着眼,努力寻找关闭这个页面的按钮。
但当他第二次移动光标,打算彻底关闭这个广告页面时,手提电脑便被苏施君“啪”的一下关上了。
公费生诧异的抬起头。
“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这个项目。”苏大美女眯着眼,笑的仿佛偷到一只肥嫩公鸡的小狐狸,眼神中透露出得意:“这是非常有魄力,非常具有冒险精神的选择!作为项目的一份子,后续实验的情况,二维进化实验室会积极与你取得联系,向你通报相关项目的进展情况……”
郑清呆了呆,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立刻低下头,看向青灰色的地板。
然后他的心脏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里。
旁边的大光球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但年轻的公费生却如沐寒风,心底直冒凉气。
原本踩在他脚底,与他不离不弃的那道影子,那个黑黢黢的家伙,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我的影子?”郑清抬起头,结结巴巴的开口。
苏施君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惊恐的表情,仍旧不慌不忙的向他介绍着:“……作为第一个同意参加‘进化实验’项目的第一大学在读本科生,二维进化实验项目组将向你提供最全面的保障,以及最全方位的建议。”
“包括但不限于为你的投影提供一系列安全度优良的休闲世界,每个任务世界之后的免费身体修复机会,以及绑定一个专属世界的机会……除此之外,我们会为你的异世界投影提供部分免费道具,比如你常用的黄皮纸、符笔、朱砂等画符工具,另外还有六选二的辟邪灵物……”
说着,苏施君“唰”的一下从旁边一位研究员的记录板下抽出一张表格,塞到郑清面前,补充道:“表格中的魔法道具以及特殊天赋,你可以任意勾选一样,我们会在你的投影清醒之前塞到他的背包里……放心,这些都是免费的。”
郑清嘴角抽了抽。
按照他心脏现在所处的位置,想要重新安安稳稳的放回原地,恐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况且,免费与否,对于他的影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扫了一眼那张表格,无论是上面的天赋还是魔法道具都令人砰然心动。
比如天赋列表中有凡人的仙根、蜀山的仙缘、火影的三大眼、伊藤诚的交配天赋、妖尾的灭龙魔法、超级赛亚人血脉、高达里的兰姆达-driver等;道具列表中有杰克·斯派洛船长那个指向‘心之所向’的指南针、哈利·波特的隐身斗篷、赫敏的时间转换器、海贼王的恶魔果实、龙珠里的仙豆等等,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除了上述正常的天赋与道具之外,郑清还敏锐的察觉到表格里混进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藏着一位老爷爷的黑铁戒指、喝了能够永久变身(性)的娘溺泉,此外还有一串号称拥有数字化模板、便捷式操作的‘系统’。
“这个宠物系统是干嘛的?”郑清虚着眼,指着表格里的某个系统问道。
“哦,增加你与小动物之间的好感,顺便给你一点进化福利……这是我们某位修习德鲁伊的研究员创作的系统,非常有趣……不过对于巫师们来说,这个系统就有点鸡肋了。”
“这个美食系统呢……做饭也能超脱二维世界?”
“果然是年轻人……狭隘的思想观念呐。”苏大美女扶了扶眼镜,连连摇头:“虽然做饭不能超脱二维宇宙,但是可以影响二维宇宙之外啊……你看舌尖的时候,不会流口水吗?这就是被二维宇宙里的生命所影响的例子了。”
公费生耸耸肩,表示无法可说。
旁边一位黑袍巫师似乎注意到了公费生手上那张表格,非常友好的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根翠绿的羽毛笔。
郑清勉强笑了笑,接过研究员递过来的羽毛笔,却没有立刻开始在表格上勾选。
“你们这算欺诈吧。”他抬起头,小声问道。
“你亲自点击同意的契约,怎么能算是欺诈呐?!”苏大美女柳眉一扬,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我们的契约可是经过丹哈格最高巫师法院公证处认证的权威契约,绝对不是墨菲斯托那些老流氓们骗人的把戏!”
郑清用力抽了抽鼻子。
面对一个敢于随随便便称呼地狱大魔鬼为流氓的强势甲方,以公费生为代表的屌丝乙方除了弱弱的表示抗议之外,似乎全无挣扎的余地。
“但是,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这是一个交易吗?”郑清最后又努力了一把:“交易的话,应该可以反悔吧。”
“当然,前提是你的影子能够挣脱那些二维世界的束缚。”苏施君指了指身后那一排排硕大的光球,一脸无辜:“……你付出了自己的影子,我们帮你的影子寻找生命的意义。至于他能不能挣脱、什么时候挣脱……大约就要看造化了。”
年轻的公费生深深叹了一口气,沮丧的提起羽毛笔,终于开始在表格中勾勾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