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顿在距离小店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塔波特家族的威廉·塔波特,就蹲坐在小店斜对面巷子口的一座石狮子上,耷拉着两条大长腿,眼神飘忽不定。
作为西方奇幻世界中的常客,狼人与吸血鬼的形象并不罕见。只不过与实际相比,那些传说故事里的细节多有谬误——比如吸血鬼不会被一根木头桩子钉在心脏后就化成飞灰、它们吃了大蒜除了口臭也没其他坏处,再比如乌头草虽然对狼人有很多用处,但如果狼人想要变成狼不一定非要挑选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
总之传说千万条,靠谱就一条,狼人吸血鬼,冤家不两立。
虽然当初结仇的缘故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隐匿在历史的重重阴影之下了,但是毫无疑问,狼人与吸血鬼源自血脉深处的厌恶与敌视历久弥新,始终不曾淡去。
即便双方现在同为月下议会的同僚,在契约的约束下互相克制了许多,但不论开会还是办差,狼人族与吸血鬼族仍旧经常针锋相对,互相攻讦。至于暗地里打闷棍、下黑手的情况,就更不必说了。
体现在追求苏施君苏大美女这件事上,出身塔波特家族的威廉与出身卡伦家族的米尔顿,表现的尤为明显——三天一小打,隔月一大打,有了拿得出手的理由之后,借着公仇私怨,两位月下贵族中的年轻一代这些年很是闹出了一些事端。
最近一次,就是几个月前沸沸扬扬的阿尔卑斯山决斗。
两位绅士避开家人、伙伴,没有携带法书、符箓等魔法用品,完全凭借着自身能力闯入了阿尔卑斯山最深处的魔法荒漠,用拳头、利牙与热血,狠狠的交换了一番意见。
倘若不是贝塔镇邮报那篇有关苏施君未婚先孕的报道出炉,导致双方斗志锐减,恐怕两位绅士直到现在还在某个荒无人烟的山麓间厮杀、搏斗着。
“难怪从街头过来的时候,总感觉街上乌烟瘴气,有股臭味……看到某只毛茸茸的大狗,终于明白过来了。”米尔顿公爵立在原地,从口袋里扯出一块白色的细麻布,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虽然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看向步行街第九十七号的小店门口,但他眼角的余光却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石狮子上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威廉·塔波特瞥了一眼街上站立的那头吸血鬼,撇撇嘴。
“我以为吸血鬼年轻的时候,鼻子会稍微好使一点……死人终究是死人,就算能动,也不过是一个会动的死人罢了。”说着,威廉重重的擤了擤鼻子,低声哼道:“就连刚刚路过的一个三岁小童都能闻出空气里鱼人的味儿。”
“你今天话很多啊。”米尔顿放下手帕,转过头,颇感兴趣的看了狼人一眼。
威廉·塔波特阴沉着面孔,没有搭理他。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恰逢周末,步行街上的客流与平日相比有了非常显著的增长,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称不上摩肩接踵,却也多了许多。
但绝大多数行人路过米尔顿或者威廉身旁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忽略两位巫师的身影。即便走到他们身边,也会很自然的绕过去。
仿佛一条奔涌的大河中心突然耸立起一块隐形的礁石。流水们看不见、摸不着,却自然而然从礁石身侧滑过。
这是大巫师,或者更高层次巫师才会掌握的一种复杂的复式魔法——这其中囊括了误导光线、转移意识、隐匿身形等多重魔法,施展的时候需要非常高超的魔法技巧。
虽然米尔顿或者威廉都还没有达到大巫师的水平,但他们都有一个非常可靠的家族。族里为他们准备的诸多挂饰上就附着了相关的咒式。
就这样,两人盯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沉默了许久。
直到米尔顿露出一丝不耐烦,似乎打算直接进店的时候,狼人才开口,低声说道:“如果我是你,会等店里那个小姑娘离开之后再进去。”
米尔顿停了停脚步,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李家的那个小灵巫?你以为谁都会跟你们这些脑子里塞满肌肉的蠢货一样,战斗的时候误伤旁人的几率比打伤真正对手的几率还高?”
“况且,谁说我一定要动拳头?”
“打架是你这种野兽的喜好。对于真正的月下贵族来说,交涉的办法并不止一个。”
说着,卡伦家的小公爵将那条白手帕重新折叠整齐,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抬起两根指头,冲那个石狮子上的男人晃了晃,便不紧不慢的向小店走去。
石狮子上,威廉·塔波特冲着米尔顿的身影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怂包!”
……
……
当米尔顿·卡伦与威廉·塔波特在街上僵持的时候。
小店内。
辛胖子正在向蒋玉推介自家的新产品。
一方面,他是趁现在顾客不多,锻炼自己销售的能力;另一方面,绝大部分人做生意,都是从杀熟开始的。
诚然,这听上去有些不大好听。但在辛胖子眼中,D&K的产品非常出色,朋友们买了后买不了吃亏或者上当,所以做起来就显得毫无负担了。
“绝对不不会坑你的!”
“这个东西真的非常适合李萌,”辛胖子说着,一边从身后的货架上拿下来一个小盒子,推到女巫面前,打开盒盖,卖力的推荐着:“这是我花费一个星期时间调制好的魔药,主要防止昏迷、眩晕等症状,还能帮助巫师摆脱各种强力迷幻剂、梳理魔力……主要是条草,李教授也帮忙验证过的,说我的药中正平和,完全没有问题!”
“青丘会馆养了一株七色花,昨天李萌去那里的时候差点又花粉过敏,幸亏当时我身上带了几颗条草配的药丸……原本是下午上货用的,因为时间紧张,所以今天早上才准备好。”
“死胖子?!!”李萌炸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昨天不是说好了保密的吗?你的良心呢?下次我绝对不带你去青丘会馆了!”
“萌萌!”
蒋玉回过头,目光严厉的看了李萌一眼,随即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昨天晚上你们遇到五色花了?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这些?家里给你准备的迷榖木香囊呢,没有带在身上吗?难道你忘了上次在百草园的遭遇吗?万一魔力暴走怎么办!”
这番关切的训斥说的又快又急,让小女巫立刻垂下了脑袋。
蒋玉提到的遭遇,就是几个月前天文08-1班某节药剂课上,李教授带着大家第一次前往百草园参观学习,李萌因为误碰了一株正在授粉期的七色花而当场晕倒。
因为当时大家身处百草园,而且旁边还有经验丰富的教授,所以没有造成什么糟糕的后果。李教授很快便找到了几片迷榖木的叶子,为小女巫消除了花粉过敏导致的负面效果。
从那时起,小女巫的身上的香囊里,就多了一些迷榖木叶子打制的粉末。
“昨天香囊落在宿舍里了。”
看到蒋玉生气的模样,李萌顿时放弃了与辛胖子掐架的打算,怂在了当场,低着头,一边撸着怀里的猫,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都怪李能,那头毛绒熊昨天下午非要乱跑……为了找到它,我跑的有些热了……后来,晚上要出门,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装迷榖木叶子的香囊落在宿舍里了。”
反正毛绒熊也不在面前,小女巫索性可劲儿的把锅往它脑袋上扣。
话说回来,即便那头毛绒熊在现场,给小女巫背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小时候她在外面玩儿疯了,脏了衣服,都是小熊背锅,这也是为什么来到第一大学她还带着那头毛绒玩具——区别只在于毛绒熊不在的时候,小女巫撇清责任显得更理直气壮一点。
“但是今天我带了!”
