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维夫妇作为教师,这天是不得空的,所以让女儿自己去报名,倒不是对孩子不关心,而是相信孩子自己能处理好,夫妻俩婚后只得这一个孩子,哪怕当时重男轻女的思想盛行,他们也没再生第二胎。
顶着炎炎烈日,排队在那些大人里,她的个子不矮,五官却略显青涩,好不容易领了东西挤出队伍,一手拎着沉甸甸的大包,另一手还要拿脸盆杯子,举步维艰,稍不留神就撞人身上。
宋莞抬头,看向手的主人,是个二十五六的男人,眉骨和鼻梁有着清隽的英挺,不同于那些在街头巷尾骑自行车穿牛仔裤的混混,文质彬彬的气质,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很舒服,腰肩挺拔,不会让人觉得他孱弱纤瘦。
她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交谈,现在却感觉如沐春风,或许是因为对方说话很有分寸,不探听她的**,也没过于热情,问了她的班级,得知她在14班,他淡笑,说了句‘挺巧’。
高中生活比初中时更繁忙,压力接踵而来,一学期下来,宋莞在理科方面的弊端显露出来,她父亲是数学老师,母亲是语文老师,却没办法帮她补习化学物理这两门学科。
宋莞的性格里有叛逆部分,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因为慕席南帮过她,她认为这个化学老师是很好的人,每回碰见都主动打招呼,可是自从课上老被叫,她又经常答不出来,久而久之,难免觉得对方是故意刁难自己。
寄宿的生活很枯燥,外在条件不差的年轻男老师,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比起其她课间犯花痴的同学,宋莞却被化学课弄得焦头烂额,只希望这学期快点过去,到下半年,她可以选读文科,再也不用上化学物理课。
平日里,哪怕放假,宋莞都被父母拘在家里看书,她没告诉父母的是,比起做个优等生,她更喜欢去做艺术生,房间的抽屉里,被她偷偷藏着很多歌曲磁带,是她用攒下的零花钱买的。
宋莞的朋友是个短发女孩,不像宋莞还要穿校服,对方身上是当时流行的蝙蝠衫跟喇叭裤,打扮时髦,对方提出去disco舞厅玩的时候,宋莞却迟疑起来,很怕遇上熟人,到时候被父母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
“早就猜到你有顾虑。”朋友冲她眨眼睛,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拧开盖子,边转着管筒边对她说:“给你化个妆,再把头发扎起来,装得成熟点,谁知道你还在上学。”
看到朋友拉了个男孩跳舞,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跟过去,终归是有些放不开,只坐在舞池边上观看,手边是朋友点的饮料,她拿了一杯,尝试的喝一口,味道不错,于是喝了大半杯。
刚要把杯子放回去,余光却瞥到不远处,慕席南正坐在几个青年中间,穿着衬衫休闲裤,绚丽的灯光下,他的眉目很平静,这情形,应该是朋友们放假出来玩,那瞬间,宋莞的直觉告诉她要倒霉,不等她躲开去,慕席南突然朝她这边看过来。
这一天宋莞回到家,虽然没被抓住,心跳却格外的快,拿过镜子照了照,自己浓妆艳抹的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她忍不住安慰自己,慕席南会过来,可能是去洗手间,谁知道她自己先吓得跑了。
宋莞站在办公桌前,故作镇定,慕席南没有直奔主题,先问她作业做得怎么样了,她回答做完了,他又问她周末在家都干什么,她想了想,如实道:“做作业,温习功课,偶尔听听歌。”
慕席南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很安静,关着门,好像能听见针掉的声响,过去良久,慕席南的声音再次传入她耳里,他说:“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很容易被外面的世界迷住眼,能考上高中不容易,我听你们班主任提过,你父母都是老师,对你的期待应该很大。”
宋莞听了,吓得快哭出来,如果她父母来了学校,这事就会闹得人尽皆知,她在班上的成绩不好不坏,但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文静的女生,要是知道她去舞厅,看她的眼神会不同,班上有跟她一样住在桐梓巷的学生,让父母失望是小事,恐怕她家周围的人都会知道她‘不学好’。
慕席南来到余饶后,住在学校分配的宿舍里,宿舍楼里,也住着其他外地过来的年轻老师,平时彼此也有往来,刚好遇上周末,几个人闲着无事,有人说有家新开的舞厅,年轻人总是喜欢玩,他也被一并拖着去了。
宋莞抬头看了看慕席南,继续说:“我知道错了,我以前没去过舞厅,你也看到了,我当时就住在那儿,根本没下去跳舞,是我朋友想去,我怕她被人哄骗,拉不住她,只好跟过去看着她。”
原以为,第二天上午,班主任就会找她谈话,宋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想着怎么为自己开脱,事实上,直到傍晚,她都没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在走廊上遇到她,还把一叠作业本交给她让她拿回教室发了。
当她对慕席南的印象逐渐转好,班上有个女生大胆宣布喜欢慕席南,经常在食堂和这位化学老师制造偶遇,在楼梯上遇到,也会装出不小心的撞上慕席南,宋莞亲眼目睹过,那个女生脚下一崴,慕席南伸手扶住对方,对方说谢谢慕老师,声音甜美动听。
那女生家境富裕,长得不算漂亮,性格却讨喜,同班很多男生都喜欢跟她玩,课间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坐在谁的桌上,说话的时候放肆笑着,不止一次,在化学课上跟慕席南唱反调,慕席南没动怒,通常是一笑置之。
宋莞听到慕席南的答案,也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看出他只把许玫当学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失落,原来他有女朋友,但是随即她又暗暗的腹诽,有女朋友还去舞厅,原来是花花公子!
她的物理成绩过得去,化学却一塌糊涂,按照班主任的意思,宋莞应该去读文科,见她固执己见,循循善诱道:“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问过你的情况,我也据实说了,你如果想不好读文还是读理,回家跟他们商量一下。”
宋莞转头,发现进来的是慕席南,他是来签到的,慕席南也注意到她,班主任趁机问慕席南:“宋莞要选理科,我认为她该读文科,作为她的化学老师,慕老师有什么建议?”
女孩的眼神带着幽怨,让慕席南喉结一动,不知怎地,看着她肤白如雪的脸庞,心绪竟有些被拨动,但他仍然颔首:“你的化学成绩太不稳定,如果执意选理科,对将来的高考不利。”
宋莞和慕席南的交集就是在92年夏天多起来的。
不管过程怎么样,因为宋莞的坚持不懈,慕席南终究还是答应给她补习,匆匆回了趟北京,在七月下旬重新回到余饶。
暑假期间,学校是不开放的,慕席南不得不在外租房子,刚好宋家所在的四合院里,有户人家去了外地工作,想把房子租出去,宋莞和家里一说,得知她有个老师假期没地方住,宋国维就帮忙联系邻居,租下了那间屋子。
宋国维夫妇见过慕席南,在学生会上。
因为宋莞的化学成绩太糟糕,家长和老师双方有过交流。
宋国维对这个姓慕的年轻男老师印象不错,不管是谈吐还是长相,处处透着读书人的温雅,所以,在某个炎热的下午,慕席南拎着行李袋搬进四合院,开始和宋家做起邻居。
在学期末的时候,宋莞选了理科,母亲为此两天没和她说话,宋国维的性格和善,见女儿这般坚持,只是找她谈了回话,确定她不会后悔,便让她趁着暑假好好复习,不至于开学后落下别的同学太多。
慕席南搬来的那天傍晚,宋国维被女儿告知这位慕老师答应得空就帮她补习,感谢之余,特意让妻子去买了菜,把人请到家里吃晚饭。
自那以后,宋莞天天拿着课本跑去找慕席南。
宋国维夫妇看到女儿突然上进,每天晚饭后都趴在书桌上做习题,倍感欣慰的同时,对慕席南这个邻居也愈发的热情。
大半个暑假,慕席南经常被叫去宋家吃饭。
有时候,宋母会特意做些吃的送到慕席南那里。
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宋莞挨过去,瞥了眼锅里的粽子,轻声嘟哝:“你这对他也太好了,我上回想吃粽子您都不肯去买。”
“人家每天帮你补习功课,我对人家好点难道不应该?”宋母说着,用手戳了下女儿的额头:“也就你个小没良心,把人家的好说话当做理所当然,再说了。你升高二,小慕指不定还教你,到时候也好多关照你一些。”
宋莞的嘴角上扬,违心的道:“你们老师不是蜡烛么,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要是图回报,可就没那么无私了。”
话虽这么说,等粽子煮熟出锅,她却第一时间送去给慕席南。
八月中旬,北京来人看望慕席南。
那是宋莞第一次见到慕席南的未婚妻。
慕席南的未婚妻,是和慕家关系甚好的吴家女儿,和慕席南同年同月同日生,正因为如此,两家为孩子定下了娃娃亲,打算慕席南调回北京后,让两个孩子完成婚事。
吴秀秀有先天性心脏病,生的纤瘦窈窕,宋莞习惯去找慕席南,那天也没例外,看到门开着,径直抱着书走进去,结果发现书桌前坐了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白色衬衫裙,长发披在肩头,而慕席南则坐在床边,两人似乎正在说话,听见脚步声,纷纷朝门口看过来。
那天下午,慕席南送吴秀秀去了镇上的招待所。
再回来,天已经黑透。
刚踏进四合院,他就发现宋莞坐在屋檐下,十七岁的女孩,双手支在下巴处,朦胧的灯光下,还有蚊子围绕在她脚边,她不时伸手驱赶,然后,抬头看见了进门的他。
慕席南过去,边开门边问她:“怎么不回家?”
“等你回来呀。”宋莞站起身,跟在他后头进了屋:“把你未婚妻送到招待所了?你们不是订婚了,干嘛不让她住这里——”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撞上慕席南的后背。
没想到他会忽然停下来。
她揉着撞疼的鼻子,眼圈微红,慕席南转过身,好像轻轻叹息了声,让他就站在书桌上,收拾起两个喝过茶的杯子,过了会儿开口:“她住在这里,就算我把床让给她,自己打地铺,传出去对她的声誉终归不好。”
“反正你们都是要结婚的……”宋莞呐呐道。
慕席南说:“那也是以后的事,最起码现在,她不该跟我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夜。”
吴秀秀在余饶待了三天,然后返回北京。
那几日,慕席南陪着吴秀秀逛了余饶所有能逛的地方,他在余饶一年,却不熟悉这座小城市,还是宋莞告诉他哪些地方可以玩,他和吴秀秀的相处,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两个人走在路上,连牵个手都不曾有过,多年来一直如此,哪怕他们名义上是未婚夫妻。
在慕席南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未婚妻,长大后要跟他结婚,偶尔也听到他的母亲叹气,千算万算没算到吴家的女儿身体不健康,当初又是慕老太太主动提的娃娃亲,现在去退婚,无异于打吴家的脸。
于是,这场娃娃亲就这么延续下来。
慕席南长到十七八岁,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只是把吴秀秀当做妹妹,那个年代,包办婚姻虽然不复存在,但女生的名声依旧很重要,特别是吴秀秀的身体不好,一旦他选择退婚,这对吴秀秀来说是很严重的打击。
大学毕业后,他选择‘下乡’,一方面是想拓展见识积累经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推迟他和吴秀秀的婚礼。
慕席南在离开北京时想过,他在余饶待两年,两年后再回来娶吴秀秀,他认为,自己目前还不够成熟,所以无法在感情上回应吴秀秀,在外面历练两年,到时候,应该能更好的接受这门打小定下的婚事。
吴秀秀的到来,就像一颗扔进池塘的石子,泛起微微的涟漪,随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开学后,慕席南没搬回学校宿舍,在四合院住了下来。
宋莞在化学这门学科上的基础不够扎实,慕席南帮她补习后,成绩虽然有所进步,对新知识的接受能力却不如其他同学,因为这样,周末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在慕席南的屋子里度过的。
高二下学期,宋莞忽然在慕席南帮她补习时开口:“如果我考去北京的大学,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慕席南抬眼看她。
两个人坐在书桌边,讲题的时候难免挨得近。
那是十一月,凉凉的秋风从窗户吹进来,慕席南闻到一丝清香,他知道不是花香,而是宋莞身上的体香,女孩那双乌黑的眼眸正瞅着她,那里面有试探也有期待,不知怎地,读懂她眼里感情的刹那,他的喉结稍稍一动,随后回过神,低头继续去看习题册。
宋莞见他不答,还想追问,宋国维却出现在门口,他来看看女儿学的怎么样了。
这周以后,宋莞再回家,发现慕席南已经从四合院搬走。
看着紧锁的屋门,她整个人懵了一懵。
从高二开始,宋莞念的理科,慕席南却不负责教她所在班级,尽管她偶尔会故意去他办公室所在楼层上厕所,但两人碰到的次数不多,即便遇见,也没听他说要搬走。
这一天,她过的心不在焉。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宋母主动提起慕席南,看着女儿道:“现在慕老师搬回学校的宿舍,你以后再想找人补课就没那么方便了。”说着,又扭头跟宋父商量,慕老师不肯收补习费,要不要送点礼给人家。
周末返校那天,宋莞拎着一大袋东西出现在教室宿舍楼前。
她向宿管员询问了慕席南的宿舍,慕席南听到敲门声,过来开门,没料到是宋莞,有短暂的怔愣,但还是侧身让她进屋。
宋莞坐在椅子上,看着给自己倒水的慕席南,闷闷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慕席南转头,对上女孩控诉的目光,心头不由的一软,说了声没有,刚盖上热水瓶的木塞,又听到她问:“那你为什么要搬来这里?”
