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表皮皱皱巴巴,颈子上没有系项圈的老狗慢吞吞的走在贝塔镇步行街上。*随*梦*小*说 .com
它的身后,跟着一位灰色长袍、拄着沉重木杖的老巫师。
老巫师须发灰白,但身材高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手中那根长长的木杖敲在青石板路面上,咚咚作响,听的人心头发颤。
如果郑清在这里,肯定会一眼认出这位老巫师——他就是曾经负责临钟湖夜巡管理工作的老校工,凡尔纳老人。而那条老狗,自然就是五月大人。
对于步行街上稍微有些年头的店铺来说,凡尔纳老人与五月大人都不是什么陌生面孔。虽然老人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第一大学校园内,但他也时不时来街上溜达一圈,买点东西。时间长了,便也是熟人了。
“大叔今天来的有点早啊,”双唐记的小唐师傅把脑袋从橱窗里伸了出来,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要不要来一份‘龙骑士大战巫妖王’?店里的一月新品,还没有上市呢……我琢磨了两个月才想到用芝麻糖棍打造巨龙的身体——白芝麻当做腹鳞,黑芝麻当做背鳞,打起了鳞片四溅,效果相当出色!”
凡尔纳老人停下脚步,目光越过橱窗外的那颗圆脑袋,粗声粗气的喊道“老唐?老唐!你儿子又糟践你家糖料了!”
小唐师傅闻言,面如土色,脑袋哧溜一下滑了进去,身影眨眼便消失在橱窗后面了。
未几,另一个圆脑袋从橱窗处钻了出来——这颗脑袋与之前那颗脑袋眉眼间颇多相似,只不过新脑袋的头发中多了许多斑白。
老唐师傅看向凡尔纳老人,笑呵呵说道“您这么早就出来了啊……那小子爱胡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反正这个店最后要交给他的,折腾完了,就让他自己滚去新世界闯荡去……您今天来点什么吗?”
凡尔纳老人瞅着老唐师傅,半晌,才微微叹口气“你也是心大……新世界是好闯荡的地方吗?让那臭小子安安稳稳开店多好!……今天就不要了,上次买的那座糖果屋我才刚刚吃掉前厅……必须承认,前庭花园里那些杂草吃起来味道很棒,你是用什么做的?”
“独家配方!”老唐师傅听到凡尔纳老人的夸奖之后,顿时喜形于色,眉飞色舞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在种草的时候烧掉了整整三张标准符箓!”
“嚯!难怪你敢卖三枚玉币!”
“我旁边这家新店卖的便宜……她家的甜甜圈齁甜齁甜的,你肯定喜欢。”老唐师傅歪过头,用下巴示意的点了点旁边那家喵喵甜品店,对凡尔纳老人说的“就算你不爱吃,五月大人肯定爱吃……对吧,五月大人!”
说着,他冲凡尔纳老人脚边的老狗眉开眼笑。
老校工摇摇头“唔,今天没时间,还有其他事情呢……改天再来看看。”
听着两位老人的对话,老狗只是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并没有吱声,甚至它那被皱皮淹没的眼睛都没睁开。
“五月大人还是这么沉稳。”老唐师傅咂咂嘴,追问道“大上午的能有什么事?我记得你是夜间巡逻的主管吧。”
“调职了。”老校工轻描淡写的说着,继而将话题扯了回去“是之前认识的一个学生,在步行街新开了一家店,好像是卖老鼠虫子什么东西的……给我发了个请柬。恰好最近这几天五月老伙计想吃卤鼠头,我去看看那个新店有没有货。”
“新店?”老唐师傅愣了几秒钟,恍然大悟,道“哦哦,对对,是林果他们新开的店吧,好像叫个什么叮叮当当捉虫店?年轻人,起的名字都古里古怪的。他们当时也给我发了请柬,但是店里太忙,走不开。”
“恰好,您老受累,帮我们把这个‘kof2008精品赛’送过去,给他们当开业礼物……林果那孩子做事情很努力,必须鼓励一下。”
说话间,小唐师傅已经抱着一个尺许高低的小礼盒,一溜烟跑了出来,送到老校工面前。
透过礼盒透明的盒盖,凡尔纳老人能够清楚的看到盒子里正有一群豆子大小的人影互相摔跤打斗着。
注意到老校工的目光,小唐师傅立刻解释道“这个盒子外面贴了‘易形符’,稍稍调整了一下大小。吃的时候先把符纸揭了,完全不会影响到口感。”
“这也是臭小子最近捣鼓出来的,店里还没正式启用呢……做事情没轻没重,没有一点定力。”老唐师傅半挂在橱窗口,嘴里虽然说着训斥的话,但语气中却满满的骄傲。
凡尔纳老人自然不会听不出他话前话后的意思。
他接过那个礼盒,挂在木杖上,对两位唐师傅点点头,最后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去他们店里转转,回头再谈糖果屋的事情。”
“您慢走!”小唐师傅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
老校工摆摆手,然后拄着木杖,继续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了。
拐过街角,没走几步,原本跟在他脚边的老猎犬五月大人忽然呜呜了两声,脚下一定,竟不肯再向前走了。
“有情况?”老校工立刻警觉的四处张望着,手中木杖的杖尖隐约闪烁起一点黯淡绿韵。
五月大人甩了甩尾巴,喉咙里呜呜的哼唧了几声。
虽然没开口咆哮,或者说说话,但老校工依然很轻松的理解了老伙计的意思。
“你是说,只是因为那边味道不好,所以你不想过去?”老校工扬起眉毛,扫了一眼脚边的老猎狗,继而抬头看向不远处那爿新开小店。
店门口整齐排列的各色花篮,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头顶上将散未散的礼花,都清晰的向老校工说明着什么——更能说明问题的,是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受到了什么攻击似的,正惊慌失措的四散逃开。
老人把手伸进怀里,费力的掏摸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一张红黑相间的卡片,瞅着上面的鎏金大字,逐字逐句的读道“叮叮金融与杀虫公司……简称‘d≈ap;k’!”