似乎想起什么,李萌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抬起头,举起胳膊,小心翼翼的邀功般说道:“昨天我回去后刚刚新加的香料,下次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你还想有下次?!”蒋玉抱着胳膊,斜了小女巫一眼。
李萌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
“昨天的情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刚刚在后台检查完库存的萧笑抱着材料来到柜台前,恰好听到她俩之间的对话,顺口为小女巫说了一句:“青丘公馆那株七色花的花粉已经在移植前就消耗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朵空壳花……否则的话,李萌跟着苏芽凑过去看的时候,就不会只是打两个喷嚏、晃晃脑袋那么简单的了。”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萧大博士的这番解释对李萌还是有解围之功的。但是加上最后一句话,情况立刻又糟糕了几分。
“你还凑上去看了?”蒋玉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看着李萌,眉毛扬的老高,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对七色花花粉过敏吗?觉得安安稳稳活着不痛快?!”
李萌瞪了萧笑一眼,随即重新懊恼的垂下脑袋,嘀咕道:“苏芽说,她家有一株新的七色堇……我听着跟七色花不是一个名字,就凑过去看了……但是当我看到那株花的样子之后,立刻捂住了嘴巴的,绝对没有特意凑上去看!”
这个解释显得愈发蠢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郑清已经带着伊莲娜参观完小店,来到了柜台前。
察觉到空气中略显僵硬的气氛,看到小女巫仍旧举在半空中的香囊,年轻的公费生接了过去,掂了掂,乐呵呵说道:“多大点事……阿嚏!阿嚏!”
话音未落,他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抬起头,男巫脸上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感到自己的意识有些混乱。
“你对迷榖木过敏吗?”蒋玉第一时间反应道。
“不知道啊……阿嚏!”郑清晃了晃手中的香囊,又打了个喷嚏。
“迷榖木?”伊莲娜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干涩。她轻巧的从男巫手中接过那个香囊,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苦笑道:“确实是迷榖木粉的味道……真是个糟糕的巧合。”
后面一句话的声音很低,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应该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一位新来的客人吸引了过去。
“吱呀…!”
虚掩着的小店木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冷风夹杂着步行街上的喧嚣闯了进来。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一位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高顶帽、手持细长手杖的男巫走了进来。
注意到大家的目光,这位男巫摘下帽子,非常有礼貌的行了个礼,轻快的说道:“外面的天气真不错……虽然有点冷,但确实是个开店的好日子。”
他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鬈发,身材修长,也许是因为今天阳光的颜色有些淡,郑清总觉得这位男巫皮肤白的有些过分。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男巫有些面善——年轻的公费生发誓,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位新来的客人。
与他无知的镇定相比,店里其他人的表现就有趣多了。
刚刚举起杯子喝果汁的辛胖子被呛了一下,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只不过与平日相比,他今天咳嗽的时候显得非常拘谨,甚至还用手捂了捂嘴巴,看上去颇为滑稽。
站在旁边的萧大博士并不比胖子表现好多少,他睁大眼睛,僵立在原地,就连手中的材料歪斜、滑落到地上似乎都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伊莲娜倒是一如既往的对陌生人冷淡,她只是瞥了一眼新来的客人,便移开目光,重新打量起手中那个小小的香囊。
整个店里,唯有蒋玉表现出正常的店家面对客人时应有的态度。
“欢迎欢迎……您怎么来这里了?”虽然表现非常淡定,但很显然,蒋玉也对这位陌生客人的到来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讶
“这有什么稀奇的,青丘公馆就在镇子上嘛。”旁边,抱着猫的李萌大小姐撇撇嘴,嘀嘀咕咕的说道,脸上却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棒了,有这个家伙在,表姐一定顾不上找我麻烦了——小女巫如是想到。
“蒋玉……蒋小姐,对吧。”
进店的巫师非常有礼貌的点了点头——也许觉得直接提女巫的名字有些唐突,他临时变更了称呼方式——然后笑吟吟的说道:“去年蒋家举办云梦秋狩的时候,我记得你就站在你奶奶的旁边……必须承认,你们家族的猎队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尤其是最后那头被猎杀的大妖,就算在‘超级猎场’上都很难见到的。”
“啊,这一定是李家那位小公主,对吧。我听说了,听说了,你对某些魔法有异乎寻常的敏感度……有段时间,月下议会还有蠢货提议想强行跟你们家族做点交易……非常错误,非常错误的想法,所以被我们给压下去了。我想,这应该就是你最终被送到第一大学的缘故。”
“唔,旁边那位酒色秀发的美女应该来自吉普赛女巫团对吧,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一百多年前,我有一位好朋友就是吉普赛女巫团的。”
陌生的客人用一种缅怀的口吻纪念着一百多年前他的那位朋友,让人不由闻之而心生好感。只不过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店里的几位女巫,男巫们被他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像吃了只苍蝇一样难受。
正当他打算开口接待这位陌生来客的时候,原本站在一旁的吉普赛女巫蓦然开口。
“你说的是安吉丽娜姑姑吧,”伊莲娜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如果她没有跟着你参加那见鬼的月下舞会,导致最后失血过多死亡,你的那些鬼话也许还有一点点说服力。”
这番话带出的信息稍微有点多,年轻的公费生不由悚然,原本想好的话头也没有办法继续开启了。
“毕竟都是大人了,大家都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对吧。”陌生的客人笑吟吟的回答着伊莲娜,却不知为何扫了一眼年轻的公费生。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冰冷瘆人,郑清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可怕的怪兽盯上似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架入学的航班上,正在面对那位肆虐的堕落巫师。
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他肯定不是堕落巫师,年轻的公费生惴惴不安的安慰着自己,努力摒弃脑海中某些可怕念头,同时还有心思开玩笑般想着,与对面的男巫相比,自己似乎更像一个妖魔——至少自己的眼睛还是红色的。
许是察觉身边男巫的不安,蒋玉微微向前挪了一小步。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女巫试着用轻松一点的语气问道。只不过郑清看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指攥的发白。这让男巫对自己有些羞愧,又有些恼火。
“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他重复了一遍蒋玉的问题,同时不露痕迹的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女巫身前。
陌生的客人扬起了眉毛,嘴角露出一丝不知是讥诮还是赞赏的笑容。
“你比我想象的稍微好一点点,最起码没有站在女生身后发抖。”客人用一种非常无礼的语气点评着。
郑清心底的怒火还没酝酿出来,便被客人后面的自我介绍打灭了。
“米尔顿·卡伦,月下议会上议员,卡伦家族轮值族长……当然,还有其他一串没什么意思的头衔,我相信你对它们也没什么兴趣。”客人将手杖夹在腋下,抬起胳膊,彬彬有礼的做了自我介绍:“很高兴见到你……郑清同学。”
米尔顿·卡伦!
难怪看上去有些面善!
