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安返回办公室,路上遇到几个同事,大家看她的眼神多了一抹质疑和不信任。
她只能加快步伐躲回办公室,打开某新闻门户网站,财经、社会甚至娱乐版上都刊登了芳汀花园在建大楼坍塌的消息。
社会版质疑陆氏的诚信,财经版分析这次事件对陆氏的冲击和影响,娱乐版甚至有人怀疑韩若曦是发现了陆氏的问题,才会决定离开陆氏……
一切言论都对陆薄言和陆氏十分不利。
苏简安关了网页,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很久以后,她仔细回想一切巨变开始的这一天,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这半天除了煎熬和不安,她还有什么感觉。
下午两点多,坍塌事故中遇难的工人家属从外地赶到A市,到警察局认尸。
苏简安踌躇了片刻,起身,江少恺立马把她按住,问:“你去哪里?”
“停尸房。”苏简安说。
“疯了!?你不能去!”江少恺把苏简安按回座位上,“家属认尸的时候情绪容易激动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他们知道你跟陆薄言的关系,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失控出手打你?”
“可是不去看看,我过不了心理那关。”苏简安说,“我会注意的。”
江少恺知道自己拗不过苏简安,认命的松开手:“我跟你一起过去。”
远远就听见停尸房里传来哭声,警务人员站在一旁,一脸同情,却也无力回天。
苏简安走过去,递给家属一张纸巾,安慰的话堵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条人命,昨天还活生生的、还承载着一家人的希望、和家里人通话的人,今天僵硬的躺在这里,没了呼吸和心跳,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死亡面前,再真挚的安慰和歉意,都倍显苍白。
衣着朴素的妇女接过纸巾,抬起头来,“谢——”另一个“谢”字,哽在她的喉间。
她看着苏简安的瞳孔慢慢的放大,声音近乎颤抖:“你是那个地产公司老板的……太太?”
苏简安的声音很轻:“是。抱歉,我们……”
“你把我丈夫的命还给我!”女人突然失控,抄起手边的包包就狠狠的往苏简安头上砸去——
“哎,住手!”警务人员大吼。
还是江少恺的反应快,攥住苏简安的胳膊就把她往后拉,但包包还是擦过苏简安的额头,金属块重重的磕上她的额角,一阵钝痛,但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江少恺听见声响,知道苏简安还是被打到了,不由分说的把她推到身后,一把攥住女人的手:“你这是袭警知不知道!”
女人明显没从江少恺的话里反应过来苏简安是警察局的工作人员,哭得更凶:“叫她把我丈夫的命还给我!”
“这位太太,你丈夫的死不关她的事!”江少恺说,“法律和事故的责任方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关她的事?”女人歇斯底里,“地产公司的那个奸商是不是她老公?奸商的老婆能是什么好人!?”
哭着,女人又要朝苏简安扑去,警务人员及时的拦住,江少恺拉着苏简安回了办公室。
江少恺想看看苏简安的伤口,但她的头发遮着额头,他始终只是她的朋友,不方便做撩开她头发这么暧|昧的动作,只能沉着一股怒气问:“刚才是不是被打到了?”
苏简安按了按还隐隐作痛的额角:“只是被金属块磕到了,没什么大碍。”
江少恺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开玩笑:“我发现你真的不适合见死者家属。”
从陈璇璇大姐的命案,到苏媛媛的死亡,再到今天的事故死者,没有谁的家属不想对苏简安动手。
苏简安坐下来,沉吟了片刻说:“陈璇璇的母亲是无理取闹,但今天这位太太……”
“你能理解她,谁来理解你?”江少恺打断苏简安的话,“行了,不关你事就是不关你事,陆薄言也不会希望你牵扯进这件事里。在这里好好呆着,别再去见家属了。”
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苏简安回过神来,已经是下班时间。
她从后门离开,钱叔已经打开车门在等她。
她坐上去,钱叔边发动车子边说:“少夫人,少爷让我送你回家。公司那边,应该很忙。”
苏简安点点头,回家后也没有心思做饭,打开电脑不断的上各个网站浏览新闻,特别是八卦网站,八卦版几乎要被坍塌事件刷屏。
这么大的八卦热情,就和一排楼同时坍塌一样诡异,苏简安记起陆薄言的话——康瑞城会操纵网络舆论,让所有矛头直指陆氏。
既然这样,这些帖子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苏简安关了电脑,不停的给自己找事做,到了十一点,她躺到床上想睡觉,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昏昏沉沉之际,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只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睁开眼睛,果然是陆薄言。
他应该是刚回来才洗过澡,正准备睡觉,见她睁开眼睛,错愕了半秒:“吵到你了?”
苏简安摇摇头:“几点了?”
陆薄言的手越过苏简安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一点。”
收回手的时候,他的手肘不经意间碰到苏简安的额头,苏简安“嘶”了声,他蹙着眉拨开她的头发,看见光洁的额角上一块怵目惊心的淤青。
神色当即沉下去:“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被他碰到,苏简安这一天都心神不宁的,都要遗忘这个小伤口了,支支吾吾,见陆薄言目光越来越冷,只好实话实说:“下午遇难工人的家属去停尸房认尸……”
陆薄言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长指抚过她的伤口:“是不是很痛?”
“还好。”苏简安摸了摸额角,“当时江少恺拉了我一把,她的包只是从我脸上擦过去了,意外磕到了额头而已,又没有流血。”
陆薄言下楼去拿了医药箱,找到一支祛瘀的喷雾,捂住苏简安的眼睛往她的伤口上喷药。
虽然没有流血,但伤口还是被金属擦破了皮,喷雾一喷上来,舒服的清凉和刺痛感就一起袭来,苏简安咬着牙愣是连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用手护着伤口。
陆薄言放好医药箱重新躺回床上,见苏简安孩子似的捂着伤口,拿开她的手,也用哄孩子的方式哄她——往她的伤口上吹了一口气。
苏简安心头一暖,刺痛感奇迹般消失了,钻进他怀里:“不痛了!”
“简安,”寂静中,陆薄言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对不起。”
苏简安不解的眨巴一下眼睛:“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摸了摸伤口,“是我去见家属的,又不关你事。”
陆薄言想说什么,却被苏简安打断且转移了话题,她问:“事情怎么样了?”
“警方还在调查事故原因。”顿了顿,陆薄言抱紧苏简安,“不早了,睡吧。”
苏简安想到明天陆薄言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嗯”了声,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不一会就陷入了沉睡。
就如江少恺所说,现在她能做的,只有陪在陆薄言身边。
不管发生什么,都永远这样陪在他身边。
陆薄言好像知道苏简安在想什么一样,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却迟迟没有闭上眼睛。
夜色中,他的深邃的双眸冷沉又锐利,像充满未知危险的深潭。
先是暗中举报,接着制造事故,康瑞城给了他这么多“惊喜”,他不送个回礼,怎么对得起康瑞城的热情?
市中心某夜总会——
“行动!”
闫队一声令下,“嘭”的一声,某包间的大门被一脚踹开,穿着便一里面却套着防弹衣的警察井然有序的包围了包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里面的人:“都别动!”
包间里的人全都愣住,正在交易的两人手上还拿着“货物”,闫队的枪口对准他们的脑袋,他们也只能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动作。
人证物证俱全,时间把握得非常好。
闫队满意的示意手下把人铐上,一行涉案人员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统统被带出夜总会,警车很快驶离这一片灯火酒绿。
停在夜总会对面的一辆轿车看完这一出好戏,也缓缓发动,朝着城东的某别墅区开去。
“七哥,”阿光边开车边问,“康瑞城要是知道我们破坏了他这么大一单生意,会不会报复?”
穆司爵非常目中无人的冷哼了一声:“就怕康瑞城没胆子报复。”
阿光:“……”七哥,你这是轻视对手,赤|裸|裸的轻敌啊!
回到别墅,许佑宁还翘着腿在客厅看电视,一见穆司爵回来就冲上去:“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带我?”
穆司爵淡淡的瞥了许佑宁一眼,脱下外套扔给她:“女孩子家,少掺和这种事。”
“女孩子家就要给你当佣人吗?!”
许佑宁作势就要把外套给穆司爵扔回去,穆司爵一个冷冷的眼风扫过来,她瑟缩了一下,扔的动作很没骨气的改为了整理,乖乖把他的大衣挂到手臂上。
阿光眼观鼻鼻观心,低头道:“七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穆司爵“嗯”了声,阿光就一阵风似的从别墅消失了。
许佑宁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转过身朝楼梯走去:“我也去睡觉了。七哥,晚安。”
还来不及迈出第二步,突然被人揪住了后衣领,她回过头瞪着穆司爵:“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你要干嘛!”
穆司爵上下打量了许佑宁一通,嫌弃的把她推向厨房:“我没吃晚饭,去给我煮点东西。”
许佑宁扁了扁嘴,把穆司爵的外套挂到沙发背上,迈步走向厨房,背后突然传来穆司爵的声音:“我对平板没兴趣。”
她低头扫了自己一眼,憋着一口气冲进厨房,开了两盒泡面,把两份调料包全部倒进一盒面里,泡好了端出去给穆司爵,重重往他面前一放:“我除了会烧开水就只会泡泡面了,你爱吃不吃。”
穆司爵十几岁时跟着家里的叔伯出去,有时为了躲避,风餐露宿,别说泡面了,更简陋的东西都吃过。
所以他并不嫌弃泡面,但深深看了许佑宁一眼,他突然扬了扬唇角:“你陪我吃,我重新去泡一盒。”
许佑宁瞪了瞪眼睛,果断拦住穆司爵:“七哥,你吃吧,我不饿啊!”
穆司爵抬手,非常慈爱的摸了摸许佑宁的头发:“我没说你饿了,叫你陪我吃。”
“……”许佑宁欲哭无泪,但自己泡的面,就算心里流着泪,也要在穆司爵面前笑着吃完。
豪情万丈的吃完这碗双份调料的泡面,许佑宁一脸满足的对着穆司爵笑笑:“虽然我不会炒菜,但我泡的泡面还是挺可以的!”
穆司爵只是笑了笑,许佑宁看得火大,在心里把穆司爵那个笑容撕碎一遍又一遍。
靠,吃个泡面而已,就不能吃得随意点吗?
为什么要笑得这么……迷人。
这一晚,许佑宁当然没有好觉睡,泡面又辣又咸,她喝了很多水才去睡觉,睡着后还梦见了穆司爵对她笑,被吓醒了才发现是要起夜,好不容易再度睡着,早上四五点的时候又被渴醒了。
只好艰难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去喝水,睡过去之前许佑宁想,明天要做个小人写上穆司爵的名字,每天给他扎无数针!
第二天,许佑宁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摸到手机接通,听筒里传来沉怒的男声:“昨天穆司爵的行动,你完全不知情?”
许佑宁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弹起来:“什么行动?”
那边的人还来不及开口,就有人敲她的门:“许佑宁。”
许佑宁即刻噤了声,挂掉电话去打开|房门,穆司爵扫了她一眼:“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脑海里风起云涌,表面上,许佑宁却只是扬了扬手机,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然后盯着穆司爵:“你们男人……是不是永远都不喜欢近在眼前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还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啊?”