然后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座店子。
没错,虽然店招牌上还挂着几道彩色的丝缔,但透过那些干扰,老人仍旧可以清晰的辨认出招牌的名字。确实是他想找的那家新店。
“他们不是卖老鼠跟虫子的吗?怎么会有怪味呢??”老校工自言自语着,手中的木杖轻轻在地上顿了顿“既然你不想过去,那就在这里趴着,找个背风的地方……我去看看他们店里有没有好的老鼠脑袋,顺便帮唐师傅把礼物送一下。”
老猎狗五月大人呜咽着、点着头,不慌不忙的向后挪了两步,选了一处背风有阳光的地方,然后安安稳稳的趴了下去。
一头鱼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人群。
虽然它的身上披着一条宽大的黑色袍子,袍角拖在地上,帽兜几乎盖到了它的下巴,将它绝大部分体貌特征都遮掩住了。但它颈子后面一小截背鳍桀骜的刺破黑袍,露在了外面,却彻底暴露了这头鱼人的身份。
这也解释了这头黑袍怪物周围散发出的浓烈腥臭的缘故。
故老相传,鱼人是一种野蛮残暴、嗜血落后的生物。即便被《巫师法典》承认为文明种族,但因为文明差异太大,它们很难被巫师世界所接纳。
尤其是一百多年前,第二次巫妖战争中鱼人站在了巫师们的对立面上,让这种水生生物在巫师世界的口碑下滑的愈发厉害了。
体现在众人对这头陌生鱼人的态度上,便是毫不掩饰的敌视与远离。凡是它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巫师都不约而同的压低声音,掏出法书,然后向后退开几步。大有一言不合就乱砸魔咒的势头。
鱼人或许感受不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微妙气氛。
或许能够感受到,却对此不屑一顾。
总之,它始终四平八稳,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一直走到步行街第九十七号,那爿新开的魔法商品小店前,才停下了脚步。
作为一种水生魔法生物,毫无疑问,鱼人种族的所有个体都对陆地有一种天然的厌恶。干燥的空气、过低的气压、还有那些两脚猴子指指点点的目光,都很容易让坏脾气的鱼人暴躁起来。
但伊势尼不会。
它是一头古怪的鱼人。
换句话说,与其他阴险狡诈、毫无信义、缺乏理想的鱼人同族相比,伊势尼更像是一头基因变异后的产物。
它是一头很有上进心,或者说很有野心的鱼人。它不想将一辈子的时间都浪费在学府中庭那汪浅浅的湖水中,也不想一辈子都呆在水底石窟里,用石斧一颗一颗的敲碎那些水蚌的硬壳吮吸里面寡淡的蚌肉,或者瞪着惨白的眼睛看湖底那些随波逐流的海藻发呆。
一呆就是一辈子。
想想就让鱼人浑身发寒,背鳍一抖。
伊势尼想去外面的世界。
听族里的老人说,顺着临钟湖的水道一直向外游,游到尽头,就是能找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世界,那里有鱼人族的远亲——鲛人与海妖——只不过,那片蓝色的世界与湖外的陆地世界一样,对鱼人都不那么友好。
但这些都不在伊势尼的考量范围之内。
环境适宜或者不适宜,其他种族友好或者不友好,都不能影响这头年轻鱼人想要冲破藩篱,在老古董们画下的圈圈之外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所以,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努力打熬身子,成为了年轻鱼人中最强壮的那一只;所以,它才有资格召集了湖底许多同样不安分的年轻鱼人们,与湖外那座学校里的某些学生做交易,积累底蕴;所以,它最近又同意了与它做交易的某位胖巫师邀请,以客卿身份加入一支新成立的巫师猎队之中。
一百年前,巫师与鱼人还是敌对双方,巫师的猎队漫天搜索这些藏匿在死水中的邪恶生物,以它们的背鳍与眼珠作为炫耀的战利品。
一百年后,巫师可以毫不在意的与鱼人组在同一支猎队里,相互之间还可以嘻嘻哈哈开玩笑,意气风发托付后背。
世间最滑稽的事情莫过于此。
当然,对于伊势尼来说,这些道理都过于微妙与深奥,它并不愿意浪费原本就不充裕的智慧去解读之。它更喜欢专注自己所奋斗的那件事。
之前它对陆地世界的了解不多,所以交易对象有且只有一些蒙头盖面的巫师学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那些蒙头盖面的学生中有人反水,尤其随着那位胖巫师与它详谈数次之后,年轻的鱼人触类旁通,忽然有些开窍了。
它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会用两条尾巴游泳——比如湖底杂物的交易对象,似乎可以稍稍扩大一些;再比如,陆地上某些猎奇的巫师,也许会对鱼人的菜肴、饰品感兴趣。
总归就是一句话,它觉得自己应该扩大贸易商的范围。
在前段时间举行的第一大学校猎赛上,伊势尼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公费生,虽然交流不多,但它成功演绎了一位合格袍泽的身份。也因此,它成功扩大了自己在陆地世界的人脉。
所以,当不久前它在湖底受到年轻公费生的邀请函之后,只是简单犹豫了片刻,就立刻答应上岸参加那个小店的开业仪式——即使着意味着它需要浪费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完成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表格,以及接受第一大学那些巫师们近乎无礼的各种检测。
为了表示诚意,它甚至还在回信中附赠了一条盐渍青蛙腿作为礼物。
那是它最喜欢的零食。
而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付出,结果都将在它踏入这爿小店之后揭晓。
在此之前,其他无关事项,都不在年轻鱼人的视线之中。
叮叮金融与杀虫公司——
D&K
伊势尼抓着手中那张黑红相间的卡片,逐字逐句比对完后,点点头,大踏步跨过小店低矮的门槛,不管不顾的挤了进去。
人群中响起女巫们此起彼伏飞尖叫,以及‘臭死了’‘下水道炸了吗’‘是不是恶作剧?谁丢了臭鼬弹?’之类的嚷嚷声。
随着事态渐渐明朗,嘈杂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许多巫师放弃了围观店外景致或者在店里选购商品,而是板着脸怒气冲冲的离去。似乎在他们看来,与湖底来的臭烘烘的家伙呆在一间屋子里,是一种巨大的耻辱。
还有一些巫师摸出法书,谨慎的盯着那头鱼人的一举一动,仿佛在担心这头鱼人会对这爿小店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伊势尼对此一概视而不见。
它的身后,那条巨大的鱼皮袋子里叮咣乱响。
无视周围那些或者诧异、或者厌恶、或者贪婪的目光,这个大块头的鱼人将一个鱼皮袋子重重的砸在了小店左侧的柜台上,闷声闷气的叫道:
“抵押,死当。”
……
当凡尔纳老人穿过人群,走到那爿小店前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正在与鱼人交涉的公费生。
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熟悉臭味,老人恍然,低低笑了一下。
“都是熟人啊。”
当伊势尼出现在D&K店外的时候,郑清就知道来客的身份了。
这并不是说年轻公费生的占卜术有了很大提高,能够未卜先知,而是来客颈后破袍而出的那一小簇背鳍暴露了它的真实身份——尤其是鱼鳍上挂着的那枚金色鱼钩,虽然郑清只见过两次,但印象深刻,不可能忘记。
“完蛋了……”
男巫看着挤过人群的鱼人以及慢慢骚乱起来的客人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并不是每个巫师都能像瑟普拉诺那位目光长远的胖巫师一样,能够客观看待鱼人异族。
巫师世界的大部分巫师,仍旧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传统观念,对于类似鱼人、鲛人、马人、巨人、矮人等类人族保持了相当高的警惕与敌意。
即便是瑟普拉诺,也只敢将鱼人放在社团下辖的一支新成立的猎队中试水,而不敢直接将其招募进祥祺会的正式猎队之中。