作为卡伦家族的族长与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这位卡伦公爵常常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媒体与杂志上,尤其是卡伦家族主办的那几份报纸,更是长年累月刊登这位公爵大人的各种影像照片——比如米尔顿公爵在波尔多酒庄视察、米尔顿公爵在上议员慷慨发言、米尔顿公爵猎杀妖魔的英姿等等等等。
只不过现实与影像之间终究有这样或那样的差距。
没有面对面见过真人,仅仅凭借几张照片或者几段影像,就想在很短时间内分辨出一个人的真实身份,对没有太多经验的年轻男巫来说,确实有点困难。
因为太过震撼,以至于公费生对公爵阁下伸出的手没有丝毫反应。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米尔顿·卡伦没有在意公费生的片刻失神,随意的收回手,摘掉手上的小龙皮手套,握在手心,漫不经心的问道。
郑清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苦意——与周围莫名其妙的朋友们不同,年轻的公费生眨眼间便知道了米尔顿的来意。
卡伦家族这位现任族长为了追求苏施君,与其他追求者们决斗的消息时不时便见诸报端。尤其前段时间,他与威廉·塔波特,那位著名的狼人族王子的决斗,更是吵的沸沸扬扬,甚至第一大学还有人举办了专门的研讨会,探讨两人之间的胜负以及这场决斗对月下议会内部席位的影响等诸多课题。
倘若不是《贝塔镇邮报》爆出那条耸人听闻的消息,恐怕现在巫师世界最大的话题就是狼人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了。
郑清觉得除了苏施君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让这位卡伦家族的公爵阁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自己这爿小店溜达。
年轻巫师的沉默在米尔顿看来是一种默认。
这令他愈发恼火,原本可以轻易克制的怒气仿佛被针扎的气球一样,骤然炸开。
“啪!”
公爵阁下抬手打了个响指,没见他念任何咒语,几道鲜红色的细焰便虚空浮现,如长蛇捕食一般弹向郑清,只是一缠一绕,便将他扯离地面,捆到了半空中。与此同时,原本虚掩着的小店店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左右两侧的百叶窗也呼啦啦落了下来。
明亮的店铺里,顿时一片黯淡。
鼠笼里的老鼠、四处乱转的猫咪们,如临大敌,纷纷背对墙壁,龇牙咧嘴的开始发抖。
“呀!”李萌尖叫着,抱着小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文学馆m.
“你在干嘛?”
蒋玉又惊又怒,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会突然发难,出手对付一位第一大学的学生。
而伊莲娜则是默不作声的撒出自己的塔罗牌,七十八张牌纸如雪花般在她周身翻转盘旋,其中又有十多张牌纸毫不犹豫的切向那几条捆在郑清身上的鲜红色细焰。
至于店里其他几人——萧笑、辛胖子以及闻讯而来的张季信立刻组成了三才防御阵,举起法书,开始准备咒语;而从米尔顿进店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安德鲁,也对他的同伴们使了眼色,十根指头上的宝石开始微微泛起光芒。
“有趣!”
米尔顿面含讥诮,向前一步,腋下的手杖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上,在地板上轻轻一点。
沉重的敲击声仿佛黄钟大吕般在一众年轻巫师心底炸响,萧笑等人的法书上的咒式还没来得及点亮便熄灭了;吉普赛女巫切向红色细焰的塔罗牌也瞬间化作飞灰。
倒是安德鲁,他手指上的那些戒指还在微微发亮。只不过从他惨白的脸色来看,他的境况并没有比其他人好多少。
“一进屋子就闻到了那股臭烘烘的味道,如果不是看在外面那头大狗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身上的骨头一节节打断了。”吸血鬼冷漠的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狼人小崽子。
“你也只会欺负小孩子。”安德鲁咬着牙,讥笑道。
“砰!”
塔波特家的年轻狼人被一股无形的巨力重重砸在了店铺的墙壁上。
“够了!”
一道明黄色的光晕从蒋玉身上骤然亮起,眨眼间便扫遍整间屋子,在吸血鬼与所有年轻巫师之间留下了一层近乎透明的屏障。
这层屏障显然具有非常出色的隔绝效果,就连捆在郑清身上的那几条细焰都黯淡了许多,看上去似乎随时会熄灭的模样。
蒋玉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里是第一大学,”她看着光幕另一侧的吸血鬼,沉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也许他觉得这里是荆棘古堡……或者其他什么吸血鬼的庄园呢。”墙角,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的安德鲁冲着面前重重的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脸上露出几分狰狞的笑容:“你知道,这些死人脑子都烂的差不多了……经常出现各种幻觉。”
“闭嘴!”蒋玉没有回头,只是轻声的警告了一句。
安德鲁·泰勒耸耸肩,闭上了嘴巴。
米尔顿公爵完全没有在意泰勒家小崽子的狂吠,他甚至没有理会蒋玉的警告,而是饶有兴趣的凑到那层屏障前,曲起食指,用尖尖的指甲轻轻划过那层光幕。
“滋滋滋……”
仿佛指甲划过黑板或者铁丝擦过玻璃的声音,躲在屏障后的年轻巫师们脸上不约而同露出难受的表情。与之相反,米尔顿脸上则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得出,你奶奶给你准备了不错的护身符。”即便隔着一层屏障,吸血鬼那讨人嫌的滑腻声音仍旧清晰的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他看着蒋玉,目光最终落在女巫手中攥着的玉佩上,点点头,又摇摇头,啧啧道:“……如果你只用这枚玉佩护着你一个人,恐怕大巫师来了都要费一番手脚。但你没有这么做。”
说着,吸血鬼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整个屋子:
“你把保护一个人的护符,用来保护整个小店……我实在不知道这是愚蠢还是无知。”
“这里是第一大学,”蒋玉没有理会吸血鬼的感叹,而是咬着牙,重复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如果你没有被学校当场拦下,是不会有麻烦的。”
“有趣的想法。”米尔顿公爵挑了挑眉毛,仿佛对女巫的说法很感兴趣似的,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微微叹口气:“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况且,就算有麻烦,又能怎么样呢?”
说着,吸血鬼扬起胳膊,抓着那根细长的手杖,重重砸在了光幕上。
半透明的光幕表面出现了一层清晰的蛛网状裂痕,与此同时,蒋玉手中攥着的那块玉佩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三下,”吸血鬼重新扬起手杖,还有闲情对年轻巫师们晃晃手指:“还需要两下……啪!”
说着,那根手杖再次重重的砸在了光幕上。
蛛网状的裂痕愈发深刻,而蒋玉手中的玉佩在坚持了几秒钟后,终于不堪重负,随着一串细碎的破裂声,变成了一抔晶莹的玉沙。
原本还在勉强支撑的光幕闪烁了几下,骤然消失。
“哦,原来只需要两下啊。”刚刚扬起胳膊的吸血鬼眨眨眼,手指跳动着,将那根细长的手杖转的呼呼作响,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也许我对自己有些低估了。”
“怪物,去死!”
