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你那双红眼睛吓到伊莲娜?”
“还是说你脚踏三条船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打架床尾和……能有多大事儿呢?是吧!服个软,小意奉承一番,不就结了?!女生嘛,就喜欢这种情调。”
辛胖子与张季信一唱一和,在郑清耳边嘀嘀咕咕的说着各种不靠谱的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年轻公费生越来越黑的面孔。
直到郑清快按捺不住心底的暴躁,打算抽出自己的柯尔特银蟒给面前两个蠢货一点颜色看看的时候,教室门后张贴的简笔画小人儿突然尖叫起来:
“老姚来啦?!老姚来啦!”
“老姚已经上了楼梯,走到拐角处啦!”
“同学们快坐好,把教科书跟笔记本拿出来呀!”
听到它的这番警告,原本乱糟糟的教室仿佛被盖了锅盖的油锅,先是轰然炸响,然后紧紧片刻时间,所有的声浪便悄然无息的消弭掉了。只余下些许窸窸窣窣的声响,却是某些人在紧张的翻动课本,或者不小心挪了挪椅子、书桌。
远远的,姚教授走路的脚步声已经从走廊间传来过来。
“劳驾…看在咱这么可靠的份儿上,谁行行好,下课的时候给咱画顶帽子!”注意到教室里安静下去的气氛后,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儿再次提出了千篇一律的那个要求:“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啊,年轻的巫师们,你们忍心苛待一个自由的灵魂吗?”
郑清听着简笔画小人的嘀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仍旧记得非常清楚,某个简笔画小人曾经多次玩弄‘狼来了’的游戏,很是戏弄了大家一段时间。同学们没有在大冬天给那个简笔画小人的纸上画几笔寒风、堆两个雪人,已经是非常客气,非常大度的表现了,更不要提帮它画顶帽子。
“我一直很好奇,你说它一个纸上的简笔画,能感觉到冷吗?”辛胖子似乎想起什么,不顾老姚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扭过头,好奇的问向萧笑。
萧笑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张大长老就低声嘲笑起来:“滑稽……你又不是简笔画,你怎么知道它感觉不到冷呢?”
辛胖子一愣,下意识的反驳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那个简笔画冷不冷呢?”
张季信闻言,神色一僵,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恼火——毫无疑问,倘若他继续与胖子辩驳下去,就会陷入‘子非鱼’的逻辑陷阱中。但他如果没有丝毫表示,岂不是显得他张大长老在某个死胖子面前示弱了?
千言万语,不如一拳。
红脸膛男巫没有言语,抡起拳头,便恶狠狠的砸向胖子,将他口齿伶俐后意犹未尽的表情全都砸回了肚子里。
当姚教授走进教室时,恰好看见辛胖子委委屈屈的表情。
“挺热闹啊。”教授夹着讲义,大步流星的走向讲台,同时侧着头,笑眯眯的看向台下诸生,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几位男巫,顺口问了前排女巫们一句:“刚才在走廊里,听见教室热热闹闹的……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是门后面那个小人儿,又要我们给它画帽子。”李萌积极的举起小胳膊,站起身飞快的回答道,同时一脸得意的冲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做了个鬼脸。
“叛徒!你这个年轻巫师里的叛徒!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听到小女巫的告发后,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儿不知哪路戏精附体,顿时躺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你一个简笔画,本来就做不成鬼的……”李萌小嘴一撇,还想说些什么,却不防旁边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
回过头,蒋玉正板着脸看着她。
小女巫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翻开面前的笔记本与魔咒课本,开始假装读书。
姚教授失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烟斗,刚塞了一小簇烟丝进去,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将烟斗塞回怀里,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慨:“唔,上次课堂上吸烟被学生会的人约谈了,希望我顾及大家的身体健康,在教室里、课堂上不要吸烟……这是件好事,所以我也同意了。大家以后可以监督我,如果在课堂上吸烟,就免除你们一次课外作业。”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老姚笑着抬起胳膊,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
待教室里气氛稍微缓和一些,他继续说道:“虽然一个学院的院长被学生会的学生约谈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但我却觉得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你们,或者说九有学院的同学们,真正将自己当成了学院的一份子,当成了学院的主人翁。担负起了责任,承担了你们应该承担的义务。”
“这是非常好的现象。”
“再比如今天……原本我以为快到期末了,大家心里压力都很大,上课前还特意找希尔达助教,给大家准备了几个小笑话。但是看现在的样子,我那几个蹩脚的笑话估计用不上了。”
“很好,非常好……很不错,值得鼓励!”
说着,教授又将烟斗从怀里拿了出来,习惯性的咬进嘴里。
“教授,你抽烟了!”刚刚落座不到一分钟的李萌同学立刻尖叫着跳了起来,满脸兴奋:“我们下周的魔咒课作业是不是可以免除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其间不乏几个小声的叫好。
坐在李萌旁边的蒋玉以手扶额,满脸尴尬。
“非常好!学院里就需要你这样有活力的年轻人!”老姚竖起大拇指,赞赏的看了小女巫一眼,但随即可惜的耸了耸肩膀:“只不过,你们下周的魔咒课作业还是要交的……因为我只是咬着烟斗,并没有吸烟。”
“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台下一片惋惜的叹息——虽然大家都知道,免除作业的优惠不会这么轻易被老姚送出来,但真正错过这样的机会,仍旧让人感到心痛。
“不要叹气,你们应该感到幸运。”教授低着头,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年轻巫师们,一边整理着手边的讲义,一边笑呵呵说道:“还有三周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现在多写一份作业,也许考试的时候就多做对一道大题……这点得失你们应该看得清吧。”
考试,是九有学院学生从入学到毕业,始终都会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连绵不绝,无始无终。
从摸底考试,到随堂测试,再到月考、季考、实践考试、专业能力测试、期中考试、期末考试,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考试名目繁多,种类多样。
但归根结底,九有学院是通过考试,来测试学生对各种魔法知识的掌握水平——除此之外,考试也是划分出学生三六九等、去芜存菁的一种手段。
在所有的这些考试中,期末考试作为集大成者,因为其在九有学院学生的成绩单中所占权重最高,备受重视,因而也被称为‘大考’。
这一点,在入学第十六周刚开始的时候,郑清就深切感受到了。
以往的考试,比如开学初为了鉴别学生的基础而进行的各项摸底考试,或者学习过程中的各科随堂考,亦或者两个月前的期中考试——无论名头是怎样的,在同学们看来,终归只是一个查缺补漏的过程。考得好,自然令人高兴;考得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不外乎在伙伴们面前唉声叹气,抱怨几句‘考试的时候睡着了’之类的漂亮话。
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却截然不同。