正所谓屁股决定了一切,屁股歪了的人,有碍大众观瞻,很难有好结果。
“糟糕……我应该让它晚上再来的。”年轻公费生看着那些皱眉离开的客人,看着外面有些骚乱的场景,懊恼不已。
由于之前校猎赛中,伊势尼的出现并没有引起猎手们巨大的反应,所以年轻男巫下意识的认为大部分巫师也是如此,完全忽略了第一大学里的佼佼者与校外普通世界巫师之间的区别,也忽略了鱼人在大部分巫师心目中根深蒂固的糟糕印象。
果然还是没有经验,不知道开店忌讳。
却不知道这个意外会不会影响小店日后的生意。
公费生抬起头,看到部分客人脸上难掩的怒气与厌恶,看到一些朋友脸上的惊诧与不安,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鱼人背鳍最高处挂着的那枚金色鱼钩上,深深叹了口气。
“除了伊势尼,你还给其他‘类似的朋友’发过请柬吗?”萧笑挪到郑清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在‘类似’两个字上咬的格外重。
“没,没有……我哪里认识那么多人。”公费生面露苦涩,连连摇头。
“幸好幸好,伊势尼上岸的手续是齐全的……琳达学姐已经帮忙关照她的朋友,不会给我们在这件事上添堵了。”辛胖子绕过柜台来到两位伙伴身边,急忙忙说道。
琳达是校报编辑部的主编,也是胖子在校报当记者的领路人。胖子提到的琳达学姐的朋友,是与她一同前来参观小店的媒体圈的朋友。
步行街上出现一头鱼人,这件事不大也不小,但如果这件事与第一大学最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第一大学的公费生扯上关系,就有点噱头了。
媒体的节操,郑清是信不过的,尤其是经历了入学专机、以及之前他某次夜巡中遭遇野妖等事件,媒体那种推波助澜的劣性,令男巫异常反感。
好在宥罪猎队还有一位胖子担任记者。
或许鱼人出现在步行街上的新闻仍旧免不了被发出来,但有了胖子的斡旋,新闻稿中的用词应该会有些许调整,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也许我们之前就应该听木老鬼的话,”胖子最后忧心忡忡的补充道:“这才刚开业,还没过俩钟头呢。”
木老鬼,就是步行街第九十六号店铺的主人木明子,只不过私下里几位年轻男巫喜欢叫他‘木老道’‘木老鬼’,这并不代表年轻巫师们对木明子有什么恶意,充其量算是一种调侃罢了。
在宥罪猎队打算租赁这爿店铺的时候,木明子就警告过他们,流浪吧附近的几座店面并不适合做生意,建议他们放弃这座铺子。
只不过一方面这个小店租金便宜,是猎队预算中最划算的一个铺子;另一方面,店铺隔壁的隔壁,有一家三有书屋。
所以衡量之后,郑清最终仍旧选择了这个铺子。
辛胖子正是想起来木明子之前的警告,然后联系到自家店铺刚刚开业才几分钟的遭遇,心底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相对于世界之外的白丁们,巫师对于某些不可描述、虚无缥缈的概念更加敬畏,每每遇到都不免胡思乱想一番。
“哦,谢特。”郑清忽然爆了个粗口。
感受到周围几道或者诧异、或者警惕的目光后,年轻公费生苦笑一下,小声对几位伙伴说道:“我好像还给林子里那群猫,还有办公楼前台那群鹦鹉送了请柬…”
萧笑的脸色立刻黑如锅底。
林子里那群猫还好说,到底不会说话,虽然可能在教养上稍显欠缺,但它们毛茸茸的形象足以弥补这些缺点。
而办公楼前台的那些鹦鹉就不是好相与的货色了。
打过几次交道,那些碎嘴聒噪的绿鸟是什么德行,大家都一清二楚。
“你疯了吗?!”胖子瞪大眼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时不是担心没人来么……只想着多多益善。”公费生嘟囔着,脑袋几乎要钻到柜台下面去了,仍旧硬着头皮解释道:“而且,我写请柬的时候刚刚从猫变身回来,脑筋难免有些不清楚,你们又都不在……”
萧笑喟叹一声,双手扶着柜台,默默无语。
“想开些,说不定那些鹦鹉看不懂你的请柬呢。”胖子扯了扯腮帮子,强笑两声,却也最终放弃自己骗自己的打算,扭头钻出柜台,向铺子外跑去,招呼那些渐渐散去的围观者,似乎想再挣扎一二。
郑清不能跑。
他是店长,而且与伊势尼更熟悉。由他与鱼人打交道,比猎队其他人更合适一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喃喃着,迎了上去。
“抵押,死当!”
鱼人将手中的鱼皮袋撂在柜台上,冲台后站着的年轻公费生咧咧嘴,露出满口尖利的黄牙,喷出一股熏死人的腥臭。
鱼皮袋口的皮筋崩开,散落出一片布满水渍的杂物。
破损的法书、长了绿毛的小铜鼎、生锈的计时器、锅底板结的坩埚、半截的牛角梳、几根折断的木杖,等等等等,看上去都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杂物——其中倒是还有几根漂亮的珊瑚、一把颜色暗淡的黑珍珠、以及几件鱼人用兽骨打磨的饰品,在郑清看来有回收价值。
年轻的公费生屏息凝神,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欢迎欢迎!辛苦啦,在太阳下面跑了这么远……”
说着,他绕出柜台,扯着鱼人的袍子,把它向店铺后面的货仓拉去:“后面坐,后面坐……后面有雅座,我们这里不是当铺,不直接收这些东西的。”
“交易方面的事情,我们可以到后面慢慢聊。”
“我们是一家金融公司,主要帮一些缺少学分的同学进行短期周转…谁告诉你我们这里收这些东西的?”
“巫…巫嘶…巫嘶不喜欢这些吗?”伊势尼瞪大眼睛,显得有些迷惑不解。
.。文学馆m.
伊势尼虽然被郑清拖到了小店后面的仓库中,但店铺内残留的腥臭气息却久久没有消散,萧笑不得不浪费了数张清新符箓才将店里的味道消弭。
至于店铺外面仍旧隐隐约约存在的臭味,他也无能为力了。毕竟每张符箓都是黄灿灿的金子,已经开始学做生意的年轻巫师也要学着锱铢必较,仔细衡量花费与收益之间的关系。
当然,他没有心情关注店铺外那点残留臭气的另外一个缘由,则是因为店里新来的‘客人们’。
萧笑之所以对这些新客人如此上心,并不是因为这些客人出手豪阔、或者身份高贵。恰恰相反,在萧大博士的眼中,这些客人每一只都是大麻烦,令他有种丢出去而后快的冲动。
当然,这种粗暴无礼的行为男巫也只能在心底想想,这些进到店里的客人,每一只他都不可能,也不敢随随便便丢出去的。
是的,每一只。
新来的客人不是巫师,而是一群聒噪的绿皮鹦鹉,以及这些鹦鹉带着的几只八哥、乌鸦、云雀、还有白鸽等小鸟。
这些鸟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除了扯着破锣嗓子胡乱嚷嚷的鹦鹉八哥之外,便是那些看上去斯斯文文、文文静静的云雀八哥都仿佛麻雀一般,进店之后就一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直吵得萧大博士脑壳疼。
“我们真的不卖鸟粮……如果不信,你可以四处看看我们的货架,上面都是老鼠笼子,还有一些符箓、药剂。”萧笑不知是第几次耐着性子给面前这只鹦鹉解释这件事了。
但这些鸟充耳不闻,以至于男巫非常想拔光它们耳洞周围那些细密的绒毛,冲它们大嚷一顿,好让这些脑子只有黄豆大小的家伙把他说的话听进去。
绿皮鹦鹉抬起一支前爪,小爪子上抓着一张红黑相间的卡片,歪着脑袋,瞪着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子瞅着年轻巫师,声音有些尖锐:
“看看这张卡片,是你们发来的吗?卡片上有没有写‘一定令顾客满意’这样的话?”
“是我们发的,也有这句话。”萧笑勉强点了点头,同时试着解释道:“但是……”
他的‘但是’后面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在他承认绿皮鹦鹉的说辞之后,一群鸟仿佛炸锅一样开始在他耳边嚷嚷开来。
“我们算不算你们的顾客?”
“你不能因为我们是鸟就歧视我们!这是种族歧视!是要被丹哈格抓去过堂的!”
“咕咕咕!”
“唧唧唧唧!”
“没有但是!是巫师就要说话算数!”
“你不让我们满意,我就在你店里拉屎!”
这些种类不同、毛羽各异的大小鸟雀七嘴八舌的嚷嚷着,尤其是最后一句威胁,令萧大博士的脸色都绿了。
“别介啊!有话好好说嘛!”这位矮个子的男巫从柜台后蹦起来,用力挥舞着胳膊,尖叫道:“我去格林杂货店给你们买行不行?别着急啊!先坐下来歇一歇,喝口茶……蒋大班长?蒋大班长?过来帮帮忙啊!”
