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人会是谁?”支长乐更好奇了。
夏昭衣没有回答,神情平静。
风声又大作,号号乎卷雨而来,似要将他们的屋顶都怒掀了去。
伤者朝木门看去,咬牙道:“不管是谁,我现在都要赶快去找赵将军才是。”
“你要去我不拦你,这是你的自由,”夏昭衣看着他,“可是你觉得你就这样去了,能撑着一口气走到赵秥跟前,将想说的话说完吗。哪怕你在自己身上留个信物,你的尸体也漂不到他前面。”
伤者眉目紧皱着,眼睛布满血丝。
支长乐心起焦虑担忧,说道:“阿梨,要不我去?”
夏昭衣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我真的坐不住了。”支长乐又道。
伤者回头看向女童,这才觉得惊讶。
也是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屋内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高大健壮的男人对这瘦小沉静的女童着实太过尊敬,可他称呼的却不是什么小姐或姑娘,是直呼其名。
“你不用去,”夏昭衣终于开口说道,看着支长乐,“你去问问庞义或赵大钱,如果他们愿意去,就让他们去。”
“为什么要庞义或赵大钱去?”支长乐不解。
“他们识去佩封的路,你识跟我上山的路,”夏昭衣顿了下,又道,“如果他们不愿意,你不用强行劝服和恳求,这件事情我们便帮到此。”
“好,”支长乐点头,“我现在就去问问!”
看着支长乐转身走了,伤者稍稍松了口气,对夏昭衣道:“多谢阿梨姑娘,我需要准备我的信物吗?”
“自然需要,”夏昭衣拿过那边的小竹盘,“你过来坐下,我先处理你的伤口。”
打开一个放着药膏的小竹盒时,夏昭衣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心微不可见的皱起,抬起头看向已经坐回在床上的伤者,唇瓣轻动,但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刚才听说是赵秥时,她心里面瞬息便掀起了强烈的狂喜,但很快又退却了。
现在,是她长时间被压抑的心痛,又在心里面悄然滋长,她需要再度用自己强大的克制力给压回下去。
真的好想问一问眼前这个伤者关于定国公府的事情,再问一问她的二哥,问一问她的弟弟,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又怕问出来之后,会听到可怕的答案和真相。
撕开皮肉后的鲜血淋漓也许不会击垮她,但绝对会让她迷茫,让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走回到京城。
她现在需要的是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解决好眼前的麻烦,让自己坚强的回去,面对该面对的一切。
思及此,夏昭衣心下都不由自嘲一笑。
惯来行事不知何为怕字的她,如今真的就是在逃避吧。
庞义和赵大钱听闻此事,庞义只略作思量,便很快答应了。
支长乐奇了:“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庞义放下手里的活,着手开始收拾东西,边道:“那伙人害你将我的刀子给摔在了地上,那伙人就是我的仇人。”
嘿,这理由倒是新鲜,支长乐不由乐了。
顿了顿,支长乐又道:“不过,前面说不定要发大水了呢。”
“佩封当初建城的原因就是因为地势高,所以就算发大水,也不可能这么快。”庞义回道。
东西很快收拾妥了,庞义去伤者所在的茅屋找他们。
夏昭衣还在处理伤口,对他这么快就答应也有一些意外。
伤者将自己要交代的都交代了,拿出一个令牌交给庞义。
庞义接了过来,将他的话重复一遍后,确认无误,便离开了。
风雨依然很大,好些断枝残瓦被吹的漫天皆是。
庞义浑身包的严实,斗笠压得很低,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长木作手杖,小心的沿着河道高坡往下边走去。
晴天从这里去往佩封,之前所说只需一个时辰,现在的暴风雨着实增强了难度,等他到达佩封城下时,足足用了三个时辰之久。
大雨还在继续,天空彻底暗下,庞义在城楼下面的疾呼终于被城上守卫听到,一只竹筐被抛掷了下来。
上得城墙后,两个守卫检查他的令牌,分不清是真是假。
一个守卫走来,看了眼令牌,皱眉嚷道:“这当然是真的,还用得着多问?”
抬眸看了庞义一眼:“你跟我来吧。”
庞义拿回令牌收好,顾不上休息,擦掉额上已分不清是汗是雨的水,跟上这个守卫。
但就在要从下城墙之时,守卫忽然脚步一顿,而后猛的回头瞪他:“你在干什么!?你是奸细!”
不待庞义反应过来,守卫手里的长枪直接就朝他刺了过来。
庞义应激性躲避,还是被刺中了小腹。
蓑衣缓解了力道,可依然有剧痛传来,甚至可以感觉得到皮肉破开了一个洞。
庞义怒目瞪他,对方却不给他说话的时间,长枪再度刺了过来。
庞义立马抽出自己身后的短刀去挡,但这着实和螳臂当车无异。
短刀缓解了长枪的冲劲,却根本没办法去做其他,等对方提枪再刺时,他只有被步步逼的后退的份。
其他守卫都闻声赶来,忙问怎么了,话音才落下,就看到那被逼置城墙边的高大身影一晃,随后就跌落了下去。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
……
守卫们都赶到城墙边往下面看去,城墙太高,黑灯瞎火,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黑暗里面只觉得有一细火花闪过,而后一片归于寂静,只余大雨声响还在不停,天地嘈杂。
………………
帐篷里灯火通明,少年坐在行军床上,一声不吭。
军医在他脑后上药,非常大的一个血包,看着都疼。
上好药后,军医起身跟他叮嘱要注意的,少年始终沉默,神情冷峻,军医说完以后告退,少年也跟着起身,大步走出帐篷。
“现在怎么样了,情况如何。”少年沉声问道。
旁边的守卫恭敬行礼:“少爷,还没有找到那些人。”
李骁皱起眉头,抬头看着远处的溪流,顿了顿,说道:“有任何消息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哪怕我已入睡了,明白?”
“是!”
“蔺宗齐他们到了之后,也过来同我说一声。”李骁又说道,而后转身回了大帐。
后脑勺上疼痛异常,他从来不会喊痛,只会记下这些痛,然后会加倍奉还回去。
可是现在,他根本就没看清那小女孩的模样。
至于那个中年大汉,更是生得一张寻常于众的路人面孔。
李骁从未觉得自己吃过这样子的亏,从未。
“嗯,”夏昭衣点头,“快点。”
老佟没办法,只好将庞义的裤子扒了,露出了半个屁股,因为泡了水的原因,皮肤惨白惨白的。
他对这些倒不讲究,毕竟一把岁数的人了,而且军营里面也经常帮忙给别人的屁股敷个药,还总是一大群大老爷们一起下河洗澡呢。
但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个姑娘,老佟总觉得对她不是很好。
旁边的赵大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看到小女孩这么自若淡然,他便也不说什么。
夏昭衣在温水里面倒了些药粉,让老佟用巾帕擦一下庞义的背部,她则转身去另一边鼓捣药膏。
“哎呀!”老佟擦了两遍后叫道,“阿梨,整一块都肿了。”
夏昭衣闻言微顿,说道:“整一块是多大范围,仅仅是臀部,还是腰背也有?”
“背上比较严重,屁股这也有。”
夏昭衣点头,说道:“那就是从高处摔落下来的。”
“高处?”