就仿佛鲤鱼跃龙门,即将甩尾一跃前的感受,跃过去,就是一片崭新的、轻松地世界;越不过去,就会面临万丈深渊。
“这是你们进入第一大学,进入九有学院后面临的第一次大考。考核的是你们入学以来,真正学到了多少东西;考核的是你们有没有虚度了时光,有没有真正理解大学的涵义。你们在座的每个人都需要在心底认真思考一下这些问题。”
姚教授咬着空荡荡的烟斗,用一种随意的、含糊的语调,说着这样严肃的话题。同时还在顺手整理面前的讲义。
看得出,授课多年,如何面对新生的第一次大考,或者面对期末考试,他非常得心应手:“……太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们大家已经成年,要学会为自己负责。接下来,作为你们的魔咒课教授,让我们复习一下这半年来大家都学了哪些咒语。”
“翻开你们的《标准咒语·大学一年级》,我们捋一遍目录。”
随着教授的吩咐,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哗啦啦课本翻页的声音。几只侍应的小精灵趁着这个空档,扑闪着翅膀,拖着热腾腾的毛巾与沉重的黄铜茶壶,给站在讲台上的教授斟了满满一杯热茶。
寒冷的冬天,喝一口热茶,确实是非常惬意的事情。能够让人的心情好很多。
姚教授捧着茶杯,笑眯眯的对几只小精灵点点头,无声的致谢。小精灵们也没有出声,重新拖着茶壶、毛巾等东西,高高兴兴、安安静静的飞离教室。
门后倒是有一个想要出声的简笔画小人儿,只不过它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讲台上飞来的一枚粉笔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中了——那枚粉笔头砸在简笔画上,瞬间化为一蓬湮粉,将简笔画小人儿结结实实的糊在了后面。
很快,教室里翻书的声音便渐渐安寂了下去。
姚教授打了个响指,同学们纷纷抬起头,一根白色的粉笔唰的一下从纸盒中跳了出来,踩着滴滴答答的脚步声,开始在黑板上欢快的跳起了舞。
“你们学到的第一道咒语,是束缚咒……当然,在阿尔法学院,第一道咒语是软腿咒,许多学生也兼修了它,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第一道咒语,本质上,是为了让你理解在大学学习的魔法与中学时候的区别。”
“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借用’与‘转嫁’。”
“借用什么呢?借用那些星空深处的伟力,在能力范围之内,用自己有限的魔力,驱使更大的、凭借你们自身永远也无法完成的复杂魔力回路。比如使用束缚咒的时候,你们就会借用‘葛祖’‘罍祖’等强大真灵的力量。”
“转嫁什么呢?转嫁诅咒效果。比如软腿咒,将诅咒通过‘我马’转移放大,然后再释放,消耗更少,效果更佳。”
姚教授站在讲台上,面对众生,侃侃而谈。
他的身后,几支不同颜色的粉笔在黑板上错落有致的跳跃着,留下一片片整齐流畅的版书;黑板上方,穿着灰色工装的小精灵们整整齐齐的坐成一排,勾着腿,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讲台下那些认真听课的学生们。
教授的身前,所有人都抬着头,认真看着版书——今天倒是很少有人做笔记,毕竟老姚讲的都是大家已经学会的知识。只不过过去一堂堂课上学到的东西,仿佛一颗颗璀璨的珍珠,杂乱的铺陈在同学们的记忆深处。他今天要做的,就是通过梳理与联系,将那些珍珠串起来,由原料化为一件件精美的成品。
“束缚咒之外,你们还学习了‘元辰守护’这道咒语。”
“这是一道可以贯穿你们魔法学习始终的咒语,是一道可以非常简单,也可以非常复杂的咒语;是一道与你们脚下的路,与你们要走的未来息息相关的咒语。”
“正因为它如此重要,所以期末考试必考!”
说着,教授转过身,抓住一根正在欢快跳舞的粉笔头,在黑板上重重的戳了两下,在‘元辰守护’几个字之后戳出几个非常醒目的白色痕迹。
台下,有些发愣的学生们如梦初醒,纷纷掏出自己的羽毛笔在这道咒语前面打了几个红色的星号。个别精神过于紧张的同学还用羽毛笔在手背上刻了简易的提醒符咒。
“啊,竟然的必考题!真是好倒霉……这道咒语我一直练的不太成功。”坐在郑清前排的辛胖子咬着笔尖,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着:“每次施展之后,都有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魔力流转的路线有误。”
郑清标记完星号,放下羽毛笔,抬起头看向黑板,看着上面那道熟悉的咒式,仿佛又看见了自己那两个小小的、穿着诡异、相貌奇特的‘守护’。
“除了上述的两道基础咒语之外,在这几个月的学习中,我们还通过课外拓展,系统的练习了许多具有相似本质的咒语。”
“比如‘七月流火’‘九月肃霜’‘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毖彼泉水’‘鸟鸣嘤嘤,求其友声’,还包括你们在生活课上学到的‘薄污我私,薄浣我衣’,等等,这些课外延展的咒语,属于提高部分,在期末考试中不会大量出现……但肯定会有。属于拉分的题目。”
“这意味着,如果你们能够熟练掌握这些超出教学大纲的咒语,那么一定能够与其他同学的成绩拉开距离。有想法的同学一定要注意这点。”
讲台上,老姚一边继续带领大家梳理之前学过的内容,一边捧着茶杯,嗅着杯口升起的热腾腾的蒸汽,用这种方式压制抽烟的冲动。
许多原本不打算做笔记的同学,在教授梳理到‘超纲’内容后,不得不拿起羽毛笔,开始唰唰唰记起要点来——相对于大纲内的知识,大纲外的知识太过庞杂,复习的时候完全没有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只能根据教授现在提点到的部分,有针对性的复习一下。
梳理完‘超纲’的部分后,教授停顿了一小会儿,待台下的学生都记完笔记,重新抬起头后,他才接着说道:“除了咒语,大一的魔咒课另一个最重要的学习内容就是法书。”
“法书的发展历史、巫师联盟的法书国际标准、法书的工作原理、以及如何使用法书,等等,这些听上去司空见惯,非常简单的问题,也属于魔咒课在期末考试的重点部分。按照以往的要求,涉及法书部分的题目大概会占全部分数的百分之三十左右。”
听到这里,台下惯例响起一片细微但是嘈杂的抱怨声——许多人也许并不是真的在抱怨这部分考试内容有些不合时宜,大家只是习惯性的对教授的要求作出消极反应,以此来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希冀考试能够稍微降低难度。
这种手段不一定有用,但万一奏效了呢?
讲台上,经验丰富的教授对于下面的哀叹抱怨没有丝毫反应,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的梳理着知识点:
“……对于魔咒课来说,魔咒虽然是最关键的,但并不是最重要的——能够施展魔咒的载体,法书才是那个更关键的要素。”
“就像我在之前的课堂上讲过的那样‘法书承载了法术在这个世界的投影,而咒语只是勾起这个投影的引子’。”
“与你们学习的咒语相比,法书其实更接近于我们使用的这些魔法的本质。”
“这也是期末考试肯定会考的第三个重点——你们对于法书的理解。还记得我让你们两两结对子做的那个调查报告吗?当时认真做了报告的同学,恭喜你们,这次期末考试应该可以轻轻松松拿下涉及法书部分那百分之三十的分数。”
“当时糊弄我的同学,这次期末考试,试卷也会用一个随随便便的分数来糊弄你。”
郑清抓着羽毛笔,用笔后翘起的羽毛骚了搔自己的下巴,下意识的偏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教室第一排的蒋玉。当初他的那份报告,就是跟蒋玉一起完成的,足足写了近万字。
此刻,女巫正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板笔直,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教室后排投来的目光。
这幅认真的姿态,令年轻的公费生忍不住想起那个暖洋洋的下午,想起那个安静的咖啡馆,想起盘子里摔跤的糖人,以及女巫穿着的那件红底黑格子睡衣——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理解女巫当时所说的流行搭配到底流行在什么地方。当然,他也一向对这种考验人抽象观察能力的观念没有太多认同。
就像以前他在美术书上看到的那些后现代、抽象派的画作,或者杂志电视上春秋季的模特服装展示,不论是那些构建奇特的造型,还是搭配诡异的色块,都让他无法理解。
在郑清看来,那些作品更像是艺术家们为了超越而超越,入魔之后的结果。
“教授!”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前排响起,将走神的年轻公费生吓了一跳。
郑清回过神,发现举手的人是段肖剑。
得到老姚的准许之后,那个身材瘦削,含胸驼背的年轻巫师站起身,略显不安的问道:“教授,期末考试考不考猎月学的那几道咒语呢?”