旁边传来一声怒吼。
刚刚从束缚中逃脱出的郑清伸手从灰布袋里摸出苏施君送给他的那柄雷明顿符枪,架在胳膊上,对着几步之外的那道身影,没有怎么瞄准便扣动了扳机。
这柄符枪里装了一颗束缚咒符卷制的符弹,是前些天郑清自己练习做出来的。
一道淡绿色的光芒无声无息的钻出枪管,重重打在吸血鬼的身上。但却没有达成任何战果。因为吸血鬼在郑清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道淡绿色的符弹只戳破了滞留在原地的一道残影,然后带着一溜绿焰,落在后面的小店墙壁上,随着‘噗噗’的声音,炸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束缚藤蔓。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起……差点就被你这枪打中了。”米尔顿略显惊讶的声音在郑清耳边响起,让年轻男巫身形骤然绷紧。
他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位吸血鬼就站在自己身侧,一步以内,正与他一起端详着那枚符弹生效后的结果。
身后传来几声短促的低声惊叫。
郑清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谁告诉你只有一枪呢?”
话音未落,他的怀里响起了第二声枪响。
一道与之前颜色相同的绿光穿破年轻巫师的长袍,狠狠撞在了吸血鬼的身上。
郑清有两把符枪。
一柄是苏施君送的雷明顿,另一柄是蒋玉送的柯尔特蟒蛇。
这两把符枪都是上月月初的时候女巫们送给他的礼物,为了祝贺他在新生赛取得的优异成绩。从拿到枪到现在,除了练习过几次之外,年轻的公费生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真正使用过这两把武器。
毕竟这是两把非常具有攻击性的武器,平平淡淡的校园里不是它们施展才能的地方。郑清原本觉得在月底的冬狩中才有机会使用它们。
没想到现在就发了利市。
而且第一个目标就是一位巫师世界的著名巫师,月下议会的大贵族。
“砰!”
淡绿色的符弹穿破男巫的长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在了那头吸血鬼的身上——郑清相信,倘若那头吸血鬼不是托大,特意凑到他身边来,那么这枚符弹打中它的几率与之前那枚符弹一样低微。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一个拥有较强远程攻击能力的巫师,米尔顿公爵选择拉近双方的距离也并不能说是错误的选择。
“噗噗!”
数十条拇指粗细的藤条凭空出现,密密麻麻,织成了一张大网,劈头盖脸的罩在了吸血鬼公爵的身上。米尔顿公爵显然被这第二轮攻击打了个措施不急,全然没有了面对第一枚符弹时的洒脱与自然,竟然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在了自己脸的前面。
也许只有这种一辈子都泡在蜜罐儿里的贵族巫师,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还这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吧。
“跑!”
郑清看都没看第二枪的效果,一把扯住蹲坐在脚边的小女巫,向外一丢,同时推了一把蒋玉,然后拽着伊莲娜就向外跑去。萧笑等人组成三才防御阵,跟随在后压阵。
与之相似,泰勒家的小狼崽子也在郑清大叫‘跑’的时候四肢着地、撒腿就跑,看上去活力十足,全然没有几秒钟之前口吐鲜血奄奄一息的模样。
只不过与年轻公费生不同,安德鲁带着他的队员向小店后院跑去。这是个非常明智的举动。毕竟小店门脸就那么大,便是双人并行都有些困难,更不要提挤过去一堆身材壮硕的男巫了。而小店后院也有后门,兵分两路逃跑的成功概率显然更大一点。
“呵……跑?!”
吸血鬼阴森森的冷笑在男巫身后响起,令他心如坠冰窟。
在米尔顿公爵打破蒋玉那道守护玉佩之前,郑清就已经判断出,仅凭自己这帮一年级都没读完的年轻人,决计不是那位注册巫师巅峰,已经无限接近大巫师的吸血鬼的对手。
所以,在他打出那两枪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跑路的打算。
第一枪是他举着那柄雷明顿符枪打出去的。这柄符枪枪身较长,枪管也粗大一些,打起了不需认真瞄准,而且还能很好的掩饰他怀里那柄柯尔特蟒蛇。
至于柯尔特蟒蛇,虽然在郑清怀里,但持枪人——准确说是持枪精灵——却不是他。
之前一直在店里忙前忙后招待客人的小精灵们,被郑清养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还没完全做到心意相通,却也养出了几分不为人知的默契。
在年轻公费生的小心示意下,两只最机敏的小精灵钻进了男巫的怀里,藏身他那宽大的衣袋中,握住了那柄柯尔特蟒蛇,选准时机,打出了第二枪。
可以说,整个计划从头到尾的实施程度都超出了年轻公费生最佳的预期。
两枪都顺利打出去了,而且第二枪还结结实实打在了那位吸血鬼公爵的身上。
唯二可惜之一,是他错误估计了这些贵族巫师的惜命程度。
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束缚咒符弹,竟然激发了那位米尔顿公爵身上最起码四道护身符。当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晕在吸血鬼公爵身上漾起的时候,年轻的公费生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即便如此,他还试着最后挣扎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跑出去几个人。
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另一个可惜之处,就是第二枚符弹争取的时间有些短,他来不及从灰布袋里摸出几张神行符。否则说不定真能趁着那头吸血鬼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跑出去一两个人。
听到吸血鬼的冷笑后,宥罪猎队压阵的三位男巫非常默契的停下脚步,转过身,重新举起了法书。而郑清则毫不犹豫的推着三个女巫全力向外逃去。
但米尔顿公爵没有给他们第三次机会了。
“呼……”
原本紧闭着的木门、百叶窗上蓦然腾起一片片鲜红色的血焰。感觉着没有任何温度,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烧化了似的。
蒋玉与伊莲娜几乎同时停了脚步,一人一条胳膊,将跑在最前面的李萌拽了回来。
紧紧跟在女巫们身后的公费生措手不及,重重的撞了上去。
馥郁与清新,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却没有带给男巫一丝一毫旖旎的想法与冲动,只带给他沉沉的挫败感。
“咚!”
向后院跑去的衔尾蛇猎队也没能幸免于难,同样被一片血红色的火焰挡在了最后一米距离之外。跑的最快的那头狼崽子,还被回过神的吸血鬼特意揪出来,重新砸回店里某面墙壁。
“啪!”