刚刚安抚完几位客人回到店里的蒋玉看到这番鸡飞狗跳的场面后,不由扶额长叹。
这哪是开店啊,完全是在胡闹。
虽然这么想,但她也不能看着一群顽劣的鸟雀真的将屋子折腾的乌烟瘴气。
女巫扫过那些七零八落停在货架顶端的鸟雀,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只白色鸽子身上。然后她脸上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笑容。
“萌萌?萌萌!”她将身子探出店铺外,招招手,喊了一声:“过来帮个忙。”
片刻之后,小女巫捏着鼻子噼里啪啦的从外面跑了回来——她原本想给自己脑袋施加个泡头咒,但因为功力不够,始终没能成功,所以最终还是采取了最古老简单的办法,捏鼻子。
“啥事?唔,不管啥事,先给我罩个泡头咒!那只鱼人臭死掉了,表姐你怎么能呆下去呢?”因为捏着鼻子,小女巫的声音听上去囔声囔气的:“你快说,说完我还要出去的……旁边水晶婆婆的店里有好多漂亮的玻璃球,比这家臭烘烘的店好多了……咦?小白?你怎么也在这里?”
在她刚刚说话的时候,一只原本停留在货架最上方的白鸽忽然扑棱着翅膀,从上面滑了下来,径直落在小女巫的肩头,然后开始咕咕咕的叫个不停。
因为过于惊讶,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女巫甚至不顾可能吸到臭气,放下了捏着鼻子的手,抬起胳膊,将那只白鸽从肩头转移到手掌间托着。
这只鸽子是她的宠物,被她起名‘小白’——在李萌的印象中,小白今天应该呆在宠物苑的鸟屋里打盹儿的,怎么会飞这么远,还飞出学校呢?
“咕咕咕咕…”小白亲昵的蹭着小女巫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一连串音节起伏不定的叫声。
“鸽子也会说话?”原本站在柜台后面的萧笑重新坐了下去——他已经意识到蒋玉的打算,所以看上轻松了不少——男巫咂咂嘴,语气有些遗憾:“刚才我还想着这只鸽子是不是你家小白,但是不敢确定……毕竟它们都长了一副模样。”
小女巫横了萧笑一眼,满脸鄙夷,没有搭理他。
蒋玉抬起胳膊,用指头挠了挠鸽子小白的脑袋,回头对李萌说道:“你让小白跟它朋友们商量商量,不要打扰别人做生意了,回头我让店长请它们吃饭……还有,店里刚刚用了几张清新符,没有臭味了,不要总捏着鼻子。”
说罢,女巫屈起手指,刮了刮李萌红彤彤的鼻尖。
小女巫仿佛喝醉酒一样晃晃悠悠,满脸得意:“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小白?小白你听到没有,让它们不要胡闹了……回头给你们好吃的!”
白鸽犹豫着,转头看向同伴们,咕咕叫了两声。
“唉。”领头的绿皮鹦鹉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又不是听不懂话,你们这么直愣愣的在我面前讨论这种事情很有趣吗?……不过,看在小白姑娘的份儿上,这个建议我们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唔,这个叫做消费鸟权益保护,完全是正当合法的!”旁边一只八哥接口道。
.。文学馆m.
扑棱棱,哗啦啦。
听着那群大小不同、种类各异的鸟雀叽叽喳喳着拍打翅膀飞出店铺的声音,D&K代理掌柜萧大博士立刻把脑袋砸在了柜台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啊……这些家伙太闹腾了,它们每多呆一秒钟,我都感觉自己减寿十天!”
“十天你都能感觉到?”李萌抬起头,惊奇的看向萧笑。
因为刚刚使用过清新符箓,店铺里的气味非常清爽,小女巫便也没有着急离开铺子,而是凑在一个笼子前面,抓着一颗花生米逗弄一只旬月大小的老鼠。小老鼠前爪扒着笼子,鼻尖凑在小女巫的手前,急速的翕动着,满脸渴望。
“夸张明不明白?”萧笑没有抬头,而是把脑袋枕在胳膊上,侧过脸,看向小女巫,有气无力的强调道:“十天属于夸张的修辞手法……这是语言的基础使用方式之一,你还是要学习一下的。”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扑棱扑棱拍打翅膀的声音,那只带头的绿皮鹦鹉又飞了回来,盘旋一周后,落在柜台前,弯弯的鸟喙恰好怼在萧大博士的鼻尖。
男巫被吓了一大跳,脑袋用力向后拗去,一口气没上来还差点把脖子拉断,疼的他龇牙咧嘴,直唉哟唉哟的叫唤起来。
“呀呀,刚刚只顾着参观你们的新店,差点把礼物给忘了!”绿皮鹦鹉嘎嘎笑着,爪子一抬,亮出脚腕上系着的一个棕色小皮囊。
皮囊上有一颗亮晶晶的黄铜扣子,紧紧扣着。
没有劳烦年轻男女巫师们帮忙,绿皮鹦鹉低下脑袋,弯嘴在皮囊上灵活的挑动了几下便将铜扣打开了。然后它把鸟嘴伸进去,挑挑拣拣了片刻,捞出了一把羽毛笔。
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绿色的、黄色的、青色的,等等等等,五颜六色的羽毛笔长长短短各不相同,攒成一大把,然后用一条红色丝带系着,放眼望去仿佛一朵盛开的毛茸茸的鲜花,看上去格外喜庆。
“咳咳,”绿皮鹦鹉把翅膀凑在嘴边,干咳了两声。
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它身上之后,鹦鹉才不慌不忙的亮出翅膀下面的另外一张小纸片——这张纸片似乎被黏在它的翅膀底下——然后瞪着一双溜圆的小黑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念道:
“冬风吹,战鼓擂,小店开业谁怕谁!”
“货好不怕黑,捷报满天飞!”
“第一大学鸟类工作者协会恭贺叮叮金融与杀虫公司成立,特备薄礼!千米送鸟毛,礼轻情意重,希望贵公司开业大吉,红红火火,一日更比一日强!”
一番古古怪怪的祝词被绿皮鹦鹉念的声情并茂,铿锵有力,唬的年轻巫师们一愣一愣的。
“第一大学还有鸟类工作者协会?”小女巫离开鼠笼,听完绿皮鹦鹉的祝词后,大感惊奇,忍不住扯了扯自家表姐的袍袖,小声问道。
蒋玉叹口气,并没有低头,而是下意识的撩了撩垂落耳边的青丝,轻声回答道:“我又不是鹦鹉,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去问你家小白。”
李萌挠了挠耳朵,觉得这个回答甚是有理。
另一边,将礼物交给萧笑后,绿皮鹦鹉一边伸出爪子讨要红包,一边念念不忘自己想要的鸟粮:“我就说之前忘了点事情……你们这家店不是杀虫公司吗?主营业务有杀虫的吧!虫子是鸟类的好粮食,我们不挑食的!所以说,店里其实是有鸟粮的对吗?”
这个奇特的推理令萧笑措手不及,扶了半天眼镜,才想到合适的说辞:
“我们店名里的‘杀虫’并不特指杀虫子,而是泛指一切有害生物,或者说‘Bug’这个含义更丰富的词。”
“再者说,店子刚刚开业,还在试运营阶段,不管是金融还是杀虫,都还没有正式上线”
说着,萧笑已经将几封包好的红包塞进了绿皮鹦鹉脚腕上的皮囊里,贴心的帮它扣上铜扣。末了,还小心的拍了拍那个厚鼓囊囊的皮袋子,强调似的补充了一句:“……我保证,如果店里有杀好的虫子,绝对会让我们宥罪猎队队长炸好后给你送过去的!”
绿皮鹦鹉抬起爪子,瞅了瞅已经扣好铜扣的皮囊,满意的点点头,又不甚满意的提醒道:“唔……油炸虫子不健康,我们年纪大了,不好这口。用米醋料酒凉拌一下就行,如果能加点芥末就更好了。”
嗬,没想到这些鸟还是美食爱好者?!
萧笑嘴角抽了抽,没有耐心纠结鸟儿的奇葩口味,用力点点头:“没问题,妥妥的!”