“联系腹上伤口来看的话,可能是城墙。”夏昭衣又道。
老佟愣了,朝庞义的腰背看去:“佩封城?”
赵大钱怒了:“这是为什么?”
夏昭衣垂眸,继续处理手里面的药膏,小手在里边翻搅着糊状,淡淡道:“我说的也仅仅只是可能,等他醒来了问吧,你们把毯子给他盖上,包的严实一些,继续用温水擦拭他手脚,他身子失温,不能再冻到。”
“好!”老佟点头。
待药膏弄好,夏昭衣让赵大钱和老佟替庞义抹上,她则转身去外面煎药。
出来时,门口围着的那些人已经散了,支长乐也离开了,小雨滴滴答答落着,很是清冷。
夏昭衣停下脚步,转眸朝佩封城所在的天边看去,目光悠远。
良久,她收回视线,沉默的摇了下头,抬脚走向前边的木屋。
………………
迅疾的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宁静,高大骏马在洛祠后山门口人立而起。
戴豫从马上跃下,将缰绳往一旁的树上一拴,对门口守卫叫道:“帮我看着!”
说完便大步跑了进去。
沈冽没睡多久,早早起了,洗漱完毕后饮了茶,便在屋内安静等着。
戴豫匆匆赶来,迈过门槛后便急急说道:“少爷!真有一条路是避开高山,且远洞江的,路不好走,但不受暴雨影响,而且离此地不到二十里!”
沈冽起身抓起一旁的佩剑,沉声说道:“走!”
江侍郎同样起的早,坐在书房里边,正在看铺开的舆图。
手下来报说沈郎君来了,江侍郎亲自迎了出去。
少年郎身材清瘦高大,乌发束髻,配以白玉冠,一身墨紫色短打劲装,衣上暗金香纹为边,淡不可见,是极为华贵的竹州云帛,整个人爽朗清举,英气勃发,抬眸望来时,眉眼中的淡漠疏狂,像极了他的二舅,江州刺史郭兆海。
“江侍郎,”沈冽抬手揖礼,“我找到去佩封的路了,你下令准备一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江侍郎正要开口寒暄,闻言一喜:“贤侄是说,找到去佩封的路了?”
“是,我来时一路打听,最后从几个猎户口中听闻有此路,昨夜已派亲随前去寻过,找到了,”沈冽语速略快,说着又一揖礼,“时不我待,大人最好快些。”
江侍郎自然明白这个事情有多紧急,立即下令手下做准备,运筹各方。
死寂了数日的洛祠后宅变得热闹,人员来回跑动,收拾整理东西。
同时,两匹骏马朝洛祠南边校场旁奔去,很快,近千个军营大帐前便响起隆隆大鼓声,振聋发聩。
沈冽没有等他们,让戴豫和石头留下为大军领路,他则带着杜轩和冯泽先行。
“驾!”
清越声音喝响,少年纵马,挺拔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风小雨的桃山渡后山泥路上。
此时佩封,雨势却又变大了,并且都集中在中西部,佩封大城反而略微好一些。
烈风吹来远处雨云,大片大片的雨水,倾倒在这十方浩浩汪洋之上。
万善关天云翻浪,雷暴风动,大水早就冲毁了堤坝和关卡,吞没掉了没能及时带走的粮食和瘦马,以及跟在军队最后的人。
林耀心中郁结,他立在山岗上,脚下的土地大片斑驳,近似荒土,饥饿的人将这里的草皮都快要啃食光了。
他望着远处极淡极淡的城楼,强烈涌动的渴望,让心里面的不得志变作了滔天怒意,越想越觉得胸闷狂躁。
这一连数日的大雨真的始料未及,将他们的步伐生生钉住,本想一路高歌,拿下佩封,进军寿石,像一把锐利锋刃,直入大乾最富庶的江南鱼米之地,然后在最短的时间迅速建国封号,形成政权,与大乾相抗。
但人算怎敌天意,美梦还没做完,就直接被一场滂沱不歇的大雨给兜头浇下。
“将军!”马闻泽叫道,从山坡下一跃迈上,抱拳道,“启禀将军,都准备妥了。”
林耀目光未动,看着远处,问道:“多少人?”
“选出了三千多个,都为年迈和身有残疾,已带去隐蔽处了,其他人不会发现。”
林耀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马闻泽观察他的神色,又道:“将军,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嗯,”林耀淡淡的应了声,眼眸微眯,沉声道,“杀吧,刀子快一点,给他们个痛快。”
“是!”马闻泽领命。
风声呼号,高山连绵起伏,冰冷的半山崖坡外,倾盆如注的雨水忽从白练瀑布变为一条长长的血河,颜彩浓郁,从山上冲刷而下。
随后,一具一具失了生命的躯体被抛掷下来,轻飘飘的,大雨里面好似缝制的布娃娃,跌入满溢的溪涧,渐渐于大水中叠出一座小山丘来。
天上电闪雷鸣,云层积压,冻骨的寒风刮过一座又一座大山,朝荒寂无人的更远处吹去。
士兵们在瓢泼雨势里直接以雨浇刀,擦过之后入鞘,归队离开,回去复命。
有人神情冷漠,有人神情凝重,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悲愤哀戚。
但乱世,别人死,好过自己死。
夏昭衣看向那些士兵,长枪已被他们收回去了。
夏昭衣松开手,从灯柱上跳下,说道:“消息我已带到,他们是不是要乱你们的军心,你们自己去想。我今日抢了你们两匹马,希望看在我送信有功的份上,你们能放过这两个士兵。另外,我朋友不会骑马,昨日是踩着大水过来给你们送信的,幸得他命大,没有被那个守卫害死,我现在需要带一些药和纱布回去,你们能给我点吗。”
赵秥神情严肃,定定的看着她,半响,点头说道:“好。”
他看向袁天庆:“照她说的去做。”
袁天庆领命,看向那边的女童,皱眉道:“跟我走吧。”
夏昭衣点头,收起手里面的绿鞭子,顿了顿,又朝赵秥看去,忍不住问道:“那你们现在作何打算,是要留下,还是继续离开?”
赵秥心绪极乱,朝何川江看去。
何川江也心情复杂。
如果这个女童说的是真的,那么很多情况就会跟他先前想的所去甚远。
何川江当初之所以想要说服赵秥弃城,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以为他们已被朝堂抛弃。
明知道不会有救援,还苦苦在这边等着,不是自囿于亡途的傻蛋,又是什么。
而如今的说法,朝廷没有抛弃他们,江平生是因为道路不通的原因才过不来,同时又有人在暗中阻拦,切断了江平生送口信的人。
可是,继续等下去的话,只有两石粮食,又能撑的上多久?
“有些话我本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女童这时又道,看着何川江和赵秥,“但我现在还是想问,你们二人于心何忍,竟舍得抛下这城中百姓而去?”
赵秥一顿,朝女童看去。
何川江皱眉,沉声说道:“小姑娘,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
“也许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军人当为忠义而存,为国为民,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赵秥,你绝不是一个能舍百姓而去的人。”
“你懂什么!”袁天庆正在等她,暴躁嚷道,“个头才到我腰高的小丫头片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想劝你们留下的,”夏昭衣没有理会他,看着赵秥,神色变得认真,安静的说道,“你们一旦离开,那些叛军们绝对会过来,你想过城里这些百姓该怎么办吗?”