“住在学校里,上课方便。”慕席南回答。
他的答案,听着是实话。
但是听在宋莞的耳里,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就像赌气一样,她看着桌上那杯热气腾腾的水,开口:“我决定了,高考报读北京的大学。”
话落,她的视线黏在了慕席南脸上。
男人的眉头微皱。
宋莞看他这样,莫名的解气,站起身:“慕老师,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回教室自习了。”
那声慕老师,被她用挑衅的语气喊出来,让慕席南又把目光落回她脸上,女孩见他看过去,懒得再伪装,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包,哼着歌准备离开。
慕席南却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喜欢我?”
女孩清悦的歌声戛然而止,慕席南看出她脸上的懊恼,继续说:“女孩在你这种年纪,很容易对异性产生好感,但这种好感,并不能维持多久,也许在你遇到下一个优秀的男生时,这种好感就会转移。”
宋莞满脸酡红,很忐忑,却不愿退却,目光直直的望着他:“谁喜欢你,我是对你有好感,那又怎么样,慕老师!”
说完,她一溜烟就跑出宿舍。
慕席南站在原地,忍不住叹息,走到门口刚要关门,一道倩影闯入他的视线里,随即,怀抱被占据,女孩牢牢抱着他,委屈的道:“我承认我喜欢你,难道不可以么,谁也没规定宋莞不能喜欢慕席南。”
“别这样。”他低低的说。
宋莞却不撒手,语气很倔强,也很孩子气:“就这样,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就推开我。”
那个黄昏,慕席南抬起手,却没舍得用力推搡她。
有些感情来的不合时宜,却又难以自控,哪怕明知道是错的,却无法阻止自己陷进这个泥潭里。
从这天以后,宋莞察觉到她和慕席南之间不一样了。
他们没在一起,依旧是学生跟老师的关系,但萦绕在彼此间若有若无的情意,没有谁比当事人更加清楚。
也是在这学期末,慕席南被调回北京。
离开前夜,慕席南出现在桐梓巷的四合院,宋莞听见窗户被叩响的声音,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就看见慕席南,正冲着自己微笑,那瞬间,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情绪平复下来,立刻换好衣服跑出去。
这晚,两个人去了江边看夜景。
在那附近,不用担心会遇上认识的邻居跟同学。
看到空中飘着的孔明灯,宋莞突然闭眼,双手交握在身前,这副虔诚的样子,倒是让慕席南失笑,然后问她在干什么,她说:“我在许愿,希望明年的高考,我可以去北京读书。”
说完,她缓缓睁开眼,扭头看向身边的青年:“我想离你近一点,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可以好好谈恋爱了。”
江边的灯火,映在女孩的眼中,比满天星辰还要绚烂。
慕席南心中动容,第一次,把女孩拉到自己怀里,他低头,亲吻女孩的发顶,许诺道:“暑假好好看书,我在北京的工作安排好,马上就来余饶看你。”
这一次,慕席南回北京,除了工作问题,还打算去吴家退婚,他知道自己喜欢宋莞,也不想在感情上拖累另一个女人。
那个时候,通讯不如现在发达,不是每家每户都装电话,慕席南没把家中座机号告诉宋莞,是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他不希望哪天家里接到陌生女孩打来的电话,他要和吴秀秀解除婚约,不想把宋莞牵扯进来,免得日后家人对她的印象不好。
况且,他打算八月就回余饶,以后两人怎么联系,到时候可以想办法。
慕席南在七月初离开,却没在八月中旬回来。
宋莞联系不上他,只能干等着,这一等就等到高三开学,浑浑噩噩的又过两个月,她不知道慕席南为什么没回余饶,心里着急,却没办法去北京,直到有一天,去南城参加歌唱比赛的女同学,回来后在班上兴致勃勃的说:“你们知道我在南城看到谁了?慕老师,还有他的未婚妻!”
其她女生听了,八卦心起,纷纷凑过去。
被问及慕老师的未婚妻长什么样,那女同学得意的挑眉:“很漂亮,气质特别好,我们跟他们住一家酒店,好像慕老师他未婚妻是画画的,这次是去南城参加画展,慕老师作陪。”
宋莞听到这番话,脸上没了血色,又听到那女生说:“我们今天早上就退房了,慕老师他们要住到后天,当时裴老师过去打招呼,慕老师应该快结婚了,慕老师看他未婚妻的眼神,跟搅了蜜糖一样,深情款款。”
“……”
宋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教室的,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教学楼外的僻静角落,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失声哭起来。
江边那晚,仿佛成了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宋莞当天就逃了学,她打听到女同学住的是哪家酒店,偷偷回家从父母的房间拿走五百块钱,买了一张去南城的火车票。
在酒店里看到慕席南,是隔日的下午。
彼时,宋莞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火车到达南城,是早上五点多,她走出火车站,看着路边的早餐摊,感觉不到饥饿,只想着快点见到慕席南,可是真的瞧见另一个女人挽着他走进酒店,宋莞再也说不出控诉他指责他的话来。
先瞧见她的,是吴秀秀,然后慕席南也看过来。
慕席南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幽静,没有几个月前缱绻的情意,看着她,好像就在看普通的学生。
宋莞过去,问了他一句,慕老师,你是不是真要结婚了?
慕席南看着她泛红的眼圈,不知过去多久,他点头,然后告诉她:“婚礼就在下个月。”
得到这个答案,宋莞没再像傻瓜杵着,趁着眼泪还没掉下来,转身跑出了酒店。
她就像孤魂,在陌生的城市游荡了一整天。
夜幕落下,看见前面有个舞厅,突然很想大醉一场,于是揣着仅有的四百块走进舞厅。
四十几岁的宋莞,最不愿去回想的,就是这个被下药的晚上。
等她醒过来,已经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身体到处可见的斑驳淤青,撕裂般疼痛的下、体,无不告诉她昨晚发生过什么,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有人在洗澡,她匆匆穿上衣服,顾不得害怕,忍着疼痛离开房间。
回到余饶,她没告诉父母自己在南城发生的事。
失踪的那两天,她给不出理由,母亲见她又偷钱又逃课,拿了扫帚要打她,却被父亲拦下来,当父亲再问她,她还是咬定去玩了,只是说话间,眼底蓄满了泪水。
看她这样,宋国维没再继续问下去。
等宋莞再回学校,渐渐听到风言风语,特别在几天后,她在宿舍里听见,有同伴女生指名道姓说她不检点,和老师勾勾搭搭,宋莞冲上去跟对方理论,对方却冷笑:“谁冤枉你,隔壁班的王泉都看见了,期末考结束后,你和慕老师在江边搂搂抱抱,谁知道你们干过些什么!”
闻言,宋莞脸色苍白,整个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周末回到家,开门迎接她的是母亲的耳光。
学校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宋国维夫妇不可能不知道,同作为老师,得知消息的夫妻俩,除了说胡扯再也辨不出别的话来,现在看到女儿回来,免不了一顿责问。
宋莞看着父亲说:“我是喜欢慕老师。”
母亲听了扯过她手臂,眼眶湿红:“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他,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你的,我跟你爸爸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她说:“他已经回北京了,马上就要结婚,我不会再跟他来往。”
哪怕她许下保证,因为她这件事,父母好几晚没睡好,特别是她的母亲,平时遇上邻里询问,还要强颜欢笑的说没那回事,就是别人瞎传的。
传言渐渐平息,宋莞却已经在学校里待不下去。
她开始逃学,从偶尔一次到每天都逃,班主任到后来不再管她,甚至懒得再通知她家里。
无处可去,她就去服装厂找朋友。
也是在那里,宋莞再次遇到了那个毁她清白的男人。
陆家早年做的就是服装生意,南城本地的人工费太高,于是就在余饶寻找合作的厂家,陆锡明是个二世祖,尽管如此,家里还是希望他成才,陆父不想他在南城胡来,打发他来余饶这边督工。
宋莞在车间里瞧见陆锡明,吓得心跳如擂,刚跑出服装厂就被人从后抱住不管她怎么拳打脚踢,还是被拖进旁边的巷子里。
陆锡明把宋莞拖进去,一声声宝贝叫的她想吐,她让他滚开,陆锡明真的放开了她,然后从裤袋里拿出钱包,打开来,把夹层里的照片给宋莞看:“认出这是谁没有?”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宋莞。
只不过,那是没穿衣服的宋莞。
宋莞的脸色蓦地白了,自然猜到这照片是那晚拍的,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她看向陆锡明的眼神有惶恐也有哀求:“你想怎么样?”
“你觉得呢。”陆锡明挨近,低声说:“我给你拍了整整一套,全洗出来挂在我房间里。”说着,他就要往外走:“你妈在这里干活?咱们好歹做过一夜夫妻,要不我上门拜访拜访。”
宋莞紧紧拉住他,哭着求饶,明知他是在恐吓自己,她还是当了真,因为不敢赌,如果她被奸污的事传出去,邻里会怎么看待她,父母要怎么在学校里立足,她已经让父母失望,不能再成为他们的羞耻。
在巷子里,她忍着泪水被陆锡明要了一次。
陆锡明好像是真的喜欢她,准备离开余饶的时候,逼着她跟他走,要不然就把那些照片公布出去,她害怕成为人尽可夫的荡、妇,于是,不顾父母的反对,甚至没带行李,辍学跟着陆锡明回了南城。
“他把我带回家,说是要跟我结婚,其实我们没有做登记,当时他的新鲜劲还在,人又会装,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我父母渐渐的开始接受他。”
2017年的五月,宋倾城站在路边,听着宋莞提及的往事,哪怕是傍晚,依旧热得出了汗。
------题外话------
有读者无法理解我写宋莞跟慕席南的这一段,不是为了洗白,只是想让人物更深刻一些,就像有读者说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宋莞自己遭遇过不幸,她就把这些不幸的部分归咎在倾城身上,现在又为了儿子这样奔走,只能说,可恨也可悲,也是为了小说的后续发展更有说服力,不然大家会无法理解宋莞这个人物做的事,明天就能放老郁出来~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正因为宋莞没和陆锡明登记,后来她嫁给慕席南,婚姻登记档案上显示‘未婚’,而不是‘离异’。
宋莞住进陆家,她小小年纪跟了陆锡明,在陆母的眼里,就是个品行不好的女人,自然不怎么待见她,包括陆锡山的妻子葛文娟,眼神里的轻视不加掩饰,平日里也拿话刺她,时常在外宣扬她这个‘大嫂’怎么来路不正,好像这样做就能愉悦自己。
慢慢地,连家里保姆都看她不起。
陆锡明和她‘恩爱’了几个月,终于耐不住性子,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三天两头找不到人。
陆母原以为儿子改过自新了,没想到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越发的看不惯宋莞,认为这个儿媳妇抓不住儿子的心,纯粹是家里白吃饭的,开始还教育宋莞几句,让她看好陆锡明,到后来对着宋莞也直接板起脸。
宋莞不爱陆锡明,甚至厌恶这个男人,恨不得他天天不着家,回到陆家以后,陆锡明就把那些底片给了她,她却没办法再回余饶,年纪小走投无路,只好继续留在陆家。
直到有一天,警察上门告知陆锡明意外逝世的消息。
陆锡明死得很不光彩。
——和一个夜、总会的小姐窒息死在轿车内。
被晨跑的人发现的时候,两个人身无寸缕,窒息的理由不言而喻。
陆母得知儿子的死讯,当场昏厥过去。
作为妻子,宋莞不悲不喜,甚至没在陆锡明的葬礼上掉一滴泪,她没有和陆锡明登记,对陆家人来说,她就是路边的野花,名不正言不顺,但陆母却没赶她走,哪怕不喜欢这个大儿媳妇,也希望有个女人帮她儿子守着。
宋莞也意识到这点,言行上愈发随意,饭桌上,听到葛文娟的冷嘲暗讽,不再像以前隐忍,勾起嘴角回道:“与其整天说别人的事,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那张脸,再这么下去,咱们家又得多个黄脸婆!”