绿皮鹦鹉终于不再聒噪,嘎嘎笑着,拍打起翅膀,借助柜台不长的木头桌面,几步助跑后滑翔起飞。没有回头,径直向店外飞去,追逐那些已经远去的伙伴。
直到那个翠绿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后,萧笑才喃喃道:“这次……是真的走了吧。”
李萌在一旁听了,笑的直捂肚子。
然后她踢踢踏踏小跑着,跑到门口,踩着门槛左右张望一番,回过头非常肯定的对萧笑说道:“走了!一只鸟都看不见了!”
萧笑一屁股坐回柜台后的座位,脑袋重新砸到了桌子上。
旁边,蒋玉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之前一直好奇……这群鸟怎么知道你们店铺开业了?你怎么招它们的。”
“我?我有能耐招惹这些小祖宗?”萧笑头也没抬,闷声闷气的抱怨道:“除了我们那位店长大人,谁会招惹一群鸟!”
小店的店长就是郑清,作为宥罪猎队的代表人,他‘被’毫无争议的安排了这个身份。
想到自家队长各种不靠谱的计划与行为,这位宥罪猎队的参谋不由喃喃道:“晚上我一定要提议开一次批斗会……绝对,绝对不能让郑清下次继续胡闹了。开店哪有给一群鸟儿送请柬的规矩!就算大家都是巫师,也没有这种道理。”
“还有昨天,昨天晚上他没来青丘会馆,这件事他也做的很不地道!”李萌对某公费生昨天缺席的事情耿耿于怀,即便郑清已经提供了非常靠谱且合理的理由,她仍旧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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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果你们打算开批斗会,除了鹦鹉跟青丘会馆两件事之外,我建议再加上一条。”原本站在一侧的蒋玉忽然屈指,敲了敲柜台,将萧大博士从心塞中唤起。
萧笑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女巫。
蒋大班长垂下手指,点了点脚下:“看上去我们那位公费生这次不仅仅给鹦鹉发了请柬……店里来新客人了。”
萧笑愣了几秒钟,继而恍然。
“是穿衣服的老鼠吗?它们倒不算什么新客人,在你们来之前它们就来过了……只不过之前打完前站后,它们又都回去了,说是收到了什么消息。”萧大博士拍了拍脑袋,一边站起身,一边解释着:“因为刚刚比较忙,忘了给你们说这件事。”
“穿衣服的老鼠?”蒋玉扬起眉毛,显然不清楚这位萧大博士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萧笑站起身后,把身子探出柜台,眼睛朝下一扫,嘴巴立刻闭上了。
女巫脚下蹲着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些穿衣服老鼠,而是一群猫。
大猫、小猫、玳瑁、三花、长毛、短尾,等等,林林总总,足有十数只,排成一排,整整齐齐蹲坐在女巫脚边、柜台前面,仰着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向上看。而生性好动的李萌小女巫也早已抛却了笼中鼠、身边人,乐滋滋的蹲下甚至撸猫去了。
领头的那只猫,萧笑很熟悉,正是常常跟在黑猫旁边的布偶猫。只不过与之前相比,这只布偶猫似乎变大了一点,肩高有一尺多了。
“嗬,长大啦?!”男巫脑子一抽,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柜台下,那只布偶猫似乎捕捉到了男巫话语背后隐藏的的含义,喉咙里呜呜了几下。
“什么?”蒋玉没有听清萧笑刚刚说的那句话——或者说听清了,却没有听懂——于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认识这些猫吗?”
一边说着,女巫一边探身子向店外看了几眼,担心,却又希望看到一只黑猫的身影。
在猫群出现后,女巫第一时间便确认了,这些猫来自学府湖畔森林的那个猫群。不久前,女巫化身的小白猫还跟着猫群,凑在一株大树上休憩了许久。相应的,这群猫的首领,那只能够变大变小,还庇护她的黑猫,就让女巫有些挂心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与她相似,萧笑也并不想让女巫知道他们与猫群之间的关系——承认熟悉自然需要解释缘由,说不得要提一下某只黑猫,理一下男巫变猫的故事,而这个故事又不适合让许多人知道——所以,千言万语不过一默,多说可能会出错,不说就没问题了。
于是,男巫打了个哈哈,掠过蒋玉的疑惑,含糊道:“看上去很眼熟啊……应该是学府里那群猫吧,经常能看到它们在湖边闲逛。它们怎么也来了呢?”
“应该也是收到了你们的请柬吧,”虽然使用了猜测的口吻,但女巫的语气却显得很肯定。毕竟之前已经见过一群鸟客人了,再来几只猫客人似乎没那么难以令人接受。
“猫怎么能看懂请柬上写的字呢?”正在撸猫的李萌忽然抬起头,好奇的追问道。
“鹦鹉能看懂,猫自然也能看懂……这有什么奇怪的。”蒋玉笑眯眯的回答道。
奇怪大了!
萧笑揉了揉额角,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他仍旧清晰的记得,猎队之前与猫**流的时候废了老大力气,又是画画又是学猫叫,效果却非常有限。
难道是郑清最近给这群猫开夜校,教它们识字了?
萧笑微微叹口气,按下了冲到店铺后台将某位公费生直接拽出来的粗暴想法,简单明了的说道:“这种事情还是一会儿问我们队长吧。”
李萌嘟囔着,重新低下头,继续美滋滋的扒拉起布偶猫身上的长毛。
蒋玉也按下心头的疑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笑了笑:“就是就是,不纠结了,这种事情稍后问问郑清就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招待这些客人呢?”
“是啊……我倒有些希望来的还是几只鹦鹉。虽然那些鹦鹉嘴碎,但起码会说话,能交流。”面对这种情况,萧笑也有些麻爪。
猫群是来祝贺的,这点并没有什么疑问。就在两位巫师闲话之余,猫们已经在领头的布偶猫指挥下,将它们的礼物一一放下,堆在了柜台前面。
礼物是一些老鼠干,非常符合猫群对巫师们的了解。
只不过这些礼物在蒋玉看来,就很有意思了。
女巫若有所思的环顾左右,扫了一眼铺子深处那些笼子中关着的老鼠们,然后又看了看蹲在柜台前,甩着尾巴的布偶猫,心底油然浮现出某个古怪的念头。
“哇,你们这是开了一家宠物店吗?”一个突兀的声音从店铺门口传来,打断了巫师与猫之间流转的微妙气氛。
萧笑重重松了一口气,立刻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位个头不高,身材有些胖乎乎,长着娃娃脸的男巫跨过门槛,正漫不经心的向里走来。他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胸口绣着三把交叉在一起的银白色小剑。
代理掌柜的萧大博士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他认识那位矮胖巫师袍子上的标志——或者说,但凡对这个世界多几分了解的巫师,对那个标志都不会陌生。
因为那个标志属于巫师联盟直辖的某个强力执法机构,巫盟调查局,也就是平日里大家调侃时所说的‘三叉剑’。
“您好?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小店的代理掌柜终于从柜台后走了出去,一溜小跑,来到那位‘三叉剑’的身边,语气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几分不安。
娃娃脸的‘三叉剑’并没有虚与委蛇,而是非常干脆的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巫师联盟调查局,突发事件快速反应小组,注册巫师,安德鲁专员。”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步行街上出现了鱼人,进入贵店后消失不见了。所以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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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事件快速反应小组?”
“鱼人?这种事情也会惊动三叉剑?”