“不要胡扯了!城里的人巴不得我们赶紧滚蛋呢,他们早就想反了!”袁天庆喝道。
“你怕他们反?”夏昭衣一笑,一字一句的问道,“袁副将,那你知道什么叫做屠杀吗?”
声音似珠玉跌地,非常的清脆,可在这大水中字字念出,教人脊背都不由一寒。
“并非我危言耸听,自古政权更迭,都会排除异己。你们可以走掉,放任城中百姓不管,叛军却未必能够这么仁慈。所谓叛军,终究是以夺取政权为目的的,能杀则杀,不为己用者宁可杀掉,也不愿放手让他们去支持别人,历来如此。如今那些叛军也缺粮食,更不可能留着这么多人当做随时会爆发的隐患,你们一走,这里定会大开杀戒,生灵涂炭。赵秥,你真的舍得让佩封血流成河,尸骨铺路吗?你为了避免瘟疫,甚至能挖出好几个大水坑引渠,如今怎么能够狠心?”
赵秥抿紧唇,容色悲悯。
“屠杀”二字从女童口中说出时,他的心就狠狠的揪紧了。
不是因为女童说出来有多么令人骇然,而是这个念头,他先前就曾有过……
如这女童所说,这些百姓,叛军宁可杀掉,都不愿留着给其他人,而赵秥那突然横生的念头里面便也如此觉得:杀掉这些百姓,好过让他们去为叛军所用……
可到底狠不下心,做不到提起大刀对着无辜弱者。
他是军人,是将士,弃城已是懦弱,再做这样的举止,他这辈子都无法抬起头来,绝对会被天下百姓唾骂,也势必将整个郑国公府拖垮。
“留下来吧,赵秥,”女童继续说道,声音徐徐,“不止为了城里数万百姓,更还有郑国公府,此次阻拦江侍郎消息的人,目的为何?帮着那些叛军,还是为了,对付赵家?”
何川江和陶因鹤一凛,眉宇郑重。
袁天庆也说不出话了,迷惑的看着女童。
“叛军已不足为惧,地势所迫,天公所阻,他们暂时难成气候,你真的不用弃城,”女童说道,抬手揖礼,“还请将军三思。”
小模小样,做着大人的举止,虽觉有些滑稽可爱,现场却没有人有任何不敬。
夏昭衣看向袁天庆,说道:“走吧,袁副将。”
袁天庆点头,收回目光朝前面走去,心里觉得有些嘀咕,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女童跟在袁天庆后边,身子虽小,背脊却挺拔,姿态轩举朗朗,不紧不迫,着实不似寻常女童,饶是世家门阀或富贵人家训出来的暗卫,在她这个岁数都极难达到她这般气度。
赵秥还立在那边,看着女童离开,目光渐渐隐现坚韧和不屈,握紧手里的佩刀。
众人收回目光,回头看着赵秥。
“将军,”陶因鹤说道,“眼下当如何?”
“你说当如何,”赵秥沉声道,“速令三军回城,固守佩封,吾等不死不休!”
“是!”陶因鹤领命。
赵秥转首看向后边的西城守将:“你带人回去,时刻紧盯,有任何动静及时来报。”
“……可是,如若这女童是撒谎,没有援军呢。”朱培在一旁很轻很轻说道。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何川江说道,他看向街道上的大水,和那些屋宇建筑,已经很难回忆起几年前游历至此地的繁华景象了,“她所说并不荒诞,我们若弃城,这些百姓就的确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可是,如果是假的,那等着我们的……”
“朱副将,我们是军人。”何川江打断他,眸光也落在他身上。
朱培皱眉,五味陈杂。
何川江转身跟上赵秥,说道:“走吧。”
未出几步,他脚步一顿,朝另外一边看去。
顿了顿,何川江道:“我去大牢一趟。”
远处的泥坝挡住了水流,没让大水成为阻碍,使得西城门外开阔的广地彻底成为了绞肉机。
长枪相撞,鲜血喷洒,瘦骨嶙峋的士兵激烈的彼此冲杀着。
骑兵被打落下马,摔滚在泥水里,紧跟着就被人给乱刀砍死。
士兵替同伴解决掉身侧的敌人,未回头就被另一柄长枪刺穿自己的胸膛。
原始的力量和肢体的灵活成为最简单的攻防之招,每个人身上都浴血,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只知道要杀下去,要挡掉刺来的长枪和刀刃,要将自己手里面冰冷的武器刺破或割开对方的身体。
在之前对万善关的几次攻战中,赵秥从未亲自出手,现在他冲杀在先锋营的队伍里,大刀挥砍间,皆有一片肉沫血花。
对方最精锐的士兵们都在这边,众人围着赵秥所在的先锋营队,凶猛的发动进攻。
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赵秥倒下了,这场战役的胜负便能定下大半。
而赵秥砍杀过去的地方,则是林耀的所在。
两翼的叛军几次试图包抄,都无功而返,哪怕推着钩撞车强行撞来,除了在铁钉板上留下几具鲜活的尸身外,钩撞车也没能推出去多远。
“让开!让开!滚开!”士兵的疾喝声远远响起。
众人忙让出一条道来。
六个士兵推着笨重的板车朝前疾步猛冲,板车前端有十二根尖锐长矛,朝着敌军的血肉之躯狠狠的冲刺了过去,跑的不及时的同伴也会被刺死。
也有板车去冲击对方的钩撞车,撞击声轰然巨响,随后又是一场厮杀。
叛军士气高涨,雄心壮志,带着满腔怒火,充满了力量。
守军训练有素,协作默契,多年的战乱给了他们太多老练的作战经验。
双方搏杀的难解难分,互不相让,但对要攻城的一方来说,没有朝前推进,就是失败。
林耀加派了人手,死令辰时必须破城。
士兵们的狂吼声一浪高过一浪,震耳欲聋。
何川江听闻沈冽来了,大喜着从城墙上边跑下:“沈郎君!”
“你便是何军师?”沈冽问道。
“正是何某!”何川江喜道,“江侍郎那边情况如何?”
“见过何军师,”沈冽说道,“寅时可到。”
如果不是李骁留下来的那些辎重挡在路中央,也许会来的更早。
“太好了!”何川江喜不自胜,又叫道,“太好了!”
绝望多日,终于盼来希望,耳边又响着城外的狂吼声,何川江向来自持的性子,在这瞬间竟有热泪盈眶之感。
何川江回过身去,忽的高声叫道:“兄弟们!我们的粮食来了!我们的衣裳和药品也来了!都是大鱼大肉!我们有吃的了!”
神情严肃死寂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和脚步,转头朝何川江看去,眼眸有明光闪动。
“我们有吃的了!我们还会有重赏!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家里的父母也能过上好日子了!”何川江又叫道,声音高亢洪亮,而后看向沈冽,“这位沈郎君就是从城外来的,他的外祖父就是筹备这次赈灾物资的醉鹿郭澍!”