穆司爵冷冷一笑:“男人不愿意接受一个女人的理由只有一个:各方面都不对他胃口。跟近在眼前或者远在天边,没有一点关系。”
许佑宁不高兴的板起脸:“你什么意思?”
穆司爵不答反问:“你暗恋谁?”
许佑宁瞪大眼睛,双眸里闪过一抹无措,紧接着双颊涨红,支吾了半天也支吾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穆司爵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学人家玩什么暗恋。”
他似是不愿意跟这么弱智的少女多呆半秒了,连为什么来敲门都不说就转身|下楼。
直到穆司爵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许佑宁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恢复正常。
她关上房门,躺回床上。
谁说穆司爵不好骗的?她这不是把他糊弄过去了吗?
虽然,这糊弄里存在着一半真实。
她调出刚才通话的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说他最近和穆司爵在一起,之后又删除了痕迹,这才去洗漱换衣下楼。
穆司爵坐在餐厅里,正在看一份资料,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拿了一片面包涂上巧克力酱:“什么资料啊?”
穆司爵把资料递过来,许佑宁接过一看,差点被面包噎住:“芳汀花园4期4-17号楼坍塌事故原因调查报告?”
这两天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许佑宁也有所耳闻,但是……穆司爵为什么要研究这份报告?
想起昨天穆司爵匆匆忙忙带着她来A市,许佑宁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你说来A市有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调查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
穆司爵难得的给了许佑宁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
“可是,”许佑宁已经一目十行的看完报告,“从初步的调查报告来看,责任……完全在陆氏地产。”
“这只是幕后凶手想让警方调查到的‘真相’。”穆司爵说,“我们要找出事故的真正原因。”
“幕后凶手——”许佑宁迟疑的问,“是谁?”
“知道了对你——”穆司爵把略显关心“有危险”三个字回去,改口道,“你没必要知道,听我的命令做事,我要尽快找出真相。”
许佑宁“哦”了声,吃了早餐,跟着穆司爵出门。
穆司爵和他的保镖一辆车,许佑宁和阿光一辆车。
许佑宁很想问阿光,昨天晚上他和穆司爵干嘛去了,但阿光看似憨厚,实际上非常敏锐的一个人,哪怕一丁点异常都会引起他的怀疑,她只好把疑问咽回去,关心起正题:“七哥为什么要查这个?”
“七哥既然带你来了,就告诉你吧,陆氏的总裁和七哥是朋友。”阿光说。
许佑宁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七哥擅长调查这些?”
“怎么说呢……”阿光沉吟了片刻,终于找到合适的说法,“应该说很多不能明着做的事情,七哥可以做。调查这种事故,七哥行动起来比警方更方便。”
许佑宁“哦”了声,阿光突然又信誓旦旦的说:“七哥出手,一定能查出真相!”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许佑宁表示疑惑。
“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七哥的手段了吗?”阿光说,“陈庆彪和你父亲那种陈年案子,七哥花了几天就翻案了,还把陈庆彪送进了监狱。”
“……”
许佑宁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前面穆司爵的车:“我爸爸的案子,不是有人给警方提供了关键证据翻案的吗?”
“你以为找到关键证据的人是谁?”阿光笑了笑,语气里有几分骄傲,“我敢说,在A市,除了七哥还真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证据和证人。”
有那么几秒钟,许佑宁的大脑混乱如麻。
怎么会是穆司爵?
为了替父亲翻案,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回到G市等待时机。可穆司爵,不费吹灰之力就做成了她以为还要花半辈子才能做成的事情。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帮她的人是穆司爵?
她宁愿是一个跟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佑宁姐,原来你不知道啊。”阿光很意外,“我们可全都知道的,私下里还猜……七哥是不是喜欢你呢!”
许佑宁的心莫名一动,竟然真的有些无措了:“别逗了,不可能的。”
说穆司爵讨厌她,她倒是会点点头。
一个曾经看着她被刁难却无动于衷、现在还动不动就欺负她鄙视她嫌弃她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她?
可是,他为什么在帮她把害死她爸爸的凶手送进监狱后,还一声不吭?
他明明知道,不管当时他提什么要求,她都有可能答应的。
这一整天,许佑宁都有些反常。
她先是不和穆司爵唱反调了,不管穆司爵说什么她都乖乖的点头,不是回答“好的”就是“嗯”。
就连她动作慢被穆司爵训了一句,她都微笑着接受了:“七哥,我错了,马上就改!”
她并非空口说说而已,接下来的动作是真的有所加快,归整各种资料和讯息的速度飞一般的快。
晚饭的时候,她温柔的提醒穆司爵晚餐时间到了。
穆司爵把许佑宁带到一家餐厅,要了个包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服务生送菜单进来,他往许佑宁面前一推:“你来点。”
许佑宁翻一遍菜单,迅速点了几个菜,一一避免了穆司爵不吃的东西。
要是以前,被穆司爵使唤了一天,她怎么也要点两个穆司爵不吃的菜,甚至明说:“知道你不吃,就是点来恶心你的。”
穆司爵忍下过无数次掐死许佑宁的冲动,但这一次的疑惑,他不必忍,服务生一出去就问:“许佑宁,你是不是闯祸了?”
许佑宁一脸无辜的蹭了蹭鼻尖:“我哪有?”
穆司爵往后一靠:“那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听话?”
“两个原因啊。”许佑宁说,“第一是因为,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次是有人陷害陆氏,我也很想帮简安找到凶手。第二是因为……我知道了。”
穆司爵稍一蹙眉,就想到许佑宁知道什么才会这么听话了,也不意外,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七哥,谢谢你。”许佑宁灵动的双眸里满是真挚。
穆司爵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举手之劳。”
许佑宁差点被噎死。
穆司爵无法想象她为能翻案付出了什么,可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人比人气死人!
吃完饭回别墅,许佑宁整理了一下今天找到的资料和线索,摇摇头:“这些都没什么用,我们需要去现场,否则连突破口都找不到。”
穆司爵说:“晚点去。”
“今天就去?”许佑宁瞪大眼睛,“事故才刚刚发生,警方一定会派警察保护现场,我们去……警察叔叔会不会抓我们?”
穆司爵一脸对许佑宁的智商绝望的表情,抽走她整理好的资料过了一遍,盯着许佑宁警告她:“晚点到了现场,跟着我,敢乱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丢在现场。”
许佑宁浑身颤了颤,“为什么?”
穆司爵冷冷的钉了她一眼,不悦的皱起眉:“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他无法告诉许佑宁,是因为他不想她被康瑞城发现,让她置身危险。
深夜十一点,芳汀花园。
冬夜的寒风凛冽如刀,坍塌的楼房成了废墟,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为了不被发现,阿光把车停在三期的地面停车场,一行人步行去坍塌事故现场。
原本,许佑宁只是跟在穆司爵的身后,却越跟越紧,越跟越紧。
穆司爵一向不喜别人的靠近,冷冷的看一眼许佑宁,许佑宁立即赔上可怜兮兮的笑脸:“七哥,我有点怕。”
“呵——”穆司爵不以为然的轻蔑一笑,“这世上还有你许佑宁害怕的东西?”
许佑宁指了指前面的废墟:“死过人啊!你听说过没有,意外死去的人,灵魂会停留在去世的地方七天……今天才是第二天呢!我不想见鬼啊……”
穆司爵不信鬼神,自然对许佑宁这套言论嗤之以鼻,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了。
到了事故现场的警戒线外,穆司爵给了阿光一个眼神,阿光心领神会,慌慌张张的朝着两名警察跑去,大老远就喊:“警官,警官!”
警察闻声站起来:“怎么了?”
“我、我我是住在那边那栋楼的!”阿光指了指三期的一幢楼,“我刚下班回家,在楼下停好车一看,我家的灯居然亮着,我怀疑进贼了!”
“这小区的安保一直做得很好,没听说进过小偷啊。”警察说,“是不是你出门的时候忘记关灯了?”
“不可能!”阿光斩钉截铁的说,“我早上出门的,出门前根本没有开灯!这小区之前的安保是做得挺好的,但不是出了坍塌事故吗?谁能保证不会有小偷趁机混进来啊?”
顿了顿,阿光接着说:“我本来是想报警的,但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乌龙,大堂保安告诉我有两个警官在这儿,我就过来找你们了。你们能不能帮帮我,陪我上去看看?”
两名警察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答应了:“行吧,我们跟你去看看。反正这个现场没什么好保护的,我们就当活动活动了。”
“谢谢警官!”
阿光很快领着警察走了,穆司爵拉着许佑宁越过警戒线,进了事故现场。
许佑宁带上夜视镜,拍了拍手,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七哥,我们要干什么?”
穆司爵扫了四周一圈:“陆氏之所以被认定为责任方,除了对陆氏不利的口供,另一个原因是现场调查没有任何可疑。”
许佑宁一脸茫然:“现场没有任何可疑,那我们还三更半夜跑来现场干嘛?”
“没有可疑就是最可疑的地方。”夜视镜后,穆司爵的双目锐利如刀锋,“警方一定忽略了什么关键线索,我们要找出来。”
“之所以被警方忽略了,也许是工地上最常见的东西。”许佑宁说,“所以,越常见的东西越可疑!我们要逆向思维寻找!”
黑暗中,穆司爵唇角的笑意不知是赞赏还是戏谑:“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许佑宁朝着穆司爵做了个鬼脸,转身去找东西了。
她目光如炬,找得很用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就像她所说的,她也很想帮苏简安,这大概也是穆司爵带她来现场的原因。
找到凶手,说不定她还能帮苏简安好好教教那货怎么做人!
但是,许佑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东西——除了那个人和包括她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目前还没有人知道的东西。
别说几栋楼了,就是整个小区,它也能摧毁。
许佑宁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穆司爵,他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超过6米的距离,但此刻并没有在注意她。
脑子里掠过一些凌乱的想法,但最终,许佑宁还是不动声色的迅速把东西捡起来,放进了口袋。
动作太急,手心好像被什么割到了,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攥紧手心止血——这能为她的紧张提供很好的借口。
接下来,许佑宁心乱如麻。
她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被两股力量拉扯。
她到底要偏向哪一方?
为什么替她爸爸翻案的人是穆司爵?
为什么陷害陆氏的人是他?
命运为什么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有没有什么发现?”