这个问题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猎月的时候,似乎是为了与当时学校里的气氛相配合,老师们在授课的时候,掺杂了许多涉及猎妖方面的教学内容。
比如历史课的司马先生在讲课的时候,直接跨过数十年的时间,径直讲了上世纪三十年代末的那场‘第二次巫妖大战’的许多内容——按照正常的规划,这部分内容应该在大一第二学期前期才会涉及。
再比如,占卜课的易教授也放弃《基础易学·大学一年级》的内容,向同学们传授了如何就地取材,使用野地里的枯枝、败叶、黄沙以及吃剩的骨头来进行占卜。
相应的,姚教授自然也没有例外。
他在那几堂魔咒课上,不仅向同学们传授了‘狼跋其胡,载疐其尾’这道混乱咒,而且还分门别类,按照‘控制’‘攻击’‘扰乱’‘逃跑’等多种情况,罗列了猎场上常用的数十道咒语,要求同学们做了笔记。
毫无疑问,这些内容肯定不属于教学大纲范围内的知识点。但如果教授执意要将其列入考核范围之内,大家似乎也没有太多反驳的理由——无论如何,这些知识都是课堂上已经教授过的,而且教授也要求大家认真做了笔记。
但就像前面提到的那些‘超纲’咒语一样,没有人会认真记忆这些咒语咒式间不同细微变化所带来的后果,或者这些咒语的十几种规范使用场合,以及错误使用咒语会导致的后果等等内容。
大部分都只是学会了,能够自行抄在法书上,释放出来。
仅此而已。
“考。”面对段肖剑的提问,老姚并没有卖关子,而是非常认真的回答道:“但是考试范围仅限于‘混乱咒’,这道咒语在你们日后的学习中还会遇到,所以被列入考卷。其他的咒语,太过繁杂,对现在的你们来说,记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
整堂魔咒课,教授都没有讲任何新的咒式,而是带领着同学们从头到尾的复习这半年来学过的那些关键词与知识点。
因为都是学过的内容,所以他讲的飞快,往往在每个知识点上只会浪费五分钟的左右的时间。即便这样,待下课的时候,他仍旧没有讲完。
所以,姚教授拖堂了。
对郑清来说,这真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自从高中毕业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上过拖堂的课了——但对班上其他的许多同学来说,拖堂就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了。
比如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李萌小女巫,在下课铃声响了之后,便开始频频转头,看向教室后排,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许是察觉到大家逐渐消退的专注,姚教授在黑板上又补充了一个‘大概率会考到’的知识点后,便意犹未尽的合上了讲义。
“这节课就先复习到这里……还剩下一点尾巴,我们下节课半个小时就能结束。”说着,他重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烟斗,咬进嘴里,瞪着那双漆黑的小眼睛,环顾教室左右,尤其着重在李萌的脑袋上顿了一下。
小女巫终于放弃了扭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了。
教授嘴角满意的向下扯了扯,带动那根烟斗在他嘴边一翘一翘的,煞是有趣。
“我需要提醒部分同学。真正的魔法知识,不是我带着你们复习几节课,或者你在考试前突击几个晚上,就能真正掌握的……就像我们校训说的那样,书山有路,学海无涯。”
“你脚踏实地的学了,才能真真正正的掌握。”
“当然,我并不是要求你们把一整本《标准咒语》都背下来。”说着,教授抓着讲义,向后挥了挥,将整块黑板都囊括了进去:“但是,只要你们把我今天在黑板上罗列的知识点都背下来,应付期末考试是没有问题的。”
“希望你们能够珍惜最后这几个星期的宝贵时间。”
说罢,姚教授将已经收拢好的文件夹在怀里,冲大家压了压烟斗,然后转身大踏步向教室外走去。他的身后,几只小精灵捧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急匆匆跟了上去。
郑清没有继续关注那件斗篷与小精灵后续事态的发展情况。
因为当姚教授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原本坐在第一排的李萌就丢下课本,一溜烟的跑向教室后方的角落里,出现在了郑清一伙人的面前。
“你,你,还有你。”小女巫一手叉着腰,伸出另一个小胳膊,在几个男巫鼻子前面一一点过,最后又重重的拍在了课桌上:“你们几个,星期五下午有没有时间?”
手掌与桌面响亮的撞击声将正在收拾课本笔记的年轻公费生吓了一跳——这并不是他胆子小,事实上,坐在附近的其他几个同学也被吓了一跳。但显然,其他人并不想招惹这位小姑奶奶,完全没有搭把手帮忙的意思,而是收拾好东西后,悄咪咪的溜走了。
只留下郑清他们几个呆呆的坐在原地。
“你是说我们吗?”郑清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又晃动手指,扫了扫萧笑、辛胖子与张季信三个人,小心的问了一句。
“废话!”李萌撇撇嘴,鄙夷的看了男巫一眼:“还是公费生呢,理解能力这么差!”
郑清扯了扯嘴角,不想与她争辩,而是在心底琢磨着说辞,打算先给自己安排一堆的事情——根据小女巫刚刚问话的语气,他觉得如果自己直接回答‘我周五很忙’会被揍的。
嗯,还是委婉一点比较好。
毕竟要照顾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嘛。
但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另外两个家伙就把自己给卖了。
“周五?有时间!大把的时间!”张季信听了李萌的问题后,毫不含糊的拍了拍自己胸口,强调道:“你想让我们有时间,我们就有时间!”
“就是就是,萌萌想让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就没有时间……我们的时间就是你的时间!”辛胖子也一脸谄笑的凑了过去。
“噫!两个变态大叔!”小女巫一脸厌恶的向旁边歪了歪脑袋,似乎想把刚刚听到话从耳朵里倒出去,引得郑清与萧笑连连点头。
“下次遇到用这种语气跟你说话的人,直接给他脸上砸一堆爆裂符,绝不会错的。”萧笑先给了小女巫一个非常中肯的建议,然后转头,看向胖子与张季信:
“你们周五时间很充沛吗?还记得周六要干什么吗?”
“周六D&K就要开业了!你们两个月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了!开店失败连西北风都没得喝!就这,你们觉得周五晚上大家会很闲吗?”