众人的目光都随之看向何川江身边的少年。
少年一身轩举,劲衣短打,磊落干净,眉眼生得极其俊美,皮肤白皙,这气度和形容,便知绝对是世家大族里面养出来的公子。
少年抱拳一拱,说道:“在下沈冽,受我外祖父之命来此,前些时日因为道路堵塞,所以所需物资难以运来,现今我们寻到了一处古道,辎重已快到了,最迟寅时!”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忽然高声喝彩了一声,情绪一下子被带动,身边的人也跟着高声喝彩,一阵接着一阵。
响亮的欢呼声从城中传了出去,极大的兴奋感,点燃了战场上面的血腥冰冷。
这个消息也被口口相传,一下子传到了最前线,那些急于想要吃东西的士兵们似乎一下子忘却了饥饿,更加凶猛的与人搏杀。
赵秥大喜,高声喝道:“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吃东西!都给我活着!”
“活着!”陶因鹤在一旁大声重复道。
“活着!!”士兵们都齐声怒吼,士气高涨。
南城门外此时也在破城,由朱培防守,城外战斗规模虽小,但厮杀的同样凶狠激烈。
何川江派人将消息送来后,朱培狂喜,随后带着近卫队,亲自杀出了城外。
南边的长风吹来,荒芜中带着隐隐恶臭,偷袭攻城的士兵们被朱培强行逼了出去,溃逃后不慎撞见那边巨大的水坑,上面所漂浮着的尸体,腐烂的令人作呕。
朱培不依不饶的追着,逃兵们退无可退,两千余人被逼至水坑边沿。
有人扔下了手里的武器,喘着气跪下投降。
有人心存不甘,深呼吸了一口气,趁着夜色跳入水里游走。
近卫回来对朱培报了投降的人数,朱培冷冷一笑:“全部杀了吧。”
近卫一愣,皱眉说道:“这些降兵,要杀了吗?”
“粮食不够了,养这些废物干什么?”朱培反问,“全杀了,一个不留。”
近卫有些犹豫,不安的说道:“可是这要等到将军的命令才可,我们私自斩杀降兵的话,未免太……”
“不然你还想要带回去?”朱培不高兴的说道,“这里有处现成的伏尸处,岂不正好,你不说,我不说,将军怎么可能会知道?还有,我的命令需要跟你多加解释什么吗?又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边冲我指手画脚?”
近卫便只好点头:“是!”
近卫回去前边,随后,除却暗自逃走的那些人之外,剩余的两千多人尽数变成了尸体。
朱培满意点头,收回目光后勒马回身。
而此时,东边的几扇大城门,终于在夜色里面尽数开启。
守城的守卫们欣喜若狂,皆看着城外的浩浩大军。
火光照亮下,是成堆成堆的物资。
江平生坐在马车里,待马车停下后,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江平生抬头看着巍巍城门,双手负后,心里面重压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下。
"...上对贵妃不敬,对内结党营私,于外勾结外患,于下暗中窃取赈灾之粮,还数次捐赠上万两白银给各地叛乱..."
白日里,男人的声音似乎响在耳边。
画面紧跟着变化,视线似在高处俯瞰人间,最后停在盛景大道西南边的行刑台上。
画面被放瞬息放大,人山人海,白酒浇过冰冷的大刀,刀刃高高扬起,带着冷冽的寒光斩下,便是百颗大好头颅。
一片鲜血蒙眼,夏昭衣蓦然睁开眼睛,虚望着幽深的黑夜,而后眼眸渐渐聚焦。
夜色很深,天地无音,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并没有变得急促,但背后全是冷汗。
过去好久,她平静的坐了起来,坐在木床边缘上,看着透着一些淡光的窗棱,黑暗里,幼小的面孔冰冷如寒霜。
郭庭所说的那些,夏昭衣一点都不信。
想要一个人死,或者想要灭掉一个族,有的是说辞。
成王败寇,这盆污水这样泼在夏家头上,如若她没有回返人间,是不是夏家就要白白承着这些侮辱和罪孽了。
夏昭衣下床,过去推开窗户。
窗外的冷风打来,寒意加重了许多。
她看着外边宽敞的街道,手指在窗台上轻点,捏着卦数。
很多事情,入冬后就不那么好办了。
甚至,很多人可能连这个冬天都看不到了。
寒灯哀离,越秋卧野。
横尸之地,在西南。
卦数不能作真,但实际上,她的卦象对未发生的事情而言,八成都会变成真的。
倘若现在这个冬天真的不会好过,那么她需要多准备点银子,清阙阁那边的单子,得先去了结了。
这时,下边一个更夫敲着梆子经过,一慢四快,夜色里清脆,回声幽长。
夏昭衣收回目光,也不关窗,回去继续睡觉。
郭庭第二日早早起来了,洗漱后便去了书院的大门。
等了半个时辰,勤学的学生们都来了。
看见几个陌生面孔的,郭庭特意上前去问,没有一个是那女童的哥哥。
到了午时,他特意又出来问护院,有没有见到新生,护院摇头。
傍晚,他跑去问了昨日的老师,也说未来。
郭庭只好忍着,打算明日再看看。
对这件事情上心的,不仅仅是方观岩,掌柜的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专门问这件事。
从派来的人口中得知,这个阿梨的名声,已经彻底传来京城了。
昨日掌柜的便提过,郑国公府那边该要以这件事情好好谢过这女童,现在郑国公府上上下下都颇为惊讶,也想要去好好寻找。
同时,这人带来的消息,还有关重宜剿匪之事。
重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天下无人不知,郭庭得知这女童竟是从那龙潭虎穴里面活着出来的,登时便讶然的睁大了眼睛。
不管此阿梨是不是彼阿梨,那个在佩封的女童,都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和好奇。
而想当然的,这样的兴趣和好奇绝对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有,这名号,怕是会直接传去到宣延帝那边。
这女童,若能为他们所用就好了...
不过,郭庭心里面也是觉得欣然的,毕竟来找自己的这个阿梨,看上去跟孙大哥和夏二哥关系颇好,若是这样,就是助长他们了。
太阳渐渐沉下,这个叫阿梨的女童,的确已经在勋贵世族和大大小小各个官员之间传开了。
对于一些奇人奇闻之事,人们总是喜欢再浓墨重彩几分,哪怕是这些官员也不例外,尤其是,后院都开始传了。
那些常年居于后宅,大门不出的妇孺们,对于这类事情总是特别热衷,更会为了添些话头而道的绘声绘色,修辞夸张。
陆容慧回府之前,刘氏在后院已经听了那些姨娘们的无数版本,平时没什么耐心的她,这一次按捺着自己的性情听着她们说话。
等前院来说陆容慧回来了,刘氏登时坐不住了,起身朝前院走去。
陆容慧先回书房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同僚。
刘氏便在另一处等着,大约半个多时辰后,书房的门打开了,丫鬟来唤刘氏,刘氏忙赶了过去。
陆容慧脸色不是那么的好看,正在看手里的一封信。
刘氏关上门,过来说道:"刘腾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陆容慧的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不知道,"陆容慧说道,"大概是死了吧。"
"死了?"刘氏皱眉,"你可听说了那个女童的事情?"