一道血焰仿佛巨蛇的吐信一般,蓦然从门口蹿出,穿过两位女巫,打在了年轻公费生的鼻间。郑清脸上的墨镜在红色细焰的碰撞下,轻而易举的断开,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米尔顿公爵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一旁的柜台上,低头,俯视着年轻公费生。
“你看上去比我更像一个怪物。”
这位卡伦家族的轮值族长仔细打量了一番年轻巫师那双红色的眸子,如此评价着。
空气非常安静。
除了血焰燃烧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呜咽之外,便只有安德鲁·泰勒这个倒霉鬼一连串的抽冷气的声音。看他按着肚子的模样,郑清猜测刚刚米尔顿公爵的几次重击把这只小狼崽子的肋骨打断了。
就在着一片安静与不安的气氛之中,原本正打算说些什么的吸血鬼公爵忽然歪着脑袋,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
很快,郑清,或者说屋子里其他的年轻巫师们便知道那头吸血鬼诧异的缘故了。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小小的店铺里,隐隐约约响起一阵呜呜咽咽着的唢呐声音。间或夹杂了铜锣、皮鼓、小钹、擦子等传统乐器的敲打声。
唢呐的声音很尖锐。
铜锣的声音很响亮。
擦子的声音很刺耳。
这些音色不同,音域各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后,反而奏出了一曲充满委婉风格的曲调。令人听后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想多听一会儿。
原本那些血焰在燃烧的时候,也会发出类似的、仿佛灵魂惨嚎般的奇怪声音,将那曲调掩盖了几分。但随着曲调的声音越来越响,血焰燃烧时的声音也终于掩盖不住了。
米尔顿公爵最先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盘腿坐在高高的柜台上,歪着脑袋,眉毛挑的高高的,脸上满满的诧异。
站在他周围的年轻巫师们虽然对那些奇怪的曲调也很好奇,但大家都知道现在不是追究那些曲调来源的时候。
现在应该趁着那头吸血鬼走神儿的功夫增加一点逃生的几率。
衔尾蛇猎队的队员们七手八脚的帮着他们的队长止痛疗伤,宥罪猎队压后的三位队员纷纷摸出了压箱底的符箓与护符,还有郑清,在小精灵们与两位女巫的帮助下七手八脚给自己的符枪换了爆裂符制作的符弹。
至于李萌同学,从头到尾都抱着某只小猫在一旁发呆。这样也好,郑清还唯恐小女巫过于积极,给大家忙中添乱。
直到两把符枪都装满符弹,每个人全副武装之后——整个过程也就花费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年轻的公费生才有心思关心那头吸血鬼。然后,他顺着米尔顿公爵的目光,看到了异常曲调的源头。
一群穿着红色、绿色、黄色马甲的大老鼠,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从墙角新开的一处地洞中鱼贯而出。整个队伍约莫有上百只老鼠,而走在队列最前方的,正是一群敲敲打打着的老鼠们。
此刻,它们的曲调已经改成了‘拉德斯基进行曲’——还别说,用二胡与皮鼓奏出来的拉德斯基听上去虽然少了几分磅礴的气势,却在细处多了几分微妙的感觉,让人听着总像是心被揪着似的。
老鼠队伍的正中央,是一顶八抬大轿。
轿子没有顶篷,只在其中设了一台绛紫色的沉香步辇。辇上坐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胖乎乎的小老鼠,浑身褶皱,远远望去,仿佛一粒剥去青皮的核桃。
“我们这个店买保险了吧。”年轻的公费生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不是追溯那些老鼠的来历,也不是想着怎样逃跑,而是开始担心那面被老鼠们反复打洞、又修复的墙壁会不会因为过度疲劳而塌掉。
连金属都会因为疲劳垮掉,更不要说一些砖土混合物了。
毕竟关系到宥罪猎队那一大笔的投资会不会打水漂,不得不慎重。
当然,这番小气的想法他也只会在心底念叨一番,决计不会当场说出口的。好歹旁边还站了一位他心动的女巫,如果表现的过于斤斤计较,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哪只老鼠是叮当耳朵,或者叮咚耳朵?”
这是郑清脑海里冒出的第二个念头。
毫无疑问,这群敲锣打鼓,突兀出现在店里的穿衣老鼠们,定然与之前折腾了半天的‘耳朵兄弟’脱不了干系。而且如果郑清没有猜错的话,那只坐在沉香辇中的‘核桃’老鼠,恐怕就是叮当耳朵之前心心念念的‘鼠族大人物’了。
“那只‘核桃老鼠’是谁?”
这是郑清脑海里冒出的第三个念头。
与前两个念头不同,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便有人上赶着给了他答案。
“鼠仙人?”
米尔顿公爵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句,但他的口吻却非常肯定:“久仰久仰…一直听说第一大学地下世界掌握在一支神秘鼠族的手中,没想到今天有机会见到您这样的大人物。真是不虚此行啊。”
穿衣老鼠们的队列慢吞吞的停下了脚步,在年轻巫师与高高的柜台间停了下来。
坐在步辇上的‘核桃老鼠’并没有搭理似乎在问好的吸血鬼公爵,而是耷拉着眼皮,一副在打盹儿的模样。
米尔顿公爵仿佛没有注意到‘核桃老鼠’的不耐,继续喋喋不休的说道:“……您打算插手今天的事情吗?这可真是稀奇了……据我所知,第一大学的鼠族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呆在下面那片鼠族的世界,从来不会干预阳光下与月亮下的事务。”
“而且,我需要提醒你,这件事比你看到的要复杂的多……”
坐在步辇上的‘核桃’君嗓子咕噜咕噜半天,最终咳出一口浓痰,吐在了辛胖子刚买来不久的地毯上,同时喷出了一个字:“呸!”
站在男巫们身后的几位女巫脸上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李萌更是毫不客气的发出了‘噫’的语气词。而宥罪猎队的队员们更是纷纷对那只小老鼠怒目而视,恨不得把它按在地上,用它那看上去就很吸污渍的皮肤把地毯仔仔细细的擦一遍。
只不过大家都还有点大局意识,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件小事的时候。
至于首当其冲的米尔顿公爵,似乎更没有在意核桃老鼠的无礼,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风度。
“屁大点娃娃,就敢在老夫面前提‘复杂’这个字眼……真以为你们长了一双翅膀,位置高一点,就比老鼠聪明多少吗?”
与之前暮气沉沉的感觉不同,坐在步辇上的‘核桃君’,或者说鼠仙人,在说话的时候则显得牙尖嘴利了许多,看上去更像一只老鼠:“我今天只是来做生意的……其他的,你爱干嘛就干嘛。”
“至于插手……有那只猫在,哪里还需要我做什么!”
说着,鼠仙人偏了偏脑袋,尖嘴向屋子的一个角落里侧了侧。
米尔顿公爵顺着鼠仙人的示意看去。
只见屋子角落一个货架上,一只黄色的狸花猫正蹲在架子最高处,双爪捧着一条小鱼干,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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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察觉到吸血鬼的目光,货架上那只黄花狸抖了抖胡须,住了嘴。
然后它犹豫了几秒钟,抬起爪子,冲着架子下面那些齐刷刷看来的目光挥了挥,一副打招呼的模样。
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以至于郑清当场就跳了起来。
“黄哥?”年轻的公费生大叫一声,将周围的年轻巫师都吓了一大跳。
米尔顿公爵倒是没有被他的叫声吓住,也没有制止男巫稍显激动的举止,反而一言不发,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幅场景。至于步辇上那只‘核桃老鼠’,从头到尾都眯着眼,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仿佛不屑于窥伺某个年轻巫师与花狸猫之间的互动。
货架上。
黄花狸扯了扯耳朵,打了个响鼻,算是回答了郑清的招呼。而后继续低着头,捧着那条小鱼干,津津有味的啃个不停。
“卧槽!你怎么会在这里?!”郑清感觉心底跑过了一万头羊驼驼,同时下意识的左右张望着:“他也来了吗?旁边的……那家店是不是就是他开的?”