随着穆司爵的声音而来的,还有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许佑宁花了两秒钟收拾好情绪,站起来,失望的摇了摇头:“没发现什么。”
穆司爵不疑有他,朝着远处扬了扬下巴:“我也没什么发现,去那边看看。”
他走在前面,许佑宁看着他挺拔且具有一定威慑力的背影,突然庆幸现在是晚上。
如果是白天,她心底的慌张和不安,恐怕逃不过这个男人锐利的双眸。
一个小时后,阿光发来消息,说他已经拖不住了,警察回来了。
许佑宁和穆司爵已经找了两遍,一无所获。
穆司爵明显十分不满这个成绩,蹙着眉,夜视镜后的双眸浓如墨色,锐利中泛着寒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佑宁一时看不透穆司爵在想什么,以为他生气了,走过去轻声道:“七哥,我们先回去吧。白天再找机会来看看,可能会发现点什么。”
她都佩服自己,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
明明知道的,除非她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否则,穆司爵什么都不会发现,陆氏的罪名……终将坐实。
穆司爵“嗯”了声,带着许佑宁走回停车的地方,阿光早就等在车门前了,恭敬的为他拉开后座的车门,他却说:“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
阿光还没反应过来,穆司爵已经坐上驾驶座,许佑宁一时也有些懵,不知道该不该上车。
穆司爵降下车窗,冰冰冷冷的看着许佑宁:“你想在这里过夜?”
许佑宁倒抽一口气,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至副驾座的门前,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去,整套dong作行云流水,好像真的很怕穆司爵把她丢在这里。
车子很快发动,回到别墅,许佑宁跑在前边去开门,进门后先替穆司爵把他的拖鞋拿出来,然后才坐下来换自己的,边说:“除了现场没有疑点这一点很可疑,口供一致对陆氏不利这一点也很可疑,我们可以查查被警局问讯过的人。”
“……”
“……”
久久都没有听见穆司爵的回答,许佑宁疑惑的抬起头,对上他居高临下盯视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声,明明很不安,脸上却是一脸茫然:“七哥,你看我干吗?”
“怎么受伤的?”穆司爵盯着她手上的血迹问。
许佑宁张开手,“哦”了声,轻描淡写:“刚才不注意被玻璃划伤的,没什么大碍。”
刚才心慌意乱中无暇顾及,现在仔细一看,伤口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长长的一道划痕横在掌心上,皮开肉绽,整个手掌血迹斑斑,看起来有点吓人。
穆司爵也许是见多了更血腥百倍的场面,面无表情的拿来医药箱扔给她:“处理好伤口,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不要耽误事。”
许佑宁从善如流的打开医药箱,取出消毒水绷带和药品,利落的处理起了伤口。
要包纱布的时候,突然听见穆司爵意味不明的声音:“手法这么熟练,经常受伤?”
许佑宁不着痕迹的怔了怔,随后撇撇嘴,“小时候,我一年365天几乎没有哪天身上是没有伤口的。怕外婆打我,就自己偷偷处理伤口。所以说起处理伤口,我可是练过几十年的人!”
可练过的人也无法一手绑好纱布,她正要用嘴,却有一双好看的手伸过来,这下她彻底怔住了。
没天理,穆司爵这种从小就走南闯北,住过沙漠穿过热带雨林的人,双手应该粗糙无比才对,为什么还能这么好看?
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就连手指上的薄茧都显得异常好看……
纱布很快绑好,许佑宁也回过神来,朝着穆司爵笑了笑:“谢谢七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处理伤口呢,太感动了!”
“有多感动?”穆司爵突然欺身过来,“要不要以身相许?”
他的声音这样魅惑,许佑宁的双手下意识的护在胸前,怔怔的看着穆司爵,不止是呼吸,连心跳都彻底乱了……
她像极了一只茫然无措的小动物,睁大眼睛不安的看着穆司爵,眸底的那抹挣扎显而易见。
穆司爵微微眯起眼睛,捕猎般暧|昧的逼近她,许佑宁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沙发。
她看见穆司爵的眸色越变越深,充斥了一些她似懂非懂的东西……
她不断的给自己暗示,叫自己冷静,终于呼吸和心跳都渐渐恢复正常,思考能力却好像被抽走了……
她下意识的想闭上眼睛,坦然的接受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然而,就在她要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嗤——”穆司爵短促而又充满戏谑的笑了一声。
许佑宁猛地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不满的怒视着穆司爵,他若无其事的起身,唇角噙着一抹哂笑:“早跟你说过了,我对平板没兴趣。”
许佑宁:“……”
一种被人戏弄于鼓掌之间的糟糕感油然而生。
这是许佑宁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她一咬牙,刚要扑上去咬人,穆司爵已经双手插兜,轻轻巧巧的转身上楼,她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凶狠的比手画脚做出拳打脚踢的动作。
靠,长得帅会诱惑人了不起啊!
洗完澡,许佑宁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在事故现场发现的东西,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电脑,点开对话框联系了那个人。
她在对话框里敲了一行字:今天穆司爵带我去芳汀花园的事故现场,我发现了,你为什么要对付陆氏?
那个人回复:带你去调查这件事?穆司爵现在很相信你?
许佑宁犹豫了片刻才说:不完全,有些事他还是不会让我知道。
——尽快取得他的信任!
看着这行字,许佑宁突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很快对话框里又出现新的消息。
——阿宁,不用我教你。你知道要最快取得一个男人的信任,最好用的方法是什么。
许佑宁毫无预兆的想起刚才穆司爵暧|昧的靠近——那是她使用所谓的“最快方法”的最好机会。
可那个男人是穆司爵,他想要女人,只消一句话,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尤|物排着队任君挑选。
与其说刚才穆司爵想要她,不如说他想戏弄她更准确一些。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穆司爵?那种情况下,哪怕她动手揍穆司爵都无可厚非。
也许潜意识里,她也想用这种方法来取得穆司爵的信任。
对,一定是这样的!无关感情!
再看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话,许佑宁的脸色倏地沉下去,“啪——”一声狠狠的合上电脑。
冷静了一会再打开,对话框里面果然又有新的消息了。
——阿宁,我们没有可能,我以后不想再强调了。
许佑宁咬了咬唇,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对付陆氏?我告诉过你,我外婆和苏简安兄妹有渊源。
——我和陆薄言之间的事情,有必要的话我会告诉你。现在先做好你的事,盯紧穆司爵。
许佑宁久久没有回复,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你已经在现场发现那样东西了,但是你没有告诉穆司爵,就说明你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阿宁,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救下来的。
又看见最后那行字,许佑宁突然失去了对话的兴致,彻底关了电脑躺到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才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赶路,步伐匆忙,走着走着却迷路了,她随便选了一个路口继续往前走,却被人抓起来绑上了刑架。
这条路,她终究是走错了……
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房间里已经大亮了,许佑宁匆忙洗漱好下楼,穆司爵已经坐在餐厅里,她疾步走过去:“七哥,早。”
穆司爵头也不抬的“嗯”了声,“吃完早餐跟我去个地方。”
“好。”
许佑宁迅速解决了早餐,跟着穆司爵离开别墅,马不停蹄的去查被警方审讯过的人。
他们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今天股市刚刚开盘不到一个小时,陆氏的股价就跌停了。
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在网络上发酵,造成的影响比陆氏被举报涉嫌偷税漏税还要大,陆氏开发中的楼盘全部停工接受调查,陆氏俨然已经陷入信用危机。
同时,陆氏地产的在售楼盘陷入停滞,无人问津;最糟糕的是,一些刚刚交了一手楼首付的业主,闹着要退房。
有位业主在网络论坛上发帖,标题慷慨又引人共鸣——《我辛苦打拼半辈子,要的并不是一个随时会坍塌的家》。
他问,谁能保证陆氏开发的其他楼盘不会坍塌呢?万一这样的事故再度发生,家没了不要紧,但住在家里的家人像芳汀花园的建筑工人那样没了,陆氏能赔给他吗?
帖子触动了很多人,引起疯狂转载,一股退房狂潮就这么掀了起来。
媒体严谨的跟进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财经记者每天都在分析陆氏目前的情况。
所以哪怕陆薄言为了不让苏简安担心,什么都不告诉她,苏简安也还是从报纸中得知,陆氏正在一步步走向危机。
这几天陆薄言忙得马不停蹄,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有时候凌晨回来,倒到床上不出半分钟就睡着了,睡梦中也依然深深的蹙着眉。
因为和陆薄言是夫妻,不管是陆氏涉嫌巨额偷税漏税,还是芳汀花园的事故调查,两起案子苏简安都不能碰,她只能借着闫队的手去了解案子的进度。
可了解到的,都是对陆薄言和陆氏非常不利的消息,众人的口供直指坍塌事故的责任完全在陆氏身上。
除了闫队和江少恺几个人,警局里的同事都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苏简安,有的人更是见到她就明嘲暗讽。
“卖四五万一平方的房子,本来就是在吸血了,还敢偷工减料做豆腐渣工程。现在好了,公司要倒闭了,报应来了!”
“我妹夫买的那套房子,别说住进去了,现在就是开车经过那个小区都要小心翼翼……”
这些话明显都是说给苏简安听的,她只能尽量不出办公室,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穆司爵身上,希望他能查出对陆氏有利的线索。
可是今天一早起来,陆薄言却告诉她:“穆七什么都没有查到。”
失望像疯长的野草在心里蔓延,但苏简安还是给陆薄言挤出了一抹微笑:“没关系,再找一遍。我们教授说,从头再来,总会找到关键证据的。”
陆薄言没有说话。
他了解穆司爵,如果连他出手都找不到,以后……更不会找到了。
苏简安也从陆薄言的沉默中意识到这一点,垂下眼眸沉吟了片刻,突然想到:“就算现在还不能找到证据证明陆氏的清白,但我们可以把康瑞城送进监狱!别忘了,他是杀人凶手。”
她攥着最后一丝希望似的,紧张又充满干劲的抓着陆薄言的手:“这件事交给我,闫队他们会帮我的。你安心处理公司的事情。”
陆薄言说笑了笑:“这段时间,康瑞城估计要经常出入警察局,不会有时间再对陆氏下手了。我说过,我们不会一直被他打得措手不及。”
苏简安狐疑:“你们对康瑞城做了什么?”
陆薄言挑了挑眉梢,一副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样子:“没什么,坏了他一单生意,给他捅了个篓子而已。”
他说得轻巧,但苏简安知道,陆薄言一定给了康瑞城致命的一击。
去到警察局,事实证明她猜的果然没错。
她路过审讯室,康瑞城正好一脸戾气的从里面出来,见了她,灭了烟笑着走过来:“陆氏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你还有心思来警察局上班?还是说,陆薄言已经亏到连你那点薪水都差了?”
苏简安扬起唇角微微一笑,一句话挖开康瑞城的伤口:“亏更大的人,好像是你吧?”
康瑞城的脸色果然一滞,双眸迅速冷下去,但很快的,他又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都会有警察盯着我,我没办法自由活动,这对我在A市立足确实有很大影响。但是,只要我把事情处理好,随时能卷土重来,而陆薄言,不能。”
“他能不能,你说了不算。”苏简安毫不掩饰她语气里的嘲风,“再说你这种连立足都立不稳的人,也没资格质疑他的能力。”
说完苏简安就要越过康瑞城往里走,却被康瑞城攥住了手腕。
他冰冷的嗤笑了一声:“你以为陆薄言扳回一城了吗?等着看明天的新闻,等着看……我以后会做什么。”
苏简安不想再听,狠狠的挣扎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康瑞城竟然松开了她的手,朝着她浅浅一笑,走出警察局。
一辆车很快迎着康瑞城开过来,车门打开,他已经注意到车上的女人了,坐上去,给自己倒了杯酒才调笑道:“韩小姐,这么早来找我?”