"阿梨?"陆容慧掀起眼皮看着自己的发妻。
"还有她救下来的那些难民,这里面有人提到过那些尸体被削了颅顶。"刘氏说出来都觉得心跳漏拍。
陆容慧将信不轻不重的拍在书案上,愠怒道:"你在说什么?我压根听不懂,什么叫尸体被削了颅顶?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些难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也不知道刘腾去了哪里,从现在起,我们不认识什么刘腾。"
刘氏一顿。
过了好久,刘氏轻声道:"那,也好,我明白了。"
"明日你出门去,随便找几个夫人赏个花,喝个酒,聊些儿子女儿的亲事,顺便将林姑娘预测了天机的事情传一传。"陆容慧又说道,"一定要将林姑娘的事情盖过这女童的风头,还有,太史局那边也要传过去,一定得让人知道林姑娘的神机妙算。"
"行吧,"刘氏点头,"我明日就去,不过,林姑娘的事情差不多也传开了的,我明日得说出点新鲜的花样才好。"
"明日派人再去林姑娘那边走一趟,"陆容慧皱眉说道,"她也的确是有这样厉害的本事的,若能好好助我们就好了,也不知她跟夏文善那女儿能否一比。"
"那你可真的想多了,"刘氏像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嗤笑说道,"就这林姑娘,她如何能跟夏文善的女儿比,连比的资格都没有,你所有的女儿加起来,也比不过人家夏昭衣。"
反正,他那些女儿,一个都不是她生的。
夏昭衣一笑,看着他的眼睛:"你出多少?"
小乞丐伸出手指,有些不太自在的看着她:"五文,你觉得怎么样..."
夏昭衣变戏法似的,手里多出五个铜板:"给。"
小乞丐看着她掌心上的铜板,再抬起眼眸看她:"你就这么爽快的给我了?也不骂骂我?"
"你说的好玩的消息是什么?"夏昭衣笑着问道。
小乞丐舔了下唇瓣,取走铜板后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前些时日,京城里边盛传的死士,说会上街砍杀人的,你可有听过?"
夏昭衣点头:"嗯。"
"这事情我们都很害怕,毕竟我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嘛,所以这阵子,我们几个人就去打听,想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事。"
"然后呢?"
小乞丐又四下看了看,说道:"带刀的没看到,现在管的严,可是人高马大的真的看到了不少,那种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胳膊碗大,其实这也没什么,但奇怪的是,我前天看到的几个明明之前是认识的,但是又装作不认识。"
"然后呢。"
"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我悄悄的跟上去看,然后我看到了几个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
"对,"小乞丐点头,"那几个说书先生非常的焦虑,他们进去屋宅后,过了好久,只出来了四个,还有两个没出来,其中一个是胡芳斋的成老头。昨天我按捺不住,去胡芳斋门口打听,结果说成老头生病了,这阵子都不会来了,可是我怀疑,"小乞丐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下面比了一刀,"成老头可能被杀害了呢。"
说完,他看着面前的小童。
她正在想东西。
沉默了一阵,夏昭衣说道:"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别人。"
"我才不说的,"小乞丐说道,"你也不能告诉别人啊,我怕查起来,咱们两个都得玩完。"
夏昭衣一笑:"我先才问你的,我问你能不能换地方,你还没回答呢。"
"哪能啊,"小乞丐愁眉,"我们去哪里都一样被赶着走,只有心善的人能给我们一口吃的,有说要将我们赶出城外,但是九叔说,被赶出城外只有一条路了,就是死在那荒山野岭了,到时候还得被狼给叼走呢,把我们吃的大卸八块的,到时候..."
"别自己吓自己了。"夏昭衣打断他。
小乞丐点点头,说道:"对了,你问我能不能换地方,这是要干什么呀。"
"没事了,"夏昭衣说道,"你先找个能安身的地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好。"
夏昭衣转身离开。
小乞丐摸着手里的铜板,高兴自己又小赚了一笔。
天空终究没落下雨来,不过风陡然变得大了,而且很冷。
说书先生的抚尺拍下,人数不多的大堂里边,好些人托腮听着。
夏昭衣的目光看着外边的于府,高挂的匾额上,于府两个字极为崭新。
于家的几个小姐外出归来,从轿子上下来后打闹嬉笑着,待她们进去之后,门口又静下了。
这时,大堂门边传来一些动静。
夏昭衣本无心去理,但是听到了一个女音,她转过了头去。
林清风带着丫鬟进来,跟伙计笑着说话,让伙计来些好酒好菜。
小丫鬟抬眸在大堂里边望了圈,目光落到了夏昭衣这边,走来说道:"小孩。"
夏昭衣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这个位置让给我们好不好呀呢,"小丫鬟其实也没大阿梨这具身体多少,但像哄小孩一样说着,"你是在等人吗?要不去隔壁的桌子?"
"你怎么不去隔壁的桌子?"夏昭衣问道。
这里算是热闹的地段,但是街上和大堂里边都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空荡荡的。
小丫鬟笑了笑,说道:"这样,姐姐这里有块糖,你去隔壁好不好?"
说着,将手里边的糖放下,并直接伸手去端夏昭衣跟前的盘子。
夏昭衣只叫了三样东西,一壶茶,一盘炒田螺,一盘蜜豆糕。
小丫鬟端起来放去了隔壁,很快就转移走了,拍了拍手,说道:"你也过去吧。"
夏昭衣看着那边走来的林清风,说道:"是我个子太小,让你觉得我好欺负,还是我衣服穿得太朴素?"
林清风正准备坐下的,闻言朝她看去:"你说什么?"
"把我的东西端回来,"夏昭衣看向小丫鬟,"原本怎么摆的,便也怎么摆。"
"喂!"小丫鬟眉头一皱,"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呢,让你让个位置而已,你有什么好不情愿的?信不信到时候直接把你给轰出去?"
"城西辰白道那有个仓库,里面堆积了百来箱药材,你不赶紧出手,打算囤到什么时候?"夏昭衣看着林清风,淡淡说道。
林清风脸色白了白,看着她道:"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知道的?"
"把我的东西端回来。"夏昭衣这话又是对小丫鬟说的。
小丫鬟愣在那边,不知道要不要去。
林清风一步上前,压低声音说道:"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你从哪知道的?"
"端回来。"夏昭衣依然还是对小丫鬟说的。
林清风心里一急,忽的伸出手要去抓夏昭衣的脖子。
但听"锃"的一声脆响,随即便见眼前明光一闪,她惊忙收回手,右前臂还是传来一阵锐痛。
锐利的刀子直接割破她的衣衫,划破了她的皮肉,鲜血涌了出来,渗透衣袖。
"小姐。"小丫鬟忙叫道。
夏昭衣将匕首收回刀鞘,放在桌子上,看向小丫鬟:"把我的菜端回来。"
那边端着小菜过来的跑堂见到这样一幕,愣在那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清风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从齿缝间蹦出,"我见你是个小童,不想跟你动真格,倘若你还这样,我便不客气了,你怕不怕你家中父母明天横尸街头?"