他自然指的就是吴先生。
因为场间还有几个陌生家伙——不论是米尔顿公爵,还是那只鼠族的大人物,郑清都不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好交情——所以郑清在问话的时候稍稍使了个心眼,模糊询问的。
倘若那只黄花狸真的是他认识的那只黄花狸,那么它一定听得懂自己的问题。
蹲坐在高处的花狸猫并没有回答年轻公费生的问题。
它仍旧专心致志的啃着那条金黄色的小鱼干,似乎天塌下来都没有办法转移它的注意力。
这反而让年轻的公费生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对那只猫非常熟悉——可以说,小时候,他一半以上的幻想都与那只猫有关。
不要误会,之所以说与那只猫有关,是因为它原先经常在吴先生的书店里出没,郑清小时候呆在店里练字帖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那只猫种种人性化的举动。
比如用猫爪勾着钥匙开门、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人立着独舞、或者蹲在一本厚厚的词典上,眯着眼读书,隔一会儿,就用沾满猫口水的爪子翻一下书页。
这些神奇的举止极大的丰富里小男孩儿的内心世界,让他对仙侠、鬼怪、神话的世界充满了幻想。
只不过,长大后他最终收到了一所巫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最终进入的是一个巫师的世界,而不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仙侠世界。
……
“是他吗?”
“你猜。”
“不,不可能是他……如果他真的在岛上,就不会让我这么放肆了。”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是在放肆?”
“如果他真的还在岛上,学校就不会这么乱……也不需要给议会发那张通知了。”米尔顿公爵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嘁,年轻人呐。”步辇上,核桃老鼠嗤笑一声,却也没有争辩的意思。
萧笑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小心记下米尔顿公爵与鼠仙人之间的你一言它一语,记下来他们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猜到他们对话间的未竟之意了。
其他围观的年轻巫师们也都纷纷明智的保持着沉默。
唯有郑清,似乎忘却了旁边那头可怕的吸血鬼,而是急忙忙凑到那个货架下,仰着脑袋,看向那只黄花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知道现在、在这里、说那些合适不合适。
……
米尔顿公爵与鼠仙人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沉默了一小会儿。
直到他注意到年轻公费生大咧咧走到货架下。
这位卡伦家族的轮值族长终于挑了挑眉毛,似乎觉得自己的威严似乎受到了冒犯。
然后他举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
一点红芒在他的指尖骤然亮起,随即卷起一道细焰,撞向年轻男巫的后背。与之前那些席卷门窗的红焰不同,这道红焰中心流露出一丝青黑的色彩,一眼望去,给人一种无坚不摧,或者说充满毁灭感觉的气息。
伊莲娜的出手最快,原本环绕她周身的剩余塔罗牌如离弦之箭蹿到那道细焰之前,层层叠叠,恍若盾牌一般试图阻挡一二。
但她的这番举动如螳臂当车,五六十张塔罗牌被那道细焰一穿而过,凌空化作飞灰。
紧随其后的蒋玉也丢出了另一块玉佩,但也同样被那道细焰轻易穿透,变成了几块碎片,稀里哗啦的落在了地上。
萧笑因为之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吸血鬼与鼠仙人的谈话上,反应稍微迟了一点,当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龟甲丢向半空中之后,他的龟甲只擦到了那道细焰的尾巴,没有起到一丁点的作用。
而束手无策的张季信与辛胖子,则一个通红了眼睛、一个全身泛蓝,显然打算跟那头吸血鬼拼命了。
至于更远处,衔尾蛇猎队的年轻巫师们被米尔顿公爵突兀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道细焰冲向郑清,看着宥罪猎队、以及女巫们的努力毫无结果。
除了背对着吸血鬼的郑清之外,屋子里所有的年轻巫师一时间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喵!”
一声尖锐的猫叫打破了这份绝望。
随之而来的,是半条吃剩下的小鱼干。
那条小鱼干呼啸着,仿佛闪电般从郑清的耳畔一擦而过,重重的砸在了那道红色细焰上。原本气势汹汹、坚不可摧的红焰被鱼干一砸,如同丢进湖里的烟花一样,闪烁了几次,便悄无声息的湮灭了。
只留下一缕青白色的烟气,顺着空气袅袅升起。
郑清这时才后知后觉,转头看向身后。
除了伙伴们如释重负的表情之外,他还看到了那头吸血鬼一副见鬼的表情。
“砰!”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紧闭着的店门砰然打开。笼罩在门窗之间的红色焰火仿佛见了猫的老鼠,流入门缝、窗隙、地板缝,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口,背着太阳与青天,面对一屋子的猫猫鼠鼠、吸血鬼、以及一群东倒西歪的年轻巫师们。
“够了!”
.。文学馆m.
苏施君觉得自己今天起床后没看黄历实在是个天大的失误。
她甚至非常后悔的想到了早餐的那杯绿茶——哪怕吃早餐的时候,把那杯绿茶喝完,看一看茶叶的性状也比两眼一抹黑出门要强的多。
原本她只是心血来潮,打算在贝塔镇这条不长的小街上溜达一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把某只小狐狸送到某个男巫新开的店子里。
却没想到在那家店的外面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塔波特家的那位狼人王子。
彼时,威廉·塔波特正叉着两条腿,坐在小店斜对面巷子口的一座石狮子上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间小店,一动不动。
步行街上行人往来穿梭,络绎不绝,但都对那个醒目的身影视而不见。
她也想像路上的其他行人一样,假装没有看见那个身影。
只不过威廉·塔波特却不像她一样冷淡。
“嗨,君君!”
原本板着脸坐在石狮子上的高大狼人脸上忽然挤出一朵花,冲着女巫用力挥舞着胳膊,兴冲冲的打着招呼:“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说话间,威廉王子的身形一个闪烁,便从石狮子上消失,然后突兀的出现在了步行街主路上,挡在了女巫的面前。
“抱歉,你认错人了。”苏施君扶了扶脸上那架宽大的红色边框眼镜,没好气的瞪了那位狼人王子一眼,同时发狠警告道:“如果你敢继续喊那个该死的名字,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不幸荣幸。”狼人王子不慌不忙的行了见面礼,然后一本正经的建议道:“不过踢之前一定要穿好一点的鞋子,最起码不要穿高跟鞋,会伤到脚的。”
苏施君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小家伙吗?”威廉似乎没有注意到女巫的表情,而且紧紧盯着女巫怀里的某只小狐狸,表情夸张的说道:“哇,如果我能拿到它的照片,贝塔镇邮报肯定会付给我给我一大笔金子!”
察觉到那位高大巫师略带侵略的目光,原本躲在女巫怀里的波塞冬不由缩了缩脑袋,把身子向她怀里更深处躲了躲。
“砰砰砰砰!”