店铺里,年轻的男女巫师面面相觑,对胖巫师的说辞大感惊讶。
作为巫师联盟下属的强力机构,三叉剑主要负责的工作大都与妖魔活动有关。比如某地有妖魔肆虐残害平民、或者某处巫师塔里的巫师疑似进行堕落实验、又或者某个古老的妖魔封印出现松动,需要查看加固等等。
总而言之,在大多数巫师眼中,但凡三叉剑处理的工作,都属于高风险、高难度的任务。因而,区区一头鱼人在步行街上游荡竟引来了三叉剑的专员,显得颇不寻常。
察觉到年轻巫师眉宇间的疑惑,那位名叫安德鲁的娃娃脸巫师立刻醒悟过来,补充着解释了一句:“唔,不要误会……我来这里,并不是说那头鱼人与妖魔有关。”
他这句解释不仅没有让年轻巫师们放心,反而愈发增加了他们的疑虑。
“我们也跟妖魔没关系!”李萌仍旧蹲在地上撸猫,但不妨碍她抬起头,气鼓鼓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相较于小女巫,蒋玉的态度就温和多了。
“是附近有妖魔出没吗?需不需要我们通知学校?”她一手按在李萌脑袋上,制止小女巫不礼貌的表现,另一手捏着一只纸鹤,同时恰到好处的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相较于两位女巫,萧笑的表现就灵活了许多。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封红包,笑容满面的凑上前,说道:“辛苦辛苦,专员辛苦了……今天小店开业,进门都是客,还劳烦您辛苦,麻烦了,真是麻烦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不由分说的将红包塞进那位三叉剑专员的手中。
那位娃娃脸的矮胖巫师抓着那封红包,哭笑不得,半晌,才又耐心解释道:“我真的只是来看看那头鱼人的……贝塔镇治安局的大部分队员都被临时抽调到沉默森林里去了,街面上仅有的几个治安员还都属于协管,是临时工,经验不足。”
“因为某些原因,这几天我临时驻守这边,所以局里面协调了一下,让我兼职维持一下贝塔镇这边的治安。也就是说,名义上我属于三叉剑,实际上干的治安局的工作。”
“所以,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说着,娃娃脸专员扬起手中那封红包,脸上露出促狭的微笑。
萧笑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即便刚刚他确实对这位专员的来意有所误解——但既然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么场间的气氛立刻变得和谐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在后台安抚鱼人客户的郑清也闻讯匆匆赶来。
“什么事?”他扫了一眼那位披着黑袍的三叉剑专员,目光落在萧笑身上,语气有些疑惑。几分钟前,萧笑给他的传讯中说有疑似强力部门的人来打秋风。然而回到前台,郑清却发现场间一片和谐,并没有看到什么紧张气氛。
“一点小误会,不要紧的。”蒋玉回头,笑着对男巫说道:“这位三叉剑的专员听说有鱼人出现,所以过来查查它的资料……它出来的时候带通行证之类的资料了吧。”
与此同时,萧笑也对那位三叉剑专员解释道:“这位郑清同学是我们店的店长,有什么疑问您可以向他了解。”
“带了带了,”郑清冲蒋玉点点头,连忙将一沓资料递给那位穿着黑袍的矮胖巫师:“不好意思,伊势尼有点缺水,正在后面补水……这些是第一大学为它发放的登陆许可、通行范围、以及个人信息等材料,您可以先过目一下。”
矮胖巫师从郑清出现开始,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直到从男巫手中接过那沓资料,他才笑嘻嘻的说道:“这家店竟然是你开的?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一开口就脸红的新人……果然,独立生活才是最能磨砺人的事情。”
郑清惊异的看着这位矮胖巫师。
确实,这位穿着黑袍子的三叉剑专员看上去确实有点面善,但因为最近烦恼有点多,一时半刻他还没想起他的名字。
直到这位长着娃娃脸的专员提到托马斯,郑清才醒悟过来——开学前,他跟在托马斯去四季坊买学习用品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这位三叉剑的专员,当时他们是来处理猪妖冲撞事故的后续事宜。
因为托马斯的缘故,郑清还跟这位专员聊过几句。
只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如果不是刻意提及,郑清还真没有回忆起这位两面之缘的巫师。
“……托马斯今天来了吗?我记得他这几天休息,原本想找他叙叙旧的,但还没抽出时间。”三叉剑专员翻了翻那沓资料后,随手填了一份表格,然后递到郑清面前:“来,看看信息没有错误就签个字,这是程序要求。”
“托马斯助教早些时候跟希尔达助教一起来了,但是在伊势尼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伊势尼就是那头鱼人的名字。”郑清笑呵呵的回答着,接过那张表格,查看无误后,在上面画了个圈。
“嗯,看得出,你交游很广泛啊。”安德鲁专员的目光在地上那群猫身上滑过,继而笑道:“我听说之前你们还有人带了一条大蛇在街上走?这种事情下不为例……那个协管员经验不足,被你们糊弄过去了,要知道,只要那条蛇体型达到一定程度,那么不管什么品种,它都属于高危生物。更何况那还是一条毒蛇。”
“小龙已经回学校了。”李萌站在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猫,正舒舒服服的打着呼噜。
“噫,哪里来的臭味儿?!”
“……好臭!郑清?!郑清?!你们店子外面的下水道炸了吗?”
一个熟悉但是粗鲁的嚷嚷声隔着老远便传进了店里,让郑清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未几,另一个矮胖的身影带着几位同伴出现在了店铺门口,他身上穿着银白色的袍子,十根指头上戴满了璀璨的宝石戒指,一副壕气冲天的模样。
小店外,寒风瑟瑟,冬日凉凉。
小店内,两个矮胖巫师相对而立,面面相觑。
站在左侧的巫师孤身一人,披着黑袍,袍子上绣着三叉剑的标志,脸上挂着强力部门工作人员惯有的桀骜气质。
站在右侧的巫师周围簇拥着四五个身影,有黑发细眼、面皮白皙的巫师,有身材瘦小、眼神灵动的巫师,还有身披黄袍、头发褐白的巫师。
但无论有多少区别,左右两侧的矮胖巫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身材一样的矮与胖。
哦,还有,他们都叫安德鲁。
“嗯,这位是安德鲁,三叉剑的专员,也是托马斯先生的好朋友。”
“这位也是安德鲁,阿尔法学院一年级的学生,衔尾蛇猎队的队长,非常棒的猎手。”
郑清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向左右两位客人互相介绍着姓名,脸上颇有一种看戏的表情。虽然很没道理,但他总觉得两位安德鲁见面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旁边,蒋玉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而萧笑在郑清出现后的第一时间便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相较于做年轻男女巫师之间的灯泡,萧大博士宁愿去仓库与那头鱼人聊天。
两位安德鲁似乎并没有察觉年轻公费生的不怀好意。
“咳咳,鄙人姓安,除暴安良的安,名德鲁,德才兼备之德、鲁敦周彝之鲁。”三叉剑的安德鲁干咳两声,笑眯眯的向对面的小胖子伸出手,一脸和气:“今日有缘相见,幸会,幸会。”
而对面那位衔尾蛇猎队的队长,虽然平日表现的举止粗俗、性格暴躁,但却也不是蠢人,决计不会随随便便对一位三叉剑的专员甩脸色。
“好说,好说。”衔尾蛇猎队的队长大人也是满面笑容,自我介绍道:“安德鲁·泰勒,魁北克泰勒家族……其实我也只是刚刚开始学狩猎,没有清哥儿说的那么好。”
郑清撇撇嘴,看着一团和气的两位安德鲁,颇感无趣。
“你刚刚在外面瞎嚷嚷什么?什么炸了?”年轻的公费生打断两位安德鲁之间的对话,看向安德鲁·泰勒,没好气的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在校猎会新生赛上,鱼人伊势尼曾经作为衔尾蛇猎队的辅猎手参赛,表现非常出色。郑清绝对不相信一向以嗅觉、追踪闻名于世的狼人,会辨认不出伊势尼的气息。
三叉剑的安德鲁专员笑眯眯的看着两位年轻巫师,没有说话。
安德鲁·泰勒眼珠滴溜乱转,四下里张望着,顾左右而言他道:“噫,我记得你给我们发的请柬上说开了一家什么金融跟杀虫店……怎么现在看上去这是一家宠物商店?”