"不肯端吗?"夏昭衣没有理她,看着小丫鬟。
林清风气急,可是看着她手边的这把匕首,不敢上前了。
她一只手捂着伤口,鲜血还是渗透了衣衫,沿着指缝流了下来。
这一片沼泽水满,黄莺飞过青山影里,相远相近的夏木横斜着,女童在郁郁葱葱的水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男人握着刀,瞄准了她的身形,一扯马缰,轻喝:“驾!”
马儿朝水边奔了过去。
男人举起大刀:“喂,女娃!”
准备等她抬头,就给她脖子一刀。
这女童在这种地方出现,不是摆明了找死。
他现在还有任务在身,懒得多问,但也要防止这女童是否已经在这里撞见了什么,所以砍死了事,以免她出去通风报信。
喊话的时候,马儿速度在加快。
女童果然抬起了头,身子也跟着站起。
“哈哈!”他笑出声,“你看不到我手里的这把刀?”
越靠越近,他扬刀挥下。
在举刀的时候,跟前便人影一闪。
刀子重重落下,带起凌厉风声,可是刀锋却落空了。
马儿还在往前,他随着人影回头。
夏昭衣是强行转步回身的,后跟飞快顶地,借力后退跃去,避开了刀锋。
马贼忙拉马缰,勒马停下,还未来得及调转马头回身,一道绿色鞭子猛然抽打了过来。
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力气不大,可这绿鞭上的倒刺却割破衣裳,划皮入肉,剧痛尖锐。
男人条件反射,边提刀想挡住下一击,边松开勒马的手往火辣辣的后背抚去。
然而女童手里的鞭子却又朝马臀击打了过去。
马儿吃痛嘶鸣,撒蹄狂奔。
猝不及防的马贼被朝前带去,而后跌落了下来,一只脚还拴在上面。
拖了好些距离,马贼费劲挣开烈马,支着刀子翻身而起,后背被磨得惨,痛的他浑身打颤。
他双手握着刀子,拔腿朝夏昭衣冲来,怒喝:“我杀了你!”
夏昭衣抓起地上的包袱,转身朝另一边的丛林里跑去。
马贼怒红了眼,直接追了进来。
“出来!”马贼叫道。
话音刚落,一根树枝“噗”的一声,从后背刺穿了他的胸膛。
树枝太长,马贼回身时略略撕开了口子,便不敢妄动。
艰难回头,身后一个女童倒挂在高树上,小手正松开他胸膛这根树枝的另一端。
树枝长约一丈,俨然是刚砍下的,他先前没听到一点动静,是一气呵成就刺过来的?
鲜红的血珠从尖锐的树枝一端滴滴淌落了下来。
马贼伸手撑在离他最近的树上,随之歪倒了下去。
夏昭衣还挂在那边,两只小腿紧紧缠着树枝,有些疲惫的垂下手。
呼吸并不舒服,她腰身一挺坐起,而后从树上跳下。
方才上树太快,包袱都顾不上了,散在了地上。
一个小馒头滚落了出来,沾了好多泥。
她拍了拍,拍不掉,抿了下唇,只好将馒头的体积缩小一点,再塞回进包袱里面。
到底是大意了,觉得这里水质不错,便想休息一下,毕竟这附近基本没有什么大队马贼出现的痕迹。
不过,这种落单的斥候,却还是会遇上的吧。
夏昭衣回到原来的水边,捡起水边的木头,抬头看向先前那匹受了惊的马儿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它得跑多久才停下,现在去的话,追不追的上?
女童没再发问,便真的走了。
看着小身影坐在马背上离开,后边的卫兵下马走来:“郎将,真的让她离开吗?”
“你觉得拦得住吗。”宋二郎说道,“这女童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身手也不差,若执意要走,迟早的事,她也没犯什么,我们不能拘着她。”
“但这地方,危险啊。”
“你是她爹还是她娘?”宋二郎看他一眼,“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事,给过她安全选择,她不要就罢。”
说着,转过身去:“走吧,大半日了就这些收获,继续诛贼去。”
马车在平野上行着。
与前几日不同,一直坐在马车里的少年郎现在骑马走在前头,本有些拥挤的马车剩下沈谙一人,变得空荡不少。
车帘都打起卷,窗外水绿山青,华林芳景,沈谙靠着一壁车厢,望着对面的茫茫葱野,神情安定。
远处隐隐有惨叫声和拼杀声,沈冽举目望去,一片绿海。
“少爷,大概是宋郎将他们。”旁边的护卫戴豫说道。
沈冽点头,没有说话,俊美白皙的侧颜似冰玉般,在阳光下反着光。
日头渐渐西斜,他们已绕开了旷野,在一个破败的水车前停下。
护卫们架火烧水,沈冽同石头一起捕鱼,沈谙坐了一阵,下了马车,站到水边看着。
削的尖锐的长矛噗的一声,破开水面,直接刺入水里大鱼腹中。
沈冽提回长矛,大鱼还在扑腾挣扎,他往旁边的竹篓扔去,朝沈谙望去一眼:“怎么下来了。”
“坐烦了。”沈谙淡淡道。
沈冽看回水面,清澈河水淌的飞快,鱼儿畅游来去,成群结队。
沈冽又举长矛,一刺,鱼儿逃走了。
“哈哈哈,”沈谙低笑,笑声朗朗,“万物皆有灵,鱼也晓得逃生和反抗。”
“它如何反抗?”沈冽说道。
“不给你饱肚子,就是它的反抗。”
沈冽沉着脸,冷冷道:“只有杀了我,对它们而言才是反抗。”
说着再举长矛,刺下去时,又带起一条大鱼。
沈谙看着沈冽将鱼抛进竹篓,说道:“有些鱼有毒,能把人毒死。”
沈冽眉头一皱,黑眸一斜:“你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能啊,”沈谙笑着伸手指去,“这些鱼没毒。”
“不想理你。”沈冽说着,提起竹篓,朝那边架好的火堆走去。
“你还没切鱼洗鱼。”沈谙道。
“给你吃的那几条不用洗。”沈冽头也不回。
“我差点忘了,”沈谙笑道,“本就水里捞上来的,还洗什么。”
天色渐渐由酷热转阴,一桶水浇灭火堆,腾起刺鼻的呛味。
石头将水桶挂回马车后边,坐到车厢前,扬鞭抽马。
“你胆子真大,”沈谙靠着车厢,又道,“也不怕被这里的马贼们发现,身手再好,你们也做不到以一敌百吧。”
“马贼都去外面打村子了,”石头回头道,“宋郎将也在那边剿匪,这里不会有大部队,顶多就是些流寇,我们对付的了。”
“年轻人。”沈谙摇了摇头。
但想来运气确实不错,一路下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马车在平野里驰骋,跑得飞快。
天黑下来不久,他们就到了徒云坡。
高山黑影,淡淡薄光里只余成片废石。
灯笼又燃起,火把也点亮了几支。
戴豫高举着,回头看向沈冽:“少爷,无路。”
沈冽抬眸看着,万象弃乱,满坡全是大石,有几个在风中摇摇欲坠。
“是那些山贼用来防官兵的吧。”沈冽道,“这些石头不牢固,容易滚落。”
而且看模样,已经滚落不少了,前几日一直暴雨,地上许多大石呈现阴阳两面,大约就是滚落下来不久的。
但饶是如此,遍山仍全是滚石。
“怎么办,少爷。”石头问道。
沈冽看向车厢里的沈谙:“还有其他路吗。”
沈谙略作沉思,道:“龙虎堂。”
“现在可以说,你为什么非要执意来此了么?”沈冽又道。
沈谙一笑:“我说了,命数让我来的。”
又是命。
沈冽暴躁的皱眉,过去翻身上马,冷冷道:“且不说我不信命,就是这个字,你总是拿来敷衍我。”
沈谙仍笑着,丝毫不介意他的怒气:“认得路吗,龙虎堂大约在我们的西南方向,不过得绕过好几重山。”
沈冽一扯马缰:“驾!”