“你说谁黄脸婆!”葛文娟气的直接摔筷子。
宋莞自顾自夹菜吃饭,话说得漫不经意:“谁对号入座谁就是咯。”说着,抬起头看向保姆:“明天买瓶敌敌畏回来,最近家里的苍蝇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最后是陆母掷下碗筷平息这场舌战。
就这样,宋莞又在陆家度过了一整个夏天。
接下来就是宋莞说的露营。
也是这次露营,让她和陆锡山的人生纠缠在了一起。
陆锡明去世以后,陆父陆母的头发白了不少,葛文娟为哄公婆高兴,提议一家人外出秋游,宋莞也同去,却在山上滑倒崴了脚,比起哥哥,陆锡山的性格偏软,不会花言巧语,心肠也不坏。
看到宋莞受伤,陆锡山不顾葛文娟的黑脸摔杯,坚持开车送这位‘大嫂’去医院。
那天是9月18日,宋莞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的脚踝包着纱布,被陆锡山搀着下楼,拐过某层楼的转弯处,看见了半年未见的慕席南。
那一眼对宋莞来说,恍若隔世。
然后,她看见了吴秀秀。
慕席南和从就诊室出来的医生握手,吴秀秀拎包站他旁边,很般配的一对,两人身上都有着书香之气,宋莞注意到那里是心外科,南城是省会城市,最不缺的就是专家。
宋莞整个人怔忡,越是看着慕席南和吴秀秀,越是衬出她如今的狼狈不堪,坐进车里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
陆锡山以为她脚疼难耐,拿了纸巾给她,她没接,只顾着自己流泪,后来陆锡山把车停在一家小店门口,推开车下去,再回来,他手里拿着瓶娃哈哈,十八岁的宋莞,第一次被人当五岁小孩对待。
这次以后,陆锡山成了宋莞在陆家唯一给好脸色的人。
那时候,陆锡山经常去广东出差,葛文娟每回都让他从香港带化妆品跟名牌包包,不知是从哪次开始的,陆锡山出差回来,帮葛文娟买来这些奢侈品,也会给宋莞带一份。
这样带了两回,还是被葛文娟发现。
葛文娟闯进宋莞的房间,扫落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连衣柜里的衣物都被她扔在地上狠踩,尔后指着宋莞大骂:“不要脸的婊子,小小年纪就跟着男人回家,现在老公死了,耐不住寂寞又想勾引小叔子?”
宋莞冷冷道:“我要想勾引你老公,他早就已经在我床上!”
“你!”葛文娟怒不可遏。
宋莞站在门口,只说了一句:“滚出去。”
宋倾城听宋莞提及她跟葛文娟在陆家的种种争端,垂在身侧拎着购物袋的手指再次攥紧,情绪多多少少有起伏,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她在陆家多年,很清楚葛文娟憎恶宋莞,后来知晓陆锡山就是她父亲,以为是宋莞破坏葛文娟的家庭,所以葛文娟这么恨,但是在宋莞的讲述里,两人却是从开始就水火不容。
那日葛文娟没在宋莞手里讨到好,过了几天,宋莞出门,被突然冲出来的两个男人扯住头发猛扇三四十个巴掌。
“我在陆家快一年,知道葛文娟的父亲是南城书记。”宋莞缓缓道:“他们葛家要教训个人,别说是打人几巴掌,就是把人腿打断,也不算什么大事。”
自此,她和葛文娟的矛盾越来越深。
宋莞被打得嘴角出血,忍着路人的指指点点回家,躲在房间里不敢外出,直到晚上九点多,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犹豫再三,她才起身过去,开了门,发现来人是陆锡山。
他的手里端了盘刚蒸好的包子。
那时候的陆锡山,不过二十七八,看着他穿白衬衫的样子,特别是背影,偶尔会让宋莞以为是慕席南,然而也只是眨眼,随即就是梦醒的冰凉。
宋莞的皮肤白,被打了后,脸颊红肿的吓人,陆锡山发现以后,立刻开车出去买药膏,药店已经关门,他就去医院,回来已经快十一点,把药膏交给她,陆锡山就回了房间,葛文娟因此和他大吵一架。
隔日早晨,看到陆锡山有些肿的左脸,宋莞没说话,趁着葛文娟不在,回房间拿了那支药膏,搁在餐桌上推到陆锡山跟前。
十八岁的宋莞,心里装着慕席南,陆锡山却是在她落魄时唯一给予温暖的人,有些感动,悄无声息的种进她心里,什么时候和陆锡山跨越了那条线,宋莞没有提到,好像是被她遗忘了,又好像是刻意忽略,仿佛是比她被陆锡明奸污还要难以启齿的一段。
一时的意乱情迷,宋莞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趴在马桶前,她刚干呕完,想起几个月不来的例假,整个人慌了神,她把怀孕的事告诉陆锡山,陆锡山沉默,然后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说不想生,这个孩子不能生,陆锡山说好,选了个日子带她去一家偏僻的医院做手术。
手术前,检查结果出来,宋莞的体质不合适堕胎。
如果强行流产,很可能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两个人坐在过道上,许久未说话。
后来,陆锡山把她拥入怀里,他说那就不打了,把孩子生下来,他说自己爱的是她,当初娶葛文娟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会尽快和葛文娟离婚,然后跟她再婚。
宋莞听了这些话,心里不再忐忑,后来她偷偷搬出陆家,住进陆锡山给她找的房子,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陆锡山的离婚却没进展,她想问他,又怕给他压力,哪怕在陆锡明那里吃了亏,她依旧犯了傻。
怀孕八个月,她无意间得知陆父生病住院,那期间,陆锡山快一星期没来看她,她心中不安,大着肚子不敢去陆家,只好去医院‘堵’陆锡山。
在医院,她是见到了陆锡山,也在病房外听见葛文娟怀孕的消息。
在她大腹便便的时候,葛文娟怀上了第二胎。
宋莞忘记是怎么回的住处,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除了迷茫就是绝望,她的预产期就在下下个月月初,现在打胎已经来不及。
想起葛文娟有两个月的身孕,宋莞做不到自欺欺人,陆锡山不可能为她离婚,她的心里被无助填满,同时也生出怨恨,如果说慕席南是她的岔路口,那么陆锡山,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下午她收拾好行李,花钱叫了辆车,让对方送她去陆家。
宋莞挺着大肚子回了陆家,没人觉得这是陆锡明的孩子,人都死了一年多,怎么可能还留下种,当时陆父住院,陆母的精神不太好,陆锡山夫妇不在家,愣是没人出来阻止宋莞进家门。
晚上,葛文娟牵着女儿回到家,进门就看见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吃饭的女人,宋莞闻声抬头,看着葛文娟母女,也瞧见后面进来的陆锡山,微微一笑:“都回来了?那刚好一块吃饭。”
陆锡山看到她,脸色骤变。
宋莞的肚子早就遮不住,葛文娟自然注意到,当即冷笑:“哟,这还是不见外,不知从哪儿采的野种,不避得远远的,还敢往我们家凑。”
“可不是。”宋莞不但不怒,反而笑的更灿烂:“负心汉把我肚子搞大了,提起裤子又想赖账,那我只好追上门来。”
闻言,葛文娟的脸白了不止一个度。
当天夜里,宋莞想着隔壁房间葛文娟猜到结果却不敢捅破的样子,笑得不能自己,她不再给陆锡山独处的机会,对方想跟她说话,她估计提高音量引来旁人,特别是葛文娟在的时候,故意做出跟陆锡山亲昵的举止,不是把手搭在他肩上,就是有事没事让陆锡山帮她抬东西。
宋莞在陆家住了半个月,直到有一天,她的羊水提前破裂,陆锡山抱起她就送医院,看着身后追赶的葛文娟,她知道自己赢了,在陆锡山的心里,再无葛文娟的立足之地。
看着生下的孩子,尤其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宋莞没有一丝一毫为人母的喜悦,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是讽刺着她一再的愚昧无知。
她拿着枕头想闷死孩子,终究下不去手。
于是,她给医院的清洁工两百块,让对方帮忙去扔掉孩子。
清洁工抱起孩子离开,过了三四个小时又回来,孩子还在她怀里,她一脸为难,告诉宋莞,这孩子到外面一直哭,扔在垃圾桶里可能会冻死,到时候警察调查起来,她没好果子吃,想送人吧,可惜是个女婴,没人要。
把孩子放在宋莞的枕边,清洁工还了两百块,匆匆出去,生怕宋莞再为难她做什么。
宋莞躺在病床上,看着眯眼睡的孩子,除了厌恶再也生不出更多情感,她在医院住了四天,然后办理出院手续,没有再回陆家,直接带着襁褓里的孩子回了余饶。
陆锡山找来,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
得知葛文娟小产了,宋莞倚在梁柱旁咯咯的笑,一边建议:“要不你把我生的那个带回去,就当是弥补她落胎的遗憾。”
陆锡山没接这话,自知有愧,但还是想见女儿一面,宋莞却拦着不让,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想见女儿可以,你先跟葛文娟离婚,证明你心里只有我们娘俩,我就让你见!”
这番话,陆锡山终归是没应下。
宋莞也没让他见孩子。
重新回到余饶,宋莞不再去在乎旁人的目光,哪怕是父母问及,她都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敷衍的说,路边捡的。
宋莞也不给孩子喂奶,平日里连多看一眼都嫌,到后来,这个孩子就是宋母在带,宋母去学校上课,就请邻居帮忙带孩子,至于宋莞,生过孩子后,她的身材依然苗条,又多出几分风情,穿上花色衬衫裙,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成为桐梓巷里的一道风景。
二十岁的宋莞,初为人母,已经是舞厅的常客。
她回余饶的第二年,开始交男朋友。
第三年年末,宋莞甩了不知道第几个男朋友,踩着高跟鞋回家过年,进门瞧见扶着长凳在走路的孩子,脸上只有憎恶,踱步过去,见院子里没其他人,她一脚踹掉长凳,孩子摔在地上,没有哭,她又把高跟鞋跟踩在孩子胖嘟嘟的手背上,这下,孩子咧嘴,终于有要哭的迹象。
期间,陆锡山来过余饶无数次,看到她不管孩子,责怪她没有当母亲的样子,她冷笑:“你离婚,只要你离婚,我就做个贤妻良母。”
结果可想而知,不欢而散。
第五年,她以为自己要这样过一辈子,慕席南却重新出现,当她戴着墨镜风风火火的回家,在桐梓巷的巷口,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慕席南长身伫立,正仰头看着巷口挂着的那张帆布。
此去经年,再相见,宋莞发现自己竟然恨不起来。
明明最该恨的应该是他。
慕席南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她却没再上前,不知过去多久,慕席南走了过去,站定在她面前,他说:“宋莞,我来找你了。”
这年,吴秀秀生下孩子过世,慕席南不再是有妇之夫。
他回来余饶,有过最坏的打算。
宋莞已经结婚生子,或者不愿再见他,可是看着她明艳动人的模样,慕席南沉寂多年的心终于活了过来。
七年前,慕席南回到北京,还没前往吴家退婚,先被告知他的兄长在工作上犯了个错误,吴父刚好是慕景荣的直属上司,为了保住年青有为的慕景荣,吴父担下所有责任,也因此退居二线。
吴父对此没介怀,坐在慕家的客厅里,只笑着说:“席南是我女婿,景荣是他大哥,反正我过几年也得退下去,倒不如物尽其用,这笔买卖也不亏!”