临近她附近的几处店铺橱窗玻璃轰然炸开,受到惊吓的路人们尖叫着四散逃走。徒留下饱受无妄之灾的店铺主人们,伸出脑袋向外张望了一下之后,看到空空荡荡的街道后,又立刻迅速缩了回去。
开玩笑,能无影无踪无声无息把步行街上玻璃搞砸的家伙,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小店主可以招惹的——尤其是在第一大学旁边开店的人,眼界宽、见识广、经历多,更能分辨出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某位大巫师没有控制住怒火在发脾气。
也许等第一大学的巡逻队或者贝塔镇执勤的三叉剑赶来,他们才敢冒头与那些莫须有的恶客讲讲道理。
“谁给你的勇气。”苏施君面无表情的看了狼人一眼。
狼人王子身上闪烁起一连串各色护符启动时的效果,同时还伴随了部分护符破碎后细小的爆裂声。
大巫师的威严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哇哦,淡定,淡定,我的匿形符差点被你的气势撑爆。”威廉·塔波特举起手,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依旧笑意满满:“开个玩笑而已,你知道,我绝对不会伤害它的。”
“而且,万一被学校的人看到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无故在学校外面的步行街上搞破坏,会造成外交事故的……”
“你觉得学校不知道你来了?”苏施君怒极反笑。
“我认为学校会假装不知道我来了。”威廉笑容可掬:“只要我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另外……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乱发脾气。”说着,狼人王子扭头,看了一眼那爿店门紧闭的小店店门,提醒道:“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一个人出现在你附近的。”
“我不知道!”苏施君恼火的纠正了某条大狗的说辞。
继而醒悟。
“他也来了?”这位月下议会的女上议员扫了一眼那间小店,眉毛挑的老高:“我刚刚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难道议会的行事风格已经变得这么激进,敢让两个没有‘正式’邀请函的上议员来学校撒野?”
她将‘正式’两个字咬的很重。
毕竟无论是卡伦家族还是塔波特家族,想要搞到进入布吉岛的邀请函并不算什么难事。两个家族在岛上都有各自的产业,而且族里也都有小辈在第一大学求学。只要没在学校那边挂了黑名单,过审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但对于月下议会的上议员来说,想要来到布吉岛上就不那么容易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月下议会上议员已经不再是某个家族的一员,而是代表了月下议会数百族群的符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巫师世界的形势产生深刻的影响。
“学校不是前段时间给议会发了邀请函嘛。”威廉再次向斜后方撤了一小步,给女巫让开了前面的路,笑眯眯的补充道:“况且,如果没有记错,学校现在本身就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处理……诸如月下议会上议员来岛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会不会关注,还是两说。”
苏施君的脚步顿了顿。
她转过头,今天终于第一次认真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位狼人王子。
“你应该学的更蠢一点。”女巫的怒气似乎已经完全消散了,她拢了拢胳膊,让怀里的小狐狸躺的更舒服了一点,然后才轻声说道:“那位石副校长一向对月下议会有偏见。你们这是在授人以柄。”
“我们的存在原本就不是为了让他们喜欢的。”威廉扯了扯嘴角。
苏施君终于沉默了下来。
许是察觉到自己刚刚那番话将原本就显现出来的月下议会与第一大学之间的裂痕扯的更清晰了一点,威廉·塔波特话锋一转,笑着补充道:“……况且,你在这里。”
“你在这里,然后我们来到了这里。”
“整个巫师世界都会同情我跟那只可怜的吸血鬼……还有谁会在意那些含糊其辞的外交辞令呢?”
苏施君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滚开!”她扫了那位高大男巫一眼,大踏步向小店走去:“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还能自己走回去的时候。”
。文学馆m.
“够了!”
一个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小店内因为那只黄花狸而出现的某种诡异却平静的气氛。
老实讲,虽然这个声音很好听,但与之匹配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失礼,也有些粗暴,而且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居高临下,或者说是‘命令般’的感觉。
大部分人在这种语气下都很难平心静气。
但身处D&K店铺里的巫师,无论年龄、还是身份、亦或者是性别,都对门口那声警告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没有人炸毛反对。
因为说话的巫师是苏施君。
巫师界第一大美女,月下议会的上议员,青丘苏氏的继承者——以及最重要的,她现在还是一位大巫师。
一位货真价实,在三十岁之前就拿到了大巫师头衔的实力派强者——如果不出意外,苏施君肯定而且必然会踏足大巫师之后的神秘世界——也因此,第一大学为了她的才华,甚至不顾巫师界私下对月下议会的打压与限制,为这位女巫安排了一座规格非常高的实验室。
这一系列耀眼的头衔,既让苏施君的形象愈发灿烂,也拉远了她与普通巫师之间的距离。
仿佛她是天空一颗非常耀眼灿烂的明星。
一颗大家可以站在地面远远观赏,却很难触摸到的星星。
郑清倒是触摸到了这颗星星,而且他与这颗星星之间的互动还不少。但在年轻公费生的心底,他更像是通过水面的倒影去触碰的那颗星星。
冰凉、虚幻,满满的不真实的感觉。
比如今天D&K开业这件事。
虽然郑清向青丘会馆递了请柬,但从心底而言,他对苏施君亲自出现在这个小店的可能性并没有抱多少希望。
年轻的公费生甚至觉得老姚出现在店里的概率都比苏施君出现的概率要高一些。毕竟就平常的接触频率来说,他与老姚接触似乎更多一点。
然而概率终究只是概率。
苏施君今天没有派家里的女仆走走过场,反而是老姚那边,因为有事最终没能露面。
……
随着那句生气的斥责,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嗖的一下从门口那位高挑女巫的怀里蹿了出来,一溜烟,几步助跑,跳进了年轻公费生的怀里,吱吱哇哇的小声叫了起来。
全然没有顾忌场间各种诡异猜测的目光。
郑清抱着毛茸茸的小狐狸,感觉像是抱了一颗插销被拔掉的手雷。有心一把将它甩出去,却又担心手雷的落地点是一颗更大的炸弹。
这让他松手也不是,抱紧也不是。
好在波塞冬并没有让他更加为难。小狐狸还有自己的爪子,可以牢牢攀在男巫的身上。
李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防站在她身边的蒋玉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她怀里那只猫的大尾巴,一把塞进她嘴里。
有点糟心,但总好过说错话被那位传说中脾气很差,而且看上去现在脾气也很差的苏大美女拉出去吊着打一顿。
尾巴冷不丁被人咬了一口的花猫‘嗷’的一声从小女巫的怀里跳了起来,落地之后略显哀怨的回头瞅了她一眼,然后抖了抖尾巴,扭着屁股,头也不回的向屋子角落猫群聚集的地方跑去了。
李萌则顾不上与它算账,只顾着在旁边连声呸呸。
一人一猫的小动静,很好的打破了场间诡异的情况,也舒缓了场间原本紧张的气氛。
“哇哦……真是,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
一直盘腿坐在柜台上的米尔顿公爵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抬手冲苏施君打了个招呼,看上去却没有丝毫惊讶的意思,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苏苏,今天你不应该来的。”
“闭嘴!不要用那个恶心的名字叫我!”
苏施君一把甩出几道青濛濛的风刃,劈头盖脸的砸向那头吸血鬼。
一阵红焰闪过,米尔顿公爵身上携带的护符很好的抵消了苏大美女的攻击,没有露怯。
公爵阁下立刻举手,示意投降。
但他仍旧坚持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见:“……今天你不应该来的。”
苏施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摸出一张卡片,弹向吸血鬼:“是你们不应该来。我有请柬,我可以来。”
红黑色的卡片带着细微的呼啸,划破空气,最终深深的扎在了柜台的柜面上,让旁观的某位公费生心疼不已。
“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啊。”吸血鬼公爵扫了一眼那张卡片,然后眯着眼,瞥了某位男巫一下,自言自语的回答道:“不,这一点也不意外。”
你是精分的复读机么!