说着说着,萧大博士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李萌,然后又看了看红脸膛男巫与胖子,若有所思,最后语气稍微平和的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想强调一下,你们的时间不仅仅是自己的,或者李萌的,还是宥罪猎队的……这点千万不要忽略。”
“另外,我需要提醒一下,你们的某些想法是违反公序良俗与巫师法律的。”
“对对对,我也想说这个。”年轻的公费生一脸贱笑的凑了上前,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见了萝莉就迈不开腿,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是会犯错误的……”
话还没说完,他的腿上就挨了李萌重重的一踹,以及另外两位男巫的怒目而视。
小红皮鞋的脚印清清楚楚的印在了公费生的红袍子上,异常醒目。
“我—是—大—学—生!”李萌同学咬牙切齿的盯着公费生,一字一顿的说道。
“没毛病!”郑清立刻从心所欲,举起双手,同时稳稳的向后退了一步。
“呼……”
“吸……”
“呼……”
小女巫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默默念了句什么话。郑清不由自主将手探进灰布袋里,摸在了自己的黑驴蹄子上面——倘若小女巫对他用什么小恶咒,有护身符的话,他起码不会死的太难看。
幸运的是,小女巫似乎只是在平息自己的怒气。
很快,她便抬起头,重新看向几个年轻男巫,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嗯,很好,有时间就行……”
“她一定有什么阴谋!”
郑清与萧笑面面相觑,心底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个念头。
李萌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这一点从入学专机上遇到她的第一天起,郑清就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
所以,当小女巫只是经过几次深呼吸,就放弃与年轻的公费生较真他刚刚失礼的那番话之后,郑清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
相似的,萧大博士也不是什么蠢货。
“我还要负责D&K店铺的一些装修与后续上货的工作,而且周六就要开业,周五晚上肯定得走一遍流程,以防万一……估计从实践课下课之后就要开始忙了。”萧笑双手按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女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唔,有时间就好!”李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萧笑正在说话,刻意忽略了他脸上僵硬的笑容,而是笑眯眯的看向其他几位男巫:“有个事情要麻烦你们一下……先说好,按照规矩,做事情之前要签署一个简单的沉默契约,没问题吧!”
虽然她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但看她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的好的契约书以及签字用羽毛笔,就知道几位男巫是没有选择签与不签权力的。
翠绿色的羽毛笔以及羊皮纸契约书在辛胖子及张季信手中流转了一下,没过十秒钟,就落到了年轻公费生的手中。
郑清木着脸,瞅了一眼那张契约书上的条款。
条款非常简单,只有三行,大意是未经甲方(雇佣者)同意,乙方(雇员)不得在工作之外擅自讨论与雇佣有关的任何信息,禁言期一个月;严禁向工作以外的其他机构或者个人透露自己的工作内容,禁言期一个月;不得通过任何方式透露雇主身份,禁言期三年。
总体而言,这份契约的条件,除了第三条之外,其他并没有过于夸张。即便是第三条,禁言期三年,也严格遵循了《巫师法典》上的有关规定,选取了低密度条款的最高限制期。
也许注意到郑清的目光在第三条款处停留的时间有些长,李萌跺跺脚,忍不住又唠叨了一句。
“都是朋友,我还会坑你们不成?”她一脸不悦的看向郑清,强调道:“也就是关系好,所以遇到好事情我才会想着你们。绝对不会浪费你们很多时间的……等一下我说了具体工作后,你们肯定感谢死我了!”
“契约绝对没问题的,我查过了。”张季信在旁边搭着腔,说了一句。作为一个巫师家族出身的年轻人,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
萧笑伸出胳膊,从郑清手中接过那张羊皮纸,扫了一眼上面的条款,扯了扯嘴角:“这是从《巫师法典》契约订立条目下原模原样抄出来的简易沉默契约,能有问题就怪了…连格式都没有变。比如第三行处的空格,《法典》上有那个空格,是因为要跳行,你这里不需要跳行,还留了那个空格……”
这番点评似乎戳到了小女巫的痛处。
“爱签不签!怎么那么多废话?!”她尖叫着,一把拽住那张羊皮纸的上帘,就想把它从萧大博士的手中抢回来。
只不过萧笑手一缩,让小女巫最终抓了个空。
“签,为什么不签。”萧笑扶了扶眼镜,将那根翠绿色的羽毛笔在指尖转了几圈,话语中多了几分笑意:“一个月的禁言期,而且你又能接触到的,在学校里不外乎那么几件事……圣诞、元旦之类节日庆典方面的工作,或者有关冬狩方面的任务。”
“这种事情很常见,学生会经常把部分无法按期完成的任务交给一些有能力的‘系统外’学生,一方面降低成本,另一方面也方便甩锅。俗称外包。”
一边说着,萧大博士已经在契约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红色签名。
然后他将羊皮纸交给郑清。
“一个月内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期末考试呢?”眼看几位伙伴都签了字,郑清最终没有继续墨迹,抓过羽毛笔,嘟囔着,签了字。
李萌接过羊皮纸,瞅着上面四个鲜红色的签名,吹了口气,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学校不会把涉及考试的事情外包给在校生的,更何况是一个学期一次的期末考试。”萧笑叹口气,在一旁解释道:“让学生接触试卷,不可控的风险太高……实在没人,学校会去找研究院的那些研究员们。”
郑清嗯嗯啊啊的点着头,也没有在意萧笑的解释。
他的目光正跟着李萌同学的小动作。
在收好那份契约书之后,李萌便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结界符,非常认真的挂在几个人周围的课桌边缘。这让年轻的公费生大为诧异——在他印象中,小女巫向来比较脱线,从来不是什么靠谱的家伙。
而现在,她竟然能想起在正式交代任务之前设置一道结界。
这意味她打算安排的事情非常重要。
淡黄色的符纸挂在课桌边缘,缓缓的冒出一缕青烟,转瞬间便张开一个简单的隔音小结界,将几位年轻男巫与外面好奇的目光隔绝开来。
“这件事需要严格保密!”李萌一开口,就再次重复了这句话,同时目光灼灼的盯着几位男巫,强调道:“就连表姐,我也没告诉她!”
郑清转头看向教室前排。
果然,蒋玉只是远远的站在讲桌旁,怀里抱着一堆厚重的资料,虽然看上去等的有些不耐烦,却没有丝毫靠近的打算——倘若在平时,李萌跑出她的视线这么长时间,还在聊天的时候开隔音结界,蒋玉肯定早就追过来了。
看样子,她似乎知道小女巫在做什么。
按照蒋玉的性子,应该不会允许李萌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吧。
郑清回过头,半认命的叹口气:“说吧,什么事!”
小女巫手握拳,堵在嘴巴边,装模作样的干咳几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是青丘公馆的事情!”