看着满脸笑容的吴父跟慕家人,慕席南站在客厅门口,说不出解除婚约的话,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两天,终究选择抛开儿女私情,为了慕家,为了兄长的前途,主动提出和吴秀秀的结婚事宜。
宋倾城听到这里,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她不敢去探知,宋莞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她知道,可是这些前因后果,却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自己曾经那么不被希望来到这个世上。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她还是会难受,该同情她母亲的这些遭遇么?宋倾城不知道,她只清楚一点,宋莞不会无缘无故告诉她这些。
果然——
宋莞再度开口:“你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慕逸阳。”
“然后呢?”宋倾城接道。
“他是我在国外生的,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
宋莞停顿片刻,可能要更久,然后说:“这趟回国,孩子也跟我回来了,反反复复发了好几次烧,医生诊断的结果,他的肾功能在衰退,后期很可能变成尿毒症,所以——”
说着,她那双看着宋倾城的眼睛里有恳求:“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医院做个检查,你弟弟最多只有半年时间,如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逸阳会撑不下去。”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宋倾城听到这句话,就像被人硬生生从心头剐去一块肉,有些疼痛,格外的压抑,她再开口,声音却显得缥缈:“如果检查出来,我配型成功,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闻言,宋莞微微张嘴,喉咙里突然发不出声来。
对上女儿波澜不惊的眼睛,她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没有谁希望自己的身体是不完整的,可是,她早就已经穷途末路。
“我不是医学生,也明白我现在这样恐怕不适合做手术。”
宋倾城看着眼前这个离开多年的母亲,一回来就要自己捐颗肾,或许要不了,因为配型不一定成功,只是这种行为,足以让她的心肠冷硬下来:“还是,你认为我该打掉孩子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宋莞开口:“他也是你的弟弟。”
“我没有弟弟。”宋倾城的胸口好像压着块大石,但她脸上依然平静,是无欲无求的漠然:“他只是你和别人的儿子,跟我没任何关系,这些年我只当你已经死了,现在你回来了,我不会去打扰你幸福美满的生活,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宋莞还想说什么:“安琦……”
回应她的,是宋倾城决绝离去的背影。
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只需亮出这个身份,就能来管她要一颗肾,她是不是成了移动的器官库,以后宋莞身边的谁身上缺了什么,只要说‘安琦,他/她是你的谁,你必须救他’,她就该让医生剖开自己的身体,任凭他们取走属于她的东西?
身后追上来的,不是宋莞。
对方安静的跟着她,没有出声打扰。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宋倾城忽然停下脚步,她回过头,看着小樊问:“如果你爸妈离异,哪天你失踪很多年的妈妈突然跑回来,让你割一颗肾给你同母异父的弟弟,你会答应么?”
“……”小樊。
话问出口,宋倾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虽然她给小樊作出这种假设,真实情况却比这更复杂,所以最后,她没强求小樊的回答:“我到了,你也回去吧,不用再跟着我。”
宋倾城拿出门禁卡,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刚才我在超市外遇到的人,不要告诉郁庭川。”
小樊是郁庭川花钱请的人,宋倾城明白让他听自己的可能有些困难,但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那是我的母亲,我自己可以应付,你们郁总本来就够忙的,不要再拿这种小事去烦他。”
闻言,小樊点头,算是答应了她。
宋倾城微微弯起嘴角:“那你路上开车小心。”
小樊站在原地,看着宋倾城越过闸机走进小区,这才放心离去,转身的时候拿出手机,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
……
郁庭川晚上原本有场饭局,接到小樊的电话,拿起座机话筒,拨了个号码出去,待对方接通,谈笑间提出临时有事,今晚恐无法赴约,对方并未不悦,爽快的说下回再约。
回到云溪路八号园,夕阳临近地平线处。
郁庭川把车熄火停在路边,推开栅栏门,看见宋倾城正坐在别墅的台阶上,黄昏最后那几抹余晖,斜斜打在她脚边,白色的板鞋,映着那丛绿的小草,是形容不出的春意盎然。
电话里,小樊已经告诉他超市外发生的事。
郁庭川走在鹅卵石路上,没有多大动静,直至站定在别墅前,开腔问:“坐在这里做什么?”
宋倾城回过神,抬头就看到男人笔直的长腿,还有锃亮的皮鞋。
温缓的男声入耳,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巩阿姨还在做饭,我看外面的天色不错,所以出来透透气。”发现郁庭川的视线落向自己身后,宋倾城又主动解释:“我有在下面垫报纸。”
五月间,不像冬日那样,太阳落山后也不会骤然降温。
宋倾城正想着起身,郁庭川却在她旁边坐下,没往台阶大理石上放纸巾,就这样,席地而坐,比起她的‘爱干净’,他这个举动倒显得不拘一格,可能是他这身穿着,也可能因为他的气度派头,这样陪自己坐着,没有不修边幅的感觉,反而有种潇洒随意的迷人味道。
“下午跟同学去了哪儿?”他问。
“肯德基。”宋倾城如实道:“本来就是帮苏绵补习,又不是出去玩的。”说着,她顿了一顿,又补充:“我就喝了杯牛奶,没吃店里其它东西。”
她说这个,因为觉得,郁庭川可能想知道。
肯德基跟麦当劳这些都是洋快餐,前些年爆过负面新闻,平日里,她吃一吃没关系,现在是双身子,不用旁人提醒,她自己就在吃的方面非常小心。
郁庭川又问:“你帮同学补习,她没请你吃晚饭?”
知道他是在揶揄,宋倾城的唇角勾起,侧过去的视线瞅着他:“那你呢?下午不是回了公司,晚上还有饭局,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郁庭川笑,随后道:“真希望我吃了饭再回来?”
“……”宋倾城抿着嘴,口是心非的说:“反正是别人请你吃饭,你突然回家,巩阿姨又要多做几个菜。”
“那明天就在外面吃完回来。”
宋倾城听了,开口:“是谁说周末要在家陪我的?”
他却问:“明天是周末?”
“今天是星期六。”
宋倾城说:“确定要出去么?”
“既然是周末,那就留在家陪你。”郁庭川说着,注意到她沾了泥灰的裤脚上:“刚才去过别墅后面?”
说话间,他弯腰俯身,骨节分明的大手替她掸了掸裤管。
宋倾城的视线里,被男人的肩膀手臂占据,继而转头,看着他的动作,想起自己下午看的那份报纸,于是开口告诉他。
郁庭川听了,神态却是如常,好像对此不以为意,尔后似想到什么,温和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怕被学校的同学认出来?”
宋倾城道:“以前我都没怎么在报纸杂志上找到你的照片,这样被曝光,没关系么?”
闻言,郁庭川看着她的视线饶有兴味:“什么时候还找过我的照片?”
宋倾城默默转开眼,矢口否认:“我就随口说的。”
就在这时,又听到他说:“不用担心报纸的事,既然照片不清晰,一般人自然想不到你身上,无须为这种可有可无的事劳神伤神。”
宋倾城点点头,目光投向他的左手,那枚婚戒还在无名指上,这么久,好像从没见他摘过,反而是自己,在年初开学前,她买了条白金项链,串起戒指像那块花珀挂在脖子上。
“还有没有其它事要跟我?”
郁庭川开腔。
宋倾城想到了宋莞,不过没有提及,就像她告诉小樊的,不能动不动什么事都让郁庭川替她操心,宋莞是让她去做肾脏配型检查,她已经回绝,至于这个母亲,宋倾城也没想过天伦之乐四个字。
刚才回到家,她终究没忍住,拿着手机上网搜索,确实有孕妇为救兄弟引产孩子的新闻。
看着病房里一家几口相处和睦的照片,宋倾城自认没有这种感情归属,宋莞离开十几年,她没见过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如果配型成功,真的愿意在捐出一颗肾的同时,失去腹中还在妊娠的孩子么?
答案是否定的。
宋倾城知道自己很自私,却也只想守住她和郁庭川的一家三口,至于旁人的绝望无助,原谅她没有那种拯救众生的能力。
也是这日,宋莞见女儿不认自己,也不同意去医院做配型,心中难免焦急失望,可是考虑到在岩城的慕苒语,不得不连夜前往岩城。
高铁上,宋莞接到一个电话。
是她在华盛顿的助手打来的国际漫游。
宋莞幼年学过舞蹈,后来嫁给慕席南之后,重新穿上舞蹈鞋,因为有慕席南的支持,她在国外进了一家音乐剧剧团,也算小有名气,这趟回国,她有把事业转到国内的打算。
可是现在,助手在电话里告诉她,先前邀她加入的一家剧团突然说人员已满,话里话外都是毁约的意思。
就连原本洽谈好,准备赞助她的两个商家也临时变了卦。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宋莞的助理是个华裔,这会儿,她不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大陆人做事怎么这样没有诚信?明明已经答应的事情,怎么能临时反悔?你当初选择这家剧团,还是卖他们负责人面子,这样吧,我再联系一下国内其他的剧团。”
宋莞却说:“暂时不必了。”
助手以为宋莞担心,出声安慰:“这不过是一家剧团,放心吧,我处理这些有经验,包括赞助的事,你别想太多,全都交给我就行。”
宋莞握着手机,早就过了无知的年龄,她心里明白,没有助手想的‘换家剧团重找赞助就可以’这么简单,这一切发生的凑巧,她傍晚刚见了女儿,晚上助手就致电告诉她,她回国后的工作受阻了……
那天在酒店,郁庭川的那席话,现在看来,并不是说着玩的。
有些出乎意料,实则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如此,宋莞也不后悔去找过女儿,逸阳目前的情况容不得她考虑迟疑,哪怕只有一线的生机,她都不愿意放弃,别说让她失去工作,就是要她的命,她都不会眨眼睛。
至于安琦——
宋莞闭了闭眼睛,她可以用自己的后半生去补偿,只要能救逸阳。
是夜,宋莞重新赶回岩城,直接去了医院。
昨天上午,宋莞打电话安排好一切,下午就带慕苒语来岩城,只不过预约的专家不在,所以耗到今天,她心里又记挂着儿子的事,只告诉慕苒语要在岩城见老朋友,然后私下买了高铁票回南城。
这样当天来回,让她的眉眼间染了倦意。
推开病房门,发现慕苒语正呆呆坐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眶泛红,似乎刚哭过,就像是遭遇了什么打击。
宋莞见状,立刻过去:“怎么啦?”
说着话,手提包被她搁在床尾。
慕苒语看到母亲,眼泪再度哗哗掉下来,鼻子泛酸:“医生不让我打胎,她说我的心脏病是遗传,上了手术台,连麻醉都不行。”
闻言,宋莞转头去看床头柜,上面果然放着今早做的检查结果。
她拿过来一一翻看,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
慕苒语咧嘴哭:“我不要生这个孩子,如果凉城知道,他肯定会跟我离婚。”
宋莞把那些检查报告放回去,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揽过慕苒语的肩膀,让孩子靠在自己怀里,她柔声安抚:“先别哭,具体怎么个情况,我明天再找医生去谈,也许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糟糕。”
慕苒语很害怕,这种害怕里满是恐惧,来岩城前,她忐忑,却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能悄无声息打掉这个孩子,可是下午,医生带着检查结果过来,奉劝她最好别做这个手术。
“人流手术的方式包括负压吸引术和钳刮术,负压吸引术是用一根中空的吸管进到宫腔,通过负压将子宫内的胚胎组织吸出来,而钳刮术是用卵圆钳将子宫内大块的胚胎组织夹出来,以你的身体状况,手术风险非常大,极有可能引起心脏骤停。”
这段话,犹如恶魔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整整一夜,慕苒语都被噩梦缠绕。
宋莞不放心继女单独留在医院,干脆在沙发上凑合一夜,谁曾想,后半夜就被慕苒语的尖叫声惊醒。
开灯,病房内瞬间亮如白昼。
看到慕苒语正缩在床头,满头大汗,宋莞掀了身上的毛毯,马上穿了鞋过去,满眼的关心:“做噩梦了?”