说着,他用脚尖蹭了蹭柜台前蹲着的一只波斯猫,补充道:“而且,你把猫跟老鼠放在一个屋子里,不会出事故吗?”
原本脾气很好的波斯猫被狼人脚尖蹭过后,骤然大怒,嗷嗷叫着,扑道他腿上就是一阵乱咬。旁边其他随群而来的大小猫们也纷纷弓背竖尾,浑身炸毛,如临大敌的看向安德鲁·泰勒旁边的几位年轻巫师。
朱利安默默叹口气,偏过头,假装没有看到与猫打架的自家队长;身材瘦小的欧米伽则蹲下身子,瞪大眼睛,同样张牙舞爪的与对面几只小猫对峙;整个衔尾蛇猎队,似乎只有占卜师琥珀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始终低着头,掐着手指,念念有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那些也是D&K的客人,请你放尊重一点。”郑清瞅着与波斯猫撕扯成一团的某位狼人,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强调道。
“唔……还说你这不是一家宠物商店。”安德鲁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小猫的顶花皮,将它扯的离自己远了一点,同时念叨着:“客人不是鱼人就是猫,听说之前还来了一群小鸟……这样子,哪是给巫师开的店。”
“还有一群老鼠呢!”旁边同样抱了一只猫的李萌乐呵呵的补充道:“听说是一群穿衣服的老鼠,还会说人话……”
三叉剑的安德鲁专员闻言,眉头一挑,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就在某个狼人与小猫互爪互挠的时候,小店外面,步行街尽头,也出现了几个身影。
一位金发蜷曲、面色白皙、身材修长的男巫从小街尽头缓缓走了过来。与得体的气质不同,他并没有像大多数巫师一样披着黑色的长袍,而是穿了一件长长的燕尾服,戴着一个高顶帽,一手拄着手杖,胳膊下夹着法书,手上戴着小龙皮手套。
他走路的速度很慢,却很坚定。
距离这位金发男巫不远处的另一条小巷里,一位黑发凌乱、下巴宽厚、身材高大的男巫则蹲坐在一头石狮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小巷尽头那家已经关门很久的书店发呆。
与金发男巫相同,黑发男巫也没有披巫师的长袍,而是套着一件厚厚的棕色夹克,穿了一条看不出材质的黑色裤子。
但与金发男巫不同的是,黑发男巫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暴虐的气息,恍若压抑着滚滚岩浆的火山,又像是密林中一头伺机捕猎的老虎。
……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流浪吧,流浪巫师哼着小曲,从二楼的办公室慢吞吞的走了下来,不时与坐在卡座间的熟客们打着招呼,笑容满面。
“礼物呢?”他溜达到吧台前,抬手敲了敲台面。
多臂族侍者默默的从台子下面取出一个篮子以及一方纸盒。
篮子里斜躺着一瓶琥珀光,束着黄纸、系了彩色丝缔;纸盒里是一块流浪吧的特色糕点,香醇的奶油间洒了一片细碎的烟糖,还有一排排翠绿色的贺词。
流浪巫师接过礼物,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外迈出一步。
然后又收了回来。
“现在去?”
“还是晚一点吧……”
“前门进狼,后门进鬼,左右还有个不讲理的老头跟小娘。”
“唔,反正就隔了一条街,晚一点,晚一点也没关系的。”
一边嘀嘀咕咕着,流浪巫师一边重新坐回吧台前,将礼物码放在桌面,然后要了一杯青蜂儿,继续哼唱着那个没头没尾的小曲。
“每一场风暴的中心,都有一个风暴眼。”
“狂风裹挟着巨浪,铺天盖地、气势恢宏,但却始终围绕着这颗眼而行。相对应的,风暴眼也是整个风暴中最平静的地带。”
“而现在,我们就处于一场风暴之中。”
琥珀双手拢在袖子里,蹲在墙角的一个鼠笼前,喃喃着,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低,以至于箕坐一旁的安德鲁·泰勒凑着耳朵都没听全他说了些什么。泰勒家的小少爷深处粗短的手指,掏了掏耳朵,身子前倾,试着把耳朵凑的更近了一些。
“你刚刚说啥?什么风暴、什么平静?”他的嗓门有点大,引得店里其他人纷纷侧目。
琥珀默默的瞥了自家队长一眼,没有吱声。
在误会解除之后,三叉剑的安德鲁专员并没有久留,很快便告辞离去。而衔尾蛇猎队的一众来客则兴致勃勃的参观起了宥罪诸人开的这爿小店。
安德鲁径直去了店后的仓库,说是找那头鱼人聊聊天;朱利安则向萧笑咨询开店需要的手续与流程,看上去似乎他也对在步行街做点小生意很感兴趣;还有欧米伽,像只猴子一样追着店里那群猫咪,捉住、放掉、再捉住、再放点,惹得一群猫撵在他身后四处乱蹿,唬的笼子里的老鼠们惊慌失措,吱哇乱叫。
唯有占卜师琥珀性子安静,默默的选了个角落,蹲坐在那里自顾自玩起了算筹。
郑清在坐柜的时候,忍不住多瞅了这位穿着黄袍子的占卜师几眼。因为琥珀选择的那个角落恰好是穿衣老鼠们之前打过洞的地方——虽然随着那些老鼠暂时的离开,那口幽深的老鼠洞也消失不见了,但这并不代表郑清可以对那个角落视而不见。
而琥珀的选择让他愈发肯定了这一点。
那个占卜师一定知道点什么,年轻的公费生这样想着。只不过他并没有直接上前询问。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占卜师们都是一些喜欢神神叨叨、说话打机锋的家伙,直接去问绝对不会得到什么好答案。
况且,在店铺内外那股鱼人的气息慢慢消弭之后,原本稀疏的客流又渐渐恢复了一些。他还要忙着做生意呢。
……
米尔顿·卡伦公爵是卡伦家族那位传奇的老族长约翰·休·卡伦的第三个儿子,今年还不到三百岁,在吸血鬼世界中属于前途远大、风华正茂的那种类型。
当然,在米尔顿公爵看来,他更喜欢那些报纸在报道有关他的消息的时候,使用诸如年轻有为、风流倜傥这样的形容词。
尤其是风流倜傥这几个字。
风度潇洒文雅、不受世俗礼法约束,唯有这样的形象,才能配得上巫师界的第一美女。
是的,他喜欢苏施君。
在巫师世界,米尔顿·卡伦对苏施君的倾慕众所周知。虽然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垂髫少女,而他已经是一位两百多岁的大叔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巫师们来说,时间是最宝贵的,却也是最不值钱的——尤其是类似吸血鬼、僵尸这样的长生种,时间除了让它们显得更无聊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作用了。
年龄的差距,完全可以用爱情来弥补啊!