石头也赶紧跳上马背,驱马跟上。
上龙虎堂的路只有两道,一道后山,一道前院。
两山隔着断崖,前山要大出后山太多。
南下半个时辰,遥遥听到瀑布声磅礴,再行半里,黑暗里能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战墙了。
战墙上面有许多墙垛与墙口,莫怪难打,架几个连发的弓弩在上面,就能倒下成片的尸体。
山上寂静无人,一片幽暗,山脚的风在入夜后变急,吹得马车四角的灯笼一直摇晃。
大门无人看守,他们直接便进去了,鼻下渐渐闻到臭味,越往里面,恶臭越浓。
沈冽勒马停下,皱起了眉头。
石头一脸难受:“少爷,我们出来时我不是去打听过了吗,说这里全是尸体啊!”
如今酷夏,在浅水上连晒几日,腐烂的应该更快。
沈冽平生最受不了怪味,回头看向沈谙:“还要上去吗?”
沈谙也知道他这脾性,抬眸朝山上看去,顿了顿,说道:“给我一匹马吧。”
说着,走出一直卷着帘子的车门。
沈冽马头一转,朝另一边走去:“去后山吧,气味兴许好受一些。”
“知彦,你们不用去了。”沈谙道,“这里我能自己上了。”
“上什么上!”沈冽低斥,“荒山野岭,都是杂草,你看得清路?”
沈谙淡笑:“知彦,我提枪拿刀时,你个子还没这马高。”
“我不想说伤你的话,但你自己也知道你如今是什么样的面貌。”沈冽说道,马已朝后山那边走去了。
石头看向沈谙:“上车吧。”
沈谙平静的看着沈冽,再转头看向石头:“车轮上不去,将这匹马也解下来吧,我还是要骑马的。”
山上的大旗一直在摇。
接二连三的人回来禀报。
大旗摇的村子里的人也越发不安,村长一直喝水,不停去动员说话。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南边那官道上了,大旗一会儿摇多一下,一会儿又少两下,似乎有一大队人马在那边徘徊。
施速眉头皱的紧,暗骂那些人怎么还不来。
他疑心重,期间也曾忽然有念头冒过,会不会这旗摇的是假的。
但是这个念头只有一瞬,他觉得不可能,这种关头,这些村民敢儿戏?
倒是另外一个念头,更强烈的在他的脑中存在着。
也许,那些人是官兵?
不论是或不是,他都得想一个方法做万全之策。
他这帮派不大,顶多四百来个弟兄,就算龙虎堂元气伤成那样,他也比不上人家。
唯一能比的,大约就是现在的情绪与心态,反正在施速看来,卞八爷已经崩溃了。
剩下最值得提防的人,是回风帮的那些山贼,虽然所谓的联合是他提出来的,但是真到了要碰面的时候,他绝对会带着自己的弟兄们跑远。
面对面撞个正着,哪里有什么好果子可以吃。
只是回风帮,到现在都没有个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大旗像是瘫死了似的,很久才摇上一下,而且所有的方向都在南边。
“到底什么情况。”施速望着那头,心里面完全没有底。
“大当家的,我们要一直等吗?”
“要么一起吃肉,要么全都饿死!”施速怒骂,“这群人,在犹犹豫豫什么都不知道!”
他已经有点想离开了,可是怕离开了,这个村子又会被其他人打下,到时候这口肉,他横竖都吃不到了。
“要不,我们绕远一点?”一个刚来不久的十人长问道,“我们绕到村子后面那山上,我们从山上下去怎么样?”
“你怕是不知道那山后面得爬多久,那里跟兆云山的群峰没什么区别。”二当家回答。
一切就像是陷入了僵局。
这时又有人跑回来:“大当家的,摇旗了!是北边的!六里!”
“北边?”施速一愣。
“对,这次是北边!”
随后又有人跑来:“大当家,北边五里了!”
“你们快跑回去,继续盯着!”施速忙道。
人一个一个跑回来,北边已经三里了,而后便停在了那边。
这中间,看得出来速度飞快。
“等下,南边刚才也好像是三里?”施速说道。
“对,对吧。”回话的人也不太确定。
施速皱眉:“这是想干什么?”
没人答话,大家被弄得越来越不安。
卞八爷他们也是。
他们现在就在北边,但北边的范围很广,整个村子占地不小,一整片都可以是北边,他们所呆着的这个山坡,真要说起来,算是村子的东北方向。
那些人赶路赶得这么急,不可能没有动静,要么就是人很少?可是没见到有火把过去啊。
“有诈!”卞八爷沉声道,“这旗摇的是假的。”
“也可能真的有。”段四爷道。
“那你觉得是兵是匪?”
段四爷抿唇,摇头。
卞八爷靠坐在树下,身前摆着一张方桌,桌上铺着舆图,旁边点着一根小蜡烛,远处根本看不到这光。
他手指在舆图上动着,眉头皱的很紧。
就算真的是假的,又怎么样,他哪里会带自己的手下去身先士卒,如了那些人的愿,当一个炮灰和垫脚石。
“时间不早了,八爷。”段四爷说道。
“啪!”卞八爷一掌拍在了舆图上,低声道,“要不,我们便先走吧。”
“走?”
卞八爷收掌握拳,伸手在舆图上一指:“我们去这。”
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最近的一个帮口。
段四爷皱眉:“可是大当家,万一我们走了,他们把这村子给打下来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打吧,”卞八爷说道,“这村子现在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我们现在也犯不起险,不能为了这么点利益赔上自己。”
“可是他们也可能在故弄玄虚呢?”
卞八爷心里矛盾纠结,想了片刻,又道:“那,再等一阵吧,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们就先跑!”
说到底,去打其他帮口他也没太多胜算。
跟他们出来,要在山上留一个吴达和两百多个马贼一样,每个帮口出来“打猎”都不会倾巢而出,而是要留一些底子在家里看着。
而且很多人都已经学着龙虎堂那样,建起了战墙,真要打,绝对不好打。
山岗上大旗树立,火光耀耀。
一个男人看着面前这面大旗,有些不安的说道:“我们这么摇着,有用吗?会不会被发现是假的?”
“萧管事这样说,就这样做呗。”另一个男人道,其实心里同样不安。
萧誉冒已经醒了,坐在木床上,借着身旁的烛光看着信上的内容。
外面的人的声音传了进来,他有些惶恐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摇了几下了。”平静下心情后,萧誉冒问道。
外面的人一愣,一个回身道:“萧管事,南边三里,北边也三里了。”
“可以继续了,”萧誉冒道,“同时摇。”
大家犹豫,一人说道:“萧管事,会不会把山贼引来?”