慕苒语眼神恍惚,她又梦到那个混混压着自己,梦到自己抱着个孩子,那孩子有一头绿色头发,她心生好奇,用手指拨开襁褓边缘,结果发现那孩子长得竟跟那个混混一模一样。
越是害怕越是逃避,有些东西越是回来。
听见宋莞的声音,慕苒语终于回神,下一刻却投入宋莞的怀里,牢牢抓着母亲的手臂,慌张又狼狈:“我不要这个孩子,妈你救救我,帮我把它打掉好不好?如果生下它,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宋莞回抱着她,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慕苒语的身体如何,宋莞亲手把这孩子养大,又怎么会不清楚,原以为是不适合妊娠,没想到是不能打胎。
“如果这边医生没办法,我们就回北京。”宋莞摸着慕苒语的后脑袋:“这件事不该再瞒着你爸爸,他自己就是医生,很多事肯定比我更有办法,现在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慕苒语却哭着嚷起来:“都是那个宋倾城,都是她害的我!如果不是她,我不会被拘留,我不被拘留就不会和凉城吵架,不吵架我就不会偷偷跑出去,也不会认识那个恶心的人,更加不会被——”
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早就泣不成声。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想抓住点什么,有可能是依赖,也可能是仇恨,前者让人缓解恐慌,后者却让人走向偏激。
宋莞听了这些话,难免惊讶,先前不知道这里面的纠葛,随即想到墓园拆迁的事。
慕苒语是因为偷拿别人家的身份复印件和拆迁协议,事后被警方拘留,得知宋倾城就是自己的女儿,宋莞自然也就理清了来龙去脉,她知道慕苒语和慕清雨关系好,哪怕两堂姐妹分处异地,也时常在网上联系,加上慕苒语年纪小,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慕清雨让慕苒语去别人房间拿东西,慕苒语无条件相信自己堂姐,自然以为别人是恶的一方,没想过自己这样做,等同于盗窃。
安放自己父母骨灰的墓园拆迁,骨灰盒却没拿出来,宋莞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不是没触动,只不过慕清雨人已经没了,父母的骨灰如今就在南城,她不想再就这件事闹得家里不愉快。
天亮以后,宋莞就打电话给医生询问情况。
医生的说辞和慕苒语讲的相差无几。
人、流的风险太大,在手术台上,慕苒语肯定会承受不住,到时候一尸两命都有可能,这话医生说的隐晦,宋莞却听出来了,为了安全着想,最好留下这个孩子,到月份后再进行剖腹产,尽量减少对母体的伤害。
“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么?”宋莞还想确认。
慕苒语还小,那个孩子不是季凉城的,不是万不得已,不能留。
医生道:“如果你们执意手术,那就签术前知情同意书,在手术台上发生的任何事故,院方概不负责。”
宋莞挂断电话,在过道上站良久,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回到病房里。
慕苒语的精神极差,嘴唇发干发白,抱着膝盖出神。
听到宋莞说‘先回北京再决定做不做这个手术’,慕苒语就猜到医生的意思,她抬头,看着母亲的眼睛,每句话都说得字正腔圆:“我不会放过她的,我现在遭遇的,以后我会十倍百倍偿还到她的身上!”
……
宋倾城不知道千里之外有人恨她入骨。
周末这日,她被郁庭川牵着散完步,两人没回小区,而是在体育场外的一家大排档用早餐。
偶尔出来吃早点,对宋倾城来说有些觉得久违。
以前的时候,寒暑假或者周末,她很少在陆家吃一日三餐,遇上要打工的日子,早上起来后就匆匆出门,去地铁站的路上,看到有路边早点摊,她会买饭团或煎饼,外加一杯豆浆。
走到地铁站,东西也囫囵吞枣的吃得差不多,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快步走向楼梯去赶地铁。
这大半年以来,她住在云溪路,早餐基本是在家用的。
所以,在体育场里瞧见外面有早餐摊,主动提出来这里吃东西,郁庭川倒没反对,纡尊降贵的,陪着她坐在有些油腻的桌边,点的是汤面,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锅,闻到葱香,宋倾城觉得自己胃口大开。
等汤面上来,宋倾城拿着筷子吃一口,却发现味道不如预期。
郁庭川见她吃了几筷就停下来,大有不再碰的意思,不免失笑:“刚才那样迫不及待,现在又不喜欢了?”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宋倾城说着重新捏起筷子,又把碗往前推,夹了好几筷的面放到郁庭川的碗里:“男人食量大,吃一碗肯定不够,把我的也给你,快吃吧。”
看着她一脸的善解人意,郁庭川嘴边的笑容不变,倒也没拆穿她的小心思。
吃完早餐准备离开,发现谁都没有带钱出来。
宋倾城站在桌边,有些尴尬。
手机也没在身上。
老板看了看还坐着的郁庭川,还有点眼力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再加上,他知道这附近的高档小区很多,指不定这就是哪家公司的高管,所以没有为难,客气的道:“没事没事,改天你们把钱送过来就成。”
结果老板娘不乐意,以为自家这个色胚被眼前这小姑娘迷了眼,当即说:“我们这食材都是每天现买的,哪赊得起账。”
闻言,老板狠狠的瞪她一眼。
老板娘回呛:“我哪儿说错了么?一共也就12块,身上穿的也不差,难道还要赖这几块钱?”
一时间,大排档里其他人纷纷瞅过来。
宋倾城的脸有些热,没想让人家夫妻吵起来,她扭头去看郁庭川,恰好听见他好听的男嗓:“也是,小本生意,还是现场结清的好。”
------题外话------
《育儿宝典:n+1篇》
郁太太成为名模后,难免成为众多媒体关注的对象。
有一回,郁太太带着15个月的小郁先生外出,不怎么会抱孩子,只好用了背带,把孩子抱在身前。
隔日,郁太太抱孩子的照片就上了。
照片里,小郁先生正扬起下巴看镜头,好像发现了记者,又好像没发现,王之蔑视不容忽略。
那双乌黑霸气的大眼睛仿佛说着:“你们这群乡巴佬!”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话落,郁庭川摘了左手腕上的表,然后放在桌边:“先拿这个抵着,一刻钟后会有人带钱来赎。”
那是一枚piaget(伯爵)腕表。
搁在廉价的折叠桌上,任谁都能看出价值不菲。
钛金属材质的表壳,橡胶表带,45毫米超大表镜,蓝色小表盘里配有荧光刻度指针,大日历窗口显示,双时区、计时飞返/逆跳功能,搭载出色的伯爵cal。880p自动计时码表机芯,机芯零件数达277个。
比起钢表,这款手表更偏向于运动休闲款,搭配郁庭川那身短袖polo衫加休闲裤,气度成熟中又有清隽,这样的行头,确实适合春末的早晨。
坐在大排档里吃早餐的,不缺社会精英人士,有熟悉名表的,很快估算出这块表在市面上的价格在150万左右。
能戴得起这种表的,非富即贵,级别最低也该是位ceo。
所以,当郁庭川开腔询问能否借个手机的时候,有人马上递过来,宋倾城已经坐回去,看着郁庭川给老赵打电话,说到吃早餐没带钱被拦下,也没有尴尬,可能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寥寥数语已经交待清楚事情始末,从容的言行,还有他看向自己的宠溺视线,让宋倾城的心里冒泡,脸上的温度逐渐退下去。
从大排档离开,夫妻俩沿着人行道往前慢步。
可能是周末,身心下意识放松,宋倾城较前面走着,不时回头,好像在确定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郁庭川见她不专心看前方,只好提醒:“看着脚下的路。”
“我有看着。”宋倾城为自己辩解。
男人笑:“你眼睛长后脑勺上?”
“眼观六路不行么?”
郁庭川俊朗的脸上依旧挂着淡笑,倒像是赞同了她的说辞,宋倾城看的心动,折回他的身边,左手绕过他的胳臂肘,下一刻,郁庭川就把右手拿出裤兜,握住她的小手:“还打算继续走下去?”
宋倾城问他:“你累了?”
郁庭川攥着她的力度有加重:“那就再走会儿。”
不多时,身后多了辆踽踽独行的轿车。
宋倾城有注意到,正是家里那辆,开车的自然是老赵,也就是说,已经赎回那枚手表。
上午九点左右,照在路边的阳光逐渐有炎热感。
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一刻钟,也可能是半小时,宋倾城依旧没有腿酸的感觉,这样的十指紧扣,自有一份安逸在其中,她被握着的左手,手指弯起,指腹触碰到男人手掌上的纹路,有些粗糙,却更让她感到温暖。
经过路边一家电玩城,宋倾城多看两眼。
“想去玩?”郁庭川的语气温厚,就像是长辈在问自家瞧见游戏机挪不开脚的孩子。
然后,两人出现在电玩城里。
因为是周末,这个点,电玩城营业没多久,却到处可见青少年。
游戏机操作声和背景乐混杂在一块,其实有点吵。
老赵紧跟着两人进来。
他带来了郁庭川的皮夹,还有赎回的手表。
郁庭川没接手表,只拿过黑色皮夹,深邃视线在电玩城里逡巡一圈,定格在那些娃娃机上,有几个年轻女孩在玩,兴高采烈的神情,随后,他看向身边的宋倾城:“既然来了,那就抓些玩具回去。”
毛绒玩具,不止小孩喜欢,女生同样对此情有独钟。
那是铭刻在骨子里的梦幻童真。
宋倾城的童年里,唯独没有手抱玩具的场景,宋莞不管她,当然不会给她买玩具衣服,外公外婆的年纪大了,照顾她很上心,却也有疏漏之处,譬如孩子对玩具的渴望心理。
陆锡山来看她,买过玩具礼物,不等她拿到手拆开,宋莞都会扔得远远的,这样三四次后,陆锡山再来余饶,没有再给她带礼物。
在慕家的那段日子,‘继父’送过她芭比娃娃,但是那个时候,陌生的环境,她的耳边,充斥着宋莞再三的叮嘱,不准在家里喧哗,不要顶撞长辈,也不要跟其他人要东西,这些话让她收到芭比娃娃的时候没有多少开心,
没过几日,慕家有客人上门。
随行的有个女孩,六七岁,跟她一般大。
那天家里只有宋莞这位三少奶奶,为表善意,让倾城带着女孩上楼玩,顺便去看看妹妹。
宋倾城来到慕家几个月,已经很久没和同龄人玩,又见女孩扎着羊角辫,生得可爱讨喜,难免想和对方亲近,在婴儿房看过尚在襁褓里的妹妹,带着女孩去自己的房间。
那女孩进屋,一眼就看到床头的芭比娃娃。
那个芭比娃娃,是慕席南送给继女的第一份礼物,自然是用了心的,早在确定把倾城接来北京的时候,他就托去日本出差的同事带礼物。
日本人制造的芭比娃娃精致,娃娃的手脚每个关节都能动,还有好几套换穿的衣服,慕席南考虑得周全,还帮她配了一套仿真厨具,晚上洗完澡,宋倾城睡觉前无事可干,她就坐在床上拿着娃娃和厨具玩过家家。
小客人喜欢芭比娃娃,走的时候一定要带走,为此撒泼打滚,哭得一脸鼻涕眼泪。
宋倾城抱着娃娃,不肯撒手,这是她的。
宋莞见状,立刻走过来,拉了拉宋倾城的胳臂,小声说:“只是个娃娃,回头妈妈再给你买,这个就送给别人吧。”
客厅里,小客人被自己母亲哄着,却还哭得一抽一抽。
宋倾城难得倔强,低声回答:“这是我的。”
不管宋莞怎么拿话诱哄,她都不愿意把娃娃交出去,客人有些尴尬,不再久留,牵着抽噎的女儿匆匆告辞,怎么看都显得不欢而散。
家中只剩下宋倾城和宋莞两个人。
这会儿,保姆都在午休。
宋莞冷冷丢下一句‘你一个人玩个够吧’就摔门离开,重重的关门声,响彻整个房子,也落进宋倾城的心底,她抱着娃娃站在客厅里,形单影只,从那以后,在慕家,她再也没玩过那个芭比娃娃。
有些不算好的回忆,哪怕过去十几年,宋倾城发现自己依旧记得很清楚。
不是因为记恨,也许因为,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个玩具。
后来她和沈挚在一起,沈挚也送过她毛绒玩具,却是不一样的心境,沈挚靠兼职和生活费攒下的钱,给她买生日礼物,让她感动之余,终归是少了些喜悦的心情。
那时候,她抱着玩具会担心,他身上的钱够不够撑到下个月。
再回想起这些,宋倾城感觉已经很遥远。
郁庭川已经换了整整一袋游戏币,当他站在娃娃机前,旁边的人投来目光,下意识避让开去,然后,宋倾城就听到他问自己:“喜欢哪个?”
宋倾城伸手,指了指蓝色的叮当猫:“这只。”
郁庭川拿出两个游戏币,把剩下的交到她手里,宋倾城乖乖站在他身边,双手捧着那袋沉甸甸的游戏币,至于老赵,没想到老总还会抓娃娃,不再打扰,笑着走去外面等待。
投进两个游戏币,钢爪伸向叮当猫。
调整好位置,按下‘确定’,钢爪往下成功抓住玩具。
身后,有女生惊呼:“抓到了!”