韩若曦扬手就朝着康瑞城的脸扇过来,果不其然被他半途截住了手,她怒视着他:“你想要的不是苏简安吗?为什么对付陆氏?”
“不对付陆氏,我怎么把苏简安抢过来?”康瑞城又倒了杯酒推至韩若曦面前,朝着她举了举杯示意,“放心,我会给你一个讨好陆薄言的机会。那个时候,苏简安多半已经离开他了,你有的是机会趁虚而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韩若曦问,“还有,你到底想对陆氏怎么样?”
“不知道。”康瑞城放下酒杯,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或者说,我能地陆氏做什么,这要看陆薄言的本事大小了。”
韩若曦冷艳一笑:“耍无耻的小手段,也许你能赢过他。但在商场上,你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我耍小手段在商场上对付他啊。”康瑞城笑得这般坦然,“你看他现在,不是被我整得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么?”
“你!”
韩若曦极力控制,才忍住没有把杯子里的酒液泼到康瑞城那张欠揍的脸上。
她冷静了好一会,语气才恢复正常:“算了,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只要你记得我们约定好的,不要伤害陆薄言。”
康瑞城的眼神讳莫如深:“放心,我想要的不是他的命。”
他想要的,是要陆薄言看着他所爱的人一个个离开他,看着他备受折磨,生不如死!
韩若曦来不及再说什么,突然咳了几声,漂亮的脸变得扭曲,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难受。
康瑞城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拿过她的包打开,果然在里面找到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递给她:“何必要这样忍耐折磨自己?抽吧。”
“不。”韩若曦摇头,死死的抱着时冷时热的自己,坚决道,“不!!!”
康瑞城也不急,只是夹着烟好整以暇的看着韩若曦,看着她一会冷的发抖,一会又热得仿佛靠近了赤道,看着她牙齿打颤,难受得不停的抓自己的头发。
他打开烟盒看了看,嗤笑了一声:“不是抽了几根了吗?在我面前装坚韧不屈有什么意思?抽完了再给你拿。”
韩若曦双眼发红,仇恨的看着康瑞城,还是扑过来一把夺走了他手上的烟,狠狠的抽起来。
康瑞城露出一个早有预料的笑容,轻轻拍了拍韩若曦的背。
看着康瑞城的身影消失在警察局门口,苏简安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紧握成拳,脑海中浮出他那句满含得意和警告的话。
——等着看明天的新闻。
对付康瑞城这种人,要先发制人。
苏简安进了审讯室,闫队和小影正在整理审讯资料,她问:“你们刚刚审问的那个人,犯了什么事?”
闫队无奈的摊摊手:“表面上是涉嫌包庇违法交易,但实际上,我们猜进行违法交易的人就是他。可惜那天我带着人冲进去,他不在包间里,他把罪名推脱得一干二净,那天抓到的人也不承认自己是他的手下。所以,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目把他请来问两句。不过,不出意料,这人狡猾的很,什么都问不出来。”
“你们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会所有非法交易?”苏简安记得前几天晚上闫队他们有行动,又想起陆薄言出门前说的话,试探性的问,“谁给你们提供的线索?”
小影摇摇头:“匿名提供的线索,查不到来源。”
“我知道了。”
苏简安急匆匆的回办公室,路上见了谁都不打招呼,最后是被江少恺叫住的。
“怎么了?”江少恺看她这样明明惊慌却故作镇定的样子,“陆薄言出事了?”
苏简安摇摇头,双眸里却盛满了迷茫:“他现在没事。可是,康瑞城一定会再对他做什么,我要找到康瑞城的犯罪证据。”
“康瑞城?”江少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小时候更是无数次听家里人提起过康瑞城的父亲康成天,他拉着苏简安进办公室关上门,一脸严肃的问,“陆薄言怎么会招惹上康瑞城这种人?”
苏简安不大确定的看着江少恺——陆家和康家上一代的恩怨,告诉江少恺合适吗?
“简安,你知道我大伯是什么人,康瑞城回国后,我大伯一直都在留意他,生怕他会成为A市的第二个康成天。对了,康成天是康瑞城的父亲,十四年前A市的地头蛇,后来被一个姓陆的律师……”
江少恺突然顿住,蓦地明白过来:“那个找到关键证据判决康成天父亲死刑的陆律师,是陆薄言的父亲?可是,十四年前陆律师的太太不是带着她儿子……自杀身亡了吗?”
“那是一个骗局。”苏简安说,“当年,康瑞城不断恐吓唐阿姨,我妈妈替他们想了这个方法,然后安排他们出国。”
江少恺何其聪明,苏简安刚才的话再加上康瑞城最近回国活动的事情,已经联想到陆氏最近发生的一切:“陆氏涉嫌巨额偷税漏税、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都是康瑞城动的手脚?”
苏简安点点头:“康瑞城想要击垮陆氏。”
“那你刚才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江少恺问,“商场上的事你一窍不通,又帮不了陆薄言。”
苏简安沉吟了片刻,把当年导致陆薄言父亲死亡的凶手是康瑞城的事情也说了出来,解释道:“公司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但是,我可以找证据翻案,证明康瑞城是杀人凶手。把康瑞城送进监狱,他的势力就会瓦解,到时候,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陆氏是清白的。”
江少恺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说:“我帮你。”
苏简安摇摇头,“我不希望……”
江少恺不容置喙的打断苏简安:“我好歹是江家的人,只要我大伯还没脱下那身军服,康瑞城吃几个雄心豹子胆也不一定敢动我。再说了,你要查十几年前的案子,很多资料找起来没有我方便。”
千千万万感激的话就在唇边,最终苏简安只是说了两个字:“谢谢。”
“行了。”江少恺摆摆手,“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一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苏简安和江少恺就着手翻查当年的案件资料,临下班的时候,苏简安突然想到:“当年替康瑞城顶罪的那个司机!”
江少恺看资料看得几乎要拧成“川”字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笑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司机站出来推翻供词,就能申请重新调查了。”
苏简安起身往外冲,托同事查那个司机的资料,得知司机早就出狱了,无法获取现状,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顿感丧气,江少恺倒是乐观:“出狱了也好,我们探访什么的,不是更方便了吗?在外面和他谈,也更容易说服他翻案。”
“可是,我们要先找到人。”苏简安说。
“这还不容易?”江少恺笑得轻松自如,“交给我!”
这时,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五点。
“好了。”江少恺拎起苏简安的包递给她,“你先下班吧。作案手法那么刁钻的凶犯我们都找得到,一个随处都有可能留下生活痕迹的人,我们怎么可能找不着?”
苏简安接过包,神色有些凝重:“少恺,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江少恺点点头:“我知道。”
他们动静太大的话,势必会引来康瑞城的注意。
康瑞城要找到那名司机,肯定比他们容易得多。所以,一切都要悄悄的在暗中进行。
今天来接苏简安的还是徐伯,她回到家,还是只有刘婶几个人在忙,陆薄言……也许又要到凌晨才能回来。
苏简安换了身衣服去做饭,有些心不在焉,动作自然很慢,也全然注意不到身边的动静,直到一双熟悉的手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身后的陆薄言:“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回来陪你吃饭。”陆薄言的下巴抵在苏简安的肩上,看见一旁切好的牛腩和案板上的土豆,“土豆炖牛腩?”
“嗯。”苏简安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她知道这几天陆薄言的三餐都是草草应付过去的,难得他今天回来这么早。
没想到对吃的一向挑剔到极致的陆大总裁,今天毫不挑剔起来:“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苏简安做了个土豆炖牛腩,又煮了鱼汤,最后炒两个青菜,家里的餐厅弥散开久违的香味。
饭后,苏简安以为陆薄言要接着忙,正想问要不要给他煮一壶咖啡,他却大喇喇的往沙发上一坐,拿遥控器开了电视,叫苏简安:“过来。”
苏简安坐到他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怎么了?”
“简安,明天……”陆薄言前所未有的欲言又止。
苏简安想起早上康瑞城在警察局对她说的话,不安的问,“明天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对陆氏影响很大的事情。”陆薄言说,“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从他的目光中,苏简安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一般人,也许早就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但陆薄言的目光深处,还是一片平静。
仿佛他早就预料明天的事情。
又或者说,是他让明天的事情发生的。
苏简安莫名的感到安心,也不慌了,只是不自觉的抓紧陆薄言的手,笑了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陆薄言突然扣住她的手,劲道一施,她就像投怀送抱一样跌进他怀里。
苏简安瞪了瞪眼睛:“这里是客厅!”徐伯他们还没有休息,随时会出来撞见他们好吗!
陆薄言挑了挑眉梢:“客厅不合适?”
苏简安毫不犹豫的说:“当然不合适!”
陆薄言对这答案非常满意似的,勾了勾唇角,“那回房间。”
被拉回房间,苏简安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但陆薄言的吻汹涌袭来,她根本没有算账的机会。
在这方面,她早就不像起初那么生涩了,找到机会也会试着回应陆薄言,就像现在这样。
陆薄言顿了顿,似乎是感到惊讶,但并没有因此而更加激动,反而是放缓了攻势,引着她回应他,十分享受的环着她的腰。
接下来的所有动作,都顺理成章。
陆薄言抱起苏简安走向床边,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他的脸蓦地沉下去。
苏简安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幸灾乐祸,滚到床里边笑着提醒他:“接电话呀。”
沈越川打来的电话,他只说:“都安排好了。他们说……相信你。”
“……”
“我告诉他们,他们不会在里面呆太久。”
陆薄言攥着手机的指关节无声的泛白,半晌,他只说了一句:“安抚好家属的情绪。”
“我知道。”沈越川说,“里面也都安排好了,他们住在一起。”
陆薄言挂了电话,站在床边很久都没有动。
苏简安察觉到异常,下床走到陆薄言的身边,才发现他的眸色就如窗外的夜色,那样深沉凛冽,让人探究不清。
她握住陆薄言的手,突然抱住他,感觉到他整个人近乎僵硬,用力的把他抱得更紧。
不知道过去多久,陆薄言才从紧绷的状态中恢复正常,揉揉苏简安的头发:“去洗澡。”
苏简安抬起头,有些怯生生的看着他:“你也去?”
陆薄言的唇角微微上扬:“陆太太,你这是邀请?”
说出那三个字已经耗尽苏简安所有的勇气,他的反问苏简安无论如何招架不住了,松开他转身就跑:“你爱来不来!”
冲进浴室后,她顺便反手把门推上,意料之中,并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人反而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很快,她被潮水一般的吻淹没。
这一次,再没有突然响起的手机,再没有什么能打扰。
第二天。
各大报纸的头条像是约好了一样,刊登陆氏将遭巨额罚款的消息。
报道称,经过警察局和税务局的调查,陆氏偷税漏税的情况基本属实,陆氏接下来要面临一笔巨额罚款。
原本有人推测,如果陆氏的罪名坐实的话,陆薄言恐怕难逃牢狱之灾。
可事实上,被法律惩处的,是陆氏财务部总监和几名员工,他们包揽了所有的责任,一切都追究不到陆薄言头上。
对此,质疑四起。
有人说,陆薄言不是收买就是威胁了财务部的员工,让他们顶替自己的罪行。
也有人说,陆薄言是用了特殊手段打通了关节,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员工身上。
总之,没有人相信陆薄言是清白的。
吃早餐的时候看到报纸上的新闻,苏简安和陆薄言都格外的平静。
早餐后,刘婶私底下偷偷向苏简安打听,并且斩钉截铁的说:“我不相信少爷会偷税,他更不会让员工给自己顶罪!”