年轻的公费生听着米尔顿公爵翻来覆去的两句台词,忍不住在心底咆哮了一声。
“其实我也是来道喜的。”
吸血鬼话锋一转,忽然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郑清,大有深意的说道:“……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呢。”
郑清被米尔顿一指,登时毛骨悚然,唯恐他现场胡言乱语,说出什么可怕的字眼。
所幸那头吸血鬼似乎顾及苏大美女的颜面,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多说什么。
“小店很有趣,有很多的有趣的人……以及动物。”
“店主也很有趣……而且多多少少有点担当,没有躲在别人身后发抖。”
“所以,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做太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苏施君面无表情的听着吸血鬼的絮叨。
直到他告一段落,女巫才开口。
“说完了吗?”
“很好……礼物留下,你可以走了。”
“校工委的应急工作小组再过三分钟就会赶过来。”
“三叉剑的巡查员距离这里也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如果你想跟他们打交道,或者填一份三百页厚的情况说明书,大可以继续留在这里说那些莫名其妙的废话。”
听到苏施君的警告,米尔顿公爵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立刻被女巫打断了。
“闭嘴!”她严厉的看了吸血鬼一眼,语气非常强硬:“如果不是看在议会的份儿上,就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连一丝影子都留不下来。”
“血族原本就没有影子。”米尔顿公爵干笑了两声,顿了顿,然后瞥了一眼那些年轻巫师们,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也并没有真的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所以你才有机会安安静静的离开布吉岛。”苏施君如是说道。
当苏施君在店里驱逐吸血鬼先生的时候,店外的某个角落,一直默默注视着各色来客的凡尔纳老人终于放心的收回了目光。
原本他只是打算来这处新开的小店随便转转,看看能不能给自己的老伙计五月大人找点新鲜的玩具与零食。
却不料看到了这么多有趣的客人以及故事。
“啧,老啦,老啦……如果年轻几百岁,见到这么出色的姑娘,我也会不顾一切冲上去的吧。”老校工摩挲着下巴,唉声叹气的看了那爿小店最后一眼,最后踢了踢脚边的老伙计,咕哝道:“走了走了,该走的走了,该来的也要来了…我们这些凑热闹的,就不要在这里妨碍别人了……把你爪子下面那个小东西快咽下去。”
五月大人喉咙里呜呜着,扬起脑袋,露出血迹斑斑的嘴巴。
它的爪子下面,按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小凶许。
小凶许是魔法生物界、哺乳纲、啮齿目、松鼠科、魔法松鼠属下的一种新生代魔法生物,与小脑斧、梅发怒、大西几等生物类似,都属于原属生物的变异种——或者按照巫师界有关学者的意见,他们更愿意将这类变异称之为‘魔法退化生物’——小凶许的原属生物就是经常出现在第一大学校园里的双尾山松鼠。
只不过与双尾山松鼠相比,小凶许体型愈发娇小,约莫只有山松鼠的三分之一大小,甚至有的个体个头会更小一些。而且与山松鼠相比,小凶许的智慧也有大幅度降低,其外在表现主要是叫声含糊不清,以及生物习性的不确定性。
比如五月大人爪子下面按着的这只小凶许。
现在已是隆冬,正常情况下,包括双尾山松鼠在内的大多数松鼠科生物,都会躲在铺满干枯树叶与锯末的暖和树洞里,抱着秋天晒干的榛子与橡子,懒洋洋的打着呼噜。
然而不知为何,这只小凶许却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了步行街上,一边被冻的浑身发抖,一边疯狂的跳着霹雳舞。引得原本呆在角落躲避鱼人腥臭的五月大人猎性大发,一爪子将它拍个半死,然后拖到爪子底下开始玩弄。
按照蒙代尔悖论,拥有稳定魔力的动物不大可能是某位巫师变形后的结果——除非那位巫师愿意分裂自己的精神——但为了稳妥起见,凡尔纳老人还是检查一番,确认那只小凶许不是某位巫师意外变形之后,才允许自己的老伙计下嘴折腾。
听到老校工催促后,老猎犬最后恋恋不舍的轻轻拍打了几下脚边那只半死不活的小凶许,然后拎着它的尾巴,一仰脖子,咕噜一下吞进了肚子了。
随着喉咙与肠胃的轻轻蠕动,五月大人的身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顿感周围的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德行。”凡尔纳老人笑骂了一句,小声吆喝着:“走了走了……下午还要渡几个小家伙去寂静河上溜达一圈。”
“真不知道这些娃娃为什么对那条阴森森的河这么感兴趣。”
五月大人哼哼着,拖着沉重的、衰老的身子,慢吞吞的跟在老人身后向学校走去。
走了没几步,老校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小店对面,一位身披灰袍,戴着灰色尖顶软沿帽的瘦高巫师刚刚从流浪吧的门口走了出来。他一手拎着糕点,一手提着酒瓶。仿佛注意到了老校工警惕的目光,那位瘦高巫师回过头,笑吟吟的冲他抬了抬胳膊,像是在打招呼。
“见鬼,”老校工低声咒骂了一句:“这个老东西怎么也过去了……他倒挑了个好时候。”
他停下脚步,踟蹰片刻,最终放弃掺和那些麻烦事,摇摇头,跟着老猎犬远去的背影向校园里走去。
……
小店内。
目送米尔顿公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苏施君这时才转头,摘掉那副宽大的红色边框眼镜,看向几位年轻巫师。
没等他们开口,便语速飞快的解释道:
“苏芽因为犯错,被苏蔓禁足了,今天不能出门……所以我替她过来转一圈。”
“顺便把那个小东西还给你们。”
原本趴在郑清肩头的波塞冬回过头,响亮的叫了两声,算是支持女巫的说辞。
有了小狐狸作证,即便前一个理由稍显牵强,但因为大巫师的所思所想自然与普通巫师不一样,这也很正常,年轻巫师们倒不难接受。
“……小店不错,继续努力。”苏大美女最后点点头,用一句简短评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行程,而后身形一转,瞬间便从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走的干脆利索,没有一丝犹豫。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深深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他心底也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感。
旁边,其他年轻的巫师们还站在原地,呆立了半晌,直到街面上那些熙熙攘攘的人声重新从门口传了进来,众人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张季信哑着嗓子喃喃道。
没有人笑话他的失态,因为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即便与苏施君接触过多次的郑清,在女巫摘掉眼镜之后,也不由自主出现了短暂的失魂。
“刚才那位……是青丘的苏议员吧?”辛胖子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忐忑,左右张望着,小心翼翼的求证道。
“这还用问?!”李萌鼻子一皱,没好气的瞪了胖子一眼:“脑袋里全是脂肪吗?除了我的苏大美女,还有谁拥有这种让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说着,小女巫又‘噗噗’了两下,将嘴边沾着的一根猫毛吐了出去。
刚刚蒋玉塞到她嘴里的猫尾巴,着实给她带来不少麻烦。一想到这里,小女巫就忍不住哀怨的看向自家表姐。蒋玉抱歉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
“大发……”张季信抚掌大赞:“我们小店要出名了。放眼望去,整条步行街,谁家能让苏大美女在开业典礼上露个面?完全没有!……哦对了,胖子,刚刚采访你的那个记者走了吗?能不能在采访最后面把这件事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