宋倾城抿起唇不置可否,下一秒,钢爪缓缓上升移动的过程里,晃动了下,被夹住的叮当猫就掉了回去。
果然是这样。
刚才说‘抓到了’的女生又道:“就差一点点。”
她的语气里尽是可惜。
宋倾城跟着开口:“这种机器都被店家人工调过,夹不住是很正常的现象。”
郁庭川这些年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安慰,英挺的眉骨下,湛黑深邃的目光里,好像噙着浅浅的笑,他的语气却尽显强硬:“不行,终归是要抓一只出来。”
“……”这样的郁庭川,有着符合年龄的固执,却让她暗暗弯起嘴角。
十几次抓下来,还是没夹到一个娃娃。
有个提着裤子的男孩过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投了两个游戏币在旁边那台娃娃机里,开始夹娃娃,几秒种后,一只恐龙被扔进出口位置。
男孩弯腰,拿出自己抓到的娃娃,扭头看了看郁庭川,然后抱着自己的恐龙走了。
那一眼,极具挑衅。
几十岁的人败在一个儿童手下,郁庭川没有恼,却也有三十年河西的感触,站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的自己,恐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被娃娃机难住。
就在这时,宋倾城出声问:“真的想要娃娃么?”
郁庭川闻言转头,看着她的目光温柔:“你不喜欢?”
“你要的话我帮你抓。”
宋倾城道。
说着,她拿出几个游戏币,选了台刚有人玩过的娃娃机前,弯腰把游戏币塞进去,握着杆柄操控钢爪,看准后按‘确定’,一只横躺的皮卡丘被夹住,在晃动下掉进出口里。
然后换一台机器继续抓。
八个游戏币,宋倾城夹到两只毛绒玩具。
她扎着松松的马尾,颊边散落几率发丝,身上是短袖亚麻衬衫和棉质长裤,抱着娃娃走回到郁庭川面前,伸手递给他,眼睛有些亮:“你拿着,我再去夹。”
看出她兴致正浓,郁庭川没阻拦。
最后,宋倾城选了台剪娃娃机,看中一只有她半人高的流氓兔,花了6个游戏币,那把钢钳终于剪短细绳,硕大的流氓兔掉下来,在周围人的惊叹声里,她抱着可爱的流氓兔转身,目光炯炯的望向身后护着自己的郁庭川:“好啦!这是送给你的,那两只小的还我。”
许多年后,郁庭川接受采访被问到和太太一起做过的最浪漫的事,在记者等待的注视下,他回忆起往事,嘴边扬起笑容,答案不是一起海边漫步,也不是在夕阳下看书,而是夹娃娃。
记者面露惊讶,随即笑说:“看来郁董给太太夹了不少娃娃。”
谁知,郁庭川笑着摇头,眼里有一抹无奈,是纵容的无奈:“她做了我本该做的事,她送我的那只兔子,至今还在我的车上。”
从电玩城的这个上午,宋倾城捧着两只巴掌大的娃娃,偶尔看看身边的男人,他手里拿着那只流氓兔,这副形象不但不怪异,反而让人以为他是在为孩子买礼物,可能路过的人都在想,这真是个好爸爸。
想到自己的孩子,宋倾城的唇角上扬,不由把娃娃往怀里揣了揣。
“在笑什么?”郁庭川温声开腔。
宋倾城把视线投他脸上,看着男人满是温情的五官,不等她张嘴说话,肚子有些异样,像水流的感觉,又像脉搏跳,没有疼痛,似乎还伴随声音,发现她突然不走了,郁庭川也停下脚步,听到她说:“肚子好像流水了。”
见她不像开玩笑,郁庭川腾出手覆上她的腹部,几乎刚放上去,手掌就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孩子在肚子里踢了他一下。
------题外话------
倾城宝宝:“呐,送你的!”
郁老板:剧本走向好像不是这样的……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虽然上网查过怀孕中期的症状,也有医生嘱咐,真的遇上肚子异样,宋倾城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除了有些忐忑,还没意识到这是胎动的迹象。
郁庭川的手按在她腹部,力道轻柔,缓解了她的紧张,她却忍不住问出自己的担忧:“怎么样?”
直到坐进车里,宋倾城大脑里还是在电玩城门口的场景。
郁庭川听了她的询问,人已经蹲在她跟前,流氓兔被他搁到一旁,空出的左手搂上她的腰,右手依旧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他的五官神态只有细微变化,但宋倾城仍然察觉到他愉悦的心情。
她刚想再问,郁庭川抬起头,带笑的眼睛看着她,嘴边也噙起笑:“小家伙要不安分了。”
宋倾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胎动。
立刻把手也放上去,却什么都没感应到。
郁庭川说:“现在才刚开始,过些日子会更明显。”
说话间,手指微微摩挲她的肚皮。
隔着薄薄的衬衫,宋倾城能从郁庭川这个小动作读到那份珍视,回家的时候,他们没再步行,上车后,那些毛绒玩具被她放在身边,老赵转过身看见,含笑的道:“我家那小子,过年那会儿陪侄子外甥去夹娃娃,花了两百多愣是什么都没夹到,现在看来,也是一门技术活。”
宋倾城抿起唇要笑不笑,瞅了眼旁边的郁庭川,秉持着在外给老公面子的原则,顺着老赵的意思往下说:“肯定的,郁老板不止做生意厉害,夹娃娃也是一把好手。”
话音刚落,她的手虎口就被人一捏。
看着郁庭川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宋倾城心里乐开了花,嘴上继续说道:“下次还要和郁老板一块来夹娃娃。”
等回到家中,郁庭川才问:“怎么不告诉老赵这些是你抓的?”
“因为要做个在人前给老公留足脸面的好太太。”宋倾城抱着小小的羊羔公仔,回答很有一套:“不能为了个人虚荣故意拆老公的台,老公是天,老公是地,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我需要为大局着想。”
闻言,郁庭川有些失笑。
他瞥了眼沙发上的流氓兔,想到什么,开腔道:“先让阿姨洗一洗,到时候再放在客厅。”
巩阿姨的工作效率高,当天下午就把毛绒玩具都给洗了。
宋倾城睡醒午觉,塔着拖鞋去露台,在太阳暴晒下,几只玩具已经干了六七分。
隔日早上,郁庭川出门去公司,顺道送她上学。
宋倾城的书包已经被郁庭川拎出别墅,她自己却姗姗来迟,走下台阶的时候,郁庭川发现她怀里抱着那只流氓兔,刚好拉开车门,一边问她:“要把这个带去学校?”
宋倾城没承认也没否认。
半小时后,黑色路虎停在三中校门口。
郁庭川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嘴里叮嘱:“去吧,傍晚放学让老赵来接,不要自己打车回去。”
宋倾城点头,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又听到郁庭川提醒:“别忘了娃娃。”
她看了眼后排的流氓兔,尔后转回身来道:“昨天就说是送给你的,现在洗干净了,可以放在这里当车载公仔,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开车。”
整辆路虎车的布置都是商务风,唯独那只公仔,斜靠在车后排,圆滚滚的兔身格格不入。
不给郁庭川拒绝的机会,宋倾城探过身,粉嫩的唇瓣印上男人的嘴角,离开的时候又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目送她拎起书包溜了,郁庭川挑了下眉梢,随后缓缓笑,重新发动车子前,把后排那只流氓兔拿过来,搁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流氓兔雪白圆圆的肚子,还有乌黑的鼻头,忽然觉得竟和带它回来的人儿有几分相像。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倾城为高考做着准备。
怀着孕上学,自然比其她同学更耗费心神,郁庭川的态度摆在那里,让她不用太拼命,顺其自然就好,尽管如此,看到班上同学都在做最后的冲刺,她或多或少被影响,免不了用功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着,胎动反应越来越明显。
从最初的隐约有感觉到后来时不时踢一脚,宋倾城的心情也发生转变,由开始的忐忑变为现在的寻以为常,有的时候,坐在位置上看数学习题,肚子里突然有动静,周遭都是同学,她不好伸手去摸,只能任由小家伙在肚子里擦拳磨掌的乱来。
夜里,宋倾城的腹部老有下坠感。
刚开始有这种感觉,她以为是流产先兆,因为怀第一胎的时候也有些差不多的症状,郁庭川知道后,打电话给她班主任,请了半天假,陪她去南医一院做检查。
做完相关检查,医生表示孩子很健康,至于下坠感,是妊娠引起的并发症,因为孩子月份增加,子宫跟着扩张导致的腹壁紧张,然后老生常谈的交待孕妇要注意的问题,如果有问题就来医院。
五月末,天气越发炎热。
特别是夜晚,躺在床上盖不住被子。
郁庭川没给整栋别墅通上冷气,怕她着凉,只让人买来一台落地风扇,晚上睡觉的时候,阳台门和玻璃窗都开着,加上有风扇,换掉了春被,宋倾城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孩子也有顽皮的时候,宋倾城半夜醒来上厕所,感觉左侧肚子有东西,右侧却空空的,她猜想是孩子在动,摸着自己的肚子,硬邦邦的,让她难免担心孩子是不是在里面不舒服了。
天蒙蒙亮之际,左脚有抽筋的迹象。
宋倾城不想吵醒枕边人,悄悄伸手去捏脚底,刚一弯身,郁庭川就醒了过来,显然没睡得很沉。
见她摸着脚眉头微蹙,郁庭川已经猜到怎么回事:“抽筋了?”
“嗯。”宋倾城疼的没剩多少力气。
郁庭川调亮床头那盏台灯,随后坐起身,替她捏着有些水肿的脚和腿,哪怕是初为人父,照顾孕妇这种事,只要上了心,也会无师自通。
今年的高考时间,是在6月7日到9日。
6月7日,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文数/理数。
6月8日,上午考文综/理综,下午考外语。
至于6月9日,考的是自选模块。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宣布具体的考试安排,教室内的氛围瞬间变了,看着黑板边上的‘倒数第6日’,没有人再嬉皮笑脸。
中午吃过饭,宋倾城和班上其他三个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被叫去办公室,班主任做了番鼓励后,又帮他们分析不足之处,让他们在最后的几天好好努力。
宋倾城回到教室,下意识取出手机看了看。
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
来自一个‘150’开头的手机号码。
看着不像推销电话。
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半小时,宋倾城拿了手机去外面,找了个阴凉处,回拨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宋倾城先开口:“你好,我是宋倾城,刚才你给我打过电话?”
“……”那边没说话。
宋倾城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看,还在通话中,她又喂了一声,对方依旧没应答,等了十来秒,刚准备挂断电话,清隽的男声在听筒里响起:“宋宋,我在三中的门口,你能出来见我一面么?”
是沈挚。
宋倾城生出这个认知,微微握紧手机,沈挚又在那头说:“今天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过了会儿,宋倾城才开口:“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们之间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沈挚没接这句话。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你不打电话给我,我都快想不起自己认识过你这个人。”宋倾城顿了顿,继续道:“我马上就要高考了,没有精力去顾及其它事,我听沈彻说你谈恋爱了,真心祝福你,可能没法再成为朋友,但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沈挚坐在车里,视线停在三中门口关着的伸缩门上,听了宋倾城这番柔柔的话语,他的喉结微动,能感觉出女孩的放手和忘怀,她没有怨恨他,而是选择了忘记,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是划在他心头最致命的伤。
良久,沈挚对着手机说:“六月中旬我要跟蒋宁订婚了,蒋宁你见过的,上回在医院里。”
“我记得她。”
宋倾城的声音传来:“看着家境不错。”
这是她对蒋宁的唯一评价。
沈挚听了这话,没有丝毫的喜悦,也没有觉得倾城是在嘲讽,只是心里依旧落寞,他来这里是遵从本能,这几个月里,他跟陆韵萱离婚,也没有再找宋倾城,他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却在答应和蒋宁在一起后,第一个想要见的人就是宋倾城。
“先这样吧。过会儿我就要上课,你也早点回去。”
“好。”沈挚轻声应允。
几秒后,手机里传来嘟嘟忙音。
宋倾城没有在外面久待,打完电话就回教室,她没有骗沈挚,她已经很久没想起以前的事,不管是好的坏的,纷纷成了过眼云烟,摸了下自己隆起的肚子,眼前,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高考前几日,整个南城的高三学子迎来最后两天假期。 {}
宋倾城本打算在家复习,郁庭川却没同意,像是怕她只顾着读书闷坏,恰巧那日又是个阴天,让她和朋友出去逛逛。
六月初,郁庭川的工作愈发繁忙,宋倾城表示理解,哪怕他周末不能陪自己。同时也察觉到,郁庭川这半个月来,晚上的应酬甚少,几乎每天都会回家来吃晚饭。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陪伴?