“引来就杀了,”萧誉冒咬牙,“我们一直都是挨打的,这次不挨打了!”
这话说的,也太狂了。
“快摇!”萧誉冒眼睛一横,“横竖都要打,我们得占个上风!”
好吧。
几个人有气无力的应“是”,过去摇旗了。
盯了这山头半天的人,终于看到山上又起动静,纷纷跑回去报道。
当听到最后只摇了一下的时候,没多久,所有的大当家们就听到村子那边响起了男人的暴喝:“杀光他们!!”
“终于!”施速大喜,站起来,“所有人准备!我们走村子西南去!”
好几个大当家都有了反应,离得最远的天定帮收到的消息较慢,也在第一时间开始准备。
他们刚收拾好东西,身后传来惊疾的马蹄声。
最后面的马贼们回过头去,远远看到一列身着铁甲的骑兵执枪奔来。
长野只有稀薄月光,他们却奔跑的如白日之下,丝毫都不担心可能在慌乱中冲撞到同伴身上。
空中一银刀光,拔出来时带起一捧热血。
段四爷抽回刀子,冷冷的入了鞘。
施速全然忘记了反抗,整个人瑟瑟发抖,面色也是惨白。
“扑通”一声,施速从马背上滚落了下去。
后面的马贼们惊恐多于愤怒,但是都没有表态,看着卞八爷一众。
“愿意跟过来的,自己跟过来。”段四爷叫道,“来得早的,我们八爷赏个十人长做!”
当真有几个马贼,二话不说就拍马走了过去。
而后,剩下的人陆陆续续都跟了过去,共五十三个。
“走,我们回去。”卞八爷满意一笑,一勒缰绳,暗暗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没有当第一个试水的傻子。
田野上的激战也很快结束。
专业训练及实战磨练出来的真正战士,对付这些往常仅凭人数和武器在百姓前取胜的山贼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一百多只火把点燃,高高举起,田野上死的死,伤的伤,那些低声痛吟和惨叫讨饶,惹的人聒噪。
宋二郎牵马经过时眼都不眨,长枪直接刺死地上伤的不重的土匪,收回来时冷声道:“那几个领头的抓起来,带回重宜去砍头!”
“是!”卫兵们叫道。
崔大江带领着小股分队,正骑马顺着官道,往南边跑去。
崔大江胳膊受伤了,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掌也在抖,险些要握不住缰绳。
“大当家的,后面有官兵追上来了!”有人喊道。
崔大江更慌乱了,一扬马鞭:“驾!”
他们这几个人的马算得上是最好的马了,但在刚才的交战中,对方这些官兵的战马,每匹马都决胜自己百倍。
要被追上了,要被追上了。
崔大江脑袋嗡嗡的,分不清前路,听不清人语了。
血流的有点多,他神智变得不清楚,加上暗夜狂奔,视线惊惶,一个没提神,他忽的晕厥,从马背上摔下来。
“大当家的!”众人叫道,紧跟着却听到前面传来马儿的哀鸣。
失了主的马儿仍在狂奔,下一瞬就掉进了破开的地洞里面。
有几个人面色煞白,惊忙勒马,却来不及了。
比黑暗更幽深的大洞出现在地面上,他们直接摔了进去。
空荡荡的回音,从洞深处传来,紧跟着便再无声响了。
剩余七八人及时止步,心跳如擂,傻了眼。
掉转马头,又往官道下面的田野跑去,身后的士兵们已经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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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人的士兵们还未回来,宋二郎不等,在原地没有停留多久,便继续带人朝前奔去。
天色渐渐由至黑转向白亮,空气里的冷意越来越重,一阵一阵大风吹拂而来时,满是腥气与死寂。
“杀!”待前面又出现仓皇逃跑的马贼背影时,宋二郎高举长枪,“杀到天明!”
“杀到天明!”士兵们齐声高喝。
“大家跟我一起冲!”
“冲!!”
村民们也听到了。
“是官兵吗?”
“肯定是官兵,我们有救了!”
众人热血沸腾,忽的有人举起手里的武器:“保卫村子!”
越来越多的人也举了起来:“保卫村子!”“保卫村子!”
好些人哭了,抱在一起。
赵嫣和丝竹站在客栈门口,抬头望着那边的村头。
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们一直在这里坐着,提心吊胆,有了困意也令自己强行撑着。
现在听到这些声响,两个人也激动了。
“小姐,你听到了没有!”丝竹眼眶红了,“我们安全了!”
“我真的吓坏了。”赵嫣很轻很轻的说道,一晚上都没能喘回一口气。
因为沿路遇上的那些妇人们,她们说的实在太恐怖了。
“也没什么可怕的嘛,这些山贼打得好轻松!”丝竹有些生气,“那些人故意说来吓我们的!”
“姑娘!”丝竹刚说完,就看到几个男人快步朝自己走来。
丝竹愣了下,狐疑的打量他们。
“姑娘。”萧誉冒端手,“多谢姑娘!”
“谢我干什么?”丝竹说道。
“信!”萧誉冒捏着已经拆开的信纸和信封,“多谢姑娘赐我们计谋。”
“这可不是我的!”丝竹忙叫道,边躲到赵嫣后面,挽着赵嫣的胳膊。
众人看向赵嫣。
萧誉冒后面一个妇人叫道:“多谢姑娘!”
“这也不是……”
丝竹说道,却被赵嫣拦下。
“不必多谢,我应当的。”赵嫣回答,因为心虚,神色有些不自在,但她努力镇定着。
丝竹眨了下眼睛,看着自家小姐。
赵嫣觉察到她的眼神,也看了过去,微微使眼色。
丝竹看不懂她的意思,但是也明白这种场面要维护自家小姐。
“对,对,是我家小姐的。”丝竹有些结巴。
“小姐冰雪聪明,这次实乃我们村中贵人!受我等一拜!”又有人说道,并作势要跪下。
丝竹眉头一皱:“哎!我家小姐还年轻,你们可别跪啊,折煞了……”
赵嫣再度将她拦着。
那边的人被这里吸引了,好几个人望来。
“这是……”
“这是我们的恩人,就是这小姐出的计谋!”
众人一愣,纷纷跑来。
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叩谢,赵嫣终于受不住了,让丝竹去喊他们别谢了。
“我是来寻人的。”赵嫣提高音量,望着人群,“我寻一对沈氏兄弟,大哥二十多岁,有些病怏怏的模样,弟弟十五六岁,但是个头高大,生得俊美,他们随行的还有马车和几个护卫,你们可有看到?”
“可有看到?”丝竹立马叫嚷。
众人互望了眼,各自摇头。
赵嫣柳眉轻拧,低声说道:“没有吗。”
“姑娘,斗胆求问你芳名。”萧誉冒说道。
不能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如果这村子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那么遥远的未来必将有这么一个少女的故事。
“赵嫣,嫣然的嫣。”
商贾之女,赵嫣没有那些娇滴滴小姐们的做派,对别人问姓名,她非常爽快的便说了。
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这几日,你们能不能派人去给我寻一寻,我需要见到那对兄弟。”
“好!”萧誉冒道,“若是那些马贼们都走光了,我们明日就去给你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