“苏芽昨天跟我说,她们公馆要给学校做一些南瓜车,但是人手有些紧张。你们也知道,她们公馆毕竟有些特殊,不喜欢闲杂人来往……而且,最近学校里又是冬狩又是期末考试,大家都很忙,所以让我找几个靠谱的同学搭把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李萌跟苏芽有来往,这件事郑清倒是听说过。
第一大学说小不小,但说大其实也没有多大,校园里来来回回常常见到的,也就那么多面孔。再加上这是一所大学,而没有中学或者小学,所以年纪小的巫师很少。能够跟苏芽聊天玩耍的小巫师寥寥无几。
李萌算一个,林果也算一个。
但因为性别以及性格的缘故,与行事呆板、时间观念怪异的林果相比,拥有近似背景、近似年纪、近似性格与近似爱好的李萌,显然更能跟苏芽聊到一起。
不论男女,小伙伴与小伙伴在一起,义气自然是最重要的。
苏芽被青丘公馆的女仆长安排了摘南瓜、做南瓜车的工作,身为她的小伙伴,李萌当仁不让,要帮苏芽减轻一些负担。
“……所以说,你们的任务很轻松,只需要在花园里摘几个南瓜,然后按照要求在上勾勒几道监测符文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有青丘公馆的炼金大师负责。”
“我想了一圈,认识的人里面就你们几个比较靠谱……当然,我需要提前声明一下,这些工作都是没有报酬的!一个铜子都没有!”
最后一句话,李萌说的非常认真,竖起她小小的食指,在郑清鼻子面前晃来晃去,再次强调道:“但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强迫你们的!”
“也就是我们关系比较好,所以我才打算拉上你们一起来。”
“如果我去外面布告栏那里张贴一份青丘公馆招聘小时工的布告,不需一时三刻,那些蜂拥而来的纸鹤就能把我淹没了!”
说到这里,李萌小大人似的,踮起脚尖,拍了拍年轻公费生的肩膀,摆出一副‘快来感谢我’的模样。
郑清一脸惊悚的看着小女巫,然后又转头看了看萧大博士。
说好的节日庆典筹备工作呢?说好的冬狩的准备工作呢?怎么就变成了青丘公馆的事情?!还跟苏芽那个小狐狸精扯上关系了!
事实上,当他从李萌嘴里听到‘苏芽’两个字的时候,心底就开始发毛。
那个小狐女与李萌一样,都是麻烦精,而且还是个泪包——年轻的公费生依旧清晰的记得,猎月的时候,他第一次遇到那个小狐女,就被她的眼泪折腾的手忙脚乱——因此,平日里郑清带着波塞冬去青丘公馆,对小狐女是能避则避。
更不要说在人多的时候了!
无论是防止波塞冬的身世外泄,还是避嫌考虑,他都不认为与其他人一起出现在青丘公馆是个好事情。他可不觉得苏芽那小丫头能与他有默契,在外人面前假装不熟。
一时间,年轻的公费生满腹愁绪,脑子转的嗡嗡作响,一门心思想把自己从这个大漩涡中摘出来。
但与他不同,宥罪猎队的其他几位男巫对能够近距离接触青丘公馆表现出了巨大的兴趣。
“青丘公馆的?!”张季信用震惊的语气重复着这个词汇。
“就是苏施君现在驻跸的地方?!”辛胖子双眼放光,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自己的小本本与羽毛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想采访’几个大字。
相比较而言,萧大博士表现的稍微镇定一点。
他先是对辛胖子刚刚的用词表达了某种程度的鄙视:“无知……苏施君又不是姬子,也不是姬家的女人,她能用驻跸这个词吗?”
然后,这位矮个子男巫扶了扶眼镜,轻声咳嗽了一声:“唔,说起来,苏芽跟郑清也认识的吧,我们也算是帮朋友……嗯,反正D&K开业也不算什么大事,前后都处理差不多了,能够为月下议会与第一大学的友好关系添砖加瓦,是每一个九有学生义不容辞的责任!”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占据了友情、道义等郑清所能看到的所有制高点,令年轻的公费生目瞪口呆——他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萧笑也有如此‘虚伪’的一面呢?
这让他的处境异常被动。
“嘁,男生啊。”李萌面对男巫们的反应,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出所料。毕竟能近距离接触苏大美女的住所,这不是每个巫师都有的机会。
她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向几位男巫索要一笔丰厚的回扣当小费,已经是非常够朋友了。
只有郑清,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像涸辙里的一条咸鱼。踌躇再三,最终没敢逆了面前浩浩汤汤的大势,也没有像脑海里刚刚冒出的那个念头一样,自己找个随随便便的理由拒绝。
一方面他刚刚已经签署了沉默契约,另一方面,在这种事情上拒绝,会更令人怀疑吧。
想到那份契约,年轻的公费生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刚刚签署的那份沉默契约里一点小小的漏洞。
也许是过于注重保密原则,那份简易的沉默契约从头到尾都只在规范契约者保守秘密的条件,并没有强制契约者必须完成什么工作——或许拟定契约的人并不认为有学生会放弃给青丘公馆打零工的机会吧。
“假如,”郑清试探着开口,再三强调道:“只是假如……假如我周五的时候,有其他事情,没能赶上你们的工作,你们会等我吗?”
他非常希望听到‘时间很紧张,我们不会因为某人的缺席而耽误工作’这样的回答。
但女神欧若拉最喜欢在这种小事情上调戏凡人们。
“你能有什么事情!”辛胖子伸出粗胖的胳膊,一把将年轻公费的脖子箍住,晃了晃,哈哈大笑起来:“今天我都看到了,伊莲娜一整节课都没搭理你!你还能有什么事情?”
郑清脸色顿时憋的通红。
却不知是被胖子胳膊箍住了脖子导致血液不畅通,还是因为胖子说法太过扎心的缘故。
嘲笑完郑清之后,辛胖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重新看向李萌。
“既然是做南瓜车,需要我们帮忙买南瓜吗?”他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就差拉着李萌的小手摇尾巴了:“我认识几个镇上的德鲁伊,他们能力非常强!开辟的温室非常棒!肯定能够提供非常完美的南瓜!我们男生力气大,包买包运!”
一连几个非常,彰显着他的某些信心。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就在辛胖子注意力挪开,向李萌卖弄他在校外丰厚的人脉之时,年轻的公费生也终于从胖子的胳膊下面挣脱了出来。
听到胖子的吹嘘,顿时忍不住讥笑道:“青丘公馆还需要你去买南瓜?她们花园里那些南瓜现在已经泛滥成灾了!就连那些每天偷摸进园子里越冬的花精子、草精子们都不稀罕吃那玩意,哪里还需要你去找什么德鲁伊!”
话一出口,公费生便有些后悔。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这番话之后,包括李萌在内的其他几位年轻巫师齐刷刷的转过头,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令人头皮发麻,心肝直颤。
“呵呵……”小女巫露出一副你果然有鬼的表情。
“是这样吗?”萧笑挑了挑眉毛,重新从口袋里抽出自己的笔记本,然后摘掉毛笔的帽子,拿到嘴边,慢条斯理的舔了舔。
“咳咳。”张季信没有说话,只是咳嗽了两声,然后抱起胳膊,站在那里,鼓了鼓他健硕的肱二头肌,笑而不语。
还有辛胖子,砸着嘴巴,重新伸出粗短的胳膊,将年轻公费生的脖子箍了起来。
“嗯,解释解释?”胖子的语气非常友好,但举止却有些粗鲁。郑清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血管在太阳穴处砰砰直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颈骨咯吱咯吱的呻吟。
“解…解释……解释什么?!”勉强挣扎着换了一口气,年轻的公费生心底仍旧抱着一丝幻想,努力挤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与此同时,他的脑子却在疯狂的转动着,试图找出一个恰当的借口。
“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知道青丘公馆花园里的事情呗。”李萌心急口快,立刻一脸八卦的追问了过来:“就连我都没去过呢!好几次苏芽来找我玩儿,说要带我去花园里捉花精子,结果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青丘公馆那么有名,这不算什么隐秘的消息吧。”郑清强笑几声,试图继续蒙混过关。
但很可惜,萧大博士就站在一旁,而且目前还处于他的‘对立面’。
“包括青丘公馆在内,贝塔镇西区的许多世家公馆,都被强大的守护魔法所笼罩着。如果没有获得主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会知道那些公馆的具体位置。更不要说知道公馆里有没有花园,种没种南瓜了。”
年轻的公费生心陡然一沉。
萧笑摘下眼镜,不慌不忙的擦了擦镜片,然后抬起头,看了郑清一眼:“换句话说,只有你去过青丘公馆,才会知道那里面的南瓜已经泛滥成灾了……现在的问题是,你为什么会知道青丘公馆的具体地址?”