为了能够更多的接触青丘苏氏、接触苏施君,米尔顿·卡伦甚至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接受了族里的公爵头衔;听说苏施君成为最新一届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后,他又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一瓶绰号‘奥尔良少女’的绝版窖藏美血,与二哥换了一张月下议会上议员的椅子。
只为了离她更近一点。
至于三节两寿的礼物、平素上下的打点,也有血仆们操心,自是不必细说。
然而一切的一切,随着那条消息的传出,令年轻的吸血鬼彻底伤透了心——苏施君有孩子了。
这条消息,比他知道苏施君成就大巫师后还令人绝望。
毕竟大巫师只是一个过程,他也终究会有一天能够成为一名大巫师的,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但孩子?!不管是未婚先孕,还是低调结婚,都意味着苏施君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渐不可望了。
在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米尔顿正在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处与塔波特家的那头狼崽子进行绅士决斗——虽然他并不认为那头粗野的大狗是位绅士——而在决斗的前一天,他还在山麓间发现了一簇美丽的七色堇,他一度以为这朵代表希望的花是一个好兆头。
好兆头、决斗、上议员、公爵,等等等等,这一切随着那条新闻的扩散都变成了笑话。
作为一位有教养的绅士,米尔顿绝对不会表现出任何有损月下贵族形象的举动。他仍旧像平日一样,正常参加上议员会议、正常参加猎会、正常与圈子里的朋友们聚餐。
但私下里,这位年轻的吸血鬼则在一个晚上花光了自己小金库里的全部金子,只为了买到一条消息,那个该死的家伙是谁?现在在哪里?!
最终,从那个新近崛起的黑暗议会传出了一条消息,他的目标有极大可能是第一大学一年级一位叫郑清的公费生。
公爵阁下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则是失望。
他愈发想见见这个该死的家伙了。
只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作为巫师世界三大核心之一的第一大学,绝大部分时间都笼罩在庞大的守护法阵之中,普通学生只有每年寒暑假有机会离岛一次,其余时间都被学校死死保护在那个大罩子里。
而学校之外的人想进入这个守护法阵,则必须拿到学校发放的邀请函。
对于在月下议会上议院拥有一张椅子的卡伦家族来说,拿到一张邀请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对拥有上议员身份的米尔顿来说,唯一的阻碍在于他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进入第一大学,而不被那些疯狂的媒体追踪,或者被某些人的目光死死盯着。
除此之外,那位公费生什么时候走出学校也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条件。
第一大学的守护法阵是一个嵌套式的法阵。
以校园的围墙、栅栏等为边界,构筑成内阵;以布吉岛曲折的海岸线为界,构成外阵。简单来说,内阵的守护更加细密,戒备森严;外阵相对来说稍显松弛——之所以公爵阁下选择那位公费生走出校园的时候找他‘聊天’,也恰恰因为这个缘故。
米尔顿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却也还没糊涂,绝对不会在一群老巫师眼皮子底下,敲锣打鼓的找他们学生的麻烦。
正所谓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而外阵之所以管理相对宽松一点,是因为布吉岛上除了第一大学读书的诸多学子之外,还居住了大量的商人、冒险者、乃至异文明的外交官,他们不可能像第一大学的学生们一样,一年到头都老老实实呆在巴掌大的校园里,埋头读书。
所以,对于第一大学在读的学生们来说,每年大约只有寒暑假某几天,守护法阵大开的时候才有机会离开这座岛子;而校外的巫师,只要拿到第一大学的邀请函或者通行证,就可以有条件的登陆或者离开这座巫师世界最神秘的岛屿之一。
这有些类似于一个门禁森严的学校,上课时候,学校大门紧锁,只有放学的那一小段时间学校大门才会打开,允许学生进出。而大门旁边的小门,或者称之为偏门的存在,则是为进出学校的访客们预留的——按照正规流程,每位访客进出校园,必然会受到门房大爷的再三审查、叮嘱,有些陌生人还需要进一步登记个人信息。
米尔顿·卡伦对于第一大学的‘门房’来说,自然不属于陌生人。
这位卡伦家的年轻吸血鬼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在第一大学求学、潜心研究过一阵子魔法。在那段时间,他还曾经担任过血友会的会长,在血友会的历史上留下了不少传说。
此外,贝塔镇西区,有卡伦家族占地面积巨大的卡伦公馆;贝塔镇东区,有卡伦家族的多处商铺、店面等产业。
更不要提米尔顿·卡伦公爵是这一届月下议会的五位上议员之一,而月下议会是与第一大学平级的巫师联盟基石——换句话说,米尔顿公爵或者苏大美女的地位,大约等同于第一大学的几位院长。
因此,米尔顿公爵对布吉岛的访问,虽然稍稍引起了学校守护阵法的关注,却也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
……
步行街第九十七号,D&K小店内。
年轻的店主对于近在咫尺的威胁并没有丝毫察觉。因为他现在全副身心都放在了一位新来的客人身上。
就在几分钟前,吉普赛女巫出现在了小店门口。
当时,郑清正撵着一只从鼠笼里偷了小老鼠的短毛猫四处乱跑,刚刚跑到店门口,然后一袭红裙蓦然挡在了他的脑袋前面,将他阻了一阻。那只鬼精鬼精的短毛猫趁此机会从红裙一侧溜之大吉,眨眼间便叼着老鼠跑的无影无踪了。
‘别让我回头在猫群里找到你,否则你就做好给我抓一百只老鼠的准备吧!’吝啬的小店店长在心底恶狠狠的念叨了两句后,才抬起头,看向挡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然后他立刻傻了眼。
“诶?!来啦?!”年轻的公费生手足无措的站直身子,杵在店门口,呆呆的看着吉普赛女巫。
伊莲娜的到来,令他异常惊喜。但惊喜过后,就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恼火——想搭理就搭理,不想搭理就不搭理,我是路边的的小草吗?
这一次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去,男巫在心底这样对自己强调着。
“怎么,不欢迎吗?”吉普赛女巫似乎忘却了最近几天的小别扭,笑盈盈的问着,同时抬起胳膊,挽了挽落在耳边的大波浪长发。
一股馥郁的芳香随着她的动作迎面扑来。
看到她的笑脸,郑清原本郁积起来的怒火不知为何消散的一干二净——就在几秒钟之前,他还打算冲她大吼大叫,质问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对他,同时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要有点骨气。
但只是看见了她的笑脸,年轻的男巫便觉得其实一切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家每个月不来几天亲戚……也许她最近真的很忙吧。”
年轻的公费生这么安慰着自己,同时笨拙的向后让开一人宽的身位,讷讷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女巫抿抿嘴,低下头,侧身向店内挤去。
郑清瞟见她白皙的脖颈,嗅着她肩头传来的香气,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不由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店面有点小。太大的地方我们也租不起,暂时只能将就一下。”
“很厉害了,”吉普赛女巫夸赞着,脚步轻盈的跨过门槛,走进店铺,同时安慰道:“据我所知,你们是大一学生里唯一依靠自己能力赚钱开店的……这是最厉害的。”
郑清摸着后脑勺,傻傻的笑了笑。
远远的,店铺深处似乎传来几声轻笑,几个口哨。男巫感到脸上有些发热。他尽量不去看店里那些伙伴或者客人们——不需要看,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促狭的表情。
“啊,对了,刚刚我没有干扰你工作吧?”刚刚进门,女巫似乎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小店店长,显得有些不安:“那只猫……”
“不要紧,不要紧,只是顽皮罢了。”郑清大模大样的摆摆手,一副丝毫不挂在心头的模样,同时伸手向屋子里指了指,笑呵呵说道:“那些猫也是店里的客人,只不过跟你们不同,有的猫有点调皮……没关系的。”
柜台后面,正在帮忙查看账本的蒋玉重重咳嗽了两声。
郑清听在耳里,老脸忍不住红了一下——半分钟之前,他还跟蒋玉叫嚣着要把那只猫抓住塞进笼子里,‘店里的老鼠一只都不能少’。
他歪过头,假装没有看到蒋玉调侃的笑脸。
然后一只黄花狸从他的眼角一晃而过。
男巫立刻转过头,瞪大眼睛,仔细寻找。
没有找到那个隐约出现的身影,他的视线里,只有某只布偶猫蹲在椅子上,蠢呼呼的舔着爪子。
错觉,应该是错觉,他这样想着,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那个荒谬的念头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