宋倾城的朋友不多,像处得比较好的郁菁和苏绵,她犹豫了会儿,终究没有找她们,同样要参加高考,她自己不看书,不表示人家也不看,又见是周六,思来想去,最后找了沈彻。
沈彻打了通宵的游戏,接到宋倾城的电话,二话不说起来刷牙洗脸,中午11点多的时候赶到云溪路八号园。
看着他的黑眼圈,一副被掏空的肾虚样,宋倾城忍不住劝告:“别再熬夜打游戏,老是这样,每个月挣的钱都不够你买装备。”
沈彻道:“昨天领导还夸我工作认真,打算给我提前转正。”
说着,他伸着脖子往屋里瞧了瞧,然后问:“过两天你就要高考了,郁庭川真的没在家陪着你?”
“他最近公司有事。”玄关处,宋倾城边穿鞋边答:“只是一场考试,不用搞得劳师动众,就算他陪着我,也不能替我看书考试,再说,他以前读的理科,我就是想借他的脑子用用都不行,还有,不要连名带姓叫他。”
说到这里,宋倾城停顿了下又道:“除了上个月月末的两天,他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吃饭。”
闻言,沈彻叹气:“还想着你嫁入豪门,怎么让君王从此不早朝,结果……骨气呢,陪你吃顿饭你就满足到起飞?”
“这叫互相体谅。”
“也是,最近恒远一个房地产项目有点麻烦,我听同事说,有个钉子户扎在拆迁区里不肯搬走,虽然是底下人的工作,现在社会网络发达,为了不扩大事态,恐怕做个决策都要请示老总。”
宋倾城听了问:“钉子户很难搞么?”
提到钉子户,她想起余饶墓园拆迁的事,那时候,她和沈彻都被当成敲诈开发商的无良钉子户,现在谈及这类话题,情绪上难免有所触动。
“那钉子户挺缺德的,他自己不住拆迁房,把他八十几岁的老母拉来每天坐在家门口,老太太走路都东倒西歪,拿个东西手都发抖,开发商的人哪敢上去碰一下,谁都怕背上这只锅。”
沈彻猜到宋倾城在想什么,继续道:“这种钉子户问题很常见的,其实就是想多要钱,上头对付这样的,多的是办法。”
出门时,宋倾城拿过小方包递给沈彻:“帮我拿着。”
沈彻立刻接过去。
大好青年秒变回娘娘跟前的小沈子。
宋倾城看了不禁一笑。
从别墅里出来,沈彻开口问:“你妈现在有没有再找你?”
宋莞回国来找她的事,宋倾城已经告诉沈彻,她不愿意事事依赖郁庭川让他为自己操心,然而宋莞的归来,不可否认,有影响到她的情绪,越是如此,她越是在意自己腹中的孩子。
“最近没有,应该回了北京。”
“……她真的希望你去做肾脏配型检查?”
宋倾城嗯了一声,心里依旧很平静,宋莞口中的‘逸阳’,是她和慕席南的儿子,在慕家的那半年,哪怕自己年纪尚小,但也看出宋莞是真的喜欢慕席南,慕席南待宋莞也是真心,现在宋莞为儿子求到她这里,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行为。
沈彻道:“你还在孕期,你那个弟弟如果真像你妈说的只有大半年时间,肯定等不到十月底十一月初,她来找你说那些话,不就是想让你——”
他没再说下去,怀孕四五个月,孩子已经成型,这个时候引产无异于杀死一个生命,哪怕这样做是为救另一个人性命。
“其实这事,可行性真的不强,就算你答应,郁庭川能同意?”沈彻拉过安全带系上,嘴里说着:“你这胎要是没了,以后能不能再怀就是个问题,他们这些有钱人都在意子嗣,哪怕平日里打着慈善家的名号,也不会无私到用自己孩子的命去换旁人的。”
沈彻的话音刚落,宋倾城感觉孩子踢了她一下。
最近天热,高三学生有优待,学校里允许他们开空调,也因为这样,教室内温度低,她穿上校服外套,刚好遮住日益明显的肚子。
过了好一会儿,沈彻又说:“你妈回来也有好处,外婆已经走了,你叔叔又在那个地方,她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那又怎么样。”宋倾城没再沉默,接话道:“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也是别人的母亲,她和丈夫婚后幸福,有一双疼爱的儿女,如果我用一颗肾换来一个母亲,也是强行挤进别人家庭的外人,他们或许会在明面上接受我,我的弟弟会感谢我救了他一命,但是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比起来,我这个姐姐,在他眼里,可能是破坏他们一家和睦氛围的存在。”
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我不想再去记恨谁,特别是有了宝宝以后,精力有限,更不愿意去计较去仇视。我自己小时候没感受到的,我的孩子都会有,它会有爱它的爸爸,也会有关心它的妈妈,现在,她的妈妈正在学着怎么做个合格的母亲。”
说着,宋倾城的目光温柔下来:“至于它爸爸,已经是个很优秀的父亲,以后肯定会爱护它教导它,让它成为一个同样优秀的人。”
沈彻斜了她一眼:“我看现在郁庭川就是随口说句话,你都能当做圣旨捧着受宠若惊,指不定还要谢主隆恩。”
“那我也是受宠的正宫娘娘。”
宋倾城跟着强调:“还是雨露独占的正宫娘娘。”
沈彻说:“不过说实话,我们分公司里,确实有好多未婚小姑娘喜欢郁庭川,老总有时候会来巡视,这样身材好相貌不差的老总,在南城一只手数的过来,要么是身价没他高,要么是外形比不上。”
“上回登报的事,公司那些女同事,还躲在茶水间里暗戳戳讨论过,如果知道老板真的喜欢灰姑娘,她们哪里会那么矜持,早在老板过来的时候,直接转头晕倒进老板怀里,想想就能脑补一出戏。”沈彻边开车边给忠告:“你老公这样的,现在最受女孩欢迎,哪怕整天板着脸,穿着西装衬衫,又是集团的负责人,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
“流口水了。”宋倾城突然说。
“什么?”
沈彻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待反应过来,如果不是在开车,直接就要以死明志:“我又不垂涎你老公,不是谁都跟你一个品味,我一见他就怵,我特别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你以为他对着谁都跟在你面前那样好说话。”
闻言,宋倾城弯起唇角,尔后道:“我是他爱人,他自己当着公司员工的面说了,他不对我好说话,还想对谁和颜悦色。”
沈彻后悔莫及:“当我没说。”
“乖啦。”宋倾城伸手,揉了揉他头发:“赶紧找个对象,那样你就可以虐回来。”
“你以为找对象是很容易的事。”
沈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妈给我找的那些,不是嫌我太穷就是嫌我没文化,还有一个更直接,要开个房先验货试用看看,省得领了证发现是哑炮,我就评价了句她那天的发型像羊驼头上那戳毛,直接泼了我一脸的榴莲汁,这下响炮也成哑炮了。”
宋倾城道:“女生对外貌很看重,你如果对相亲上心,就不该说人家长得像草泥马。”
果然,沈彻心虚的不再吭声。
宋倾城没继续‘说教’,不想让自己的想法影响别人,每个人的感情归宿,都该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而不是由旁人摆布,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这一日,不同于南城的好天气,北京的雾霭依旧撩动着人的神经。
五月下旬的时候,慕苒语回到北京,出了机场就跟母亲去医院,慕逸阳的身体时好时坏,情况不稳定,必须留院观察,所以,慕席南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房陪伴儿子。
得知女儿被人迷|奸有了身孕,慕席南的脸色极差,当即拿了手机要报警,慕苒语吓得面容惨白,宋莞拉住丈夫的手:“如果报了警,警方调查起来,事情肯定会闹大,以后小语要怎么出去见人?”
慕家不是普通人家,一旦传出去慕家有女被奸污的消息,在这个圈子里,不是花点钱疏通关系就能摆平的事。
特别是,慕苒语现在还是季家的儿媳妇。
当年,慕苒语的母亲瞒着慕席南偷偷去医院受孕,哪怕孕期被细心看护,但因为自身的心脏病,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走了,有这个前车之鉴,慕苒语这一胎的凶险可想而知。
就算挺过孕期,到时候生产会怎么样,连产科的权威专家都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会没事。
慕苒语怀孕的事没瞒慕景荣夫妇。
在慕苒语住进医院的当天,慕谷玥就过来探望,看着神色憔悴的侄女,她坐在床边,握着慕苒语的手说:“放心吧,你爸爸已经在跟几位专家商量,你大伯也打了电话,问了好些妇科的医生,如果国内不行的话,大伯母就给你聘请国外的专家,所以不用害怕。”
慕苒语被迷、奸的来龙去脉,家里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
因着慕家和慕席南的面子,五六位专家聚在一块,想出了较为保险的人流方案,加上慕苒语自己坚持,慕席南终究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慕苒语的身体需要调养,手术定在六月中旬。
这期间,季凉城来过一趟北京,慕苒语住的是高级单人病房,不在妇产科那层楼,看到她靠在病床上的虚弱样,季凉城不疑有他,只当是慕苒语的心脏病犯了。
季凉城在北京只待了两天,他是高三老师,高考临近,学校里有事离不开他,所以看过父母以后,他就回了南城。
季母得知儿媳妇住院,放下手头的工作,隔三差五过来探望。
慕苒语怕婆婆瞧出自己的异样,不敢多说一句话,这副像鹌鹑的乖巧样,倒是让季母非常满意,回到家还跟儿子打电话:“生了场病,你这媳妇跟转了性一样,我倒是中意她现在这样,好过以前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季凉城清楚慕苒语的性子,看着胆大妄为,真的生了病,哭起鼻子就跟没长大似的,听到母亲这样说,眉眼柔和几分,握着手机道:“那您多去医院陪陪她,省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季母打趣:“知道你疼媳妇,两个人平日里吵个不停,一个真有事,另一个倒是担心到不行。”
慕苒语因为婆婆时不时来探望,整天惶惶度日,本就因为孕吐胃口不佳,现在心思加重,愈发吃不下饭。
慕席南给女儿买来她最爱吃的南瓜饼,慕苒语红了眼圈,抱着父亲的身子,心中的害怕倾泻而出:“爸爸,我真的会像妈妈那样么?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想跟凉城离婚,以后我不再胡闹,一定好好听话,你别把这些事告诉季家好不好?”
慕席南说了,等她做完手术康复,到时候就带她去季父季母在北京的住处,顺便把季凉城叫过来,把她在南城发生的事跟季家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她听得出来,父亲生她气的同时,对季凉城也有失望。
宋莞走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父女俩说话的声音,没有立刻推门进去,当她听到高考两个字,鬼使神差的,想到那日在云溪路八号园外和安琦想见的情景,安琦身上穿着高中校服,应该也是要参加高考的。
她为什么今年才参加高考?
宋莞犹记得葛文娟的话,安琦坐过牢,只有年满十八周岁才具备刑事责任,所以那个时候,她应该刚好在读高三。
透过门缝,看着慕苒语靠在慕席南的怀里,眼里满是委屈和依赖,宋莞竟有些晃神,不知道为什么,再度想起安琦,在陆家,陆锡山凡事让着葛文娟,葛文娟和她不对付,肯定不会善待她的孩子,还是她跟陆锡山的孩子,加上她母亲身体不好,那几年,那孩子在陆家过得怎么样不言而喻。
宋莞站在病房外,第一次对自己那个生而不养的孩子生出愧疚心理。
也是这一日,慕谷玥带着外孙来医院,进门看到慕苒语趴在盥洗台上干呕、宋莞拿着纸巾在旁边抚她的背,立刻上前帮忙,joice站在门边,他穿着牛仔背带短裤跟卡通t恤,模样可爱,虽然听不见,但也看出慕苒语不舒服。
见大人们没空理他,joice抱着平板走去沙发坐下,玩了会儿游戏,抬头看一眼洗手间,外婆她们还没出来,他有些无聊,想要跟人说话,打开qq发现宋倾城在线,立刻戳了她。
彼时,宋倾城正和沈彻在外面吃饭。
joice发来一个咧嘴笑脸。
宋倾城拿着手机,回了个微笑,问他吃过午饭没有?