苏简安只是笑了笑:“那你就顺便相信他能把这件事处理好。”
尽管,会很难。
坍塌事故后,退房风潮刮起,陆氏的多个项目和合作都将搁置或者受到影响,陆氏的资金运转已经发生困难。
这次偷税漏税的罪名被坐实,巨额罚款也是一个负担,陆氏真正迎来了财务危机。
这就是康瑞城要苏简安等着看的事情。
上班路上,陆薄言才告诉苏简安:“康瑞城陷害陆氏偷税漏税,是为了把我送进监狱。”
苏简安顿了顿:“……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但他也没有失败。”陆薄言说,“他只是没想到财务总监和手下的员工会全部揽了责任。”
苏简安明白了。
康瑞城原本的计划,是等陆薄言入狱后,趁着陆氏群龙无首,趁火打劫。
按照他的逻辑思维,他大概以为财务部总监会像芳汀花园的承建方那样,极力推卸事故责任,把所有脏水都往陆薄言身上泼。
现在陆薄言的身上,背负着财务总监和几名财务人员的希望——他们以自己的名誉和自由为代价,换来了陆薄言的安全无虞。
这一战,陆薄言只能赢。否则,他输掉的不止是多年来的事业,还有员工的信任。
到了警局门前,车子刚一停下,就有记者认出这是陆薄言的车,顿时大批的媒体记者扛着机器涌过来,迅速包围了后座的两边车门。
各样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炸过来,苏简安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朝着陆薄言笑了笑:“我进去了。”
保镖已经隔开记者开出一条路,陆薄言点点头,替苏简安推开车门,苏简安趁机在他的唇上用力的亲了一下,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下车。
苏简安才一只脚落地,快门的声音、记者的声音,就几乎要将她淹没。
“陆太太,网传陆先生是用了特殊手段才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你对此有什么要说吗?”
“陆太太,陆氏面临巨额罚款,再加上陆氏目前的境况,有人分析陆氏很快就会出现财务危机,陆先生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会如何应对?”
“陆太太……”
苏简安不回答任何问题,径直进了警察局,再回头,刚好看见陆薄言陆薄言朝他笑了笑,他的车子缓缓驶离。
她站在原地目送他。
陆薄言这一去,面对的,不再是原来风光无限的陆氏。
怎么应对财务危机,陆薄言没有跟她提过,提了她也不大懂。她只知道,这对陆薄言而言是一场硬战。
她能做的,只有陪伴,不添任何麻烦。
苏简安一进办公室江少恺就问:“怎么会这样?”
显然,将大少爷也不相信陆薄言会做偷税漏税这种事。
苏简安摇摇头,不想多提这件事,问:“有没有消息?”
江少恺也摇头:“昨晚我托人连夜调查,只知道当年的肇事司机叫洪庆,事发后他主动报警、如实交代案发过程,调查之类的也非常配合,加上是刹车出现问题导致的意外事故,他只判了三年。
“也就是说,十一年前洪庆就出狱了。但是走出监狱大门后,洪庆就跟消失了一样,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现在正在排查全国同名同姓的人,但估计……希望不大。”
苏简安坐下来,肩膀颓丧的耷拉下去:“找不到洪庆也合理。十四年前康瑞城才20岁,就能那么心狠手辣而且计划周全,他怎么会想不到洪庆日后会危及他?也许,洪庆在出狱后就遭到康瑞城的毒手了。”
“不一定。”江少恺说,“其实当年康成天死后,康瑞城年纪尚轻,掌控不了家族的生意,加上警方的打击,康家在A市的势力渐渐被警方逐一瓦解,后来康瑞城去了金三角一带。
“洪庆三年后出狱,就算康瑞城想杀他也是鞭长莫及。相反,更有可能的是——洪庆意识到康瑞城迟早会杀他灭口,所以改名换姓隐匿了自己的踪迹。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找到洪庆的希望。”
说着,江少恺递给苏简安一张复印件:“这是洪庆当年入狱时拍的照片。没办法拿到原件,我让人复印了两张。”
“复印件就够了。”苏简安把东西放进包里,“谢谢。”
江少恺一副非常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再让我听见你跟我说谢谢,我就不帮你了。”说完又径自摇头,“其实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个。”
苏简安知道江少恺的意思。实际上,陆氏这么庞大的一个集团,出现财务危机,除了陆薄言,无人能挽救,更别说江少恺一个法医了。
下午下班前,苏简安特地上网浏览了一下新闻,果然陆氏面临巨额罚款的事情还是热门。
新闻还报道了,财务人员的家属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人会成为罪犯,他们更加相信网传的——陆薄言为了独善其身,通过特殊手段把罪名推到了员工身上。
这些家属效仿闹着要退房的业主,联合闹到了陆氏集团的楼下,一早就堵到了赶去公司的陆薄言,要求陆薄言站出来认罪。
但是陆薄言没有任何回应。
苏简安关了电脑,从后门离开警局,没有看见钱叔的车,反而看见了媒体记者和……家属。
她认得那些人是财务部员工的家属,她刚刚才在新闻上看到他们的照片。
记者和家属一窝蜂涌上来,像要把苏简安拆分入腹似的。
苏简安想返回警察局,奈何她的动作没有媒体和家属快,很快,她就被包围了。
上次在停尸房被工地遇难者的家属打伤额头,淤青至今未消,苏简安心有余悸,只能尽量保护好自己,但她哪里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记者的收音筒几乎要包围了她,还伴随着家属的质疑和辱骂声。
家属:“有个在警察局上班的老婆,陆薄言什么罪行不能掩盖过去?你们会遭报应的!”
记者:“陆太太,陆先生真的用特殊手段逃过了法律的制裁吗?”
家属:“肯定跟这个女人有关!记者,你们问,你们接着问,我看看她能不能问心无愧的回答!”
“陆太太……”
苏简安正想着该如何突围的时候,身后的大门被推开,江少恺冲出来。
平日里教养极佳,一派贵公子作风的江少恺,此刻毫不掩饰他的怒气,包里的推开记者就把苏简安从人群里拉出来,有摄像把镜头对准他,他怒视一眼,推开机器:“别拍了!”
“这位先生,你是警察吗?”记者犀利的提问,“这样推搡我们媒体工作人员,你觉得好吗?”
江少恺的视线迎向提问的记者:“我不是警察,只是市局的特聘法医。脱下那身白大褂我跟警察局就没关系了,别说推你们,我对你们动手都可以,你们大可以报道出去。”
“陆太太,”记者又像抓到了什么大八卦一样,“这位先生看起来很紧张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苏简安刚要解释,江少恺已经护着她退回警察局,他语气不善:“别理这帮人!”
苏简安隐约感觉到,江大少爷是真的生气了。
回到办公室,她朝着江少恺笑了笑:“我没事。”
江少恺横她一眼:“像上次那样被砸一下,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苏简安下意识的摸了摸还有点淤青的额头,叹气:“后门被发现了,前门肯定也有人堵着,怎么走?”
江少恺挑了挑嘴角:“我有办法!”
闫队的车停在地下车库,江少恺和闫队换了车,带着苏简安从地下车库离开。
车库门口其实也有记者堵着,但车子挂着警局的牌照,苏简安又缩在副驾座上,因此并没有引起怀疑,记者只是朝着车内张望了两眼就没怎么注意了,苏简安总算顺利离开。
江少恺问:“送你回去还是……?”
苏简安是想让江少恺送她去陆氏的,但现在陆氏楼下的记者肯定比警察局还要多,沉吟片刻还是作罢了:“送我回去吧。”
把苏简安送回丁亚山庄,江少恺驱车顺便回了趟家。
没想到一回家就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长能耐了啊!”父亲的茶杯狠狠的砸过来,“为了一个已婚的女人,脱下白大褂就能打记者了是吧!在警察局呆久了,忘记自己姓江了是不是!”
母亲走过来掐了掐他,“要不是报纸的主编认出你,你大伯让人截住了报道,江大少爷,你就要因为打记者闹上报纸了。”
江少恺毫不在意,径直向穿着一身军服的大伯走去,恭恭敬敬的问了个好:“大伯,跟您商量件事。”
要找洪庆,求他大伯帮忙,比求任何人都要方便而且有效率。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门外终于响起刹车声。
苏简安冲到门口,果然看见陆薄言回来了,打开鞋柜取出他的拖鞋,递给他说:“给你煮了面,我去热一下。”
热得刚刚好,不烫口,吃下去也足够暖身。
尽管忙碌了一天,眉宇间满布倦色,陆薄言的吃相也依然优雅养眼。
吃完最后一口,苏简安递给他一张纸巾,他印了印唇角,说:“明天早上跟我去个地方。”
第二天是周六。
苏简安醒得很早,没吃早餐就跟着陆薄言出门,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老地方——陆薄言常来的高尔夫球场。
直觉告诉她,陆薄言不是来打球的。陆氏目前的境况,他根本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
两人下了观光电瓶车,遇上一个中年男人,苏简安对他有印象,姓莫,是某银行负责贷款业务的高层。
见到陆薄言,这位莫先生显然诧异了一下,随后表面热络的大笑起来:“陆总,这么早!”
不等陆薄言说话,莫先生又径自叹了口气:“昨天下班后助理才告诉我,你去电了。实在抱歉,我昨天实在太忙了,最近银行的贷款业务卡得很紧,这个月的名额已经批完了,一大堆事要跟进,忙得连三餐都不能按时了。”
抱怨了一通,莫先生终于停下来,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陆薄言:“对了,陆总,你昨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陆薄言昨天去电,是为了陆氏贷款的事情,莫先生其实知道。他也知道,莫先生刚才已经拒绝了他。
给双方留足面子的最好方法是微笑。陆薄言扬了扬唇角:“没事了。”
“哦,那我先过去。”莫先生指了指远方,转眼就消失了。
苏简安对商场上的事情虽然一窍不通,但也明白陆薄言的贷款还没申请就被拒绝了,心里五味杂陈。
她还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位莫先生,是在商会范会长的生日宴上。当时他百般恭维陆薄言,一副恨不得问陆薄言缺不缺钱他可以贷款的表情。
可今天陆氏面临危机,陆薄言真的需要,他却唯恐避之不及。
这世上,大概商场最炎凉。
“谁都知道陆氏因为财务问题岌岌可危,银行不批贷款也正常。”陆薄言倒是轻松坦然,带着苏简安进了餐厅,“先去吃点东西。”
餐厅里人不少,见了陆薄言,每个人的表情都大同小异。
一点点的诧异,几分躲避,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
毕竟陆氏过去的地位摆在那儿,陆薄言这个人又深不可测,他会用什么方法救回陆氏没人能说得准。现在就避他如洪水猛兽,万一他杀了个回马枪,将来不好相见。
陆薄言察觉不到这些人微妙的态度似的,维持着一贯的优雅疏离。苏简安却无法再跟人虚与委蛇,点好餐就借口去洗手间,暂时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打探目光。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议论声:“陆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不是财务危机了吗?陆薄言还有心情带着老婆来打球?”