“当然是苏施君给我的纸条上写了公馆的地址喽。”——这个回答郑清也只敢在脑子里面想一想,决计不能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是天大的麻烦——苏施君为什么会给你纸条?你怎么认识苏施君的?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去过青丘公馆几次?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就会接踵而来。
年轻的公费生完全可以预料到自己实话实话的后果。
但如果不说实话,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长这么大,郑清认识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能老老实实说的话,绝对不能说谎。因为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无数其他的谎言去弥补。但谎言终究是谎言,弥补不下去的时候,就是真相崩溃的时候。
也许是看穿郑清左右乱飘的眼神后面的某些想法。
萧大博士‘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如果你想说是在流浪吧听到的小道消息,我必须提醒你一下,流浪巫师对于酒吧里‘某些消息’的管制非常严格。尤其是涉及大巫师,或者某些大型巫师势力的时候,更是格外谨慎。”
“很不幸,不论是身为大巫师的苏施君,还是作为大型势力的青丘苏氏,亦或者月下议会,都符合上述条件。”
“更不要提追逐在苏大美女身后的那些身影了。”
“只要流浪巫师不想被某个粗暴的狼人王子,或者吸血鬼公爵把他那间小店给拆了,肯定不会允许人在酒吧里乱嚼苏大美女的消息。”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涉及青丘公馆的消息在流浪吧里传播,那么那条消息的费用也肯定不是你这样穷抠搜的公费生可以支付得起的。”
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伤人。
但年轻的公费生摸了摸自己干瘪的灰布袋,最终垂头丧气的低下了脑袋。
“而且,能够在流浪吧里流传的消息,知道的人肯定会很多。”辛胖子松开胳膊,让郑清喘了口气,在一旁补充道:“我以前跟着前辈搜集新闻消息的时候,不止一次去过流浪吧……那里面到处都是报社与媒体的记者。《贝塔镇邮报》甚至还在酒吧里长期包了位置。有什么新闻,他们跑的比谁都快。就这,我都没听说过你刚刚那条消息。”
郑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大部分时候,有一个什么都知道朋友是非常棒的体验——尤其是在陌生环境里,四周都是陌生事物的时候——但倘若这个‘万事知’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就很糟糕了。
他现在宁愿被波塞冬滋一身尿,也不想被几个伙伴围在这里。
“是波塞冬!”年轻的公费生脑子转的快冒烟了,终于想出了一个大半真、小半假的说辞:“你们都知道苏芽吧!对,就是李萌刚刚提到的苏芽!”
“苏芽很喜欢波塞冬的,总是找它玩儿,还把它带去青丘公馆捉迷藏……我总要去那里把波塞冬接回来的,对吧!”
“苏芽为什么不亲自把波塞冬给你送回来呢?”李萌立刻质疑道。
“每次都来回跑很麻烦的……那个小狐女一向非常懒,你知道吧。”郑清立刻给出了一个非常有道理的解释。
“也就是说,你去青丘公馆都是因为波塞冬?”辛胖子狐疑的看着郑清。
“我可以按着《巫师法典》发誓!”郑清立刻冲着天空举起三根指头——这番举动倒没有弄虚作假,他真的可以发誓。因为他能够去青丘公馆,确实是因为波塞冬的缘故。
是啊!原本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几番问答下来,其他几人也有些相信了。
“没有天理……简直是人仗狗势。”胖子羡慕嫉妒恨的嘀咕了一句。
“波塞冬是狐狸,不是狗。”郑清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还有精神纠正胖子刚刚话里的小毛病。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m.
虽然用半真半假的话将李萌等人糊弄了过去,但郑清并不认为自己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就像里的故事一样,每个这么想的角色最后都会死的很惨。
所以,他最终打定主意,周五下课后绝对不能跟着李萌、萧笑等人一起去青丘公馆。
不去的话还有用空间换取时间的回旋余地。去了的话,他有极大可能因为苏芽等青丘公馆的熟人而露馅,最终陷入恐怖的修罗场之中。
想想就让人喘不上气来。
所以,他必须在周五之前找到一个恰当的脱身方案——这个方案需要满足两个条件,首先让他远离青丘公馆,或者说,不让他与其他人一起出现在青丘公馆;第二,这个方案必须‘温和流畅’,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留下‘生硬刻板’的印象,不能让别人察觉他刻意避开青丘公馆的事实。
毕竟他试图远离的是巫师界第一大美女在贝塔镇上的住所,而且根据第一大学流传的可靠消息,苏施君目前就在第一大学深造,这意味着前往青丘公馆拜访的年轻巫师们有很大可能近距离接触那位大美女——在这种时候,如果郑清试图强行远离那座公馆,只会给其他人留下两个印象:
或者,他的某些取向有问题;或者,他心里有鬼,不敢见苏大美女。
无论哪一个可能性,对于年轻的公费生来说,都糟糕的不能更糟糕了。
所幸时间还比较充裕,从周一到周五,他还有四天多的时间作为缓冲,来琢磨恰当的脱身方案。
经过几天苦思冥想之后,郑清最终敲定了三个看上去有点靠谱的方案。而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郑清决定三套方案同步实施。
第一个方案,是寻找‘外援’——比如老姚。
作为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倘若姚教授发话,要求郑清同学周五下课后去办公室找他,那么年轻的公费生完全可以挤出一脸‘苦’笑,用‘悲伤’的眼神目送同伴们去青丘公馆赴会,而他则‘无可奈何’的听从学院最高领导的指示,前往办公楼听从差遣。
这个方案好处很多,比如郑清无法赴约的锅可以丢到老姚身上、理由很‘强硬’不会引起同伴们的怀疑、甚至还有可能得到大家的怜悯收获一些礼物作为赔偿,等等。
更美妙的是,郑清拥有一个完美的理由,能够有很大把握让姚教授下发那条通知——那就是他的眼睛。
自从大雪那天受到刺激,郑清的双眼便同时出现了疑似淤血、变红的情况。虽然校医院多次检查都没有发现任何不良症状,但姚教授仍旧不止一次跟他聊过眼睛的事情,叮嘱年轻的巫师如果感觉眼睛有什么异常的话,一定要及时与他联系,进行复查。
郑清相信,他只需要飞一只纸鹤,在给姚教授的信纸上隐晦提及自己的眼睛最近有红肿、胀痛等不适感,那么有很大可能教授会将他招至办公室对这件事进行详谈。
唯一会限制这个方案效果的因素,就是郑清与姚教授联系的‘时间节点’。
联系的过早,很可能撑不到周五实践课之后,年轻的公费生就会被老姚召唤进办公室,达不到预期效果;而联系的过晚,郑清又有可能在老姚的纸鹤飞来之前就被迫跟着大家前往青丘公馆。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周五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再向教授飞纸鹤。
而郑清的第二个方案,恰好也需要在周五才能实施。
与第一套方案不同,第二套方案则立足于‘自身’。
天文08-1班在周五下午有一节实践课,是与阿尔法学院一起上课的,授课的老师是希尔达助教。
实践课的主要目的,是指导在校的年轻巫师们熟练掌握各种魔法技巧,并将其灵活运用在猎妖活动中,令学生们不至于太过专注理论而变成书呆子。
既然涉及真正的魔法练习,那么在实践过程中自然免不了受到伤害——为此,第一大学特别安排了专业的医护人员随堂监督,以防止意外事故的发生——而这也为学校里某个流传甚广的说法提供了坚实的依据。
那就是学校将实践课统一安排在周五的下午,就是为了让同学们在周六日两天时间里能够有充足的时间养伤。
当然,这种说法一直没有得到第一大学官方的证实。
不过这种私下流传的说法,却为郑清的第二个方案提供了非常好的思路。
他打算在周五下午的实践课上稍微‘用力过度’一点——按照校医院的习惯,但凡涉及魔法伤害的患者,都需要在校医院呆六个小时以上,以确保那些魔法伤害不会有某些隐秘的后遗症。
六个小时,足够郑清避开青丘会馆的安排,还不会影响第二天D&K的开业大计。
除了稍微受一点皮肉之苦外,这个方案堪称完美。
只不过凡事皆有例外。
越是看上去完美的计划,在实施过程中,越容易因为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变量而失败。
就像现在。
“实践课取消了?!!”