沈彻见她不吃饭玩手机,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催促道:“孕妇少玩手机,小心辐射!”
话音未落,joice已经回复。
孩子说没有吃饭,在医院看小姨,又说小姨好像病了,一直在洗手间里吐啊吐,外婆跟小外婆都在里面陪着。
“病房里有吃的吧?如果饿了,吃点零食填肚子。”
宋倾城刚打完字按发送,对话框里冒出来一张照片,她点开一看,发现是检查报告,名字那栏写着慕苒语,显然是joice拿着平板现拍的,再往下看,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这是孕妇的彩超检查结果。
偏偏那边,joice好像挖掘到好玩的东西,又拍了两张照片给她,都是慕苒语的检查报告。
------题外话------
慕苒语举起拖鞋:我恁死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joice抱着平板一脸茫然。
本书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
宋倾城自己就有孕在身,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彩超图和检查报告,她的视线上移,重新去确认病人的名字,的的确确是慕苒语,也就是说,慕苒语怀孕了,孕期将近三个月。
“看什么?”沈彻好奇的探过身。
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慕苒语的彩超检查报告。
沈彻的视力不错,匆匆一瞥,瞥到了慕苒语三个字,包括科别跟检查部位那两栏,一栏是妇产科,另一栏是胎儿及其附属物。
慕苒语几岁沈彻是知道的,当即没了声。
宋倾城见他发现了,也没掩饰什么,关掉那张图,对话框里有joice发来的新信息:“这是我在桌上看到的,小姨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不能要求他能看懂这些东西,话里话外也透着对慕苒语这个小姨的关心。
宋倾城没想在小孩面前说慕苒语是非,发了个‘嗯’过去,又叮嘱:“拍照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小姨的身体不好,应该不希望别人知道。”
joice回了个ok,随后问道:“那小姨会跟我妈妈一样么?”
“不会。”考虑到孩子的性格敏感,宋倾城多回了一条:“你小姨这个病,最多几个月就能好,不会有大问题,不用担心。”
又陪着joice聊了会儿,宋倾城把手机搁置到一旁。
这时,沈彻突然说:“那谁真的怀孕了?”
“不太清楚。”宋倾城重新拿起筷子,实话实说:“只有这几张照片,倒没有听人提过,可能家里都瞒着吧。”
慕苒语这个年纪,如果传出怀孕,对她自身和季凉城都不好,特别是季凉城,以后别想继续当老师。
沈彻边夹菜边开口:“挺好的,他一向喜欢孩子,明年自己就能当爹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季凉城。
看着沈彻一脸不在意的神情,宋倾城夹了颗虾仁放到他碗里:“知道他马上就要当爹,你也该放心了。”
沈彻没有接腔,好一会儿才道:“当不当爹是他的事,我放什么心。”
宋倾城的胳臂搭在桌边,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嗡嗡震动了下,短信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是郁庭川发来的:“如果逛累了,早点回家。”
短信里的每个字,萦绕在她的舌尖,哪怕不读出来,那股暖意已经融入心底深处。
喜欢这种感觉,当自己出门在外,有一个人在惦记着她。
哪怕是很寻常的一声叮嘱,也让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被在意着。
下午1点左右,他们吃完饭离开餐厅。
这家餐厅在商场的八楼。
电梯里,沈彻突然按了数字‘4’。
宋倾城看到电梯光面上的楼层指示图,四楼是儿童衣物玩具的卖场和母婴区。
“给你家亲戚小孩买东西?”她问。
沈彻含糊其辞,待走进一家高档母婴用品店,他开口问导购员,如果孩子刚出生,应该买什么合适,导购员又问他孩子是男是女,他看了眼宋倾城的肚子,然后说:“还没确定。”
意识到是要买给她的孩子,宋倾城直接把人从店里拉出来:“干嘛这样浪费钱,我刚看到价格,奶瓶套装最便宜也要四百多。”
“又不是经常买,就当是舅舅送的礼物。”
沈彻说着重新回到店里。
看到他边听导购员介绍边挑选的认真样,宋倾城自知阻止不了,只好拿起边上相对便宜的碗筷,让沈彻买这个,沈彻却觉得拿不出手,愣是在导购员的‘蛊惑’下,买了套七百多的奶瓶。
导购员眉开眼笑,羡慕的说:“有个这么好的老公,真有福气,以后也是个好爸爸。”
一听这话,就知道导购员误会了。
不等宋倾城解释,沈彻已经斜靠着柜台说:“我是孩子的舅舅,我那个妹夫太有钱,我要不买个好点的奶瓶,回头怎么拍我妹夫马屁,让他给我升职加薪。”
闻言,导购员一脸恍悟,然后道:“我们家的东西你放心,质量肯定好,如果有问题,三个月内包退包换。”
宋倾城听着沈彻那声‘妹夫’,心里好笑,好像和郁庭川同桌吃饭、缩头缩脑的那个人不是他。
回去的路上,沈彻主动说:“也没花多少钱,除了工资,还有网店挣的钱,虽然不多,每个月分下来也有两三千,要是真缺钱,我肯定不会打肿脸充胖子。”顿了一顿,他又道:“我刚在店里说的也不是假话,你是恒远老总的太太,多少人想讨好你,我明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总不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宋倾城听得莞尔:“我不管公司的事,你再讨好我也没用。”
“怎么没用。”沈彻调整坐姿,一本正经的说:“你把东西拎回家,郁庭川自然会问,得知是我送的,他对我的印象肯定又好不少。”
沈彻讲得头头是道:“这是职场上的钻营之道,你也要学着点,省得以后出社会吃了亏哭着找爸爸。”
说着他想起什么,余光在宋倾城脸上打转,嘴里嘀咕:“差点忘了,你不用找爸爸,直接找老公就成。”
宋倾城的唇角不自觉上扬,稍一偏头,透过半降的车窗,看见对面路边从一辆豪车里下来的郁菁,开始以为是身形相像的人,再定睛看去,发现确实是郁菁本人。
下车后,郁菁站在后排车门边没走。
好像车里有人在和她说话。
付家老宅在军区的家属院里,郁菁又穿着家居的t恤短裤,说明家属院应该就在这附近。
至于那辆轿车,宋倾城没在郁家见过。
如果是付家的座驾,郁菁也不会在路边下车。
“在看什么?”沈彻问。
宋倾城收回视线:“没什么,看到郁菁了。”
“要打招呼么?”
说着话,沈彻放慢车速。
白色高尔夫已经和那辆轿车远远错开,宋倾城道:“不用,她身边还有别人,贸然过去打招呼,有些突兀。”
“她今年也高考了吧?”
宋倾城点头。
沈彻又问:“过两天就要考了,紧不紧张?”
平日里两人在手机上聊天,很少谈及她的学习,这会儿,听到沈彻这样正儿八经的关心,宋倾城如实道:“有点,上回读高三,已经快五年了,平日那些模拟卷我能应付,却也怕高考试卷和我不对路。”
“那就随便考考。”沈彻出声安慰:“反正不争当状元,读大学就是为那张文凭,前面几次模拟考你不都考得挺好,这次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他把话题一转:“等高考结束,你也不用再顾忌那些狗仔跟拍,到时候是不是要补办婚礼啊?”
“暂时应该不会办婚礼。”
在沈彻的面前,宋倾城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个人并不喜欢婚礼,很繁琐,以前在网上看到,女人都希望一生有一次婚礼,可是我并没有多大的期待,包括去年的时候,看着那一张张喜帖,我也没有多高兴,试穿婚纱的时候,看着盛装的自己,现在回忆起来,也只是想给一个人看。”
这个人,是她要共度余生的男人,而不是婚礼上的每位宾客。
“婚姻是两个人过日子,不是把日子过给别人看,我喜欢他在意我的样子,也能感受到他的用心,我要做的,是尽我所能去回报他同等的感情,而不是一味的索取,如果我真的想要婚礼,他会答应的,可是等婚礼举行,我在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同时,带给他的不是荣耀,而是众人的质疑。”
宋倾城稍作停顿,继续道:“我还没成为值得他骄傲的人,不该先成为他名声上的污点。”
“你就是想太多。”沈彻叹气。
“不是想太多,只是也希望像他保护我那样保护他。”
宋倾城说着弯起嘴角:“其实很多时候,不被人所知也是一种保护,远离众人的瞩目,可以自在的生活,我犯的错不会被放大,我只是郁庭川的合法妻子,不会是别人口中那个坐过牢吸过毒出身不正又想攀附豪门的私生女,不需要整日活在负面的舆论当中。”
这半年里,郁庭川对她的保护,她并非毫不知情。
不用名牌把她打扮起来,不是不重视在乎,而是希望她的心境如初,能够像其她年轻的女孩那样随意活着。
就算是被他豢养着,也该养在花园里,而不是狭小的牢笼里。
……
这一日,郁庭川谈完事回到办公室,随手把文件夹丢在大班桌上,身后是跟进来的梁竟,把办公室门关上后,看向双手搭在皮带上伫立在落地窗前的老总,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无形中给人压迫感。
想到刚才在会议室内发生的事,梁竟不敢随便说话,过了会儿,觉得老总就算不高兴也该消了些气,这才尝试着开口:“汽车产业园的事,还是前头有了不好的示范,就像李董,本来挺有意向的,也表示支持,现在又变得模棱两可,要不,我改天请那家视频公司的人吃顿饭,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郁庭川转过身,回到大班桌旁:“先放一边。”
说着,似想起什么,他看着梁竟问:“绿香园那个钉子户的事怎么样了?”
“还是不肯松口。”梁竟摇头,观察了下老总的脸色,下面负责这个项目的房地产老总找过他,这个面子不能不卖,只能尽量帮着说话:“章总他和工程部的人有找过那个钉子户许强,对方像吃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搬,还说,要是再威胁利诱他,他就打电话让电视台的人过来。”
见老总不接话,梁竟继续道:“那屋子根本不能住人,我前儿个还去看过,整栋楼都已经倾斜,随时都会倒塌,章总也有怀疑,这许强背后可能有人在针对恒远。”
说着,他的视线看向老总。
“往下说。”郁庭川拿起打火机,火苗还没打燃,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打火机‘啪’的扔回去,包括嘴里的那根香烟,也被取下来丢回大班桌。
最近几个月,梁竟有注意老总越来越少抽烟,也知道老总家里有个怀了孕的妻子。
这女人有了孩子,男人要是在意,哪怕烟瘾再重也得忍着。
他家老总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梁竟说:“最初那一片被化为拆迁区,咱们的人过去,那个许强也没表现出不肯搬的意向,等工程部的人第二次过去,他的态度就变了,开始嫌价格低,章总就给他每平米加了两百块,按照实际面积算下来,也有三四万,章总以为这次总行了吧,哪成想,对方一转身又反悔了,说这房子是他爹留给他的,祖宗的家业不能丢。”
“回头让小樊过去看看。”
郁庭川的语气寻常,没有为着个钉子户动怒:“他要是不肯拆,那就留出他那一块,周围的最迟下下星期必须动工,让章平在每辆破拆机上装摄像头,现在就顾首顾尾,以后他更别想动这一块。”
梁竟点头称是。
见郁庭川拿起座机打电话,没再打扰,识趣的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听见郁庭川说话的声音:“还在外面逛?”
这句问,自然不是问他。
办公室的门合上,郁庭川听了小樊的汇报,得知宋倾城已经被沈彻送回云溪路八号园,正在路上,他开腔嘱咐:“注意点开车,没别的事,到门口你就先回去,嗯,挂了。”
傍晚,郁庭川回到家,宋倾城在客厅的太妃沙发上看书。
她靠着沙发背,手里拿了水笔,模样专注,时不时用笔在辅导书上划线,小嘴里轻声念着什么,旁边有台落地风扇,吹动她颊边的碎发,没穿袜子的双脚边,搁着几张试卷两本教材。
郁庭川拿了钥匙走过去,见客厅里光线偏暗,把手放在墙壁的开关上:“怎么不开灯?”
宋倾城抬头,见他下班回来,一时间,整个人置身在光晕里,她先弯起唇角:“给你省电还不好么?”
“一度电才几毛钱。”郁庭川在沙发边坐下,左手抚上她白皙的脚踝,入手细腻光滑:“凉成这样,不怕考试前感冒?”
本书由笔^下(文.学 首发,请勿转载!(83中文网 )</div>