“傻了吧?看不透了吧?”另一人得意的分析,“什么打球啊,明明就是来求人给陆氏贷款的,没看见刚才莫先生见到陆薄言跟见了鬼一样嘛。现在陆氏前途未卜,谁敢给陆薄言贷款啊?”
“最倒霉的还是苏家的大小姐啊,风风光光的陆太太当了还不到一年,就碰上这么倒霉的事。”
苏简安想了想,径直走进洗手间。
几个女人从镜子里看见她,纷纷噤了声,一脸尴尬的迅速离开。
洗完手回餐厅,苏简安刚好看见两个男人跟陆薄言打过招呼后,一转身就别有深意的相视一笑。
那笑容,几分戏谑,几分不怀好意。仿佛他们已经预见陆薄言身上即将上演悲剧。
苏简安失尽吃东西的胃口,闷闷不乐的过去拉陆薄言:“不吃了,回家。”
车子往山下开去。
陆薄言拉下挡板,扳过苏简安的脸,答应带她回家她还是一脸不开心,不由笑了笑:“不知道的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
陆薄言叹了口气:“早知道不带你来了。”
他揉了揉苏简安的脸,苏简安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僵硬,软糯的声音却透着前所未有的狠:“我记住他们了!”
陆薄言挑起眉梢:“然后?”
“然后这次你一定要赢!”苏简安一脸坚定,“以后我要看见他们弯下腰求你!”
陆薄言失笑,把张牙舞爪的小怪兽抱过来,“陆太太,商场一直都这么现实和残酷,你之前被你哥保护得太好。”
苏简安突然抬起头,眼睛在发亮:“能不能找我哥帮忙?”
“你哥和唐铭,能帮的都已经帮了。”陆薄言说,“但也只够陆氏再硬撑一个月。”
苏简安垂下眉睫,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要么有人愿意给陆氏贷款,要么……把康瑞城送进监狱。
回到家门前,陆薄言并没有下车,他摸|摸苏简安的头:“我还要去个地方,晚上回来。”
苏简安也不缠他,重重的亲了他一下:“老公加油!”
陆薄言笑了笑,看着苏简安进了屋才让钱叔开车。
苏简安进屋后,没想到会在客厅里看见苏亦承。
徐伯说:“少夫人,苏先生来了有半个小时了。”
苏简安点点头,主动跟苏亦承解释:“薄言说还要去个地方,没下车就走了。”
“我知道。”苏亦承说,“他今天要去拜访公司董事,说服他们不要抛售公司股票。”
苏简安坐到苏亦承身边看着他:“哥哥……”突然就没了声音,只剩下一脸的迷茫。
苏亦承知道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帮不上忙就不要瞎操心,很多人还是笃定薄言能挺过这一关。”
苏简安的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可是我今天看见那些人……算了,不提他们,陆氏一定要挺过这一关!”
只要陆氏挺过去,就是最有力的打脸。
“如果结果没有那么乐观呢,你打算怎么办?”苏亦承问。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负债破产。”苏简安摊了摊手,“还能怎么办?陪着他东山再起呗。”
苏亦承笑了笑,“你倒是相信陆薄言。”
苏简安撇了撇嘴角,“那么多人不相信他,等着看他的好戏。我是他妻子,哪怕全世界都质疑他,我也会选择相信他。”
苏亦承像小时候那样,温柔的揉了揉苏简安柔|软的长发:“你真长大了,如果妈妈能看得到,她会很高兴。”
苏简安只是笑了笑:“哥,留下来一起吃中饭吧,我给你做!”
苏亦承看了看时间,摇摇头:“不行,我约了人下棋。”
“约了谁啊?”苏简安疑惑不解,“你的朋友我都认识啊,不是喜欢骑马就是热衷打球,哪有喜欢下棋的?”
苏亦承不透露半分,径自起身离开,司机下来为他打开车门,问:“去洛先生家吗?”
苏简安瞬间明白过来了——老洛确实很喜欢下棋。
“走了。”苏亦承上车之前回头对她说。
苏简安笑着朝他摆摆手:“哥,这招不错。”
洛小夕不在,就替代她陪老洛下棋散步,先攻陷她的家人,怕什么洛小夕回来后不就范?
苏简安的心情总算阴转晴,吃了点东西垫着肚子,从包包里拿出洪庆照片的复印件。
找到洪庆,说服他推翻当年的口供,就有希望将康瑞城送进监狱。
可是人海茫茫,她要找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谈何容易?
也许交给陆薄言来找会更容易一些。但是现在公司的事情已经够他忙了。更何况她承诺过,替他父亲翻案的事情交给她。
正愁着,江少恺就打来了电话。
“我大伯答应帮我们找洪庆了!”江少恺在电话那端长长的吁了口气,“现在好了,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我大伯消息就好。”
“帮我跟你大伯说声谢谢。”千言万语涌到唇边,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苏简安一字一字的说,“也谢谢你。”
江少恺笑了笑,一本正经的回了句:“不客气。”顿了顿,“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下午没事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当年经手这个案子的警察。”苏简安说,“也许能从他们的口中发现什么疑点。”
“陆薄言陪你去?”
“他哪有时间?”
“那我陪你去。”江少恺说,“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不过先说好:对外,我们要一致宣称我们是在加班工作。”
苏简安沉吟片刻就全明白过来了:“……你是不是又被逼着去和周琦蓝约会了?”所以才会以工作为借口离家。
“咳。”江少恺的声音变得不自然起来,“下午见!”
挂了电话,苏简安不经意间看了眼窗外,又下雪了。
可心情已经不能像看见第一场雪那么雀跃。
她想起正值盛夏的时候,她端着一壶咖啡跑进陆薄言的书房,他承诺冬天带她去法国的酒庄品尝新出窖的红酒。
陆氏突然遭遇危机,今年,他们恐怕去不成了吧?
苏简安这一趟和江少恺出去,一无所获。
他们拜访了当年经手陆薄言父亲案子的退休警察,老人说他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十分惋惜陆律师的死。
警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车祸原因,但调查一步步进行,每一步都顺利得像程序解锁,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
找不到任何疑点,洪庆的认错态度也十分良好,判决书下来后他甚至放弃了上诉。
洪庆入狱后,就不归他们警察局管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洪庆是什么时候出狱的。
至于洪庆出狱后的踪迹,更是无人得知。
苏简安失望而归,到家门口时正好碰上陆薄言。
陆薄言也刚到家,把苏简安的车钥匙递给钱叔,问她:“去哪里了?”
苏简安淡淡的一笔带过:“出去了一下。对了,我哥说你今天去拜访公司董事,和他们谈得怎么样?”
“他们答应暂时不抛售公司的股票。”陆薄言看了眼地上厚厚的积雪,拉起苏简安的手,“外面冷,先进去。”
苏简安松了口气,乖乖跟着陆薄言进门。
只要股东还信任陆薄言,继续持有公司的股票,陆氏的处境就不至于太糟糕。
进屋换鞋,徐伯走过来说:“少爷,少夫人,穆先生来了。”
穆司爵坐在客厅,和苏简安打过招呼,紧接着看向陆薄言:“去书房?”
“不用。”陆薄言牵着苏简安的手坐下,“说吧。”
穆司爵沉默了片刻才开腔:“我和许佑宁查了承建公司被警方审讯过的人,都没问什么问题。但是问起他们给警局提供的口供,一个个都很紧张。”
“康瑞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威胁他们把责任全部推给陆氏。”陆薄言早猜到了,眸底的光芒渐渐变得冷锐,“现在就算是我去找他们谈,他们也不会推翻口供。”
因为陆氏岌岌可危,陆薄言的地位已经变得非常微妙——挺过这一关,他依然是以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但如果挺不过去,陆薄言就会负债破产,风光不再。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前程压在一个前途未卜的人身上,现在他们更愿意相信康瑞城,自然也就受了康瑞城的控制,把责任往陆氏推卸。
穆司爵神色凝重:“如果警方根据这些口供断定这次事故的责任方是陆氏,那么……”
穆司爵没有说下去,但他的潜台词所有人心知肚明。
如果坍塌事故的责任全在陆氏,那么,陆氏不仅会信用尽失,开发中的楼盘、在售楼盘,都会变成洪水猛兽,反过来吞噬陆氏。
陆薄言,会输掉事业,输掉一切。
一股不安在苏简安的心底扩散蔓延。
临睡前,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陆薄言从书房回来,就看见苏简安抱着被子望着天花板,他躺到她身边,苏简安就像一只虫子似的蠕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之前打算对她隐瞒一切,就是不想看见她担忧的样子。
陆薄言搂紧她:“只要找到愿意贷款的银行,我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你不要担心,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嗯?”
苏简安点点头,陆薄言满意的摸摸她的头:“你现在该睡觉了。”
“……”苏简安笑了笑,听话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开始,陆薄言就变得比以前更忙。
安抚正在进行合作的合作方,争取让公司的其他业务顺利进行下去,这样公司不至于陷入瘫痪;处理坍塌事故和偷税漏税带来的负面影响;拜访各个银行的贷款业务高层……
数不清的事情压在他身上,苏简安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他回家后尽力照顾好他,隔天出门的时候给他加油打气。
当然,她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江大伯也没有带来好消息,他只查到当年洪庆出狱后,就更改了姓名,迁移了户籍。至于现在的洪庆叫什么名字,搬到了哪里去生活,无从得知。
现在,连洪庆这个名字这根线索也断了。再想找,也无从下手。
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康瑞城逍遥法外?
苏简安在家不敢露出丧气的样子,但在江少恺面前至少可以不用掩饰。
她无力的趴到办公桌上,感觉自己好像在白茫茫的大雾中行走,什么都抓不到,什么方向都无法确定……
一名女同事敲门进来,说:“晚上我们聚餐吧,把我未婚夫介绍给你们认识。”
苏简安本来没心情,但还是挤出一抹微笑:“好。”
她情绪不好,总不能带给别人。
熬到下班,苏简安给陆薄言发了个短信说要和同事聚餐,他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让她好好玩,他要晚点才能回家。
意料之外的是,去的居然是一家五星级餐厅,江少恺笑了笑,调侃女同事:“你未婚夫是个款啊。”
“去。”女同事甜蜜的笑着推了推江少恺,“不敢跟你江少大少爷比。”
一行人在包间落座,女同事向大家介绍她的未婚夫,两人甜甜蜜蜜的挽着手依偎在一起,幸福得羡煞旁人。
苏简安的心情莫名的沉重,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竟然走到了酒店顶楼的天台花园。
也许是天气冷的原因,天台没什么人,她正好找个地方坐坐,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花丛背后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隐约听见暧|昧的声音,她一怔,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已经被发现了,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来喝住她:“站住!你哪家杂志的?”