郑清手里抓着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肉包,全然不顾嘴角下淌的油水,只死死盯着前来报信的班长唐顿,惊叫一声——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在琢磨下午实践课找谁当陪练,可以不露痕迹的出点小事故。
结果这边还没琢磨出什么名堂,他的方案就被宣告胎死腹中了。
现在是周五中午,正式午饭时间。即便在熙熙攘攘的食堂里,年轻公费生的嗓门依旧显得有些突出,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是啊,不仅这周的取消了,下周,下下周的实践课都取消了。”唐顿抓了抓自己的头皮,略显无奈的摊开手:“按照希尔达助教是说辞,因为马上要到期末了,所以估计这个学期的实践课课时都会被其他更重要的科目所挤占……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要啊……我还想着下午实践课喘口气呢!”辛胖子哀嚎一声,举起手中的花卷,重重咬了一口,一脸悲愤道:“其他科目考试,实践课不考试吗?他们怎么能这么做!这节课不是全校性必修课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临近期末,整个第十六周,九有学府内都笼罩在一片无形但是异常沉重的压力之下。除了各科教授在课堂上安排的复习计划之外,图书馆、自习室也到处可以看见埋头苦读的学生。
为此,从本周起,校工委还特意推迟了图书馆与自习室关门的时间,并且与宿管倪五爷沟通后,放松了宿舍楼门的门禁,允许部分学生稍晚一些回宿舍。
但副课课时被主课课时挤占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虽然是全校性必修课,但实践课的教学内容决定了它是依托其他课程而存在的。”萧笑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正用一支长柄银勺慢悠悠的搅着,将粥表面的米糊缓缓搅碎。
一边搅,他一边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一点,从实践课的师资安排上就能看出来。据我所知,没有哪位知名教授负责实践课的教学工作。如果你们去查一查课表,就能发现几乎所有实践课的老师都是学校安排的那些年轻助教。”
淡黄色的小米粥在银勺的搅拌下打着旋,卷出一个漏斗状的漩涡。萧笑满意的点点头,收起勺子,端起碗,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而且,临近期末,主课侵占实践课的时间是一个惯例,是九有学院的传统。你跟老生们聊一聊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的。”
说罢,他将碗沿塞到嘴边,开始眯着眼享受温醇的小米粥。
站在几人饭桌旁边的唐顿羡慕的看了一眼萧笑端着的小米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实践课的期末成绩计算是加权平均,平日里随堂测试的权重稍微高一点,助教们的评分权重其次,期中与期末考试的权重最低……据说这么安排是因为考试时间有限,为了防止学生突击练习考试范围内的魔法,而忽略其他重要程度低的魔法。”
“所以,就这几周来说,把周五下午的时间交给其他主课,边际收益可能会更高一点。”
郑清茫然的抓着包子,又咬了一口。
什么权重啊、边际啊、效率啊这些概念,他完全不关心。
他只关心,如果没有了下午的实践课,他还怎么受伤?他远离青丘会馆的计划怎么办?
“真想坐下来跟你们一起吃饭!”唐顿目光在饭桌上转着,咽了口口水:“真是个心塞的事情……我还要通知七八个人,根本顾不上吃午饭。”
“确实很心塞。”郑清心有戚戚的点着头,顺手从面前拿起一个包子,塞给班长大人:“呶,先来个包子垫一垫……不差这几分钟。猪肉大葱馅儿的,没有忌口吧。”
唐顿立刻摇摇头,但犹豫了几秒钟,才接过包子,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那下午的实践课谁占了?”看着唐顿不会立刻离开,张季信也追问了一个问题。与其他人的抱怨不同,他更关心已经发生的事实。
“是符箓课。”唐顿飞快的嚼了几口,用力咽下去,喘了口气,才说道:“符箓课的章老师。据说是因为猎月的时候拉了课,这个学期的教学计划还没完成……而且上次月考大家在基础符箓方面掌握的也不是很好。所以章老师特意找姚院长,申请了加课。”
符箓课的老师是一位年轻的讲师,据说毕业还不足五年,但她在大学上学期间就通过了注册巫师的考核——而且还是一位美女——完全称得上是美貌与才华并重的学霸。
因为在开学伊始的摸底考试上一鸣惊人,章讲师对郑清的观感很好,对他平日的课业或者学习要求也并不严格,甚至可以称得上颇为纵容。
听到是章老师占的课,郑清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的第三套方案估计会耗用比较多的时间,很有可能下午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就必须请假。原本这套方案只是作为备用方案,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套方案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胎死腹中。
幸亏是章老师的课。
这样一来,他请假时候的压力会小很多。
唐顿三两下将郑清递给他的包子吃下去之后,抹抹嘴,最后叮嘱了一句:“下午记得不要迟到,带上你们的符笔、符纸之类的工具…嗝……唔,我应该去买瓶水。”
说罢,他拍着胸口,摆摆手,急急忙忙向窗口跑去。
“打份饭吃完再去吧!时间还来得及!”辛胖子在他身后喊了一嗓子。
然后回过头,胖子费力的耸了耸肩膀,语气显得有些难以置信:“竟然还有人不吃饭先工作的?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怎么想的……”
“就像我们也无法理解你每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给嘴里塞东西……东西都去哪儿了?”张季信习惯性的挖苦了一句。
辛胖子早已对他的挖苦免疫了,闻言连眼睛都懒得翻一下。
“说起来,下午换成符箓课,最高兴的应该是我们的大公费生吧。”胖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郑清,一脸揶揄:“章老师一贯对你青眼有加,每次上课都给你奖励学分。啧,如果我也能遇到这样的老师就好了……”
“前提是你先将所有的基础符箓默写如流。”张季信对胖子的梦想嗤之以鼻,但他同样看向郑清,建议道:“话说回来,下午既然是符箓课,那我觉得你可以早点去青丘公馆,帮我们打打前站……我觉得只要你提出申请,章老师肯定会给你假的。”
“确实是个好主意!”萧笑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个建议仿佛刀子一样,在年轻公费生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头再次狠狠扎了一刀,令他喉头一热,险些当场喷血。
“还是不要搞特殊的好。”男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脸:“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万一今年的考题有什么变动,被打个措手不及就糟糕了……我可不想考试后走在校园里,被人指着脊背说‘看,就是那个男巫,掌握全部基础符箓,竟然没拿符箓学考试的满分?’。”
“想想就让人心塞。”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
下午符箓课上的时间,比郑清想象的更难熬一些。
怀表上,细长的秒针一格一格跳动着,不急不缓,看的令人心焦。窗外阳光的颜色也从浓烈变得清淡,继而影影绰绰,渐渐落在了教学楼的背后。
教室里,几乎所有同学都竖起耳朵,两眼紧紧盯着黑板上老师的版书,唯恐落下一行半字,最后上了考场悔之莫及。
章老师站在讲台上,同样非常认真的向同学们讲授今年符箓学期末考试的重点与难点,间或夹杂一些她当年考试的心得体会——对许多同学来说,她夹杂传授的那些小窍门甚至比部分复习重点还引人关注。
而郑清坐在讲台下,却要一边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一边满心焦躁的期待姚院长的传讯。他现在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姚教授的身上了。
“只要老姚配合我完成这个计划,我保证一个月不喝小米粥!”
年轻的公费生双目无神的盯着黑板,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因为姚教授大名是‘姚小米’,平日里,但凡同学们对他有所不满,总会吆喝着,三五成群,结伴去食堂或者步行街上喝两碗小米粥。以至于小米粥竟渐渐成为九有学院最受欢迎的美食之一。
一个月不喝小米粥,在郑清看来,已经是非常具有诚意的表现了。
许是听到了年轻公费生心底的祈祷。
在符箓课进行了一半的时候,一只青色的纸鹤忽然擦着门缝,从外面闯进了教室。然后盘旋在章老师的面前打着转——这是第一大学默认的课堂秩序。上课的时候,如果有纸鹤找人,那么必须经过授课老师的允许。
正在讲台上为大家分解一道高级符箓的章讲师,被纸鹤打断思路后,原本还有几分气恼。但当她看见纸鹤上的标签后,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惊讶。
“郑清?”她抬起头,径直看向教室斜后方,语气比表情要温和的多:“郑清同学……姚教授给你的纸鹤,你现在要看一下吗?”
郑清‘呼啦’一下站起身来。
因为站的太快,他还不小心将身前的课桌撞的歪斜了一些。桌脚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愈发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要…不…看一下。”年轻的公费生紧张的扶了扶脸上的大墨镜,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高亢。这一次,便是坐在他身旁的萧笑都把脑袋从笔记本上抬了起来,瞅了他一下。
“你这是要,还是不要。”章老师听着男巫的回答,顿时有些乐了。
郑清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气有些上涌,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但他仍旧用非常清晰的声音重复道:“要看。”
讲台上的女讲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是松开手,任凭那只纸鹤偏偏然向教室后排飞去。与此同时,她轻声咳嗽了一下,将班上那些刚刚跑偏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去:
“好了,其他人重新看黑板,我们继续分析这道符箓……辛同学,请你把头转到前面来。”
“老师,我也想看纸鹤上写了啥。”辛胖子笑嘻嘻的举起手,半抱怨的说了一句。郑清借着课桌的掩护,抬腿一脚踹在了胖子的屁股上,示意他闭嘴。
“如果那只纸鹤是姚教授给你的,那么我可以同意你这个请求。”章老师委婉的拒绝的胖子的要求后,然后转过身,用力敲了敲黑板,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来,我们大家继续分析这道‘平气符’。”
“刚刚讲完顶部‘尚’字的写法了。”
“然后我们看‘尚’字左下方,形如草书‘去’字,微抬、微连,至下方,再猛提一笔,入右上跳出;而‘尚’字右下方,是‘弓’状横折,共七笔,笔画不断,写完不可提笔。”
“为什么不可提笔呢?”
“这就关系到‘平气符’书写时候的两个要点。”
“其一,在刚刚讲到的第二步的时候,一定要右上挑入;其二,等一下我们会讲到第六步,收笔的那一横一定要自右上至左下,可以有飞白,但是不能连笔,否则气散不出去了。”
“如果你们刚刚在第三步的时候提笔了,那么最后收笔的时候,也会把气眼堵死……”
讲台上,章老师只是在眨眼间便重新沉浸在佶屈聱牙的符文分析中了。而台下的诸生,也在跑神几分钟之后,强迫自己逐字逐句记录台上老师的分析方法——按照章老师的说法,期末考试的试题中,肯定会有一道课堂上从来没有讲过的符箓,需要学生们开动脑筋,自己想办法解读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符箓的书写要点、使用的基础符文有哪些、符胆怎么组合、符脚如何勾勒,等等等等。倘若平时只是死记硬背,没有在课堂上听懂老师传授的方法,那么就算背会整本大学一年级的《基本符箓》也无济于事。
当然,在谈及这件事的时候,章老师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能够熟练默写全部基础符箓的例外。这句话让郑清又收获了一大波羡慕嫉妒的眼神。
就像现在,年轻的公费生能够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接收传讯纸鹤,而其他学生只能苦哈哈的听着台上的授课,还不能打盹儿。
这就是好学生可以享受的优待之一。
只不过,郑清现在并没有任何高兴或者窃喜的感觉。
因为他刚刚拆开了那只纸鹤。
纸鹤上,只有短短的一行。
“症状已知。非异常。注意休息。周日班会后再聊。”
一行,十八个字,加上标点符号,一共二十二个字符。许是写的时候有些急迫,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与平时教授那刚劲有力的版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清面无表情的盯着信纸,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然后他勇敢的举起手。
刚刚讲到‘平气符’第六步写法的章老师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示意年轻的公费生起身说话。
“老师,我有事情需要出去一趟。”郑清硬着头皮说道。
“现在吗?”章老师显得有些吃惊。
郑清报以苦笑,同时隐晦的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张信纸。似乎想告诉老师,自己也是无可奈何的。
台上的讲师似乎有些沮丧,却没有阻拦,只是最后叮嘱了一下:“嗯,那你记得课后看一下萧笑同学的课堂笔记,今天讲的课里有些新的内容……”
郑清听着,飞快的点着脑袋,仿佛啄米的小鸡。
萧笑听了,翻了个白眼,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