苏简安回过头,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跟着男人从花丛后走出来——韩若曦。
她暗暗惊讶,还来不及开口,韩若曦就笑着挽住男人的手:“阿泽,她可不是什么三流杂志的狗仔,是我前东家老板的太太。”
“陆太太?”男人紧蹙的眉目舒展开,歉然道,“非常抱歉,我以为你是……”
“没关系。”苏简安打断男人的话,“该说抱歉的是我,打扰了。”
她转身离开,进了电梯就要下楼,可在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一双保养得体的手伸进来,电梯门又再度向两边移开。
韩若曦优雅的迈步跨进电梯,上下打量了一圈苏简安:“你还有心情来这里吃饭?”
苏简安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心情了?”
“嗤——”韩若曦漂亮美艳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你不问问我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吗?”
苏简安的声音淡淡的:“我一般不多管闲事。”
“但是,这件事你很有必要知道。”韩若曦盯着苏简安,目光里一点一点的透出狠色,“他追了我快一年了,这几天我刚答应跟他交往。他很听我的话——陆太太,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这时,下行的电梯门打开,苏简安按住开门键,笑了笑:“如果你是要来跟我要道贺的,那……恭喜你啊,韩小姐。”
她走出电梯,没看见身后韩若曦蛇蝎般阴凉的笑容。
聚完餐,大家都还不尽兴,有人提议转场KTV,苏简安抱歉的说她不去了,大家也理解,让她回家开车小心。
苏简安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陆薄言还是凌晨一点才回来,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他身上有很浓的酒气。
他不是会借酒消愁的人,今天喝酒,多半是因为应酬需要。
可知道他不喜欢喝酒,以往饭桌上根本没有人敢给他灌酒,这次他喝了这么多,饭桌上……苏简安不忍再想下去。
陆薄言倒到床上就不再动弹了,苏简安给她解开领带和衬衣的几颗纽扣,又给他脱了鞋,拍拍他的脸问:“要洗澡吗?”
陆薄言一伸手就把她搂进怀里:“老婆……”
他喝醉了才会这样叫她,而此刻,他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疲倦。
苏简安心头泛酸,正想给陆薄言拉好被子,他突然像平时她在他身上寻找安全感那样,紧紧靠着她,依偎着她,蹙着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
苏简安终于知道抱着她时陆薄言是什么心情,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我在,睡吧。”
陆薄言也不知道听到没有,但很快他就没了动静,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苏简安久久无法入眠。
失眠直接导致第二天睡过头了,苏简安醒来时陆薄言已经走了,床头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陆薄言力透纸背的字迹:我去公司了,帮你请了半天假,好好休息。
苏简安又倒回床上,但想想还是起床了,边吃早餐边让徐伯帮她准备食材,一会去警察局,她顺便给陆薄言送中饭,否则他又会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才会记得吃东西。
准备好便当放进保温盒里,苏简安开车直奔陆氏。
虽然芳汀花园花园的事故媒体还在关注,但好歹没有大批的记者堵在陆氏楼下了,苏简安停好车拎着保温盒上楼,出了电梯刚好看见陆薄言和沈越川。
他们背对着他,步履匆忙,只听见沈越川和陆薄言说:“联系过汇南银行的方启泽了,他答应后天的酒会上和你面谈。听他的语气,我感受不到合作的诚意,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
“先去……”
只说了两个字,陆薄言的的声音和脚步突然一起顿住。
他毫无预兆的回过头——苏简安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躲躲闪闪的苏简安一秒垂下肩膀,一脸失望:“我本来还想吓吓你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陆薄言怎么知道她就在他身后啊?
沈越川眼观鼻鼻观心,决定闪人:“我先去忙了。”
陆薄言朝苏简安伸出手,她乖乖牵住他,拎着保温盒跟上他的脚步。
路过秘书助理办公室时,苏简安特意留意了一下。
似乎每个人都比以往忙碌,但办公室的气氛并没有多大变化,没有危险当头的紧张感,没有丝毫慌乱,一切依旧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进了办公室,苏简安把保温盒推到陆薄言面前:“给你带的午饭。”
她干净的小脸上笑意盈盈,陆薄言心念一动,下一秒已经圈住她的腰吻上她的唇。
本打算浅尝辄止。
但这段时间太忙,两人只有在睡前才得空说几句话,陆薄言现在才发现,自己分外想念小怪兽的甜美。
最后还是苏简安用力的把陆薄言推开,抿了抿唇问:“我刚才听沈越川说汇南银行,你要跟汇南银行贷款?”
汇南银行是外资银行,苏简安听说过,他们新上任的贷款业务负责人是海归,从小在海外长大,还非常年轻,但眼光长远,很有作为。
他能不能给陆氏生存的希望?
陆薄言说:“后天跟我一起出席酒会,去见他们的贷款业务负责人。”
上次高尔夫球场那帮人已经给苏简安留下阴影,她有些迟疑:“这个人会不会……”
“不会。”陆薄言知道苏简安在担心什么,“方启泽从小在美国长大,作风洋派。哪怕他拒绝,也会用很绅士的方式。”
“……”苏简安无语的看着陆薄言——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怎么还能这么坦然的说出“拒绝”两个字?
要知道汇南银行再拒绝陆氏的贷款申请,陆氏……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陆薄言抚了抚苏简安紧皱的眉头,还是决定把底牌亮给她:“如果汇南银行也拒绝我们的贷款申请,我还有其他方法让陆氏恢复元气。别皱眉了,像个小老太太。”
“你还有什么方法?”苏简安亮晶晶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
陆薄言故作神秘的捏捏她的脸:“到时候再告诉你。”
苏简安撇撇嘴,懒得跟他纠缠:“我去警察局了。”
两天很快就过去,苏简安跟着陆薄言出席酒会。
苏简安还是以往的风格,一身简约的长裙,长发简单的打理后挽起来,脸上略施淡妆,漂亮的小脸明艳照人。
她端着一杯鸡尾酒,另一只手亲昵的挽着陆薄言,偶尔遇到有人感叹一句“陆太太真漂亮”,不管这些话是真心或者只是客套话,她微笑着照单全收,并且恰到好处的夸回去。
跟着陆薄言出席这种场合这么多次,她学到的东西不比在学校少。
整个宴会厅都走了一圈,突然一道男声从侧边传来:“陆先生。”
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苏简安下意识的循声望过去,愣住了。
那天在酒店顶楼和韩若曦接吻的男人,此刻韩若曦也在他身旁。
他们挽着手,只是礼节性的,看不出有多亲昵,但两人之间那股子暧|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薄言偏过头在她耳边说:“汇南银行的贷款业务负责人,方启泽。”
“轰隆——”一声,有什么在苏简安的脑海里炸开。
——他很听我的话,你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苏简安终于知道韩若曦为什么要跟她说这句话了。
她不自觉的攥紧陆薄言的手:“方先生为什么跟韩若曦在一起?”
“不清楚。”陆薄言说,“之前没听说过他们认识。”
“……”可是,韩若曦不是说方启泽追了她一年吗?
疑惑间,四个人已经面对面的碰上。
方启泽率先朝陆薄言伸出手:“陆先生,幸会。”
陆薄言和方启泽握了握手,向他介绍苏简安:“这是我太太。”
“早就听说陆太太年轻漂亮,百闻不如一见。”方启泽非常绅士的握了握苏简安的手,又看向陆薄言,“陆先生,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苏简安松了攥着陆薄言的力道,陆薄言低声对她说:“去找越川,我谈完事情就去找你。”
她点点头,看着陆薄言和方启泽走进休息室,这才转头看向韩若曦,不出意料的在她美艳夺目的脸上看见了讽刺的笑容。
“苏简安,”韩若曦说,“希望你还没有忘记我的话。”
“你到底想说什么?”顿了顿,苏简安又说,“还是我应该问你,你有什么条件?”
韩若曦告诉她,方启泽非常听她的话。
无非就是在暗示,有她从中推波助澜的话,方启泽答应给陆氏贷款的几率会大大提升。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韩若曦为什么不去和陆薄言提条件,反而来找她?
“我的条件是——你主动提出来跟薄言离婚。”
就在苏简安的疑惑的时候,韩若曦不可一世的对她发号施令。
苏简安忍不住冷笑:“韩若曦,你真是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韩若曦逼近苏简安,“既然我得不到他,你也休想!只要你跟他离婚,我就说服阿泽给陆氏贷款。否则,你就等着看他负债破产吧!”
苏简安不为所动的摇摇头:“就算他真的破产了,我会陪着他东山再起。韩若曦,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呵,以为上演狗血剧呢?
汇南银行不给陆氏贷款,陆薄言还有别的方法可想。哪怕陆薄言真的无路可走了,他也不会为了汇南银行的贷款同意离婚。
“韩若曦。”苏简安第一次用可怜的目光看这个风光无限的女星,“你真的喜欢方启泽吗?”
“我不喜欢他啊。”韩若曦倒是坦诚,笑着一字一句的道,“但是现在陆薄言有求于他,这就是我答应跟他交往的理由。”
苏简安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她比韩若曦更早开始喜欢陆薄言,自认对陆薄言的喜欢不比韩若曦少,但尚不会疯狂到失去自己。
韩若曦,早已和粉丝心目中坚强独立的女王形象相去甚远了。
沈越川正在和几个人聊天,苏简安走过去,说:“薄言让我来找你。”
沈越川带着她走开,把她手上的鸡尾酒换成果汁,说:“别拿鸡尾酒不当酒,喝多了一样会醉。你要是喝醉了,我肯定会被收拾。”
苏简安才发现沈越川是挺细心的一个人,好奇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女朋友?”
记忆中,沈越川永远跟着陆薄言,身边好像还真没出现过女人。
这一点都不合常理,沈越川有时候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办起事来绝对是靠谱的人,他外形条件又不输陆薄言,难道……
沈越川不答反问:“嫂子,你要给我介绍?”
苏简安喝了口果汁,淡定的说:“介绍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下你的那个什么取向。”
沈越川打量了苏简安两眼,轻哼了一声,“放心,我那个什么取向很大众很正常,你们家陆总很安全。”
苏简安看了眼休息室,陆薄言一时半会估计没法谈完事情,索性拉着沈越川八卦:“你一直没有女朋友?”
“这个年龄还一直没有女朋友的只有你们家陆总。”沈越川说,“那时候公司多少女明星削尖脑袋想挤到他身边来,可他愣是一个正眼都不给。所以说起来,陆总才是神人。”
苏简安的坦然中带着几分甜蜜:“那是因为他喜欢我!”
沈越川突然笑了笑,语气转为了感叹:“是啊,他一直都喜欢你。”
喜欢到即使陆氏面临这么大的危机,为了不让苏简安失望,为了不让苏简安身陷危险,陆薄言宁愿放低态度去寻求贷款。不到最后关头,他怕是不愿意用那个极端却快速有效的手段挽救陆氏。
两人聊着聊着,突然一双手圈住苏简安的腰,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偏过头一看,果然是陆薄言。
她迫不及待的问:“你和方先生谈得怎么样?”
“方先生说他需要时间考虑。”陆薄言说。
“……哦。”苏简安只让失望浮在脸上,掩饰住了心底的不安。
方启泽,会不会真的完全听韩若曦的?
陆薄言用指腹提了提苏简安的唇角:“方先生愿意考虑就代表陆氏还有机会,你现在应该高兴。”
苏简安勉勉强强的挤出一抹笑容,陪着陆薄言去应酬。
商场里浮沉,能打出一片天下的,都成了人精,如果不是特别敏|感的留意,苏简安甚至无法察觉那些人对陆薄言的微妙态度。
他们还是那么客气,但是客气中,多了一种看好戏的戏谑。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薄言输掉这一仗,看他的笑话。
苏简安无法想象,到时候他们会露出怎样的脸色。
结束后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苏简安卸了妆洗完澡,躺在床上,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响起韩若曦的声音。
——你主动提出来跟薄言离婚。
主动,提出离婚……
她翻了个身,钻进陆薄言怀里缩起来,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可是大脑不受控制,满是韩若曦的声音。
她突然变身小怪兽,爬到了陆薄言身上。
陆薄言诧异了一秒,眯起眼,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简安。
苏简安鼓起勇气低下头,看准陆薄言的唇,吻下去。
就像偷偷亲了陆薄言那样,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很快就手足无措起来——接下来呢?谁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薄言挑起眉梢看着她,她咬咬唇,索性撒手:“我不会了!”
“笨。”
尾音落下,陆薄言已经反客为主,把苏简安按在身|下。
拨开她额角的头发,扬起唇角,“陆老师要给你上课了,好好学习。”
“……”
第二天起来,苏简安甚至不记得陆薄言教了她多少遍。
当然,她也还是没有学会。
几天过去,汇南银行的贷款还是没有眉目。
媒体对芳汀花园坍塌事故的关注度正在减少,但事故对公司的影响却还在持续——陆氏的股价跌到前所未有的低。
不断有媒体猜测,再这样下去,暂时被陆薄言说服的股东,恐怕还是会抛售所持有的股票。
陆薄言除了比以往更忙更累,一切还是如常。苏简安偶尔问一下贷款的情况,也不再多操心了。
反正陆薄言还留有后招,跟她解释太多,她不一定能听得懂。
她还不如想想寻找洪庆的僵局怎么打破。
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还要悄悄进行,先不讨论难度,首先该如何下手就已经是个难题了。
江少恺安慰耷拉着脑袋的苏简安:“你这样想,如果康瑞城和我们想法一致,我们找不到洪庆,康瑞城就更不可能找到他,我们还有希望。”
苏简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想了。
但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始终萦绕不散。
她确定她不是在担心公司。有陆薄言在,她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
这股不安来自……那天韩若曦对她的威胁。
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股不安膨胀到另苏简安坐立难安,回家后她试着打洛小夕的电话,意料之外,居然真的打通了。
洛小夕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
“……”苏简安勉强笑了笑,寻思着该怎么才能恰当的表达她心里的不安。
“怎么了?”洛小夕从苏简安的沉默中察觉出异常,“陆氏的情况,真的像网上说的那么糟糕吗?我总觉得媒体在夸大啊,陆薄言能处理好的吧?”
“不是这件事。”苏简安把酒会上韩若曦对她的威胁一五一十的告诉洛小夕。
“噗……”听完,洛小夕放肆的哈哈大笑,“韩若曦被刺激得脑袋秀逗了么?她是低估了陆薄言还是低估了陆薄言对你的感情?如果只是因为一笔贷款陆薄言就答应跟你离婚的话,算我看错陆薄言了,我把眼睛挖下来镶到后脑勺上给她看!”
苏简安:“……”
无语归无语,但以前的洛小夕好像回来了,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一件好事。
“不过,简安——”洛小夕又说,“你担心的不是这个吧?你是不是觉得韩若曦还有大招?”
“是,但是我又不太确定。”苏简安说,“韩若曦不是没脑子的女人,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说出那句话。”
“你是觉得韩若曦既然敢说,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让你和陆薄言离婚?”
苏简安点点头:“是。”这也是她感到不安的原因。
“可是,她能拿来威胁你的,也就只有方启泽手上的贷款权限了吧?除了这个,她也没什么好狂的了。”洛小夕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说,“听我的,你只要做三件事就好了:拒绝韩若曦,取笑韩若曦,取笑韩若曦!”
苏简安忍不住笑出声,心情晴朗不少,靠到沙发上:“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洛小夕开始打哈哈:“我过段时间就回去。”
谁也不知道,她的“过一段时间”是要过多久。
挂了电话,苏简安边上网浏览信息边等陆薄言回来,意外刷新到一条新闻。
——汇南银行最终决定拒绝陆氏贷款。昔日商业帝国,或将倒塌?
苏简安盯着新闻标题怔在沙发上,小夕太突然,击得她脑海一片空白,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般。
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显示着……韩若曦的号码。
苏简安接通电话,韩若曦的声音里都透着趾高气昂:“看到新闻了吗?苏简安,你还当我只是威胁威胁你吗?”
苏简安很快整理好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汇南银行不同意贷款,薄言还有别的方法可想。”
“他这么跟你说的?”韩若曦极尽讽刺的笑了一声,“呵——”
苏简安不自觉的警觉起来——韩若曦这一声笑,不是那么简单。她知道陆薄言最后的方法是什么,那必定不是一个妥善的方法。
“韩若曦……”
苏简安想问清楚,却被韩若曦打断了:
“苏简安,如果你真的爱陆薄言,你会后悔的。”
电话被韩若曦挂断。
苏简安心乱如麻,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沉沉的压在她的心口上,几乎要堵住她的呼吸。
不能去问陆薄言,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她,否则那天就不会跟她卖弄神秘了。
去问沈越川?也不行,陆薄言肯定交代过,沈越川不会告诉她的。
正六神无主的时候,陆薄言回来了。
陆薄言一进门就发现苏简安的异常,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
苏简安支吾着,急速运转脑袋找借口,陆薄言已经看见她平板电脑上正打开的页面,笑了笑,关掉浏览器:“不是跟你说了吗,就算汇南不同意贷款,我也还有别的方法。”
“别的方法——是什么方法?”——苏简安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幸好,关键时刻理智让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要先把他所谓的“方法”弄清楚,再做其他决定。
她不能让陆薄言去冒险。
“怎么又皱着眉?”陆薄言的指腹抚过苏简安的眉头,“笑一笑。”
苏简安扬起唇角挤出一抹笑容,陆薄言顺势把她抱进怀里:“相信我,会没事的。”
苏简安重重的“嗯”了一声。
哪怕要出事,她也不会让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二天,陆薄言早早就起床,苏简安这段时间也跟着变得敏|感,一察觉到陆薄言的动静就醒了,陆薄言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还早,你再睡一会。”
苏简安抓着他的衣襟:“你要去公司了吗?”
“汇南银行不批贷款,就要另外想办法。”陆薄言说,“我今天要早点赶去公司。”
苏简安松开手,在陆薄言洗漱的空当里帮他准备好衣服,出门前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老公加油!”
陆薄言摸|摸她的头,下楼。
苏简安跑回房间的落地窗前,不一会果然看到陆薄言的身影。
上车前,陆薄言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回头看上来——苏简安又一次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苏简安朝着他挥挥手,他笑了笑,上车离开。
苏简安目送着陆薄言的车子驶离,若有所思——上次在公司陆薄言发现她,还能解释为距离不远。但这次,从大门口到房间,少说也有近百米,陆薄言又是怎么发现她的?
还是说……陆薄言就这么了解她?
她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果断躺回了温暖的被窝里。
接下来几天,陆薄言变得更忙,每天都应酬到深夜,有时候甚至没办法回来,为了争取休息时间,他就在公司或者市中心的公寓将就一晚,第二天苏简安会给他送早餐。
他迅速的消瘦了一圈,虽然依旧意气风发,但眉宇间的倦色已经愈发明显。
开始有人猜测,陆薄言会不会为了不负债,而放弃多年的心血,把公司拆分卖掉。
只有苏简安知道,他不会的。
陆氏从一个小公司变成一个商业帝国,陆薄言为此付出的精力和心血超乎寻常人的想象,他绝对不会放弃——特别是目前他正在和康瑞城抗衡的情况下。
更何况,他还要还财务总监和几个财务人员清白。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二十多天,陆氏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除了总裁办公室,公司的其他部门弥漫着不安定的气氛。
陆薄言亲自写了一封电子邮件,承诺不会裁员不会减薪,他会带着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邮件发送到每一位员工的邮箱,等于给员工们打了一针安定剂,陆氏终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可是很快的,压垮陆氏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天而降。
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经过警方调查,陆氏被认定为责任方,负全责,包括工人的死伤。
无良开发商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楼盘的销售更加艰巨,陆氏又迎来资金考验。
陆薄言忙得整整三天没有时间回家,苏简安只能在下班后去看他,陪他吃一餐饭,然后他又要去处理无穷无尽的麻烦。
媒体记者又一次被点燃了,再度包围了陆氏大楼,想要采访陆薄言,逼着陆薄言出面解释清楚。
陆薄言依照当初的承诺,在警方调查结束后,召开媒体大会。
苏简安请了半天假,从警察局跑到公司,陆薄言正好换了一套衣服准备出席媒体大会,苏简安握|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陆薄言点点头:“但是……”
“我知道。”苏简安笑着点点头,“媒体问的问题都交给你回答,我只陪着你。”
陆薄言露出满意的浅笑,带着苏简安下公司三层的招待大厅。
媒体记者已经全部准备就绪,摄像器|材也已经架好,一些保镖和保安在现场维持秩序,陆薄言牵着苏简安一出现,镁光灯就闪烁个不停。
陆薄言松开苏简安的手走上发言台,记者们的问题像炮弹一样袭向他。
“陆先生,事实证明坍塌的责任全在陆氏,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先生,退房风潮愈演愈烈,你打算如何应对?”
“陆先生,你……”
陆薄言逐一回答问题,言简意赅,承诺该负的责任陆氏一定负,但坍塌事故的调查,不会停止。
“为什么呢?”记者急急追问,“陆先生,你是怀疑警方调查得不够清楚吗?这是在暗指警方办案不力?”
陆薄言只是说:“警方还没有查出导致坍塌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说,坍塌事故也许还有不为人知的真相。
一语激起千层浪,媒体瞬间沸腾了,纷纷要求陆薄言说得更清楚一点。
“借口!”突然一道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所有记者的提问,一个中年女人霍地站起来,怒视着台上的陆薄言,“都是借口!明明就是你们的豆腐渣工程害死了人!”
苏简安一眼认出这个人,是坍塌事故中伤亡工人的家属,曾经伤过她。
她正想提醒陆薄言,突然看见那名家属一把夺过记者手上的收音筒,就像那天砸她的额头一样,狠狠的朝着台上的陆薄言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